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整个朝廷的焦点与谢莫如的关注是一致的,尽管穆元帝一下子指了七位皇孙的亲事,喧嚣过后,大家的眼睛更多的放在江南之战上,穆元帝亦是如此。

还在宫里念书的三郎见天儿的给嫡母带回无数的小道消息,今儿说东明儿说西,谢莫如倒没啥,三郎自己给小道消息闹的一惊一乍,连吃螃蟹都没心思了。

大郎比较稳重,悄悄同嫡母道,“四叔同我说,朝上争的厉害,一方说要往江南派兵,另一方说等父王的消息,还没争出个所以然呢。”

谢莫如笑着点点头,大郎问,“母亲,你说,朝廷会不会往江南调兵啊?”

谢莫如反问,“你觉着呢?”

大郎是个稳重的孩子,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这得皇祖父说了算吧。”

谢莫如道,“那要是让你提意见,你认为是该增兵,还是不该增兵?”

大郎显然自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如果江南需要增兵,父王应该会跟皇祖父提吧。我对江南啥样不知道,父王却是清楚的,我觉着,这事儿该听听父王的意思。”

谢莫如很满意,道,“就是这个道理,人不可能什么事都懂,当无法判断时,就得听一听懂行人的意见。”

要不要增兵江南的事,一直从中秋吵到重阳,都没吵出个结果,然后,吵来了江南捷报。

大胜的捷报是重阳后八百里加急快递到朝廷的,走的是快马,不是海路。而且,不是走川陕之路各种波折,此次是自闽地、经赣皖二地,快马直达帝都,五皇子的奏章就写了半尺厚。据说当时捷报飞递御书房时,穆元帝于御座上一蹦三尺高,险没摔了老胳膊老腿。

因为,递送捷报的斥侯,满面灰尘,嘶哑着嗓子说的是,“请陛下安,江南大捷,我军连下赣皖浙三地,杀敌五万余,俘八万余!”说着双后奉上黑漆密匣。

其实吧,斥侯进宫前已喊了一路大捷了。

斥侯嗓门很足,穆元帝自是喜笑颜开,甭管在御书房外等着宣召还是在御书房内议事的朝臣,只有耳朵不聋的,都听到了这个喜信儿,顿时御书房内外一派欢畅恭贺之声。

连斥侯双手奉上的密匣,都是苏相亲自捧予穆元帝的,君臣的脸上透着喜悦与轻松,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心有灵犀的喜悦,连一向讨厌五皇子的大皇子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一瞬间,这天就高了,云就远了,整个人都舒畅了。

这场仗,总算打完了。

是的,打完了。

朝廷已收复皖赣二地,就意味着,朝廷与闽的通路打通了,同时,将靖江所占地盘儿彻底的分割开来,意味着,湖广的靖江余孽将得不到靖江的半点儿物资支援,当然,在苏地的靖江王得不到半个湖广援兵。

夺得赣皖二地,江南胜负已定。

穆元帝打开密匣,微微一愣,取出比一部书都要厚的闽王的奏章,穆元帝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小心拭去沁出眼角的小泪花,穆元帝脸上的笑都停不下来,与诸人展示了一回五皇子的奏章厚度,笑,“看老五这孩子,这得是太\祖立国以来最厚的奏章了吧。”

苏相笑道,“五殿下用兵,向来神鬼莫测,前儿咱们还担心的了不得,突然之间就拿下赣皖浙三地,其中多少兵略计谋,想必都在奏章中呢。”

穆元帝已是津津有味儿的看了起来,这也是穆元帝读到的最曲折离奇的奏章了,简直比苏不语写的话本子还要精彩百倍。

五皇子知道得给他皇爹一个明郎的交待,他这几年在江南,因交通不便,且走海路的奏章涉嫌被海匪盗拆的可能的情况下,凡走海路的奏章,他都不敢写太多兵略计划,想来这几年挺让他皇爹着急的。所以,收复赣皖二地后,能派自家斥侯走陆路送奏章,五皇子觉着安全有保障了,给他爹一个通盘的战略解释。

五皇子从刚开始到江南的各种不容易,死打活打只保住了闽地,打通了与南安州来往路线开始讲,一直讲到,五皇子和柳扶风等一道总结了,他们在江南寸步难行的原因,主要是靖江大将冯飞羽太难对付。然后,就是赣地三得三失之事,也是靖江世子之死,他们开始对冯飞羽的离间之策,整个计划时间长达两年。这其间,非但有江行云炮制的告靖江书,还有种种流言刺杀,在靖江的种种安排,包括赵阳之死,浙地得而复失,直至今年于赣地的几场战败,都是令靖江远冯飞羽而用赵斌的计策之中。

当然,这其间,五皇子也遭受了致命危机,被冯飞羽大破闽安城,一路狂路三百里,险死于冯飞羽枪下云云。这其中,也经历了无数将士的战亡,但总算,他们胜了。靖江王疑心冯飞羽忠贞,终于将冯飞羽弃之不用,至于赵斌,这位名将之后,靖江爱婿,终于被五皇子一伙人给包装成当代东穆赵括的代言人。

还有南安侯死而复生之事,这件事五皇子有点儿冤,因为他起初也不知道南安侯还活着,去岁冬南安侯才悄然现身。五皇子方知南安尚在人世的事,也是因南安侯现身,五皇子与柳扶风方决定与靖江殊死一战。

五皇子不忘细述南安侯在湖广之地的辛劳,还说南安侯不敢现身,起初是饮下毒酒后,虽侥幸保得一命,但身体极其虚弱,东躲西藏,休养很长时间。且,既饮毒酒,如何还敢现身于人前。这里,五皇子还问他皇爹一句,那毒酒是不是您老人家给送的啊。南安侯的确忠心无二的,要不也不能救他性命。

穆元帝看到毒酒一节,险给五儿子气晕,他如何会鸠杀南安侯!MD,真是无处说理了!这么一想,穆元帝不着痕迹的瞥了太子一眼。

余者,就是五皇子对于战事的详细介绍,何年何月何日,克下何城何镇,均详尽的很,穆元帝觉着,自己仿佛透过五儿子的奏章看到将士如何在江南的硝烟中夺取城池,收复国土…五皇子还着重说了彭大郎在湖广所为,为彭大郎的屠城辩解几句,一则,彭大郎就屠了一座城,当然,屠一座也不大好,这种行为本身不值得提倡。但有时打仗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震慑湖广逆匪,彭大郎行此非常之法,五皇子就是担心朝中酸儒会诟病彭大郎,先悄悄同他皇爹说一声,叫他皇爹站他这边儿,彭大郎于江南有大功啥的。

同时,奏章中五皇子也说了对海路时奏章可能为人所窃阅的怀疑,怀疑的理由就是,他先时在湖广安插下一人组织百姓起义,这事儿同他皇爹提过,而后,这支起义队伍被林凡消灭。后来五皇子就不敢在走海路的奏章里说机要密事了,想来他皇爹肯定担心了,五皇子表示了自己的歉疚,同时托他皇爹好生安慰一下他母妃。

末了,五皇子还表示,打仗都是将士的功劳,他完全不懂打仗的事儿,都是听柳扶风和南安侯的。所以,打仗方面的记述稍为简略,待回帝都之时,再令诸将细禀。

五皇子也没忘了让他皇爹准备一大批官员来江南赴任,文官武官都要,具体数目还没整理出来,但想来数目肯定不少,请他皇爹先有个心理准备。

还有,他已经非常想家了,想他皇爹、他母妃、他媳妇、他儿子、他闺女,还有他的兄弟们…五皇子请求,甭管年下战事能不能结束,他都想先回帝都。大局已定,后头的事儿随便谁看着办都成。

及至穆元帝看完五皇子的奏章,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穆元帝将密折合拢,叹道,“老五不容易啊。”然后,在诸人心痒难耐的目光中,把五皇子奏章上的事大致说了,诸人听得五皇子如此计谋,均道,“闽王殿下多智,陛下教子有方。”

穆元帝老怀甚慰,笑,“这孩子啊,踏实,就是太依恋家了,这会儿就想回来。”大方的把五儿子的奏章给苏相看。

好几个儿子都在御前,穆元帝先让苏相看,可见对苏相的器重。苏相接了,甭看这老头子七十好几,硬是耳不聋眼不花,且阅读速度比穆元帝只快不慢。一目十行的看过五皇子奏章,苏相不说别个,先道,“陛下,还是待彻底平定靖江之后,再着五殿下回帝都的好。”

穆元帝又不昏头,也是这个意思,倒是大皇子问一句,“五弟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哎,五弟到江南,一去将将四载,儿臣念及此,亦很是心疼五弟。”

这话,多么的兄友弟恭啊!穆元帝今日龙心大悦,听长子这话,亦是欢喜,笑道,“知道心疼弟弟就好。”不料大皇子接下来一句是,“要是五弟太累,父皇不如着一二能干之人过去帮衬五弟几日,一则减五弟肩上重担;二则也可使五弟暂且从繁重军务中脱身,好生歇息一段时日。”

大皇子这话,引得诸人侧目。

好在,大家都是老狐狸了,面儿上倒没露出什么来。便是几位皇子,也只觉着,老大又犯蠢病了。

就听穆元帝喜怒不辩的问,“你觉着派谁去合适?”

好在大皇子没蠢到家,而且,大皇子虽然智商有些问题,第六感却是异常灵敏,他立刻把到嘴边儿的自荐改为,“这个儿臣也没合适人选,就是觉着,五弟十分不容易,怕累着他。”

穆元帝脸色稍稍好转,道,“你有这个心就是了,三四年就累过来了,现下也不算什么。再者,江南没他这么个人,朕还真不放心。”先前吴国公与南安侯掐成啥样,穆元帝都不愿意提。如今有五皇子在江南,也是瞧着柳扶风与南安侯的意思,勿必不能令两者生隙。眼下,穆元帝对谁去江南都不放心,还是让五儿子有始有终吧,眼看一片大好局势,他可不想再派个人过去,倘功亏一篑,就悔之不及啦。穆元帝吩咐北昌侯准备派往江南的文武官员,再令永安侯永坚守豫地,随时准备支援湖广。

于朝廷,于江南,打下皖赣浙三地,便是大事已定。

于五皇子,战事离结束还早的很,五皇子望着靖江城宽厚坚固更胜闽安城的城墙,感叹道,“这一天,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写着写着,没注意时间~~~~~~~~~~~~~~~~~~稍晚啦~~~~~~~~~~~~~晚安,亲爱的们~~~~~石头也想说一声,这一天,终于到了。江南战事结束的这一天,终于到了~~~~~~~~~~~~~~~~这是石头写的最长的战事的,初次写,没经验,哈哈哈哈哈~~~~~水平有限,以后会越写越好的~~~~~~~

第296章 交锋这一天之中章

这一天,终于到了。

这句话,委实是五皇子的心声啊!

其实,五皇子内心深处真正想感叹的是,人生就是这样滴变幻变测啊,两个月前,他还被冯飞羽追杀的屁滚尿流,转眼间,就轮到他围困靖江城了。

上一次,是冯飞羽拥大军在城外看着,他在城内躲着。

这一次,是他拥大军在城外看着,靖江王在城内躲着。

人生啊,就是这样变幻莫测!

五皇子很酸爽的感慨呢,是的,他老人家酸爽了。主要是,这辈子头一遭打这样的大胜仗,五皇子外表端严着一张因风吹日晒有些不大英俊的脸孔,内心深处简直是爽的要命啊!

五皇子都酸爽了,可想而知靖江王是个什么心情,老人家有了年岁,听闻前线大败,赵斌战死,十几万精兵俱丧敌手,靖江王只觉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然后,人直直的向后倒去,失去了知觉。

待靖江王再醒来时,邱侧妃正在身畔,两眼已是哭的红肿,哽咽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您可得挺住啊!”

靖江王仿佛没听到邱侧妃的话,整个人空落落的盯着殿顶的雕梁画栋,面上灰白一片,透出浓浓死气,直待内侍进来小声禀道,“陛下,娘娘,外头几位老大人求见。”靖江王方缓缓有了些动静,道,“冯飞羽呢,传冯飞羽进宫!”

靖江王声音低而虚弱,小内侍还是听清了,连忙出去传旨。待小内侍去了,靖江王问,“参汤有没有?”

邱侧妃掩泪道,“还有。”

参汤这种东西,尤其是老参煎的汤,对于虚弱病人,用来短时间内提振精力非常有效,但老参汤寻常不能多用也是真的。邱侧妃服侍着靖江王喝了一剂参汤,靖江王那灰败的脸色果然渐渐好转,此方命大臣觐见。邱侧妃避到了后殿,外头求见的是以钱相为首的重臣,不是大家消息快,实在是,闽王的大军已经临城了。诸人的脸色,还不如靖江王服过参汤后的脸色呢,靖江王道,“前线大败的事,朕已知晓,立刻知会下去,死守城防!”

“臣已吩咐下去了。”钱相道,“陛下,还是召冯元帅进宫,商议一下守城事务吧。”赵斌把十几万精兵悉数葬送,用事实证明了冯飞羽对他的评价所言非虚,于是,所有人都想起了被冷落闲置的冯飞羽元帅。

“朕已命人去宣飞羽了。”

靖江王命人去找冯飞羽,惜乎冯飞羽已不在靖江城,冯飞羽为图清静一直住在世子陵附近,战败消息还未传到靖江城时,他就着人盗走了寄存在皇庙的世子尸身,而后一把火给烧了,带着世子骨灰另行下葬后,便同商月带着亲卫们离开了靖江王城。

当然,一行人都是经过乔装打扮的,然后,冯飞羽沿路看到自己画像被张贴得大街小巷,捉拿住他的,赏金一万两,提供有用线索的,赏金一千两。然后,冯飞羽旁边儿贴的就是商月的画像,商月的价码,大大不如冯飞羽啊,因为捉活的,才赏银一千两,提供有用线索的,赏银只有一百两。按金银一兑十的比例,把商月气的,同冯飞羽嚷嚷,“这差的也忒多了吧!”闽王原来是个势利眼!

结果旁边就有个衙役搭言,“可不是么!你说同样是人,一个值一万金,一个只值一千银,中间差有一百个!”

有个闲汉伸着手指算,“是啊,得捉一百个姓商的,才抵一个姓冯的。”

冯飞羽敲商月额头一记,“走吧。”

商月嘀咕,“太没尊严了。”好歹给他定一万两银子也好啊!结果,他堂堂八尺男儿,竟只值一千两!太会侮辱人了!他一辈子都不会投降的!

五皇子还不知道冯飞羽先一步离开了靖江王城,他还琢磨着待把冯飞羽活捉,虽然他心里有气,但冯飞羽这样的人才,如果肯投降的话,也是很有用处的,他同他皇爹求求情,也不一定非要杀了冯飞羽当然,靖江王等人,最好也要活着运回帝都认罪方好。

因是打着这个念头,五皇子先是来文的,对靖江王城里的军民百姓实行舆论攻势,无非就是“赦令已下,军民无罪,莫助纣为虐”之类的宣传口号。

对靖江王,江行云炮制了第三封告靖江王书,上面写的不单是对靖江王一人的内容,完全是一系列的战俘待遇,就是对靖江王,五皇子也保证,不会伤及他老人家的性命,只要靖江王同朝廷认罪,朝廷会保全他的子女,甚至,五皇子保证,册先靖江世子之长子为郡王。然后,靖江王麾下的文武官员都是个什么样的待遇,包括,你们投降,对你们的个人与家族财产分毫无犯,我们是带着和平的美好意愿来与靖江王你商议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并且,五皇子用很客观的语气分析了靖江王多年来在靖江的所作所为,对于靖江王大逆不道造反的事,五皇子当然是持反对态度的,五皇子就明说了,你原非太\祖同父之弟,你只是与太\祖同母罢了,太\祖皇帝先前没儿子,你与他血缘最近,你是男人,所以,你比辅圣公主更有继承权,太\祖皇帝有意立你为储,这是人之常情。但后来太\祖皇帝有了儿子,人家当然得把江山传给自己子嗣,你不能因为人家要把自己家业传给自己儿子,你就不满啊!不要说你的身份地位尊严权势皆是太\祖所赐,就是想想当年太\祖皇帝如何一心一意的抚养你教导你照顾你关怀你,你也不能这样啊!得不到皇位,这是天意,现下更证明了天意的正确性,你没皇帝命!然后,五皇子又就靖江王这些年对苏浙二地的经济发展做出的卓越贡献表示了赞赏,你把这两地治理的很好,百姓富足安居,官员各司其职,你要是不造反,江浙二地仍是全东穆仅次于帝都的繁华之地,因你造反,江南兴兵,整个江南陷入战火,百姓十不存一,这都是你的罪过啊!

当然,五皇子也就靖江王关于他是江南王后裔的说法做出了评论,五皇子是这样说的,你亲爹的确是江南王后裔,但他不是个东西啊。而且,你亲爹也不是太\祖皇帝杀的,他是被你亲爷爷杀的。与其做这种人的子孙,还不如做老穆家的子孙呢。你虽谋反了,咱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论起来,依旧不是外人。到现在了,赵斌都战死了,湖广的兵过不来,我拥五十万大军(这绝对是吹牛),并不是怕打仗,我只是不想靖江城百姓军民再受战乱之苦罢了,也不想真就与你生死相见。我知道,投降对于你来说是件耻辱的事,但,为了你治下五十年的靖江百姓,为了这些城内官兵,为了您自己的子女妻妾,降了吧!为大义而降,并不羞耻。纵天下人不明白你,我想,这几年咱们兵戎相见,身为你的敌人,我比天下人更明白你。

还有,我知道冯飞羽不在靖江城了。

这是后一句,绝对是诛心之言啊!其实江行云想写的是,哈哈,冯飞羽的事,是我干的。五皇子担心这句话能直接将靖江王气死,换了句和软的。

当然,五皇子知道冯飞羽不在靖江城,也挺诛心的,连忙命江行云去查冯飞羽行迹,勿必将人活捉。江行云微笑,“殿下放心,悬赏文书臣已发下去了。他跑不了!”

五皇子瞥见江行云笑得这般咬牙切齿,不由打了个寒颤,想着冯飞羽当初把剁手狂魔敲出个怀孕症来,可是把剁手狂魔得罪惨啦。五皇子犹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

“私仇?”

“就是不能私下杀了冯飞羽,也不好剁手剁脚。”

江行云淡淡,“不剁手能叫剁手狂魔么?”

五皇子惊觉自己给江行云取的外号竟叫她知道了,顿时不知要说什么好,只得转头看看天,“唉哟,今儿天气不错啊。”

第三封告靖江王书传入靖江王城时,靖江王已是病重难起,邱侧妃也在短短十几日之间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如果此时有不知情的人见到邱侧妃,想必完全不能相信,这就是被靖江王宠爱半世的宠妃。接到其女六公主送来的告靖江王书时,因靖江王刚刚入睡,邱侧妃带着女儿去外殿说话。

六公主脸上脂粉未施,一向明媚的脸庞透着入骨的憔悴,她低声道,“母亲,还是得有个决断方好。这上头说,闽王再等十日,十日之内,若我们这边没有回音,他就要攻城了。”

邱侧妃的眼神哀伤而疲惫,仿佛未听到女儿的话,她问,“湖广那边依旧没有动静么?”

六公主闻言眼圈儿一红,轻轻的摇了摇头。

邱侧妃低头去看这封告靖江王书,明明两月前还帮着靖江王批阅奏章,如今却是觉着眼睛怎么都有些模糊,竟难以看清上面字迹,她将这书信递给女儿,道,“你念给我听吧。”

六公主正给她娘念这告靖江王书,就听里头宫人一声惊呼,“陛下,陛下!快宣太医!”

邱侧妃连忙起身回内殿,就见靖江王伏着玉枕沉重的喘息着,床畔一摊鲜血殷红,刺人心魄,邱侧妃急步过去,扶住靖江王,一面轻抚靖江王的脊背,一面轻声道,“陛下莫急,这也是寻常手段,哪个攻城的不得先喊几声投降不杀呢。”已是猜到靖江王或许是听到女儿念的告靖江书了。

靖江王好容易喘匀了气,握住邱侧妃的手漱过口,靠在大引枕上,一声长叹,“大势已去!”

“不。”邱侧妃神色坚定,“我们还有湖广援兵,我们死守靖江,湖广援兵定能到的。”

“湖广之兵多在襄阳荆州二地,由林氏父子镇守。”靖江王道,“纵他们来了,我们只余一座靖江城…”

“那又如何?”邱侧妃沉声道,“没有地盘,可以再去打,就是打不下,败了,我宁可殉城!”

靖江王脸色灰败,眼睛里却有一种透澈微光,他轻轻捏一捏邱侧妃的掌心,邱侧妃将余人皆打发了下去,靖江王胸口积攒了些许气力,方缓缓道,“你宁可殉城,但城中官员不会这样想的。他们当官的,换个皇帝照样有前程有富贵。闽王开出的条件如此优厚,这些人,怎能不动心呢?”

邱侧妃脸上闪过一丝坚毅,道,“怕是由不得他们!”

“由得由不得,我老了,活一日赚一日,纵有成败,这一辈子,也值了。可孩子们呢?”靖江王喃喃絮语,“我给孩子们留了一条退路…”

邱侧妃脸色微变,靖江王悄与邱侧妃讲了,叹道,“你带着孩子们,太孙与我一道留下,把太孙家的几个孩子一并带走。”

邱侧妃眼眶通红,“我不走。”

靖江王叹道,“孩子们到底不大稳重,没你在身边,我终是不放心。”

邱侧妃道,“二郎也四十几岁了,哪家父母也陪不了孩子一辈子,陛下的安排,只是给他们一条生路,以后如何,端看各人了,难道还能指望段四海的良心么?无非是与虎谋皮吧。我陪了陛下一辈子,有始有终,殿下不必多说,我是不会走的。”

靖江王叹,“三郎还没消息么?”

邱侧妃浑身一颤,强忍住喉间哽咽,沉声道,“凡世上之人,有大富贵,必有大磨难,他生也好,死也好,都是他的命。”

话尽至此,靖江王也便不劝邱侧妃了,与邱侧妃道,“着人去叫致远过来吧。”

第297章 交锋之这一天下章

不得不说,五皇子这劝降书,就是那封告靖江王书,写得很不错,尤其是一应犯官待遇,完全是摸着犯官们的心理底线写出来的,以至于让靖江王手下那一批官属都觉着,如果东穆朝廷真的肯善待我等,就是,那啥了,除了气节上有些不好看外,其实也没啥关系。

当然,这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实际上,这些官员一群一伙、成群结队的跑去宫里,等着面圣靖江王,然后向靖江王表达了自己死都不愿意投降的心情。他们要表达,他们是忠贞的,他们是清白的,他们是不侍二主的,他们要与陛下您老人家同生死共进退的。反正吧,就差说我们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了。靖江王病势愈沉,命太孙出面打发了这些臣子。

太孙便出来说一句,“各位的心意,皇祖父都晓得了,大家回吧。”如果这话是靖江王说的,这些人估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得乖乖回去。结果,这话是太孙说的,太孙的性子,怎么说呢,他爹就是个有名的温文性子,到他这里,青出于蓝,简直是温文的过了头。故此,太孙说这话,诸人皆同他打听,“殿下,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儿的意思!如果是个性子强硬的,一句话也就堵了这些臣子的嘴,偏生太孙生平不会强硬,只不软不硬的说一句,“诸位放心就是。”

这些人也是惯与太孙打交道的,愈发得寸进尺,“殿下,陛下龙体如何了?”

听这话,太孙方冷了脸,一双眼睛不悦的望向打听他皇祖父龙体的官员,那官员也知道有些冒失,但在太孙面前竟不知请罪,还梗着脖子道,“非常之时,请殿下恕臣一片忠心,如实告知臣等陛下龙体到底若何!”

太孙见惯了臣下在他面前恭敬有礼,还是头一遭见有人敢与他梗脖子的,再加上如今朝不保夕的情势,心下更是烦乱,一时竟全无主意,只轻轻斥了一句,“陛下龙体,岂是尔等可探听的?”

此消彼长,那僭越小臣,一见太孙竟无恼怒,愈发得意,竟逼问起太孙来,大声道,“龙体即国体,臣为国朝之臣,自可相问!”

太孙脸上铁青,气得浑身直颤,还是身畔内侍斥道,“好生无礼!亏你还自称臣,为人臣者,可有如尔等这般狂妄无礼之辈!”

这内侍一出口,太孙缓缓舒了口气,不料这小臣竟大步上前,抡起胳膊啪的一声抽在内侍脸上,直把内侍抽得口喷鲜血,张嘴和血吐出一颗牙来,这人竟全不知罢手,更指着这内侍铁面骂道,“我乃堂堂社稷之臣,与殿下说话,焉容得汝等阉人狂吠叫嚣!”

太孙气得脸都白了,便不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正欲出手教训此人,就听一声断喝,“李墨,你圣贤书读狗肚子里去了,殿下当前就敢责罚内侍,我看你还要对殿下动手是不是?”

那小臣见到来人,方锋芒微缓,低头说了句,“小臣不敢,小臣一时情愿,有失礼仪,还请殿下恕罪。”在太孙面前一揖赔礼。

太孙冷哼一声,对来人道,“太傅来了。”来的是钟太傅,同时也是太孙外公。

钟太傅怒视,直看的李墨垂目退下,方请太孙去一僻静少人处说话,钟太傅道,“陛下还好吧?”

场面话太孙还是很熟练的,太孙道,“皇祖父龙体安康。”

钟太傅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原本觉着女婿是有福气的,结果,不明不白的被人毒死了。好在,女婿死了,外孙被立太孙,钟太傅就觉着,纵女婿福薄,做不得一国之主,好在外孙福气是有的,不想,哎,转眼间就要国破家亡了。

钟太傅略安慰了太孙几句,道,“我听说诸皇子皇孙都在宫内侍疾,殿下且去吧,莫在外耽搁了。”

太孙欲言又止,到底心中之事干系儿子性命,终未与外公多说,略道两句寒暄,便又回了熙政宫。

熙政宫里弥散着淡淡的药香,太孙去见靖江王时,靖江王正由邱侧妃服侍着用药,靖江王喝药,从来不是一口仰头而尽,他向来是慢慢的,不急不徐,仿佛在品度着这汤药的滋味儿。人说,良药不苦,不知皇祖父除了苦涩,还能品出什么滋味。

靖江王见到长孙,依旧不紧不慢的咂摸完最后一口药汤,接过邱侧妃的手帕拭一拭唇角药渍方问,“都打发了?”

太孙垂手答道,“打发了,就是孙儿瞧着,诸臣心内似是不安。”

靖江王何等老辣,一听太孙这话就知外头不安静,倒也不将些许小事放在眼里,淡淡道,“安不安的,由他们去吧。”

邱侧妃柔和的招呼一声,“殿下过来用膳吧。”

太孙应一声,一道与靖江王、邱侧妃用早膳。

靖江王这里已安排子孙秘密潜逃,五皇子并不知晓,不过,这也没妨碍五皇子去抓人。这事儿是南安侯提醒的五皇子,南安侯道,“狡兔三窟,殿下不可不防。”

五皇子自信满满,“我们十万大军围城,谅靖江插翅难飞。”

南安侯温声道,“插翅是难,但倘从地下走,倒也不是不可能。”

五皇子听这话似有深意,便同南安侯请教,南安侯道,“我年轻时有一次缫匪,原以为胜券在握,山匪去之□□,都说那山匪头目便在寨中。寨子我命人围困数日,一只鸟都没飞出去过,结果却遍寻这山匪头目不着,后来细索山寨,方知有隐秘地道。”

五皇子略作思量,道,“那是一处山寨,挖秘道还好挖,靖江城这样的大城池,如何能挖出直通城外的秘道呢?不要说秘道,我听说地窖挖深了,在下头都透不过气来。”

南安侯甭看是武将,学识不错,他道,“地窖不透气是因为不通气,秘道则是有进有出,自然气息流通。”

五皇子被普及了回气体流通的常识,连忙一脸期待的问南安侯,道,“南安你特意过来同我说,想是已有了主意。”

南安侯摇头,“这倒没有,臣只是突然想到这一节,过来同殿下说一声。”

意思是,成与不成,他不负连带责任。

五皇子郁闷的瞧南安侯一眼,召来柳扶风、江行云说话,柳扶风掌军也有十余年了,不过,倒没见过有人从大军围城的秘道逃生的。何况,靖江城池规格不小,四面八方,纵有秘道通向何处,全无半点头绪。还是江行云道,“我倒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