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道,“成,我知道了。”直接中午命人取了份詹事府的伙食,一看就是宫中配置,而且,东宫供给向来丰富,太子对詹事府一向信重,所以,厨子不敢有半点懈怠,所以,是比丰富更加丰富。想到先时自己在宫外,太子偶有留在詹事府用膳,倘是吃这样的膳食,太子妃觉着怪对不住太子的。虽然,太子在这上头并不挑剔。

太子妃找来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刘景说了此事,刘景笑,“要是别个,膳房的人不一定乐意。要是这事儿,他们再乐意不过。”

太子妃也知其中缘故,詹事府的膳食房每日每月的供给都是定例的,不过是叫他们做得精细些,供给是不减的。膳房自有膳房的猫腻,他们说不得还能多落下些。太子妃吩咐刘景道,“你去跟他们说,别个我不管,日后必要细致,别弄那些油汪汪的东西,鸡鸭本就是荤食,再给油一泡,鲜亮是鲜亮,如何下嘴?这么大个膳房,怎么当起差来连外头的馆子都不如。还有,热菜就得是热的,凉菜就得是凉的,别弄那些温凉不盏的东西去搪塞。”

膳食房的事,太子妃一清二楚,刘景听了,过去敲打了膳食房一通。然后,詹事府诸人发现,唉哟,伙食大有提高啊。非但伙食有提高,连他们家眷也跟着在东宫露脸儿。因为太子妃除了每天去慈恩宫请安,还择一天气晴好之日,宣召了詹事府各位大人的家眷。接理,五品以下诰命是没资格进宫,不过,太子妃的宣召除外。

如张薛二位詹事的太太,以往在皇子府时,每月都能见到太子妃,连带先时长史司诸官的家眷,都给太子妃请过安。今日太子妃重点要见的,就是新加入太子詹事府的各位大人的家眷。

显贵的有苏相夫人,李相夫人,二人中,苏相夫人为正一品诰命,李相夫人为正二品诰命,官职比较低的,如录事啊、通事舍人、司谏等,在詹事府不过从九品小官,但能进詹事府的,起码都是穆元帝心中有数之人,他们在詹事府官职低,实际上这詹事府的官职也多是兼职,有的是御史台挂名,有的在翰林院挂名,或者是出自权贵之家,走后门过来詹事府熬资历的,譬如,北昌侯就给家里孙子安排了个校书的活儿,南安侯把孙子交给太子,太子给安排了个清纪郎的职司,苏不语家二子做的是九品录事,有些家里后台不够或是名额已满没抢到的,回家还难免生一回气,气自己手太慢。所以,若一样都不占的,根本到不了詹事府。

太子妃把这些女眷们分批次邀来喝茶赏花话家常,当然,只要是脑子没病的,都会激动荣幸的过来东宫给太子妃请安。然后,她们来了会发现,太子妃与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或是她们熟悉的家乡风俗,或是帝都逸事,或是儿女子孙,总之,每个人会觉着,哗,原来咱们被太子妃关注了啊。

有见识的如苏相夫人李相夫人,心下更是欣慰的了不得,想着,没想到咱们还能活着见到皇室再出现一位靠谱的女主人,真个死也瞑目了。

当然,这样想未免对悼太子妃有些不大恭敬,但也不知是谢莫如早便先生夺人的缘故,还是谢莫如血统的缘故,或者是一些说不上来的莫明其妙的原因吧,纵她们知道,谢莫如不比悼太子妃好相处,但,不得不承认,谢莫如绝对比悼太子妃更有太子妃的威仪。

哪怕她谈笑时和颜悦色,一幅绝好相处的模样,但你就是不敢小瞧她不敢轻视她,你会不由自主的心生庄严,端谨。

饶是苏相夫人也要在心里感慨一句:不愧辅圣之后。

然后,让苏相夫人更加感激的是,太子妃在召见诸王妃时,还特别召见了安平郡王妃,与安平郡王妃道,“你母妃近来深居简出,笃信佛事,我也不好打扰她。倒是你,闲了只管进宫来,咱们娘们说说话。”

不论太子妃是作态还是真心实意吧,总之,太子妃有这么个姿态,苏相夫人就感激不尽了。说来真是坑,安平郡王成亲时悼太子尚在位,安平郡王身为悼太子嫡长子,穆元帝亲自指了苏氏女为正妃,苏家也是乐意的。可尼玛,安平郡王妃嫁过去没两年,悼太子就倒台了。好在,穆元帝心软,安平郡王是悼太子嫡长子,还得封了郡王爵,孙女就由太孙妃成了郡王妃。

穆元帝在位时,安平郡王是不必愁的,可为以后想,能与东宫交好,于安平郡王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太子妃摆出这样的姿态,苏家也得承太子妃的情。

就是穆元帝得知此事,也说不出二话来,尤其他老娘见到安平郡王妃只知道说,“哎,哀家还念叨你呢。”你念叨人家,可安平郡王出孝这些日子了,也没见你宣安平郡王妃进宫啊!

穆元帝是能干,可穆元帝也不能把女人差使都兼了。再者,悼太子之死,穆元帝心下清楚明白,倘是真心疼安平郡王,就不能对安平郡王系太过亲近宠爱。所以,安平郡王出孝后,穆元帝都没给安平郡王安排差使。但这并不包括他娘不能宣召安平郡王妃,结果,他娘硬是半丝动静皆无。

相形之下,有个靠谱的太子妃,穆元帝都觉着轻松不少。

太子也是好人做到底,提及安平郡王,“先时他守孝,今孝期既满,安平是父皇长孙,该给他安排个差使。”

穆元帝问,“你觉着安平郡王去哪个衙门好?”

太子显然也想过的,道,“父皇看,宗人府如何?”

“宗人府老七管着呢。”

太子笑,“先时是让七弟去宗人府历练一二,自大婚后,七弟也愈发老成了,礼部还没有掌事皇子,不若让七弟去礼部。安平年轻,以往没掌过实缺,先接掌宗人府。待他都熟了,再换别个衙门也使得。”

穆元帝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这就很好。”

太子又道,“八弟九弟也到了大婚的年纪,外头王府得让工部择扯,开始筹备了。还有八弟九弟的亲事,父皇得指婚了。再者,阿栋与大郎同龄,他亲事早指了的,该让钦天监择吉日,把亲事办了。”

太子有条不紊的说着,“还有一事,北凉王太子说仰慕我朝文化,想去国子监念书,修习我朝学识。”

穆元帝笑笑,“王太子既是想去,就让他去吧。”

穆元帝又道,“纪容去岁来帝都述职,因到年下,朕就留他在帝都过年了。北靖关那里离不得人,让纪容去北靖关吧,把赵时雨叫回来,去你詹事府做个学士,如何?”

太子笑道,“赵大人状元出身,既有文采风流又能办实差做实事,这样的人,只要父皇舍得,给多少,儿臣也不嫌多。”

穆元帝笑道,“朕留他在身边多年,他是个稳重人,难得心正。”

太子又表示了一番对赵时雨的欣赏,回东宫同媳妇私下说,“赵时雨与大哥一向走的近。”

谢莫如道,“做臣子的,有私心再正常不过,只要不是不安好心,可用便可。倘殿下不用他,疏离他,才是把他完全推给大皇子呢。何况,赵大人亲近大皇子之事,陛下既知道,不也一样用他么。”

太子本也不是个小器的,他夫妻二人老夫老妻这些年,太子抱怨一句,觉着心下畅快,就去办他爹交给他的差使了。

只是,刚进四月,西蛮着使臣来朝,送来讣告:和柔公主于三月初在西蛮王宫因病过逝,同时,使臣再向朝廷递交了西蛮王请求联姻的国书。

和柔公主过逝,除了赵国公府,估计没人伤心。

眼下朝廷要商量的,是还要不要与西蛮联姻之事。

当然,宫里现下没有适龄公主,就是有,凭穆元帝这自诩绝世好爹的,他也舍不得亲闺女去与西蛮和亲。不过,公主们嫁了,还有郡主不是?不说别个,悼太子就有闺女未出阁,大皇子三皇子府也有适龄郡主…朝中一吵吵贵女和亲之事,大皇子妃三皇子妃险些吓瘫了,悼太子妃没啥反应,主要是,悼太子的郡主是庶出,亲娘不是悼太子妃。而,大皇子妃与三皇子妃,可是有亲生闺女的啊!

东宫也有个忧心忡忡的徐侧妃,近些天恨不能一天八遭的到谢莫如面前服侍,就是担心昕姐儿的前程。毕竟,太子之女,比亲王之女更加贵重。

谢莫如一向不喜侧室在身边,她身边侍女多的是,哪个都比侧室服侍的好。再者,把侧室当奴才,不是谢莫如的做风。谢莫如给徐侧妃一句准话,“你只管安心,不是昕姐儿。”

徐侧妃感激的给谢莫如行一大礼,然后里里外外的说太子妃慈悲的大好人啥的。想徐侧妃也是出身,行事向来委婉,今为儿女,也能拍出这样直白的马屁,真叫谢莫如感叹一声,天下慈母心了。

谢莫如觉着,她对于一个为了女儿而诚惶诚恐的母亲时,总有一点心软。

徐侧妃属于近水楼台型的,她在太子妃面前够恭顺,得了准话,便继续安分着去了。大皇子妃三皇子妃就要每日都来东宫坐一坐了,都说自己闺女老大该寻婆家了。大皇子妃家温安郡主的确是年纪不小了,当初穆元帝赐了赵家的亲事,结果,赵钦死在北靖关,这亲事也就黄了。温安郡主另行指婚是一定的,而且,温安郡主年岁委实不小,都十九的大姑娘了。最让大皇子妃郁闷的是,她去婆婆那里请安,谈及西蛮和亲之事,赵贵妃还要说,“当初要是温安与钦哥儿大婚,也就没现下烦恼了。”你说把大皇子妃郁闷的,要是闺女嫁了赵家,现下就是寡妇了,比远嫁能强多少!

无法与婆婆交流的大皇子妃干脆来谢莫如这里拉关系,说的话都是,“闺女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要是儿子,我不担心,好赖的,他娶进一个,我看顾他直到我闭眼。闺女不一样,闺女是要嫁出去的。当娘的,一辈子不放心。”

三皇子妃心照不宣的接口道,“是啊,尤其她们姐妹,比不得公主尊贵,公主以后是可以开府的,再如何,自己当家做主。她们姐妹嫁到公婆家,以后好坏,全靠自己。待日后咱们就藩,一辈子还能见几回呢。”三皇子妃说着,自己伤感起来,不禁红了眼圈儿。她闺女还小,十四岁,可这该死的西蛮王此时求亲,也很危险的好不好。、

谢莫如听大皇子妃三皇子妃诉了一通苦,晚上就问太子,“和亲的事,到底定下来没有?”

太子道,“哪里有合适的人选呢。”

穆元帝是绝世好爹,这种对儿女的宠爱很幸运的延续到了孙女的身上,穆元帝当初舍不得闺女,现下也舍不得孙女。因老穆家孩子金贵,所以,穆元帝一时没有合适人选。

谢莫如便明白,穆元帝是又打算送哪个朝臣的闺女过去了。

让谁和亲,谢莫如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昕姐儿就成。不过,谢莫如本身就反感和亲,她道,“和亲能有什么用?这些年,咱们与西蛮也没断了兵事,无非是送西蛮王一个女人与许多贵重嫁妆罢了。有了这些银子,还不如补贴了兵部,多打造些兵器,把西蛮赶出草原,也省得烦恼和亲之事。”

“我也不看好和亲,说来不过是面子上的和气罢了。”太子道,“听宜安驸马说,西蛮王正妃就有四个,和柔公主也只是西蛮王的王妃之一罢了。”

谢莫如微微颔首,与太子道,“既如此,教你个乖,这几天大嫂三嫂见天的来我这里说话,就是担心几个侄女。大嫂三嫂担心,大皇子三皇子都是做亲爹的,一样的心,殿下就与两位殿下透个信儿,也叫他们安心才好。”

太子拍拍脑门,“这些天事情不断,我倒没留意这事儿。”

谢莫如笑,“都是小事罢了。”

知道穆元帝没有拿自家孙女和亲的意思时,整个皇室都放心了。

当穆元帝重新册封了一位和顺公主时,谢莫如正在同纪容纪将军的太太说话。谢莫如正式册封后有个好处,穆元帝把所有该他娘承担的事务,都名正言顺的转嫁到了太子妃身上。譬如,大将要去赴任,宫中要见一见将军的夫人之类的事。

这事按理太后出面更好,可有了太子妃,就是穆元帝也认为,太子妃更适合接见朝中诰命。

不要以为太子妃就是个职衔,事实上,太子妃身上的责任,不一定就比储君轻。

胡太后做这事做的七零八落,好在,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出身,且人又年迈,只得忍了。如今太子妃接手此事,诸诰命都觉着皇宫的空气都不一样的味道了。

纪太太江氏因是三婚,且,纪容将军官位不算太高,出身亦是微末,故此,俩人在帝都社交界不大吃香。谢太子妃倒是挺喜欢纪太太,与她说了不少北昌府的事,包括北昌府的气候饮食之类,然后,谢太子妃将话一转,转到了北靖关上,与纪太太道,“眼下北靖关还算太平,但,北凉王太子在帝都,想来北凉国的摄政亲王也是明白的。先时他要稳定朝局,必会以安内为先。待他把国内局势稳定了,北靖关必然多事。你们在那里,凡事多留心。”

纪太太认真听了,难得的,她还能接两句话,她道,“我听将军说,北凉国小,一向无外侵之力。就是一样,今西蛮王去岁刚娶了北凉公主为王妃,只担心他们狼狈为奸。”

太子妃很满意纪太太的灵秀,身为诰命,不好对政务一窍不通的。如纪太太这般,太子妃便难免多与她说几句,道,“国与国之间,远交近攻,亦是常态。他们两国有所来往,并非一日。只是,国与国之间,也以利益为先。两国都盼着对方为先锋,自己捡落,既各怀心事,就不是没有破绽。便是先前北靖关之战,难保没有两国在其中作祟。”

纪太太把太子妃的话都记下了,及至中午,太子妃赐饭,纪太太要告辞时,太子妃命人拿了两支老参给纪太太,道,“听说北靖关附近山里产参,你们府上不一定缺这个,只是我想着,刀枪之地,这东西总不嫌多的。”

纪太太恳切道,“这一支参,关键时活人性命。这哪里是参,分明就是两条性命。”说着,认认真真谢了赏,带着老参告退。

纪太太回府与丈夫道,“太子妃娘娘和气周到不说,为人极有见识,与那些个小人不一样。”

纪将军笑,“太子妃娘娘岂是小人可比。”

纪家夫妇收拾包裹准备去北靖关了,太子妃娘娘在傍晚也知道了和顺公主之事,碍于西蛮近年来屡屡生事,穆元帝连名门贵女都没选,从大牢里宁家女眷中挑了一个,封了和顺公主,准备让这位和顺公主和亲西蛮。

太子妃似笑非笑道,“陛下当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穆元帝给西蛮安排了个和顺公主,可能是觉着陪嫁和顺公主的嫁妆有些吃亏,干脆也给西蛮发一国书,想求娶西蛮公主。

太子妃听说此消息,深觉穆元帝不愧西蛮王老对手,大家都很能豁得出脸去。

不过,不知是不是认为太子妃尽职尽责,还是什么缘故。穆元帝把西蛮的事务处理好之后,突然与太子说,“先前,你媳妇不是想见一见方微么?”

“方微?”

“就是北昌侯夫人。”穆元帝一幅不欲多解释的模样,道,“你去与你媳妇说一声,就说朕知道了。”

太子明白他爹的意思,这是同意他媳妇继续调查青松明月图之事了。

不过,这位北昌侯夫人竟有名讳,还能让他爹一记多年,可见,绝非凡品哪!

北昌侯夫人是不是凡品还不晓得,既然穆元帝发了话,谢莫如便召江行云进宫,说来,江行云还是头一回来东宫,还陪谢莫如在东宫的花园里逛了逛,告辞时,江行云笑,“果然东宫风景更佳。”

作者有话要说:PS:替换啦~~~昨天买文的亲们,赠六百字~~~~~~不知为什么,总是爆字数~~~~哈哈哈~~~~~

第356章 东宫之十九

静心庵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估计大多数人是听过没见过,其实,哪怕是没见过能听过的,起码也得是在帝都权贵圈有一定地位的人。如果街上随便拉一人问他静心庵在哪儿?估计大部分只知道香火最旺的西山寺。

就是谢太子妃,也是少年时通过穆元帝把永福公主搁静心庵磨性子,才知道的这个地方。

这许多年,却是没去过的。

谢莫如向来不信神佛,她去西山寺,不过是去与文休法师说一说学问,或者是有事去寻文休法师,要说拜佛,她一次没拜过。所以,静心庵这种地方,谢莫如更不会去。尤其先前不知多少人想着盼着她进静心庵,把太子妃之位让贤呢!

所以,北昌侯夫人方微的事,谢莫如也是让江行云去办的。

江行云同谢莫如虽是好友,但俩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谢莫如行事,向来是光明正大,哪怕她要弄死谁家一户口本,也会把事办的合情合理,让你死得其所,死得瞑目。江行云不是,她要弄死谁,一刀下去,也就够了。

所以,江行云对静心庵没什么忌讳。这地方她没去过,她早想去见识一下了。

尤其,身为谢莫如身边的情报工作收集着,这帝都竟还有这么一个她没去过的地方。

江行云用过早饭,就坐上府中备好的马车,去了静心庵。

不怪帝都不民对静心庵不大熟悉,静心庵的所在就不是寻常人能去的。

静心庵建在郊外皇庄之内,既不临山也不靠水,其实,若不是门上匾额写着静心庵三字,这地方,让江行云来说,更像松柏掩映下的一座别院。

门外有侍卫把守,江行云取出东宫令牌,侍卫恭恭敬敬的请江行云进去。

庵外已是夏花盛开的时节,庵内却是苍松翠柏,一派端严肃穆。一进静心庵的大门,便自有一番清凉之意,江行云觉着,大概与静心庵的风水结构有关,当然,与庵内树木繁茂也是相关的。

庵内的住持是一位约摸五六十岁的土黄色纱袍的老尼,法号叫便静心师太。听闻江行云是来看北昌侯夫人的,静心师太立刻带江行云过去了。

江行云是见过北昌侯的,不论别个,单论北昌侯的相貌,在中老年权贵里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北昌侯如今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不过,因其底子好,现下瞧着也就像四十几岁的。

相对于北昌侯在朝中顺心顺水帝王心腹的日子,北昌侯夫人被关进静心庵几十年,所以,对于北昌侯夫人,江行云保持了一定的想像力。她觉着,哪怕一会儿见到个像北昌侯太奶奶的女人硬说是北昌侯夫人,她也能理解。毕竟,这静心庵不是个好呆的地方。

结果,江行云第一次见到北昌侯夫人时都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眼睛。

先时有许多人说谢太子妃母族血统有问题,谢太子妃母族有谋反征兆啥的,江行云觉着,完全是鬼扯。但现在,江行云相信,人的血统还是有一些遗传的。

倒不是北昌侯夫人与谢太子妃哪里相像,她们的相貌并无相似之处,但,那种端凝气质,审慎的神态,又有说不出的相似。而且,甭以为住在静心庵就都是熬日子,江行云先时觉着北昌侯保养已是不错,可见到北昌侯夫人才知道,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北昌候保养虽好,在北昌候夫人面前,仍是犹有不足,多显老态。北昌侯瞧着吧,倒不像北昌侯夫人的太爷爷,但要说北昌侯是她大爷,从相貌上说,完全说的过去。

便是江行云,论相貌自是出众,但论保养,到北昌侯夫人的年岁,江行云认为自己不一定能在保养上超越这女人。

北昌侯夫人是一身玉青色的道姑服,她正拿着半只葫芦做的水瓢在院中浇花,那握着水瓢的手,比上等的羊脂玉还要白。见院中来人,北昌侯夫人也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将水瓢递给身边的小道姑,让小道姑继续浇水,她直起身,定睛望向江行云。

北昌侯夫人问,“有事?”

江行云在气势上从不输人,上前道,“奉太子妃之命,来问夫人几件事。”

北昌侯夫人自袖中取出块帕子,擦一擦沾湿的指尖,随口问,“太子妃?太子妃是谁呀?”想了想,北昌侯夫人又补了一句,“现下做太子的是谁?胡皇后生的皇子么?”

在静心庵住的久了,北昌侯夫人不大知道外头的事,但她的神情姿态,完全没有半点与朝局脱节的不适。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问了,太子是哪个?太子妃是哪个?

江行云道,“太子是五皇子,先苏皇后所出。”

北昌侯夫人有些惊讶,问,“那胡皇后所出二皇子呢?”

江行云道,“悼太子已经过逝。”

北昌侯夫人立刻面色愉悦,她虽不晓得悼太子是如何死的,但她的出身见识自非寻常人可比,悼太子三字,已足够让她窥到诸多秘事。北昌侯夫人不掩喜悦,一指一棵古松下藤桌藤椅,笑道,“那我们可以坐下说说话了。”

江行云过去坐下,北昌侯夫人瞥静心师太一眼,问,“师太要旁听么?”

静心师太看向江行云,江行云道,“师太随意就好。”

静心师太便离去了。

北昌侯夫人倒了两盏茶,道,“我被软禁于此多年,不知帝都事。五皇子?苏皇后?是以前住在辅圣府的小苏么?”

江行云没说话,北昌侯夫人就知是这样了,想到苏皇后竟已过逝,北昌侯夫人不由有些怅然,问,“太子妃是谁?”

江行云道,“先魏国夫人之女。”

北昌侯夫人的眼睛有一瞬间的伤痛,她瞳仁极黑,这种痛竟让她的瞳孔微微一缩,进而眉心浮现浅浅竖纹,但也只是一瞬,北昌侯夫人便恢复了平静,她道,“当初我就劝辅圣,你除了方家,难道就能保全自己么?你看,不要说自己,她连儿女都未能保全。”

江行云淡淡道,“纵辅圣公主不除方家,难道方家能坐视她掌权么?”

北昌侯夫人道,“方家会支持她继续辅政。”

事隔多年,北昌侯夫人提及家庭旧事仍是怨恨难消。江行云却是不为所动,道,“当初,夫人怕是做不得方家的主。”

北昌侯夫人并不恼,只是笑笑,“可见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姑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青松明月图。”

北昌侯夫人抬眼看向江行云,道,“与我说一说太子与太子妃的事吧。”

“夫人想知道什么?”

“外头人都知道的,一些关于太子太子妃的事。”北昌侯夫人并不是要打听什么机密,她相信,寻常事便已足够探知一人品性。

江行云便大致说了说,无非是穆元帝赐婚,太子妃这些年的贤良美名,太子这些年于国家的功绩,以及两人的册封之事。北昌侯夫人冷笑,“穆元行事,还是这般前瞻后顾的。当初既然指婚,立了太子却把太子妃放在一边晾着。要是看太子妃不顺眼,或是关了或是杀了,岂不清静!既下不了手,又何必要拖一年再册封太子妃?还不如当初就做个好人,也好过这般拖拖拉拉,两头不占!”

听北昌侯夫人这话,江行云顿生知音之感,这类似的话,江行云想过多少回。不过因她还要在朝廷混口饭吃,故而没说出品罢了。

北昌侯夫人道,“青松明月图的事我知道,但我不能跟你说,我要同太子妃说。”

江行云刚刚升起的那星点儿知音之感立刻转为一声“切”,不过,她素来板得住,淡淡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北昌侯夫人未多留她,只是道,“你这相貌,不若你父多矣。”

江行云还是头一回给人当面批评容貌,笑笑,“怎么,夫人也见过家父?”

“当年我欲寻一美男子嫁了,不料你父已经娶妻,只要退而求其次选了北昌。”

这种比公主还霸道的选夫方式,江行云想,她可是知道方家是如何灭门的了!

其实,江行云不是什么好性子,她去问江北岭什么事,江北岭都会识时务的说出来。北昌侯夫人这样敢跟她讲条件的,江行云不是没遇到过。而且,一般这种人遇到江行云下场都不大美好。不过,北昌侯夫人是个例外,这女人被软禁静心庵多年,要是能用手段逼迫于她,估计穆元帝早用过了。可这女人现下还活的好好的,穆元帝这些年都没能把她怎么着,江行云不欲贸然与此人动手。

但对于北昌侯夫人要见太子妃的事,还是需慎重。

江行云直接去东宫同太子妃说了,谢太子妃道,“这事我与殿下商议再说。”

待谢太子妃与太子说及此事时,太子道,“什么惊天大秘密啊,还要见到你才说。她要是想说,早就说了。”

“虽然我也想知道青松明月图之事,但也不喜欢这种拿捏着秘密与我谈条件的人,不行就算了。”谢太子妃也有些意兴阑珊。

太子又有些好奇,“你先时不是特想查这事儿么?怎么就差一步反又不想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