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太道,“江伯爵这两年都没音讯了,嫂子也把江伯爵的事儿说与阿雁知道,叫他死了这个心才好。再问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咱们不拘家世,只要人好,阿雁看得上,纵寒门小户人家,也成。”这个时候,就别挑啦。再挑下去,便是娶上媳妇怕也生不出孩子了。

朱大老太太哪里还敢挑人家啊,她道,“我早就这么说了,他只要肯娶,我啥都不讲究,只要是个女的就成啊!”她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出息又上进,偏生这般怪癖,朱大老太太在媳妇的选择上早就不讲什么门当户对啊之类的了。只要儿子肯成亲,叫她把媳妇供起来都行啊!

谢老太太问,“阿雁真的不是还放不下江伯爵?”

“真的不是,可我叫他成亲,他就说没见着合适的。”朱大老太太愁的直叹气。

谢老太太道,“什么才叫合适的?貌美的,贤惠的,能干的,聪明的,帝都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呢,他就都不合适?”

朱大老太太唉声叹气,“他爹为他这个亲事啊,哎,父子俩昨儿又闹了场气。我就劝太爷,消停一二吧,这也不是突然这样。”

“生气又有什么用?阿兄这把年岁,怎么还这般大气性?”又为娘家哥哥担心。

“这不是想到阿雁的亲事急的么。今我们还在呢,待我们这老爹老娘的一蹬腿儿去了,他以后要如何?真个死了也不能松心。”朱大老太太道,“我为这小子,着一辈子的急。”

“儿子不都一样么。”

“我哪里有妹妹你的福气哟。”朱大老太太很是羡慕这个小姑子,年轻时丈夫争气,小姑子是正二品夫人诰命,待老了,家里又出了皇后娘娘这样的荣耀,小姑子更进一步,成了一品国公夫人。这样的福分,看遍整个帝都又有几个。更有福的是,小姑子家的孩子都正常啊,到了年岁,该成亲的成亲,该嫁人的嫁人,再没有她家这个古怪的。

谢老太太闲来帮嫂子出主意,道,“要不,你请些闺秀家去,让阿雁悄悄儿瞧一瞧,说不得有合眼缘的呢。”

朱大老太太道,“这法子,我十年前就用过了,不中用。有些姑娘挺好,我看着,既懂事又乖巧,阿雁却嫌人家年岁小,说不到成块儿。你说,咱们再如何,怎么也得给孩子张罗个大闺女吧。那年岁大的,不是早成亲的,就是寡妇啊!”虽然朱大老太太说啥都不挑,只要女的就成,但也不能看着自己正二品大员的儿子娶个寡妇吧!

听到这儿,谢老太太心下一动,坐直了身子道,“嫂子真给我提了醒儿,年岁大些的,也不一定是寡妇,也有和离的呢。”

朱大老太太十分为难,可为了儿子能有个后,咬咬牙道,“只要阿雁愿意,和离的我也愿意。”

“看嫂子你想哪儿去了,别以为和离的就没身份了。眼下帝都就有两位和离的贵女,一位是寿宜长公主,秦驸马出了家,听说陛下已说了,可令寿宜长公主另择夫婿。另一位是前六王妃铁氏铁王妃,眼下虽还是王妃,陛下当时在朝可是说的明白,铁王妃可改嫁,只是改嫁时要收回王妃诰命。”谢老太太自己说着就来了精神,与娘家嫂子道,“这二人,可都是好姻缘啊!”寿宜长公主不必说,这是今上的妹妹,长公主的身份自然端贵。还有便是铁王妃了,这位王妃委实是没运道,嫁了个糊涂王爷,幸而今上开明,铁王妃守完一年的夫孝,已是自静心庵搬回娘家过活去了。铁家亦是帝都名门,不然当初先帝也不能自他家选皇子妃呢。

朱大老太太寻思一会儿,公允的说,这两人的身份,不论哪个,配朱家都是一等一的。这样的出身,纵和离过的,朱大老太太也十分愿意,只是有些难为,道,“这事儿,可怎么个操持法儿呢?”

两位老太太都是这把年岁的人了,身份也都是有的,见识亦是不缺。谢老太太想了想,便有了主意,“两位都是贵女,不好轻去唐突,且这事绝不能大张旗鼓。最好是嫂子你先去探探阿雁的口风,倘阿雁有意,咱们再说别的。倘阿雁无意,咱们万不能失礼的。不然,别亲事未成反结仇怨。”

“你这话很是。”朱大老太太十分认同小姑子的提议,因得了这主意,她也没在小姑子这里留饭,便急火火的回家去张罗了。

有时,事情就是这般凑巧。

就像朱雁,光棍了几十年的人了,比李九江还要年长两岁的老光棍。

要说朱雁对江伯爵有多深情,其实不至于。就是朱雁自己在被江伯爵拒绝后,也不再提此事了。他不成亲,也不是眷顾谁,就是如他所说的,没遇着合适的。

什么是合适,合适的标准是什么,这又很难说清楚。

但,如果遇到那个合适的,立刻就能明白的。

就像朱雁与铁氏。

这俩人的亲事,是宜安公主牵的线,当然,如今不能叫铁王妃了,该叫铁氏。

昭明帝恨六王恨到了骨子里,当初六王死了也只是以国公礼葬,铁王妃能再嫁,亦是昭明帝乐见。如六王那样的浑人,也不配有人为他守节!

故此,昭明帝听闻这桩亲事,还挺高兴,笑道,“我早说不禁铁氏改嫁的,铁家是个讲礼法的人家,六王死后,铁氏还守了一年,已是仁至义尽。少鸿(朱雁的字)亦为朝中重臣,铁氏品行贤良,我当赐婚。”支持弟媳妇改嫁不说,他还要赐婚!

谢莫如笑,“他二人都是青春老大,想来这亲事也不会拖的,既陛下赐婚,待得他们大婚,我也赐份贺礼。”

昭明帝笑,“极是极是。”

朱雁与铁氏这桩亲事,纵使成了,也从未想过能有赐婚的体面。

不过,昭明帝能亲赐亲事,令朱雁铁氏少了诸多流言纷扰,二人心下自是感激。二郎还亲自给曾经的六婶送了份贺礼,铁老夫人与小女儿道,“你大姐姐今已再嫁,我这一辈子的心事总算放下了。”

这位小唐太太小铁氏道,“看娘说的,我早说过大姐姐有后福,如今怎样,再嫁也是正二品诰命。”说着,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娘家嫂子铁大太太。

一家有一家子的事,铁氏自静心庵回娘家,其实并未想过这么快出嫁。只是,曾经做过皇子妃、藩王妃,六王之事虽未连累到娘家,但六王过身后仅以国公礼安葬,连皇家陵园都没让进。纵朝廷仍是给铁氏王妃诰命,铁氏在娘家的日子也不是太好过。爹娘自不会嫌她,只是爹娘上了年岁,家里长嫂当家,以往她为皇子妃时回娘家如何,现下在娘家又是如何?铁氏又不傻,自然觉得出来。故而,有朱家提亲,且还靠谱。铁氏又亲自见了一回朱雁,见对方是个明理且能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便应允了这桩亲事。

铁氏的嫂子铁大太太还真没料到这大姑太太再嫁还给嫁得正二品总督,心里那叫一个悔啊!觉着不应该慢怠大姑太太,今儿再给三姑太太这么刮骨刀似的眼神一扫,铁大太太更是心下一凉,担惊受怕好些天,生怕丈夫知此事后责怪于她呢。

铁大太太经此事也是长了教训,何苦这般势利,三个姑太太嫁的都是极好人家,纵大姑太太一时背运回了娘家,还有二姑太太三姑太太呢,这两位姑太太因嫁得好,在嫁家说话极有分量。幸而三姑太太不是那等多嘴的,不然真说出什么来,铁大太太在婆家可就难立足了。

她做的这事,当真是两面不是人。

朱雁老光棍娶了亲,昭明帝感慨道,“难得朱总督这样的老大难都能红鸾星动,就不知九江这里何时能旺一旺桃花了?”

谢皇后听此言颇是无语,倒是小唐,年后开春就给他师傅院里种了一院子的桃花,来旺桃花运!

作者有话要说:PS:圣诞到了,大家都旺一旺桃花吧~~~~~~~~今晚爆两千~~~~鉴于每到过节石头便喜欢发盒饭,这次一定要写些欢脱内容来庆圣诞~~~~

第372章 皇后之十五

朱雁与铁氏成亲之后未在帝都久待,收拾收拾便继续去陕甘当差了。

腊月里,温庆郡主与北凉王太子大婚。

转眼又是一年,小唐则开春给他师傅李九江张罗了一个“百子千孙桃花大阵”出来,据说这阵是唐神仙传下来的,专门旺桃花旺子嗣的绝顶大阵!一般人唐家不给摆,也就李九江与小唐师徒情深,小唐看他师傅这婚姻委实艰难,才把神仙传的这套大阵拿了出来,给他师傅旺桃花。

至于这阵,是不是真有效用,那就得以后看了。

反正,小唐自己说的是神乎其神,神得不得了。

不过,帝都关注此阵的人还真不少,尤其是那些无子的人家,都心下想着,倘唐家这大阵当真灵验,日后怎么也要求着小唐给自家也摆一个,不旺桃花,旺子孙就成!

昭明三年,帝都春闱。

此次春闱,谢柏二子下场,会试后,谢柏长子谢持排名在三十三位,谢柘也在榜上,不过是吊车尾二百八十名,离孙山不远。

谢柏与二子商量了一回,谢柘没去殿试,省得落个三榜同进士,以后仕途受阻。不过,经此一试,谢柘的才名也传了出去,他虽未殿试,但会试是中了的,没继续考不过是因为想下次春闱搏个好名次罢了。谢柘正当年青,重要的是,他亲事未定。于是,一时间,谢柘成了帝都权贵姻缘圈里的热门人选。

过了三月,谢家出孝。

宜安公主立刻满帝都的给次子张罗起亲事来,由于帝都很有几位有名的黄金老光棍,宜安公主瞧见这几位老光棍的前车之鉴,不求儿子有天大出息,但这亲事是绝计耽搁不得的,不然,拖到四五十岁,宜安公主得急死。

谢柘倒是不急,他还说呢,“等我下次春闱后再议亲不迟。”

宜安公主道,“这成亲跟春闱并不相干,人那么多春闱的,难道都没娶亲?”

谢柘颇有志向,道,“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我这不是怕分心吗?”

“老话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成家在立业的前头,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宜安公主道,“再说,成家怎么就分心了,娶了亲,只有更知道上进的,你看今科状元,听说都有孙子了,难道还耽搁人家中状元不成?”

“就是因家小事儿多,方拖到这会儿才中,要是一门心思用功,估计早中了。”

“哪来的这些歪理!”宜安公主眉梢冒火,脸拉下来。谢柘不想惹他娘生气,只得闭口不提,转而去跟他爹说过几年再议亲的事,谢柏笑,“你甭提心你娘,你娘眼光高挑剔的很,等他挑个合心的,也得一两年呢,你就放心吧。”把儿子打发走了。

谢家出孝,起复就是头等大事。

谢松也是六十几的人了,与弟弟商量着,不打算起复了。谢柏道,“大哥现下致仕,未免可惜。”

谢松笑,“我虽未及尚书位,但侍郎也做了几十年,何况,现下纵起复,朝中也没有太好的缺。且我这把年纪,不如致仕,教养子弟,永哥儿他们一眨眼也就大了。”谢松不欲起复,还有一个未说出口的原因是,他兄弟二人一道起复,皆获高位的机会不大,他是一辈子都在帝都当官的,弟弟外放多年,年轻时外放还好,今老母年迈,弟弟也是五十几的人了,谢松不想弟弟再为实缺外放。可他兄弟二人,昭明帝便是再宠信谢家,也不可能给他们兄弟同安排实权高位的,倒不若他直接致仕。他一退,昭明帝必然会慎重安排弟弟谢柏。谢柏如今不过五十出头,先时任鸿胪寺卿,依谢柏的年纪,再进一步大有希望。

谢柏见兄长已下定决心,二人再去与母亲商议,谢老太太道,“这倒也罢了。”

如此,谢松致仕,谢柏起复。

其实,谢家起复之事,昭明帝也还记着呢。毕竟,谢老尚书致仕那一年死了太多老臣,今年非但谢家起复,还有苏家、胡家、严家。不过,昭明帝倒没想到岳父直接致仕了。谢皇后也有些意外,倒也理解谢家这一抉择,谢家有再出一任六部大员的实力,但是,谢松谢柏致仕前都是正三品,兄弟二人同时起复,必有一人为主一人为辅。如此,谢松致仕,算是给谢柏让道了。

谢皇后道,“父亲年岁也不轻了,六十好几的人,纵是再干,也干不了几年了。”六部尚书以下,都是七十就要致仕的。

昭明帝点点头,“岳父颐养天年,只是,这承恩公爵要如何呢?”谢老尚书过身,公爵按理该谢松承袭,毕竟,他是谢皇后亲爹。可谢松这么一致仕,难道要让谢芝袭爵?

谢莫如道,“这也不必太过拘泥,当年祖父得赐公爵时,也是致仕的人了。反正承恩公一爵就是给外戚之家的体面,实际上也不担实缺的,照样让父亲袭爵就是。”

想一想岳家现下,岳父一致仕,谢芝如今不过从五品。昭明帝便道,“当初原就是想给岳家一等公爵,你不想与太皇太后娘家比肩,非要辞了一等公爵,故而谢家只得二等承恩公爵。当初朕想,你千秋时再升一等公爵,也是添些喜气,偏生老尚书就过逝了,谢家守孝,这事儿也便耽搁下来。今岳父无意起复,爵位上却是不能委屈了他老人家,升一等公爵吧。”皇帝的心思很怪,于昭明帝而言,他倒不是个妒贤嫉能的人。不过,谢松致仕,他没有太过挽留之意,但也绝计不会叫岳家脸上难看的。

谢莫如这并未推辞,“都听陛下的。”

昭明帝便先令谢松袭升一等承恩公爵位,然后允了谢松致仕的折子,至于谢柏,起复亦是极好的差使。去岁便有意致仕的铁御史,今再递致仕折子,昭明帝一番挽留未果,让谢柏去了御史台任正二品左都御史,真正可与六部比肩的实权高官。

谢家起复后,苏家第二代,就是苏不语兄弟,也当起复了。

结果,苏言苏语都是上的致仕折子,人也未来帝都,这两位老大人,也委实年纪不轻了,比谢松还老一些,致仕也在意料之中,允了此兄弟二人的致仕折子,昭明帝念及苏相功劳,还命人去徽地苏氏老家赏赐了苏家一番。苏不语到帝都后,运道就不比谢柏了。谢柏赶上铁御史致仕,苏不语这里,他资历出身都有,就是帝都没好缺。

诸如散佚大臣一类的官职倒是有,不过,这都是闲职,官阶再高也没用。

苏不语去李九江那里说话,先是被李九江一园子的桃花给晃花了眼,苏不语唏嘘道,“我不过离开帝都两年多,就年年岁岁花不同了。”问李九江这怎么种了满园子的花,记得李九江可不是喜欢桃花的人哪。李九江偏爱松竹一类。

李九江听苏不语问桃花,面无表情的木着脸表示,“随便种的。”

苏不语笑,“这里头定有事儿,快与我说说,你这满园子桃花,莫不是要招桃花运不成?”

“没有的事。”

“看来是真的了。”苏不语哈哈大笑,直道,“想不到你李九江也有今日,倘春心萌动,我不妨给你做个大媒如何?”

“我看你不是来帝都起复的,莫不是来抢媒人饭碗的?”因暮春天暖,李九江就请苏不语在园中亭里坐了,二人一道吃茶说话。说帝都的事,说苏家的事…

苏不语道,“来前我也与两位兄长商议过了,帝都的缺,向来难求的。汉乔说来也是运道好,我这里,怕没他这样的运道,倘在帝都任闲职,我想着,倒不若外放。”

苏不语做此选择,也是权衡下的明智之举。

依苏不语的品阶,原阶起复,也得是三品职,可眼下,帝都三品实缺没有可替补的,苏不语外放的话,巡抚、安抚使、通政使、按察使,都可安排。

苏不语帝都关系不少,倘日后帝都有了好缺,他再运作回帝都也是一样的。

李九江显然对苏不语的处境是心中有数的,亭畔碧桃花上停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微风指过,花香满园,李九江缓声道,“去岁赵霖奉命出使西蛮,西蛮王已老迈,国中也立了王太子。这位王太子深得老西蛮王的喜爱,但,听赵大人说,西蛮王也给其他的儿子分封了草原,这些儿子也有各自的土地人口兵马。西蛮风俗与我朝不同,西蛮分封的王子们是可以自己治理自己的草原的,所以,西蛮常会在新王继位时发生事端。你若外任,倒不妨谋陕甘的缺。”

苏不语的兄长苏言曾任陕甘总督,知道这是个苦地方,但这样的地方容易出成绩也是真的。

苏不语刚来帝都,他还当真不大晓得陕甘现下有什么缺。要知道,外任虽比帝都容易些,可三品大员也不是萝卜白菜一抓一大把的。李九江却是与苏不语关系极佳,都替他留意到了,道,“陕甘按察使已经六十有五,他眼瞅着就到任,他这把年纪,我看连任的机会不大。”

苏不语对陕甘按察使一职倒也乐于接受,他道,“成,那就谋按察使一职。”

想谋六部九卿处的官职不大好谋,但凭苏不语的出身与人脉,陕甘按察使一职那是手到擒来。就是有人提前相中了按察使之位,一听说苏不语有意,也都不争了,实在是,争也争不过。

昭明帝见此职位,还与谢皇后道,“眼下陕甘,还就得不语这样有才干的去,我才放心。”

谢皇后笑,“既如此,我明儿宣戚氏进宫说说话。”戚氏是苏不语的妻子。皇室向来如此,看中一个人,皇帝这里自然会委以重任,而女眷就是皇后宣召,话话家常什么的,以示恩宠。所以,世间以国母来称皇后,非但是因为皇后地位尊祟,而与之尊祟地位相当的,还有皇后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谢家与戚家有姻亲,谢莫忧嫁的就是戚氏嫡亲的弟弟,又因谢莫如少时便与苏不语相识,后来谢莫如夫妻就藩闽地,因离南安州不远,两家时有往来。后来在帝都,戚氏更是时常给谢莫如请安。故而,谢莫如与戚氏实不陌生。

谢莫如也就是问些苏家在老家守孝的事,说了些家常事,留戚氏在凤仪宫用了午膳。

待戚氏回家后,苏不语还问了她一回,“皇后娘娘可好?”

戚氏因在凤仪宫留膳,颇觉体面,闻言笑道,“自然是好的。这好几年不见,娘娘是一点儿没变,连模样儿也犹如旧日一般。”戚氏说着,心下很是羡慕。她虽年长谢皇后几岁,但平日也是极重保养的,戚氏与同龄人比也只有显年轻的,这回见着谢皇后却是心悦诚服。她悄与丈夫道,“你是没见着娘娘,这么些年,我总觉着,娘娘的相貌竟是一点儿没变,看着仍如二十许人一般。”

苏不语倒没说什么,道,“娘娘安好便好。”

戚氏随丈夫回了帝都城,自然也要回娘家走动的,戚夫人见闺女头上首饰倒还成,只是身上衣裳不似帝都近来潮流,便送了许多衣料子给她,道,“皇后娘娘偏爱紫色,如今人人都爱着紫。”

苏不语去吏部办外任手续,就在离帝都前,帝都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段四海使臣宁致远再次来到帝都,旧事重提,用靖江港闽安港的关贸让步,要求接回妙安师太。

三年了。

江行云失踪三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人,不要说失踪三年,两年没音讯,我们就可以判断她死亡了好不好。

要说谢皇后,这可不是太皇太后那样不讲理的糊涂人啊,谢皇后素有贤名,每年冬天都要拿出内库的银子施粥舍米,还有慈恩堂的捐款,谢皇后还给京郊好几个县城修了路。

谢皇后,这样的明白人。

偏生在此事上执拗起来,凭你四海国开出怎样的优厚条件,谢皇后就一句话,江伯爵一日不能回来,妙安师太则一日不可回四海国。

宁致远气的,于鸿胪寺大怒,“难不成叫我去地下找江行云给谢皇后托梦不成!”

谢皇后得知此话,也只是淡淡说一句,“宁致远要是有本事去地下,让他只管去。”

宁致远血都要喷出来了。

宁致远说来也是颇有手段的人,他还带了礼物去求见方昭云,只是,方昭云未曾见他。

宁致远这些年来往于帝都和海外,他出手颇是大方,每年都来,还真给他在帝都交往下了几个人。当然,这些多是鸿胪寺的小人物。这些人,在朝中说不上话。

不过,宁致远敢年年都来,他也不是为了年年过来碰壁,帝都这些手段,他还真不陌生。他只管提出优厚的条件,自然在大臣会就此事劝说昭明帝。毕竟,四海国的让步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欧阳镜转任港贸司一把手后,此人极具才干,港贸司在他手下愈发兴旺,每年朝廷收到的税银便已有四百万两之多。而段四海为了迎回母亲,给东穆的让步,足以使东穆每年的税银收入增加两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每年百八十万两的收入啊!

朝廷一点儿不清高,早在前年内阁便就此条件表示出了心动,但彼时,江伯爵失踪未久,内阁虽则心动,唐相是与江伯爵有极深厚交情的,不能这么没良心,故而,段四海纵条件优厚,朝廷还是拒绝了这样的交易。

可在三年之后,江伯爵仍是音讯全无。

纵是一向与江伯爵有所交情的唐相也第一次在御前表明立场,表示了对此交易的支持。

唐相苦劝昭明帝,道,“不是老臣无情,老臣与江伯爵,当初在江南也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同僚,对江伯爵的功勋亦是敬服不已。江伯爵出身将门,宋家世代忠心朝廷,当初江伯爵为江南战事,不惜已身犯险,亲去刺杀靖江大将。更则,江伯爵当年为了营救陛下,身陷敌手,此等忠心,老臣无一样能忘。正因老臣明白江伯爵,老臣才知道,江伯爵实乃明晓大义之人。陛下,我们并不是要拿江伯爵去做交易,三年了,陛下,试问天下哪位至尊能如陛下这般对一位生死未知的臣子推却这样的优厚条约?江伯爵泉下有知,亦会感激陛下爱重,却也不会愿意看到陛下因她而置江山国事于不顾的陛下!”

昭明帝叹道,“江伯爵只是失踪而已。”

唐相道,“陛下,若今臣与江伯爵易地而处,臣会希望陛下不必顾惜臣,以国事为重啊陛下!”

昭明帝给唐相烦的,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真的。

昭明帝比谢皇后还小俩月呢,自从做了皇帝,他就开始显老。当然,就是以前,昭明帝也不是那种太年轻的长相。可关键是,他媳妇不老啊,他媳妇还跟二十几岁时的模样一般。

连于氏这比他媳妇还小几岁的眼角都生出细纹了,他媳妇面貌依旧。

昭明帝照一回镜子就叹一回气,与妻子道,“说来,我还比你小呢。”

谢皇后散开髻,长发披于脑后,问,“陛下这是打算改口叫我姐姐?”

“去去,这是休想。”昭明帝抚摸着谢皇后直到腰间的长发,灯光下光泽雅亮,摸上去既柔且顺。昭明帝道,“前儿我照镜子时,见竟有白头发了。”

“陛下每日朝事繁重,操心的事多,这也是难免的。我于后宫,也就是与女眷们说些吃吃喝喝的事儿,日子悠闲,自不能与陛下相比。”谢皇后摸摸昭明帝唇上那撇俊秀的小胡子,道,“明儿叫院使给陛下把把脉,看熬些首乌汤,也是补身子的。”

“无妨,喝不喝的,咱们也老夫老妻了。”昭明帝愁的也不是白头发的事儿,他道,“唐相今日又来劝我了。”

谢莫如道,“陛下若是不答应,他是不是要内阁联名上书了。”

昭明帝道,“何必要走到那一步,倘要到内阁联名的地步,唐相没了退路,咱们这里也显着不好,朕再劝一劝他吧。”

谢莫如道,“我始终觉着,行云还活着。”

“你是担心段四海扣下了江伯爵与冯飞羽二人?”

“那不至于,段四海想营救妙安回国是真心的,如果段四海不是真心,根本不提此事也罢。”谢莫如道,“只是,若行云还活着,我们一旦交出妙安。段四海见到他二人,必然不会留情的。只要妙安在帝都,那么,段四海就会帮着咱们寻找行云。纵是他帮不上忙,起码,见到行云不会下杀手。”

昭明帝思量片刻,道,“我来与唐相说。”

唐相气得要辞官。

他并不是那样激烈到鱼死网破的性子,但江行云之事,实在太过荒唐!

整个国家要为着一个死了的人,置邦交国事于不顾。

尤其,帝王还一脸诚恳的跟他解释,万一江伯爵还活着,然后我们不能答应四海国条件的种种理由。唐相去李九江那里说话,怒道,“你说,皇后娘娘平日里多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就在这件事情上不松口哪!怪道都说妇人误事,头发长则见识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