铁氏的脸直接冷了,淡淡道,“请姑姑替我同母妃请罪,我实起不得身。这李太医,既不得用,明儿我另请一个吧。”却是一点面子与余地都没给铁氏留。

孙姑姑开天辟地头一遭吃了铁氏的冷脸,连忙笑道,“这也是奴婢多嘴,王妃只管好生休养,娘娘在宫里记挂王妃呢。”

见铁氏不语,孙姑姑道,“娘娘吩咐,奴婢还要去看望六殿下。”

铁氏吩咐身边侍女带了孙姑姑过去。

待孙姑姑看过六皇子,过来辞铁氏时,铁氏没再见她,只令侍女相送。

铁氏出身名门,父为高官,这点骨气还是有的,自始至终,根本没为六皇子求半句情。

待朝中弹劾六皇子帷簿不修的奏章上来,穆元帝直接道,“六皇子糊涂,身体也不好,礼部差使交给七皇子暂理,即日起,六皇子移到皇庄休养。”哦,同去的还有李侧妃。

穆元帝根本没杀她,就把她与六皇子蒙着眼睛下放到了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穷山沟,当然,衣裳从里到外换了粗布,一丝贵重物都不许带。那地方,山是青山,水是绿水,出入皆靠攀崖涉水,整个村没一个识字的。没别的优点,就是穷。六皇子说自己是皇子,别人都当他脑子有病。想回帝都,你知道这是哪儿么?就靠两条腿,随便走起!能走出山崖,就算六皇子有本事。至于吃啥喝啥,路上盘缠饮食,平白谁给你吃的?既非老弱病残,也没钱去买,没三天,六皇子死了回帝都的心,一个馒头瘪死英雄汉,六皇子为了不饿死自己和真爱,去替地主家做长工了。因为没有种田技术,只能做最低端的苦力。六皇子倒是识字,只是咱们这里都是种田的,用不着秀才啊。至于李氏,在山沟里倒是水灵灵的一朵小白花,山里人家多数是淳朴的,只是亦有些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李氏不敢离六皇子半步,不过,六皇子都沦落做长工了,他武力值且低,哪里能护得了李氏。好在那地主不错,给李氏安排了个灶头活计,于是,没三天,李氏就成了烧火丫头。

如此过了半年,六皇子见着粗手粗脚,面黄腰粗的李氏,都有些想不起自己与李氏的爱情了。在偶有一次见着李氏背着他偷偷嗫咬鸡骨头,嗫出滋滋滋的响声时,六皇子已觉着自己为这个女人发昏,委实不值。待春去夏来,李氏已经习惯叉着桶粗的腰与来厨下的小子们耍黄腔了,六皇子终于大梦初醒,痛哭失声。

而帝都,此时刚刚接到太子奏章,太子为襄助江南战事,过年都没回帝都,此次奏章内容,亦是满朝皆惊,因为这一封是太了弹劾南安侯避战畏战的奏章。

如此,靖江未平,太子与南安侯之间已是硝烟四起,一触即发。

第239章 交锋之一

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原由的,而且,也不是突然间的发生,便以至如斯境地。

就譬如太子亲自动手参劾南安侯一事,早便有征兆。

早在年前,太子命人递到帝都奏章便说战机已至,可捷取靖江。

不过,穆元帝问南安侯时,南安侯奏章中则言,江南的进攻还需再等一等。于是,这一等,就又等了小半年,可不就把太子等急了么。

太子的心思,其实明眼人都猜到了一起,去岁到江南行赏,倘赏赐结束太子直接回帝都也就没什么事了,结果,太子没回来,他留在江南襄助战事。这一襄助,江南没什么起色,或者没什么大的战绩,太子怕是不好回帝都的。

如此,太子急着南安侯出战打一场大大的胜仗,南安侯为江南大总督,军队在他的手里,他有自己的考量。主要是,南安侯的立场问题,南安侯并非东宫系,他是正经帝王系官员。何况,南安侯打仗多年,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枪,动辙上万人的生死问题,南安侯怎能不慎重!他是不会为了东宫的利益而去打这场仗的!

起初大家念在各自身份,还都委婉型的,待时日一久,南安侯根本没有配合东宫系的意思,太子也按捺不住来了火。太子本就是天之骄子,何尝被人这般冷待过。其实在太子这封奏章送来前,吴国公早与南安侯交锋多次。

太子虽然一直是站在吴国公这边儿的,但如此直接在朝中对南安侯发难,也是头一遭。

谢莫如曲指敲敲膝盖,眸中快速的闪过一抹亮光,璀璨至极,她道,“太子急了。”

五皇子亦做此想,五皇子是做过实权藩王的人,其实底下人意见相悖是很常见的事,为上者,听取双方意见做出判断既可,似太子这般直喇喇的同南安侯翻脸,不是为上者的气度,毕竟两人只是对江南的看法不同,南安侯是国之栋梁,有事也该好生商量,实在商量不成,由父皇决断既可。一国储君,不好这样直接与国之栋梁为着国家大事在朝中打擂台的。当然,由此可见太子对南安侯之不满也是真的。还有一点,太子只是太子,东宫只是储君,现在朝中拿主意的人到底还是他们的父亲,太子与南安侯直接交锋,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五皇子道,“我早说不能叫太子去,太子去还不如四哥去。我当初那样说,太子只当我有私心,看吧,这一去果然出事儿。”

谢莫如摇着团扇给五皇子扇风,说他,“你在家抱怨有什么用,倒是与陛下说去。”

“我早说了。”五皇子道,“只是这话我以前就说过,现在说,也只是老生常谈。怕有人会当我是出自私怨,不能取信于父皇。”

“那该说的也要说。”谢莫如与五皇子在此事的立场上自始至终都是一致的,打仗不听将军的,难道去听太子的?太子又没打过仗。

五皇子忧心忡忡,“我看这回南安侯危险了。”东宫拿出脸面与南安侯死磕,他爹如果支持南安侯,那么,太子颜面何存?东宫威信将一败涂地。就算他爹支持南安侯,南安侯与太子结下仇怨,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大好过。倘他爹偏信太子,江南何去何从,就格外令人忧心了。

五皇子问谢莫如,“你说,这回谁胜谁败?”

谢莫如笃定,“南安侯要危险了。”

五皇子对他爹一向有信心,道,“父皇便是支持太子 ,也会保全南安侯的。”

“不是说这个。”谢莫如摇头,“殿下只看到明面儿上的表章,只凭这一封奏章,陛下怎会换下江南统帅?太子此章,只是个开始,殿下别忘了,宁荣大长公主与靖江王是同胞兄妹,算来靖江王是南安侯的嫡亲舅舅。去岁南安侯何等骁勇,今年一场战事皆无。怕就怕有人参南安侯碍于私心,不肯出兵啊。”

五皇子一听这话就来气,却也没跳脚,忍气想一时,五皇子两道浓眉皱起,“说南安不肯出兵还是客气的,倘有恶毒的,诬告南安侯勾结靖江王,图谋江山都有可能。”

五皇子顿时坐不住了,道,“你先用饭,我得去跟四哥说一声。”

谢莫如拉住他,“急什么,哪时就差这一顿饭的功夫,你这里老实吃饭,也别耽搁了四皇子的晚饭。吃过饭,什么事不能商量?”

五皇子道,“火烧眉毛,哪里能等。”

“有的是功夫,刚开始哪怕有人这样说,陛下定也会斥责,起码得等内阁的动静,此事才见分晓,哪里就是一朝一夕的。你听我的,老实吃饭,孩子们这就要过来了。”

五皇子只得坐下等吃晚饭,与谢莫如道,“你说南安侯会怎生应对?”南安侯也不是白给的呀。

谢莫如道,“倘我是南安侯,立刻请旨回帝都。江山又不是姓胡的,操这心做甚?你们老穆家爱怎么着怎么着呗。太\祖立国,就把前朝皇室杀的差不离了,但前朝大臣们呢,北岭先生算是有骨气的,无非是一臣不侍二主,还有如晋宁侯之类的,转投新朝,照样显贵。”

五皇子听得心肝儿直颤,低声道,“以后可不许说这话,什么叫‘你们老穆家’,是‘咱们老穆家’。再说,江山是咱们老祖宗打下来的,这怎么能不操心呢。”五皇子说的都是实心话,五皇子与谢莫如其实算是表姑舅亲,五皇子的祖父太\祖皇帝,与谢莫如的外祖母辅圣公主是嫡亲兄妹,□□皇帝与辅圣公主的老娘世祖程皇后,这是五皇子的曾祖母,谢莫如的曾外祖母,论起来,五皇子与谢莫如委实亲缘不远。

谢莫如摇摇团扇,“我也就这么一说,要搁我,我就这般,以退为近。”

五皇子正想再跟妻子商量些事,大郎几个连带着小伴读们都过来了,手里一人拿着几张墨纸,谢莫如笑问,“课业写完了?”

大郎点头,“母妃,我们都写好啦。”

五皇子接过儿女们的功课挨个检查,大郎二郎三郎是一个进度,四郎五郎是一个进度,六郎去岁刚刚入学,学的最浅,昕姐儿是女孩子,功课同兄弟们的都不一样,交给谢莫如检查。谢莫如连带上伴读们的功课也一并查了。

待夫妻二人将孩子们的功课查完,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辰。谢莫如问孩子们中午在宫里吃的什么,大郎道,“有鱼,有虾,还有羊肉,青菜,小萝卜,一样八宝肉圆汤,一样甜汤,还有两样点心,玫瑰粉果和奶糕,饭是御田精米饭。饭后水果是樱桃和枇杷。”

二郎慢吞吞的补充道,“我觉着羊肉有点硬。”

三郎嘴快,“二哥你换牙呢,吃啥都不得劲儿,那羊肉我吃着还好。”

四郎想了想,补充说,“今儿给六郎送吃的小内侍换了个人,不大认得,大哥没叫六郎吃他那一份儿,叫六郎跟我们一起吃的。”

五郎也在一畔跟着点头。

谢莫如道,“管着给皇孙们送膳食的是御膳房的安公公,他有没有说什么?”

大郎年纪最长,也十来岁了,逻辑清楚,言语也明白,他一五一十道,“都是安公公的徒弟冯进忠冯太监带着小内侍们送膳食的,冯太监说,给六弟送膳食的小亭子吃坏了肚子,就换了这个小竹子。我想着,便是小亭子偶不能用,也该冯太监亲自送来,上次给太孙堂兄送饭的小珠子不适,就是冯太监亲自送的。这个小竹子,从来没见过。我就没让六弟吃那一份儿。”

虽然知道太孙身份不同,但一样皇孙两样待遇,尤其被区别待遇的是自己儿子时,五皇子心里委实不大舒坦,还是先与孩子们道,“大郎做得对,以后也要这样,你们都要记得,面儿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吃。”

孩子们拉长嗓音应了。

谢莫如命紫藤传饭,一家子坐下用饭,小伴读们另坐一桌,用过饭后,就是孩子们自己玩儿的时间了。谢莫如随孩子们玩儿去,并不拘束他们。五皇子漱过口,喝了半盏温水,道,“我去四哥那里说会儿话。”

谢莫如起身给他理理衣领,“你也劝着四殿下些,莫要让他着急,这原也不是一时的事。”

五皇子应了,抬脚去了四皇子府上,两家本就是邻居,当真是车都不用,只当饭后散步了。谢莫如去园子里漫步消食。

四皇子五皇子原就相近,五皇子过去时,四皇子家也是刚用过晚膳。兄弟俩去书房说话,侍女上了茶,四皇子便令她们退下了。说到此事,四皇子怎能不担心岳父,四皇子属于亲娘出身低,且死的早,死后被追赠了个庆妃,庆字并未在“贵德淑贤”四妃中,可见庆妃活着时并非穆元帝宠妃。四皇子外家也没啥能人,外家还指望他这亲外甥呢。在朝中,四皇子多有倚重岳家之处,再加上他与四皇子妃感情好,与岳家自然亲近。太子参劾他岳父的事,四皇子还没跟媳妇说呢,就是怕媳妇听了着急,与五皇子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四皇子道,“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太子再英明,在打仗上到底是生手,就是吴国公,我也不信能比我岳父更熟谙兵事。我也料到太子下江南必要抢功的,可这拿江山社稷开玩笑,也太托大。就是太|祖皇帝,口含天宪,也没有说哪儿胜哪儿就胜的理。太子说江南可一战,倘真能战,难道岳父看不出来?”四皇子给东宫的奏章气狠了,他平日里可没有半点对不住东宫的地方,竟然这样坑他岳父!东宫眼里何尝有过他这个四皇子!

“这些话,咱们今儿个都同父皇说了。哎,我先前不想太子去江南,太子只当我有私心。我经过战事,要打赢一场仗,除了精心挑选时机,更是不知多少将士的血肉堆出来的。太子想要大功,必要有大战,一场大战,百业凋敝。”五皇子感慨一番,方说起正事,将自己与妻子的猜测与四皇子说了,“四哥你心里有个底,要我说,太子都撕破脸了,必是要将侯爷弄回来的。与其让那些小人使出下作手段,四哥咱们明儿先面谏父皇,与父皇陈情此间厉害,万不能让侯爷受此冤枉方好。”

四皇子捏着茶盏的手都微微发颤,脸上已气得发青,半晌方长吁一口气,将茶盏撂在海棠几上,咬牙道,“真是欺人太甚!”

“四哥勿恼,你气坏了身子,倒趁了别人的意。越是有小人,咱们越得保重些方好。”五皇子还得劝他四哥宽心。

四皇子目光幽暗,说话的口气也格外阴郁,道,“何必惹这般晦气,倒不若请旨让岳父还都,太子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好了。”

五皇子早与妻子讨论过此事,听四皇子此言,道,“这不失为一计量,只是怕没这般容易。父皇素来圣明,岂是这样容易为小人所左右的,现在定不会召回南安侯。”

“那就召回太子。”四皇子说了自己都不能信的话,继而缓缓摇头,“父皇对太子向来看重,不可能这样扫东宫颜面。”

四皇子都想不出他岳父的出路了,道,“难道就让江南这般僵着?”

五皇子一时也想不出。

此刻帝都中倒是有一人想出了,赵霖赵时雨对着正因太子与南安侯掐架而兴高采烈的大皇子道,“殿下的机会来了。”

“这怎么说?”大皇子道,“我看他们且得掐会儿呢,吴家在江南颇有势力,南安侯却也不是吃素的,不然太子也不会挽袖子亲自下场掐了。”

“这岂不正是南安侯与太子两败俱伤的机会么?”赵霖肃容道。

见赵霖一脸严肃,大皇子也郑重起来,对此却有不同看法,道,“总有一输一赢,何来两败俱伤?”

“太子既然出手,南安侯早晚要回帝都的。殿下先做好准备,粮草必要多囤积一些,以备后用。”

大皇子与赵霖多年关系,熟的不行,仍是不解,道,“倘南安侯回来,江南不就彻底成了太子地盘了。倘太子收复靖江,东宫之位便是固若金汤,再动难矣。”

“太子又不懂打仗,靖江王经营江南几十年,岂是这么容易就低头的?”

“可,万一呢?”

赵霖文雅的面上泛起一丝冷冽之气,他温言细语的话却带着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令大皇子都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赵霖望向大皇子,轻声道,“绝不会有此万一,绝不会有太子收复靖江的机会。”

大皇子再细打听,赵霖与他低语几句,大皇子不禁色变,同时心下决定:明儿个一定要去问一问紫姑!

作者有话要说:PS:好几次都忘了说晚安,今天一定不忘:亲爱的,晚安!这两天有些忙,一直不能安静的坐下码字,明天争取多更一些~~~~~接下来石头要改前头六皇子生母的错处,同时检查一下文章,看到晋江收藏里显示的更新不必理会,必是伪更~~~~~

WwW.lwxs520.Com第240章 交锋之二乐文小说网

接下来朝廷就是一锅粥。

果然有人开始对南安侯与靖江王的关系大说特说,谢莫如在准备给铁氏的生辰礼,铁氏生辰在六月底,虽六殿下还在皇庄“养病”,铁氏也没有不过生辰的意思。

铁氏是想开了,六皇子被养病后,她并没有回娘家,她既然是皇子妃的身份,便依旧住在皇子府,而且,她府里没有了六皇子这个祸头子,铁氏正式当家做主,整个府邸短时间就给铁氏收拾的有模有样、井井有条。连永福公主都说,“我看六弟妹一人倒也能把日子过好。”以往六皇子府那漏风筛子一般的格局,永福公主看不上六皇子宠妾灭妻的同时,心下难免觉着铁氏无能了些。如今一看,人家挺有手段的。

其实,这是永福公主想窄了,她爹何等样的人,给皇子挑正妻,焉能不用心。家世品性样样好的,方能做皇子妃。铁氏先时不过是不得展才罢了,再加上实在看不上六皇子,也懒得在府里事务上用心。现下府里就她一个当家做主,铁氏也是有理家本事的,先时那些不把铁氏放在眼里的,该打发的打发,该料理的料理,铁氏也想开了,谁的面子都不看,尤其是柳妃先前赐下的人,老实的依旧留用,不老实的该怎么办怎么办。柳妃或许是因铁氏打发她的人不满,或者是因铁氏未给六皇子求情不满,还叫了铁氏去宫里说话,说了啥大家不知道,但从此柳妃再不召铁氏进宫。

你不召,铁氏也能进宫,婆婆不待见,她就去太婆婆胡太后跟前露个脸儿。基本上,胡太后除了尤其看不上谢莫如,对其他几个孙媳妇都挺好的。

再者,铁氏还去平国府与平国公夫人王氏走动,铁氏与王氏道,“什么私心私怨的,我是不懂,我们铁家庭训,凡事依礼法,想是不会错的。”

铁氏是皇子妃,她主动来往,王氏多明白的人,虽知铁氏与六皇子不和,但与铁氏处好关系,又有什么坏处呢?除了皇子妃的身份,铁氏家族也是帝都名门。这一来二去的,铁氏与平国公府的嫡系关系改善许多。至于侧室一系,铁氏就懒得理了,世上没有两面讨好的事。再加与柳氏翻脸的事,铁氏堂堂皇子妃,何需再看平国公侧室的脸色。

真是笑话!

如今日子平顺,眼瞅着是铁氏二十二岁生辰,铁氏自己个儿也是要庆生的。

不过,因府里没男人,铁氏请的便都是女眷,娘家婆家平国公府的亲戚都请了,再有就是本家姐妹,还有闺中时不错的朋友,大家在一处乐一乐。

谢莫如一样样看过给铁氏备的生辰礼,四皇子妃胡氏就带着小儿子来了,胡氏坐下,也没吃茶的心思,揉着心口道,“再不找个人说说,我就要憋死了。”

先时四皇子怕媳妇着急,故而没把岳父的事同媳妇说,现在朝中吵成这样,四皇子妃又不是聋子,早知道了。四皇子妃这叫一个气啊,一口气没地儿出,还得回家安慰母亲,好在她们家女人都不是软弱型,她娘还撑得住。但这事儿多窝火啊,亲爹千里迢迢的下江南去给朝廷流血流汗,到头来诸多小人诬陷她爹与靖江勾结,简直费力不讨好。胡氏忍着憋闷道,“不行就叫我爹回来,我听说,吴国公也是个有能为的,再加上太子殿下一向英明,既有分歧,哪怕都是能人,在一处也乱,倒不如让我爹回帝都,江南有太子殿下和吴国公,也稳得住。”

谢莫如笑,“我也这样想。”她现下有些明白当初东宫系为何力谏南安侯了。怕当初东宫系就是打得,能收服南安侯则平添一员大将,不能收服,亦有法子将南安侯撵回帝都,的主意。至于南安侯在江南对军队的整饬,只要南安侯一回帝都,这些自然悉数便宜了东宫系。

四皇子妃过来是有正事,先时四皇子妃与谢莫如一道合股买地做过房产生意,知道谢莫如是个有见识的,她今日过来,就是来问主意的,道,“五弟妹,你脑子比我灵,有什么好主意没?我是真想叫我爹回来了。”

谢莫如道,“这也容易,宁荣大长公主是侯爷的母亲,我听说,寿安夫人近来身体不大好,倘由她们二位出面,面陈陛下,召回侯爷并非难事。”

四皇子妃面生愁绪,道,“这法子,我也想过了,只是自来,忠孝难以两全,有这句话,就能堵住我了。”

谢莫如道,“可以说,南安侯毕竟与靖江王为嫡亲甥舅,律法上说,亲亲相隐,南安侯纵是全无私心,可如今朝廷上多有人质疑南安侯与靖江关系。人与人其实差别不大,帝都都这样了,可见江南得是什么情形。陛下自然是信得过南安侯的,但倘因南安侯一人而至江南军心浮动,想来此亦非南安侯所愿。天大地大,天下太平最大。吴国公素有才略,太子历来英明,莫因一人而至江南分歧,不若就令南安侯回帝都吧。”

听此一席话,四皇子妃心悦诚服,道,“五弟妹你就是比我灵光,这些话,我就没想到。我不多呆了,这就去承恩公府见祖母去。”说完就要让侍女抱儿子同去。

四皇子妃向来温温柔柔不急不徐的模样,此次这般着急,可见四皇子妃是真心想父亲回来的。谢莫如笑,“四嫂这会儿过去,正赶上午饭,倒不若在我这里用过午饭再去不迟。”

四皇子妃便重又坐了下来,叹口气与谢莫如道,“不瞒弟妹,我实在是为我父亲的事焦心。我父亲现在,真是被人架在火上烤了。就是能让我父亲回帝都,以后我们家也难了。”这说的也不只是南安侯府,亦包括四皇子府。就看太子直接能上表参她爹,就知道四皇子府在太子眼里是什么地位。太子这般,日后太子更进一步,登基为帝,怕更不会将丈夫放在眼里。

“那些男人们,动不动就说什么‘百年大计’‘江山万年’的,我是不懂,我就觉着,不要说百年,谁能说得准明天什么样呢?”谢莫如道,“不必担心以后,把眼下过好就行了。”

这,这是四皇子妃这辈子听到的,最没人情味儿的安慰了。

不过,四皇子妃想着,她家与太子经此事算是彻底生了嫌隙,正好,五皇子府同东宫的关系也不咋地,她夫家婆家同五皇子家本就亲近,她与谢莫如在妯娌中关系最好,看来以后要愈发亲近才是。

四皇子妃在谢莫如这里用的午膳,想了想,当天下午未去宁荣大长公主府,晚上与丈夫商量后,第二日,四皇子妃命人挑了些庄子上送来的时鲜水果,方去的宁荣大长公主府。

这些年,宁荣大长公主有了年岁,亦不若当年那般活跃在帝都的社交界了,便是胡太后那里,大长公主也不过一月去上两三次罢了。大多时候,她比较喜欢在自己的公主府休养。正好,丈夫老承恩公已被陛下让爵给长子,夫妻俩在一处,倒也融洽。

见四皇子妃带了小孙子来,宁荣大长公主亦是欢喜的,抱了孩子在怀里逗了一回,听四皇子妃道,“庄子上送了些清晨才摘的果子,今年雨水少些,果子格外的甜,我挑了些上好的,带过来孝敬祖母。”

宁荣大长公主鬓角已生银丝,眼睛望过来时,眼尾的皱纹用脂粉已是遮掩不去,带着明显的苍老,人却较先时和颜悦色百倍。当然,宁荣大长公主对孙辈向来和气也是真的,宁荣大长公主叹口气,“你呀,同老三一样,有事不直说,非爱来这拐弯抹角的一套。”

四皇子妃给祖母说的脸儿上一红,也就趁势把事儿说了,“什么都逃不过祖母您的眼睛,这些□□中颇是不太平,我委实担心的了不得。”

宁荣大长公主自果碟里拿了个桃子给孙子玩儿,道,“我尴尬了一辈子,不想到我儿子这里,还要继续尴尬着。放心吧,我会让你父亲回来的。”三儿子一向与她不大亲近,但,母子一体,倘南安侯有事,难道承恩公一系有好?这事,宁荣大长公主是不想管也得管。

四皇子妃准备的那些话,一句都没用上,看祖母言语间似是有些心灰意冷,倒是打叠起精神在宁荣大长公主这里奉承了半日。

待四皇子傍晚告辞,老承恩公还与妻子道,“真叫三郎回来啊?”

“不回来做什么?”宁荣大长公主恼怒反问,“三郎还能在江南呆下去吗?”太子这事,亦是令宁荣大长公主十分不悦。承恩公府素来是东宫系,太子既不看佛面亦不看僧面,已令承恩公府与南安侯府大为没脸。再者,宁荣大长公主本也不愿儿子过去与弟弟开战。正借此良机,倒不若将人召回。

老承恩公还絮叨呢,“三郎也是,天生的一股子犟脾气,走前我便叮嘱过他,好生当差,好生听太子的吩咐。”

宁荣大长公主的脸已是完全沉了下来,鼻翼侧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垂落,拉展出宁荣大长公主此刻心绪,宁荣大长公主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真把自己当成太子的亲外公了!我劝国公爷还是警醒着些,太子殿下的外公不是您!您算起来不过是舅公罢了!”

“别成天说三郎不是,人家要将你放在眼里,三郎就是有再多不是,也不至于直接拿到朝中来说。哈,现在还有后手,你就等着瞧吧,现在说三郎与靖江有勾结,赶明儿就能说三郎是反贼。正好儿,你是反贼爹,我是反贼妈。”宁荣大长公主激怒之下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冷笑道,“这也对,不牵扯出我来,怕是有人心有不甘!咱们一家子倒了,承恩公一爵正好让贤,去岁太子走时带了长房阿延去了吧。阿延多好,太子殿下正经表弟,血缘近,人年岁也小,给点儿好处还不得掏心掏肺的回报,比三郎这不听吩咐的犟种强的多,是不是?人家手段已经使唤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说儿子的不是?你可真是忠心哪?只是,你这忠心,人家领情吗?”

宁荣大长公主冷冷的注视竟有种慑人的寒意,承恩公别开眼睛,到底多年驸马做软了性子,缓声道,“回就回吧,你也甭这样。”

“甭哪样?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亏得你还坐得住!”宁荣大长公主冷哼,“立刻想法子叫三郎回来!以后你就是想尽忠,也擦亮眼睛挑一挑人选!陛下还在位呢,就去捧东宫的臭脚,偏生人家又不稀罕,他既不稀罕,咱们也不至于犯贱的上赶着!叫东宫与吴国公在江南折腾吧,我倒要看看,是先帝教导过的储君优秀,还是今上教出来的储君有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PS:这几天有些忙,更得晚,明天尽量早更,久等啦,晚安~~~~~~~~~

第241章 交锋之三

宁荣大长公主虽然不算什么权术高手,但自小生于皇家,风风雨雨不知见了多少,让儿子回帝都的事还是能办到的。

宁荣大长公主并没有再抬出寿安夫人这尊牌坊,她自己进的宫,也不是找胡太后说的话,而是直接去昭德殿求见的穆元帝。穆元帝不大愿意见宁荣大长公主,他做皇帝这些年,自始至终就觉着,他与宁荣大长公主不是一路人,俩人说话能说什么呢?

宁荣大长公主的来意,穆元帝大约也能猜得到,想着宁荣大长公主或是来为南安侯哭诉辩白来的。穆元帝对内侍道,“同大长公主说,先请她去母后那里说话,一会儿朕就过去。”

内侍郑佳出去的快,回来的也很快,道,“大长公主说,倘陛下没空,她就在外头等一等。”

穆元帝虽不喜宁荣大长公主,不过,还真不能叫宁荣大长公主在外等着,便道,“请大长公主进来吧。”

穆元帝对宁荣大长公主依旧客气,这把年岁了,辈份且长,穆元帝不待宁荣大长公主行礼便命内侍搀住了,搁下手中御笔,笑的亲热,“姑妈坐。”待宫人奉了茶,穆元帝方道,“姑妈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朕说?”

宁荣大长公主对穆元帝其实也没啥好感,这俩人属于相看两相厌类型,但没办法,大家面儿上还得一幅亲亲热热的姑侄相。宁荣大长公主此次却是出乎穆元帝的意料之外,既未哭诉亦为辩白,她挺直了脊背,直接道,“我来,是想请陛下召南安回朝的。”

穆元帝道,“怕是姑妈听到了些不好听的话,让姑妈不悦。”

宁荣大长公主摆摆手,“我说了一辈子言不由衷的话,这把年岁了,今天就说几句心里话吧。”以前,穆元帝委实有些看不上宁荣大长公主的智商,但这句话,倒让穆元帝对宁荣大长公主多了些另眼相待。就听宁荣大长公主继续道,“陛下待外家,向来照顾。这些年,承恩公府权势不缺。我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我知道,陛下对承恩公府,多是出自对外家的情分。陛下的性子,喜欢的是有本事的人。承恩公府这些儿孙,最令陛下青眼相加的就是南安了。陛下待他,封官赐爵,便是有意令胡氏出一皇子妃,也是选自南安一脉。这等厚待,哪怕靖江想笼络南安,也就是如此了。我性子功利,心下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别说什么许以王侯之位,靖江自己儿子十几个,南安论理不过是外甥,他能给南安封王?这等话,我都不信。想来,陛下不信南安,也不会令他主持江南。但历来,众口烁金,积毁销骨。陛下信南安,我信南安,都没用。江山是陛下的,朝廷却是百官的,陛下要做明君,就挡不住朝臣议论。帝都这里还好,离江南远,陛下自能掌控朝廷舆论,但江南呢?靖江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南安与吴国公失和已成事实,靖江只要今儿给南安送件衣裳,明儿给南安送封书信,江南上层自生龌龊。”

“原本,只要太子在,当能稳住江南局势,可太子千不该万不该,他拉了偏架。”宁荣大长公主叹道,“当初,先帝立国,多年无子,便有以靖江为储之意。后来陛下降生,陛下为先帝独子,自当陛下继位,但先帝过逝时,陛下年方六岁,而靖江则已成年,母后当时是有些犹豫的。母后曾问先帝,‘主少国疑,江山难安。’宁平皇姐听闻此事后同母后道,‘儿臣尚在,江山万年。’。宁平皇姐既出此言,日后她果然辅佐陛下,直至陛下亲政。”

“这里头的恩怨便不说了,但,这便是皇家人说话的份量。今东宫上书说南安有私心,延误战机,倘说这话的人是吴国公,我自不会过来面谏陛下。既是太子如此说,我在家等了几日,朝中形势对南安亦是不利。我虽不喜他,到底是他的母亲。只得过来求一求陛下,让南安回朝吧。”

穆元帝沉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将江南托于南安,自然信他。其他的事,朕自然会料理,姑妈不必担心。”

这一句话,是打发不了宁荣大长公主的。宁荣大长公主道,“我们兄弟姐妹四人,论资质,我是最差的。好在,活的年久了,也知道一些事。当年,皇姐之所以选靖江为二哥的封地,原是因英国公府祖籍闽地,正与靖江封地相临,如此可震慑靖江。但后来,英国公府坐大,皇姐自不会容他。英国公一脉族诛之后,靖江于江南再无掣肘。江南,原也不是靖江的江南。那里最初是江南王的地盘儿,吴国公、赵国公皆是江南显赫豪门,便是随便一省之地,督抚不和都是大事。”

“陛下素来贤明,容我多嘴几句,倘有需要老身的地方,陛下只管开口。”宁荣大长公主自嘲道,“现在有人说南安,以后怕也少不得有人要说我的。”

穆元帝立刻道,“倘有这等小人,朕定不相容!姑妈放心,您只管好生过日子,谁要让您不痛快,只管与朕说。”

“多谢陛下。”宁荣大长公主欠欠身,道,“也叨扰了陛下这许多时候,陛下国务繁忙,老身再去慈恩宫瞧瞧太后,也就回府了。”说着起身告退。

穆元帝命人送宁荣大长公主去慈恩宫,还道,“母后时常念起姑妈,姑妈闲了,只管进宫来,还是你们有年岁的人能说到一处去。”

宁荣大长公主笑笑,客气一二,便由小内侍扶着去慈恩宫了。

胡太后还是老样子,知道这位老太太向来偏心娘家,当然,胡太后对东宫也素来偏爱,故此,东宫与南安侯失和之事 ,大家便是默契的没与她说。反正,她知道也没啥用,无非就是跟着裹乱罢了。

胡太后现在絮叨的是六皇子,见了宁荣大长公主也高兴,笑道,“正说起你呢,现在也不爱在哀家这儿来了。”

宁荣大长公主笑道,“如今天热儿,懒怠出门。娘娘近来可好。”说来宁荣大长公主生来尊贵好命,不过,她此生唯一认为比她命还好的就是胡太后了,这位老太太数十年如一日的糊涂,偏生人家有运道,一辈子生个儿子,就什么都有了。

姑嫂俩说些亲热话,胡太后就说起六皇子,“这都多少时候了,说是老六不舒坦放去了皇庄养病,唉,什么病要去皇庄养啊?帝都里多少太医没有?再说,就是老六不舒坦,也该叫他媳妇跟去服侍,皇帝倒好,反叫那小妖精同老六一道去了。”柳妃正在胡太后跟前儿,听到胡太后说起她儿子,柳妃正想着怎么着向胡太后求个情面,好生同陛下说说,赶紧把儿子放回来啥的。结果,柳妃这话尚未开口,就听得胡太后点了“小妖精”的名儿,然后顺便抱怨她一嘴子,“你也是,宫里多少出挑儿的宫人没有,就是叫她们服侍老六,也得挑懂事的,怎么就专挑狐狸精给老六,亏得你还是亲娘。”把柳妃说的一口气横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得默默的自己吞咽苦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