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相面皮都未动一下,依旧迈着他独特韵率的步子,喉咙里哼出一个音。北昌侯继续轻声,“我不说,老相爷应该也明白。”

苏相光棍的一摇头,“不明白。”

北昌侯哈哈一笑,道了声“老相爷”,也不再说什么,及至宫门,二人分道扬镳。

两位重臣各有各的心思,穆元帝这里在对着一封信静默。倒不是什么秘信,只是这信虽到他手里,却不是给他的。这信是五儿子给谢莫如的,因是连带奏章一并送来的,便都到了穆元帝手里。

说起来有些没面子,但穆元帝真有些好奇他五儿子给谢莫如信里写了啥。穆元帝手下,还是有各式各样人才的,他有些好奇,便命人小心启了漆封,穆元帝还真就看了。信里倒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只是看后穆元帝也难免心疼五儿子几分。五皇子的信里除了对他媳妇的记挂,就是对父母对孩子们的牵挂,另外就是闽地形势,五皇子说形势比想像中更严峻,又说了用段四海之事,因靖江封锁,难与帝都互通消息,虽用段四海,但两国邦交之事,他擅自做主,日后难免被朝中诟病。但倘不用段四海,五皇子又担心段四海倒向靖江,如此靖江未除,再添强敌。总之,啰哩八嗦的,写的挺长。既有对家庭的牵挂,又有对国事的担心,还有一句话,叫穆元帝深觉五儿子没出息,因为五皇子写了一句,“自与卿卿结发,未有分别。今与卿卿相隔两地,甚念甚念。”

这什么“卿卿”“卿卿”的,你说把穆元帝给闹的,胃中一阵翻腾,觉着自己中午可以省下一餐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昨天有事耽搁了,一直到很晚才回家,大家久等了~~~~~~~~~~~~~~~~~~~~晚安~~~~~~~早些睡~~~~

第259章 交锋之二一

谢莫如收到五皇子的信是在傍晚时分,穆元帝差于汾于公公送去的。在于公公看来,谢王妃倒没什么激动啊、兴奋啊、喜极而泣啊,之类的表现。谢王妃依旧是淡定的、优雅的,与往日无二的,令人高山仰止的谢王妃,就是给了他双倍打赏而已。以至于于公公每次见到谢王妃都得感叹一回,倘不是谢王妃双倍打赏,依他的察颜观色的本事竟也看不出谢王妃的心喜来,谢王妃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哟…

于公公再一次拜服啦。

打发走了于公公,谢莫如方启了漆封看五皇子的信,一如既往的啰嗦风,看到那两句相思语,谢莫如不禁莞尔,平日里五皇子情话都很少的人,不想在信里倒是很放得开嘛。

看过信后,谢莫如心情不错,江南局势严峻是肯定的,不严峻,怕也轮不到五皇子去。但,严峻同样是机会。靖江王当然不好相与,但穆元帝防范靖江多年,也不至于没有后手。所以,江南败局,看似严重,倒也没人们想像的那般严重。

对于五皇子做的事,谢莫如还是比较欣赏的,譬如,祭一祭江南死去的将士,因靖江覆灭的家族,鼓舞一下闽地士气啥的,都不错。还的抢粮草一项,谢莫如也表示了认同,兵匪兵匪,这种时候,求生存是第一步的,别个先放一放吧。

看过五皇子的信,谢莫如检查过孩子们的功课,第二日去宫里看望苏妃。

苏妃也收到了儿子的家书,一向有些苍白的脸色多了许多喜气,见着谢莫如更是眉开眼笑,笑问,“可收到老五的信了。”事至此处,也不必掩饰儿子的行踪了。

“昨儿下午,陛下命于公公送去的。”谢莫如笑着坐在苏妃身畔,“比我想的要顺遂。”

苏妃感慨,“这些天苦了你。”苏妃在宫里,无非是做出个担心儿子的样儿罢了,其实根本不必特意做,苏妃是亲娘,本身就担心的了不得。谢莫如在宫外却是要应付八方人马,非但不能叫人看出破绽,这么兵荒马乱的,还得给五皇子捞政治资本。捞政治资本的事儿苏妃怎么知道的?谢莫如虽很少与苏妃说这些事,苏妃是从赵贵妃那酸溜溜的口气里知道的。一般五皇子府上有什么叫人眼红的事,赵贵妃就会酸溜溜,苏妃都有经验了。

接了宫人奉上的香茶,谢莫如呷一口便递给了侍女,将宫人都打发了下去,方笑道,“咱们在帝都,不过做些琐事,总归是安稳的。倒是殿下,我先时很是担心江南不稳,殿下一去,果然给江南吃了颗定心丸。”江南大败主要就败在内斗上,靖江王一出手,吴国公死了,南安侯据说也死了,太子不知道哪儿去了,江南群龙无首,五皇子一去,先不谈五皇子的个人素质,就是他的身份,那真不亚于雪中送炭,天降祥瑞,重要的是,江南终于有个领头的人了。更幸运的一点是,五皇子非但有其重要的政治身份,他还有一大优点:有自知知明,不脑缺,更不会瞎指挥。

为上者,有这三个优点,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英明了。

五皇子给江南吃了定心丸,而江南,闽地的实力完整的保存了下来,柳扶风苏巡抚江行云一干人,称得上是五皇子的心腹旧臣,主属之间早有默契,做事自然有效率。

如今,看到五皇子的信,谢莫如更是心下大定,连忙进宫来同苏妃说一声。

苏妃自是喜乐,双手合什念声佛,“只盼着老五早些把江南的事料理清楚才好。”

谢莫如笑,“母妃只管宽心,只要在江南扎下根来,回帝都不过早晚而已。”

已是这般局面,苏妃道,“去都去了,把陛下交待的差使办妥才好。哎,老五这好歹还有个音信,我怎么听说,太子就在蜀中?”

谢莫如问,“母妃听谁说的?”

苏妃道,“说是太后宫里传出来的。”

谢莫如笑,“许是太后担心太子安危,长公主安慰太后的话。原是我与长公主说的,太子有可能在蜀中。”

苏妃就不明白了,儿媳妇在帝都消息也不会特别灵通,苏妃道,“太子怎么会去蜀中?”

“也是我胡乱猜度的,薛帝师不是在蜀中么?”谢莫如说出“薛帝师”三字时,苏妃眉心不受控制的一跳,谢莫如只作未见,继续道,“江南大半江山都在靖江之手,蜀中却是易守难攻之地,且又有薛帝师坐镇。吴国公哪怕自己身遭不测,也必会将太子安置在一万全之地。往南想一想,除了蜀中,没有他处了。”

苏妃定一定心绪,面儿上难掩担忧,她倒不是担心太子,她是担心自己儿子,苏妃打发了宫人,与儿媳妇低语,“太子万金贵体,既知太子在蜀中,会不会令老五去迎驾?”

谢莫如道,“陛下着太子去江南,原是一片慈父心肠,结果如何?太子失踪这许久,陛下自然担心。但陛下并非昏庸之人,今湖广皆在靖江手中,殿下掌闽地与南安州,正是艰难时候。太子在蜀中,原是我的推断,并没有准确消息。母妃想,如果太子真的在蜀中,有薛帝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太子不在,那就需要另行查探太子行踪,更不必殿下亲到蜀中探访。太子再重,重不过江山社稷。陛下断不会令殿下涉险的。”

苏妃轻叹,“怕是没这样简单。”

“母妃的意思是…”谢莫如的话,当然是多有给苏妃宽心之意,但苏妃似意有所指,谢莫如就有些好奇了。

“薛帝师可是个能人。”苏妃明明说着夸赞的话,眉心却是微微蹙起的,道,“再说,连我这深宫妇人都晓得,太子没把江南的事做好,出了乱子。太子脸上未免无光,倘太子能见到薛帝师,焉有不向薛帝师问计的?我只盼,倘太子意欲再掌江南,就让老五回来。倘太子无意,就令太子速回帝都。先时,江南不就败在内乱上头了么。太子也好,老五也好,不要相争,叫老五让一让。现下太子还没消息,待太子安稳了,太子要如何,只管让老五回来。”

“母妃说的是。待我写信,就写与殿下知晓。”谢莫如笑,“母妃只管放心,殿下何尝敢与太子相争。”

“哎,要是你在老五身边,我是不担心的。你不在,怕是没人能劝得住他。老五呀,很有些执拗劲儿。要依你我的意思,江山到底是太子的,听太子的就是。老五怕是不这样想。”俗话说,知子莫若母,这话着实有几分道理。就听苏妃道,“在老五心里,江山是穆家人的,他姓穆,故而,哪怕是藩王,也将江山安危看得很重。”

谢莫如正色道,“这正是殿下令人敬佩之处。这天底下,趋利避害之人太多,倒是殿下这样执拗的太少。”

苏妃笑笑,发间一支白玉凤头簪在室内的光影中映着苏妃有些苍白的容颜,语气却是不以为意的,“你把江山放在心里,江山却不一定能回报你。”

“天下事,做既做了,何需回报?”谢莫如笑,“殿下肯定是这样想的。做了,无愧于心即可。”

苏妃的眼神既有欣慰亦不乏叹息,不知想到什么,一时竟有些泪意。谢莫如不免说些孩子们的事以令苏妃开怀,“昨儿我说叫孩子们也给殿下写信来着,孩子们还说呢,父亲不是病着么?我跟他们说了半日,他们才明白了。大郎他们的信都写好了,就是三郎的,昨儿写到半宿还没写好,我看他都要写本书了。”

苏妃想到三郎的话痨,不禁展颜,笑,“三郎那孩子,嘴巧,心也灵。”

“是啊。”

谢莫如一直在苏妃宫里用过午膳,方告辞出宫。

五皇子的奏章都到朝廷的,行踪自然也不必再瞒着了。

别人不说,大皇子在府里没少念叨五皇子奸诈,与自己的心腹谋士赵霖赵时雨道,“先前我还说呢,那会儿靖江王打到直隶府了都,我们几个,连带刚回来的老六都忙的团团转,就是老五,一直在家养病,养病,光药材我给他府上送了不知多少。如今倒好,原来他早去南面儿了啊!”白糟蹋了好药材。

赵霖劝道,“此次与靖江交战,殿下提前备下粮草,满朝文武,谁不知殿下的差使办的好呢。”

对此事,大皇子一向是有些自得的,好在,这是在赵霖面前,大皇子并不肯居功,反是笑道,“还是时雨你给我出的主意,我死催活催的,北面儿离得近的地方,早早的把秋粮交上来了,总算没全被靖江祸害了。南面儿离的远,又有许多地方直接征做了军粮…哎,白便宜了靖江。”

粮草差使,大皇子得了穆元帝的青眼。但这差使,与五皇子在江南的差使比,就很有些不够看了,大皇子口吻发酸,“父皇也是,江南正是乱局,怎么单叫老五去?我在兵部这些年,用兵啥的,不比老五更懂?”到底难免抱怨一二,觉着父亲太过偏心,怎么好事总是想着老五啊!他堂堂皇长子,争不过太子就罢了,到头来,难道还不如五皇子不成?

赵霖一口茶噎在喉咙,用了些力气方咽了下去,喉间被茶水噎的有些胀痛,缓了一缓,赵霖方叹道,“殿下以为现下江南还是太子初至的江南么?江南半壁已是靖江掌中物,闽地周遭,浙徽湖广等地,皆为靖江占领。闽地正处在其包围圈内,这差使,不好干。就是干得好,殿下别忘了,太子还在蜀中。太子心胸,怎肯让人?将来必生龃龉。”

大皇子显然消息也很灵通,与赵霖道,“我听说太子在蜀中的事儿,就是老五家的胡咧咧。难不成,还真在蜀中?”

“不论太子在不在蜀中,只要太子平安,绝不会让五皇子顺顺遂遂的立此大功的。”

大皇子听这话颇有些兴灾乐祸,也就不嫉妒五皇子去江南的事儿了,他对太子很有微辞,勾起唇角,讥笑道,“太子还有脸争功?要不是他在江南拉偏架,朝廷怎致此大败?都因他偏着老丈人,把江南弄的乌烟障气!要搁我,我都没脸回来!”

“正因没脸回来,才要找点儿长脸的谈资。”赵霖对太子的评价也是到了历史最低点。太蠢了,吴国公南安侯相争,关你储君啥事啊?你爹是看你资历不足,叫你去镀金呢,结果,你把自己当真金了,这下好了,江山都给镀没了一半。

大皇子的手指灵活的敲击着手边梅花几,继而一笑,惬意十足,“正好叫他们争上一争,老五可不好相与!”太子与老五相争,这不是现成叫他渔利的好机会么?不得不说,大皇子在政治斗争中进益颇多。

总之,五皇子在江南的消息,一日之内,传遍帝都豪门。

谢尚书当天都去了趟五皇子府,倒不是为了五皇子在江南的事,谢尚书是为了给谢莫如提个醒,你可别成天乱说话了,蜀中那事儿,不好随便说的。你是随便说,别人都当真的。

谢莫如道,“倘有人当真,正好迷惑靖江细作。”搅乱一池春水啥的,谢莫如从来不介意,她干惯了这等事的。

谢尚书很无奈的,“就怕你随便一说,正说中,岂不招祸。”他真是不晓得谢莫如是怎么琢磨到蜀中去的,明明蜀中离闽地山高路远。

谢莫如道,“我也就随便一想,祖父不会以为只有我想到蜀中吧?靖江难道想不到?我都想得到,靖江消息只有比我更灵通的。”

“事涉太子,未免叫人多想。”

“喜欢多想的人,自然会多想。像我,我就不会多想。”

谢尚书给噎的硬是不知要说什么好了,是啊,谢莫如不多想,她随便一想,比人家多想的更要人命。

好在,谢尚书过来,也不只是想给谢莫如提个醒,确定谢莫如很有把握后,谢尚书略说两句,便告辞回府了。谢莫如吩咐侍女取了几匹上等细布,说是给孩子们做衣裳穿的,让谢尚书一并带了回去。

谢莫如就这么,不留神的又出了个大名儿:因为阖帝都都知道了,太子在蜀中呢。

消息来源:谢王妃。

谢莫如对此没什么观点,也不想表达什么看法,她在给五皇子写回信,先公后私,谢莫如先就闽地形势给五皇子一些鼓励,接着又说了自己对蜀地的推测,与五皇子写道,“薛帝师其人,深不可测,陛下留其于蜀中,必有深意。近来惴度江南,似有所悟。吴国公者,天子近臣也。纵身遭不测,亦当保太子无忧。太子谜踪,恐多涉蜀中。惜吾于前事多有不甚明了之处,此推断,亦恐疏漏。君可谴人暗察闽地进出道路,倘靖江多有安排,君亦当慎之再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密察蜀地即可,切勿亲身往之。太子倘居闽地,帝师自有安排,君去,无益。太子倘安居他处,君亦无需亲身涉险。君之安危,关系江南半壁,然,纵江南半壁,于吾心中,亦以君为最重…父母儿女,皆自安好。惟盼君早日归来,勿使相思深入骨。”

做为信件的拆阅小专家的皇帝陛下,看到五皇子与谢莫如的信件,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一个是,“自与卿卿结发,未有分别。今相隔两地,甚念其念。”

一个是,“然,纵江南半壁,于吾心中,亦以君为最重…惟盼君早日归来,勿使相思深入骨。”

穆元帝想说的是:朕都不认识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PS:稍微轻松一下吧~~~~~~~~~~~~晚安~~~~~~~~~~~~~~~~~~~~

WwW.lwxs520.Com第260章 交锋之末班车~乐文小说网

五皇子谢莫如这对夫妻的通信着实令穆元帝有大开眼界之感,平日里这俩人吧,五儿子就是个怕媳妇的,至于谢莫如,阖帝都没人敢惹的人物,以至于穆元帝多年来时不时的担心他五儿子会不会被家暴。好在,五儿子这些年挺平安。当然,这是穆元帝的担心,事实上,五儿子这些年,是把谢莫如当个活宝贝,人家乐在其中。只是,这俩人哪个都不像是会说情话的啊!结果,唉哟喂,这要刚成亲的新婚小夫妻,说些情话也正常,可这一对,都成亲多少年了,还能一个“卿卿”一个“相思”的,麻死个人哦。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

怪道他五儿子能与谢莫如琴瑟和鸣呢,内秀啊!

相对于五儿子夫妻这肉麻死人的书信,孙子孙女们的信就格外有趣了。

穆元帝偷瞧了人家一家子的回信后,心情也好了不少,想着五儿子在齐家上就做得很不错,孙子们也都懂事,就有慈恩宫内侍过来请穆元帝过去说话。

穆元帝问,“是什么事?”

内侍躬谨答道,“娘娘近来,时常提起太子殿下。”

穆元帝那点儿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穆元帝简直糟心透了,却又不能不去看老娘,打发了内侍,“朕知道了。”要说现在穆元帝最不想提的儿子,莫过于太子了。穆元帝一向以“绝世好爹”为目标的皇帝,对儿子们一向很关心很爱护,对太子尤其看重,以往五儿子因太子执意去江南之事与太子发生口角,穆元帝还训斥过五儿子。现下想想,五儿子绝对是一心为国的好儿子啊。至于太子…穆元帝都不愿想他了。

穆元帝自诩绝世好爹不是没有道理的,穆元帝少时登基,青年亲政,做这些年的皇帝,什么样的日子都经过,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什么样的难没遭过。而,身为一个帝国的实权皇帝,穆元帝深知军队的重要性。前观五百年,后观五百载,哪一朝皇帝能这样大方的让儿子去亲近自己的军队啊!

穆元帝这绝世好爹就这样做了,结果呢?

绝世好爹也有受伤的时候啊!

太子把他爹给伤着了。

穆元帝做这些年的皇帝,哪怕当年面对权臣如英国公,也没有退缩过,更没有失败过。一路虽有坎坷却也平顺的帝王生涯,生平第一次遭遇到的大败,皆因太子而起。不是说穆元帝收拾不了眼下这乱局,但乱局由南到北,国家元气大伤,更不必说以后史书会如何评断,穆元帝就是想一想自己死后谥号,怕都要因此战降等了。

昏馈啊!

简直是昏馈啊!

太子平日里在帝都表现也还可以啊,穆元帝是手把手的教太子理政啊!就江南的事,当初穆元帝同意太子过去,也是经过细致考量的。考量的标准就是:当初闽地大败,五儿子过去收拾残局,也不过三年就把事办得妥妥当当,还顺带狠坑了靖江一把。

哪怕穆元帝这绝世好爹自诩的也得承认,他在太子身上花费的心血远多于五儿子啊。五儿子都能办好,平日里瞧着太子也一向妥当,何况江南是经南安侯吴国公梳理过的,太子想去,穆元帝就计划着,自己渐渐年迈,太子随自己理政多年,该叫太子在军略上学一学了,总不会有什么差子。

结果,就出了大差子!

再看如今,江南败坏至此,太子不知所踪,五儿子一去,这局势就稳住了!

其实,哪怕当初江南暂败,倘太子稳得住,当机立断,接掌江南大权,继续与靖江王周旋,穆元帝也不会责怪于他。毕竟,靖江王不好相与,穆元帝心知肚明。就是打仗,也没有百战百胜的。

可太子呢?不知所踪了。

江南何等配置啊!

为将有南安侯,为政有吴国公,前闽地总督唐继都要过去打下手的,及至李九江等人,哪怕穆元帝看不上李九江的出身,也知道李九江绝不是废柴,更不必说中低级官员配置,哪样不是挑好的安排啊。

这样的配置,纵使一时失利,倘太子有五儿子的魄力和胆量,当可力挽狂澜。甭说什么江南危险的话,现在五儿子不危险么?手心手背都是肉,绝世好爹以往还是偏心太子,不令欲其涉险的,但真遇险情,你不能把书呆子们那一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真啊,要真“坐不垂堂”,咱们老穆家的江山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穆元帝灰心啊!

这才第三代,堂堂东宫储君,怎么就没了祖上悍勇了呢?

还好,有五儿子,五儿子多争气啊,让去江南,一个“不”字都没有,立刻去了,去了还特别争气,非但会办事,还特给长脸。先前从太子身上丢的脸面,穆元帝又从五儿子身上找补回来了。

一想到要去太后宫里说太子的事,穆元帝就没精神,这有什么可说的。江南兵败,要跑也该跑去闽地,闽地有原配兵马啊!你堂堂太子去了,柳扶风等人难道还保不住你?结果,你藏头露尾的跑去了闽中,不必想,穆元帝就知道这是吴国公的主意。为何当初未令吴国公为江南大总督,穆元帝就不喜他这谨慎有余,机心过重的性子。蜀中也好,蜀中安全。倘要在蜀中还会出问题,穆元帝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就是老五家的,这个嘴碎!咋啥都往外说啊,就显着你伶俐是不是?

要说伶俐,穆元帝也得承认,谢莫如是挺伶俐的,这都能猜到太子在蜀中…只是,你猜到就猜到呗,往外说啥啊说!

当然,穆元帝心下也就随便一抱怨,估计谢莫如也就是随便猜猜,结果太后心实,就当真了。

穆元帝命人将闽王府的家书重漆封好,方起身去的慈恩宫,知母莫若子,胡太后果然在说太子安危,不论胡太后说啥,穆元帝尽皆应承了下来,哄好老娘,穆元帝方回了昭德殿。

文康长公主还埋怨了她娘一回,“叫您甭往外说,这才隔了一日,满帝都都知道了。您这嘴呀,也忒不严实了。”文康长公主倒不是个嘴碎的,谢莫如说的那些话,她本没打算往外说。是看她娘成天界担心太子,还时不时的要哭两场,文康长公主这才悄悄的同她娘说了。结果,她娘知道,就等于全天下都知道了。

你说把文康长公主郁闷的。

胡太后还迷糊着呢,道,“我就跟太子妃说了一说,没同别人说。”又絮叨起来,“太子妃苦啊,太孙伤着,她也没个主心骨,我既知道,怎能不同那孩子说一声。你皇兄也说了,一定会把太了救回来的。”

文康长公主能说什么呢。

倒是长泰公主特意去五皇子府同谢莫如解释了一回,谢莫如命侍女去煮一壶长泰公主带来的冬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笑道,“这也无妨,其实我也是瞎猜的,准不准的,也算个路子,倘能找到太子仪驾,那是我的功德。就是找不到,也尽了心。”

“是啊。就盼着太子能平平安安的,早些回帝都方好。”长泰公主附和着一说,又道,“五弟的事,也就是你了。他不在帝都,你也不敢叫人知道,偏生又赶上这不太平的时候,难为你了。”

煮茶的侍女都是专司此职的,取了当天的山泉水现烹,继而仪态优雅的沏出清逸茶香来。李宣爱茶,长泰公主这里的茶一向是极好的。谢莫如赞一声好茶,方道,“好在帝都未曾生乱,咱们都是有惊无险。倒是殿下,先前不敢漏了风声,就是怕他路上不太平。如今他既到了闽地,也就无需再瞒着了。咱们在帝都,怎么都比他在南面儿好。我呀,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

“放心吧,我看五弟是个有福的。”长泰公主打趣道,“只看五弟娶了你,就知他有运道。”

谢莫如一笑,“皇姐倒拿我取笑。”

“哪时是取笑,本就是实话。”长泰公主笑吟吟的,她不只一次这样想了,长泰公主比五皇子年长些,但皇家姐弟,自幼也是一道长大的。五皇子少时在兄弟间也就平平,母妃不得宠,外家没有,自身资质一般,要说五皇子转运,还真是从娶了谢莫如开始的。彼时,都觉着五皇子娶了一母老虎,日子怕要难过。可不想,谢莫如厉害归厉害,旺夫也是真的,五皇子自大婚起,是越过越好。先时谁能想到五皇子能有今日呢,谢莫如带给五皇子的,可不只是血统的尴尬与墙头草的娘家,依长泰公主看,谢莫如这一身才智,可惜是生在太平年代,不然,若逢乱世,还不知要如何搅弄风云。这样的人,不要说只是血统尴尬,就是再有不足,也是谁娶谁有福。当然,也得是知好歹的人才能有这段福气。倘是遇着六皇子那样的,估计早被谢莫如抽死了。偏生五皇子是个会惜福的,可不就有福了么。长泰公主心下感叹一番,另起了话题,笑道,“那天我进宫,遇着公主郡主们念书,我看郡主们都是两个伴读,就昕姐儿,身边似只有一人。”

谢莫如心下一动,便说了缘故,“皇姐有所不知,起初给昕姐儿选伴读,一个是四嫂的娘家妹妹,一位是吴国公府的姑娘。先时传来的消息,说吴国公不大好,吴姑娘要守祖父孝,不好再做伴读了。吴姑娘辞了伴读之事,可凑巧前些时候帝都也不太平,各府都忙,哪里有时间给昕姐儿再找伴读呢,就一直耽搁下来了。这会儿逆臣也退了,帝都也安稳了,我正想再给昕姐儿寻一伴读,就是这帝都的勋贵人家,我约摸也知道些,只是适龄的女孩子难寻。皇姐要是有好姑娘,说与我,可是解我一桩心事。”

二人都是聪明人,长泰公主不见得不知道吴家姑娘是昕姐儿伴读的事儿。可长泰公主偏生提了,谢莫如倒不介意听听长泰公主的意思。

长泰公主笑,“你是个明眼人,我也不说那些套话。要是你没再给昕姐儿寻伴读的意思,我便也不提了。”毕竟祖父孝的时间只有一年,万一谢莫如愿意叫昕姐儿等着吴家姑娘出孝,长泰公主便不会多说。看谢莫如有再给昕姐儿另寻伴读的意思,长泰公主便说了,“是我外祖家的表侄女,你兴许没留意过她,今年九岁,单名一个薇字,我表兄褚国公世子的嫡长女,比昕姐儿大一些,寻常看她倒还懂事。我舅母那天去我府里说起这个,原本我想着,倘你另有主意,就算了。你既还没有选中,我就与你提一提,合不合适的,你自己掂掇,不必看我的面子,这原也是要看缘法的。”

谢莫如笑,“我与褚国公夫人见面倒是不少,只是一直不大熟。既是皇姐的眼力,绝对差不了的。不如这样,什么时候皇姐有空,请褚国公夫人带褚姑娘过来,咱们一道说说话,叫孩子们也见见面,倘彼此脾性相投,做个伴儿也好。”

“成。”长泰公主一口应下,笑道,“也不用特意挑时候了,就孩子们休息那一日,我带舅母她们过来。”

俩人便将这事说定了。

所以说,这就是女主人哪,虽然在帝都打理的多是些琐事,但许多关系,许多人情,许多往来,就是在这许多琐事中,渐渐的变成了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

昕姐儿早就有要补替伴读的心理准备,谢莫如已与她说过了,吴家姑娘要守孝,昕姐儿身边不能只有一个伴读。

所以,虽与吴家姑娘情分颇为不错,昕姐儿见着褚姑娘,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能说到一处去。想也知道,都是贵族出身,褚姑娘虽是要做伴读,亦是国公府嫡长孙女,只要是正常家庭,嫡女的教育便不会差。何况,褚国公府都有信心令她去给昕姐儿做伴读,可见这姑娘素质不错。

便是谢莫如随便问了几句,观其言行举止,皆有章法,可见家里是自幼细心教导过的。

谢莫如笑与褚夫人道,“我平生最喜欢女孩儿,瞧着薇姐儿实在投缘,夫人若舍得,不如叫薇姐儿在我这儿住几日,我这里也热闹些。”

褚夫人实未料得谢莫如要留她孙女住下,不过,褚国公都想叫孙女角逐闽王郡主的伴读之位了,自然是想与闽王府拉近关系的,听谢莫如所言,无有不愿,褚夫人笑,“能得娘娘眼缘,可是这丫头的福气。”

褚薇也福身一礼,谢莫如摆摆手令她坐了,笑,“就与昕姐儿住一起,你们小姑娘家,在一起做个伴。”

待得下午长泰公主与褚夫人告辞,褚夫人言说一会儿打发人给孙女送衣裳过来,谢莫如都含笑允了。

出了五皇子府,长泰公主邀褚夫人同乘,褚夫人到了长泰公主的车驾方面露不解之色,有些想不通,谢王妃这是允了还是未允啊。褚夫人不大明白,难免请教外甥女长泰公主。

长泰公主与母族的关系一向不差,她轻声道,“闽王妃素来细致。”

褚夫人也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先前并未留胡姑娘与吴姑娘在王府小住过。”

“舅妈也知道是先前了。”先前怎同于今时,先前舅家也不会费尽心机的要把家里女孩儿送给闽王郡主做伴读的。

谁都知晓,闽王府已是今时非同往日!

母族的速度相较先时下注的戚国公府、平国公府,已是末班车,但,末班车能搭上,也是好的。

总比那些搭都搭不上车的强些。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261章 交锋之极少数的人

五皇子还不知道自己在帝都显然成了除他皇爹之外的第一热灶,在闽地第一场小雪落下时,五皇子收到了朝廷的回信以及他家里厚实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