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命紫藤取出一个檀木匣子,打开来,取出一道叠好的明黄底的五彩织锦,谢皇后展开这块织锦,递给穆梵,穆梵双手接了,见上面铁划银钩的一行字:我死后,胡氏不得册为太后。底下留款是个程字。

穆梵极是震惊,不禁道,“母亲,世祖皇帝留有此谕,那太宗皇帝如何还…”还立了生母为太后呢?

谢皇后望向穆梵,一字一句道,“因为,太宗皇帝当年,背弃了世祖皇后的遗旨!”

穆梵脸上的神色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这个,太宗皇帝是他祖父,他祖父背弃世祖皇后遗旨,这样的名声…穆梵同嫡母商量,“母后,太宗皇帝毕竟过逝多年,太宗皇帝也是父皇的父亲,这事,最好还是别提太宗皇帝了吧?”

谢皇后道,“太宗皇帝提不提有什么要紧,先帝也早知世祖皇后遗旨之事,不过是看太宗皇帝的面子,不提罢了。胡氏安享慈恩宫尊荣多年,我不也没说什么吗?但,世祖皇后有遗旨在,胡氏后事,该什么样的规格就什么样的规格,如果今日你我无视世祖皇后遗旨,他年,你我母子难道就没百年之后了?无视先人,这个先例,断不能开!”

穆梵是跟着谢皇后长大的,亦知轻重,正色道,“儿臣明白。”

谢皇后缓一缓口气道,“眼下事忙,皇帝也注意身体。”便让穆梵去忙了。

穆梵揣着世祖皇后遗旨,也顾不得去给他爹哭灵,先召内阁议事。内阁一见这道遗旨,当下全部傻眼!连工部尚书谢柏这位谢皇后嫡亲的叔叔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世祖皇后的遗旨,想也不是穆梵得来的,一问新君,果然,是谢皇后拿出来的。

大家都不由多看了谢柏两眼,谢柏已恢复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心说,看我有什么用,这遗旨是世祖程皇后所书。还是薛相道,“请陛下恕罪,既是世祖皇后遗旨,遗旨之事,非同小可。宫中尚有保留世祖皇后当年手书,臣等要先验过世祖皇后遗旨真假。”

这就是内阁的稳健了,哪怕是谢皇后拿出来的,你说是世祖皇后遗旨,咱们一样得先验真假。薛相有此提议,穆梵并无意见。

大家立刻去找封存的世祖皇后手书,然后,也不必别人,几人都是有学识的人,仔细验过后,诸人真是服了谢皇后,这手书竟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

倒不是要为胡氏考虑,主要是得为太宗皇帝的名誉考虑啊!就内阁这些人,也都是在太宗皇帝手下当过差的,何况,新帝刚刚登基,不易将事弄的太大,何况,事关皇室颜面。

要说薛相等人,当真是忠耿老臣,不然,倘有个坏心的,刻意把事闹大,皇室颜面无存,就是对新君,名声上怕也有些影响的。

好在穆梵道,“母后也说,太宗皇帝过身多年,父皇最是圣明贤孝,过往旧事不再多追究,但,世祖皇后遗旨,亦不能无视。”

内阁诸位便都明白,谢皇后这是绝不能答应让胡太皇太后以太皇太后的尊荣来大办身后事的。

其实,只要谢皇后不追究太宗皇帝背弃世祖皇后遗旨之事,诸人已是谢天谢地了。这起码说明,谢皇后并没有将事情搞大意思。

虽然他们主观上都不是要让胡太皇太后身后难看,但谢皇后太有杀伤力,她直接拿出世祖皇后遗旨,大家也只得照旨办事了。大家就得商量着,既然世祖皇后有遗旨不准胡氏为太后,那么,现下,胡氏这太皇太后的尊荣也是享不成了的。

首先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胡氏不能在慈恩宫办丧事。慈恩宫历来是太后或太皇太后的居所,太妃太嫔不可窃居也。然后,太皇太后与太皇太妃的丧仪,可是两样规格。这不能以太皇太后的例,当以何等例来办,这又是一件麻烦事。

要搁往时,与礼仪相关的事,礼部得深思孰虑,各方面探讨考究才能定的,可眼下胡氏已经死了,接着就是哭灵发丧之事,等你礼部现拿章程呢。幸而如今任礼部尚书的韦尚书是搞了一辈子学问的,这位老大人在翰林呆了大半生,别个不熟,于礼制方面是极精道的。

虽然谢皇后是摆明车马要给胡氏难堪了,可这毕竟是太宗皇帝生母,皇家玉碟上记得明明白白的,就是先帝,也得承认胡氏是祖母,今上更得认胡氏为曾祖母。尽管不能以太皇太后的尊荣办身后世,大家也要留些情面,给胡氏定个太皇贵太妃的身份总还是可以的。毕竟,胡氏这等辈份,这也是皇家颜面呢,实不好让她太过难堪。

大家商议了一回,因为马上便是先帝哭灵的事儿,半点儿耽搁不得,把这事儿议出来,穆梵便带着内阁去凤仪宫请示谢皇后。谢皇后此人吧,有个好处,你说她睚眦必报吧,其实她样样都是冲着大义来的。她拿出的理由与证据,绝对是让你无可反驳的。而且,谢皇后不是那种恨你必将你碎尸万段的人,事实上,先帝在时,谢皇后对胡氏非常仁厚,要不是谢皇后突然拿出这道世祖皇后的遗旨来,大家得以为谢皇后早把先前胡氏对她干的那些事儿给忘了呢。

胡氏丧仪既定了太皇贵太妃的例,那么,谢皇后道,“太皇贵太妃的身后世,不好在慈恩宫来办的,这不合规矩。”

穆梵请示要在哪座宫室给胡太皇贵太妃停灵,谢皇后淡淡道,“听闻当年胡氏曾居天赐宫,自从太宗皇帝忤逆世祖皇后遗旨,执意升胡氏为太后,天赐宫便空了下来。这些年也没哪个妃嫔配住,就在天赐宫吧,也算有始有终。”

众人领了谢皇后的口谕去了。

胡氏这事儿定下来,穆梵与内阁又有一难处,文康大长公主还在慈恩宫呢,让胡氏移宫之事,可怎么说呢?文康大长公主的脾气,也是帝都闻名的。穆梵刚刚继位,不欲与宗室长辈发生矛盾。

穆梵这才第一天当皇帝,就愁的了不得。

薛相道,“此事,既是世祖皇后遗旨,陛下与我等也唯有遵旨的。不若,将此遗旨给大长公主一看,倘大长公主哪里不解,臣等可代为解答。”

穆梵一叹,“也只得如此了。”

文康大长公主还在慈恩宫哭亲娘,尽管这个亲娘糊涂,时常让人操心,但,亲娘就是亲娘,亲娘再糊涂,对她亦是最好的。文康大长公主哭的伤心,见穆梵亲来劝她,文康大长公主颇是熨帖,觉着穆梵仁厚,泣道,“太皇太后这里有我,陛下还需保重龙体。”

文康大长公主这般明理,穆梵更觉难以启齿了。

穆梵叹口气,道,“姑祖母,朕有事,想同姑祖母说。”

文康大长公主道,“何事?”

穆梵干脆命人将诸皇子藩王也都请到了慈恩宫,连带大长公主、长公主都在,穆梵命薛相将世祖皇后的遗旨取了出来,文康大长公主一见世祖皇后的遗旨就是眼前一黑,亏得长泰长公主及时扶了婆婆兼姑妈一把,文康大长公主此方没有跌倒。大家都是皇家出来的,智商也都正常,自然晓得这道遗旨代表着什么。

文康大长公主目若寒霜,先问,“内阁可验过遗旨真假?”

薛相躬身道,“臣等已接先前宫内封存的世祖皇后手书对照过了,字迹皆是世祖皇后亲书,印章亦是凤印无疑。”

文康大长公主捏着世祖皇后遗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咬牙问,“不知皇后从哪儿得来世祖皇后遗旨?”

穆梵薛相等都不能答,谁也不敢去问谢皇后啊。

文康大长公主起身道,“我不必陛下为难,我自己去问就是。”

文康大长公主直接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内,谢皇后依旧坐于窗前,静看窗外梧桐,三月微风和暖,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树下朱漆游廊挂着的两笼百灵鸟儿在欢快的歌唱,伴着风声树声,就是自然的乐章。

谢皇后自窗子看到了急步而来一脸隐怒的文康大长公主,文康大长公主也已是老了的,花白的头发,再如何保养仍是细纹横生的脸庞,憔悴、疲倦、愤怒,种种交织的神色在对上窗内静坐的谢莫如时,文康大长公主不禁停下了急促的脚步,她老去的双眸望向谢莫如,谢莫如亦看向她,鬓间一缕银白在阳光下刺眼灼目。

文康大长公主忽而便将步子放缓了,她放缓了脚步,整个人都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与端贵,她没有进去,只是去了谢莫如的窗外,与谢莫如一窗之隔,文康大长公主道,“不知娘娘何时得此世祖皇后的遗旨?”

“很早,太皇贵太妃还活着的时候。”

“我不明白,娘娘为何那时没拿出来?”文康大长公主深知母亲与谢莫如之间的嫌隙,以往,文康大长公主以为谢莫如宽厚,已将前事放下。今谢莫如在母后身后立刻取出这道遗旨,可见亦未有一日忘记当年母亲对她的苛待。

“太宗皇帝是个孝顺的人,先帝,亦是个孝顺的人。我自然不是为了太宗皇帝,也不是为了大长公主,您二人,对我有什么恩义呢?我为的是先帝,不欲令先帝为难罢了。先帝,是个心软重情的人。”谢莫如望向凤仪宫外的天空,“是先帝,将我带到凤仪宫的地位,我为先帝,愿意做出一些让步。但也仅止于此了。”

文康大长公主的眼睛红肿,低声道,“你还是记恨辅圣之事?”

谢莫如平淡的模样,平淡的口吻,“我很早就与人说过,辅圣公主求仁得仁,我没什么好记恨的。只是,当年胡家与胡太皇贵太妃一手推动我和亲之事,令我母亲自尽,此事,我此生不忘!”

文康大长公主脸色骤变,谢莫如看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温和,道,“我知道,这件事,与大长公主无关。”

文康大长公主苦笑,“我母亲做下的事,与我无干?”

“倘我记恨于你,这些年,不会与你亲近。”谢莫如缓声道,“如大长公主对胡太皇贵太妃离逝之痛,胡太皇贵太妃已近九旬高龄,荣华富贵大半生,大长公主都悲痛至此。当年,我的母亲,不过三十几岁,我生来未见她欢乐,她为我而自尽。我当年之痛,胜大长公主百倍!”

文康大长公主脸上的血色仿佛被这一句“我当年之痛,胜大长公主百倍”而抽空,文康大长公主脸色雪一般的白,静立一时,却是无言,默默转身离去。

胡氏之事,满朝震惊。

胡承恩公求到文康大长公主这里,文康大长公主未见他们。

至于永安侯兼禁卫大将军李宣,他现在忙着宫中城内的安稳还来不及,日夜在宫中当值,连回家的空都没有。

便是致仕的老永安侯也要每天进宫哭灵致哀,整个李家,要说还稍有些空闲的就是文康大长公主第三子李穹了。可李穹,他今不过五品,也管不了这些事儿啊。倘李穹能管,胡氏是他外祖母,他又岂能愿意看到胡氏失去太皇太后的尊荣!

老永安侯得知此事,与承恩公道,“我说句话,你自己掂掇着办?”

承恩公急的满嘴生疮,见老永安侯肯指点一二,如同末路之人见到救命稻草,连声道,“姑丈只管吩咐就是?”承恩公府胡家是太宗皇帝的母族,自然也就是文康大长公主的母族,今承恩公辈分低,算起来得喊文康大长公主一声表姑的,故而,称老永安侯为姑丈,也是不差的。

老永安侯叹道,“既有世祖皇后遗旨,先胡太皇贵太妃已迁出慈恩宫,往天赐宫停灵。承恩公,本是外戚之爵啊!”你这急惶惶的,还想保住爵位不成?就是今上新登基要施恩,但胡氏已失承恩公尊位,谢皇后抓住胡家这事儿不放,夺爵那是应有之义。就是谢皇后不提这事儿,胡氏已降为太皇贵太妃,你胡家凭什么得此公爵?御史先得不干!何况,人走茶凉,自太宗皇帝过身,胡家便跌出一流权贵的行列了。好在,先帝仁厚,未拿胡家如何。今上,唉,今上还年轻,谢皇后的手段,便是先时不晓得,经过胡太皇贵太妃一事,也当晓得了吧?还想保爵位,别做梦了!胡家上书辞爵,才算明白!

承恩公一听这话,却是脸色一白,险瘫地上去。

老永安侯一叹,也没说话。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倘没有那道世祖皇后的遗旨,凡事还好说,毕竟胡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这公爵之位,只要现下承恩公在,只要不出什么问题,一直做到死,也是理所应当。但世祖皇后遗旨一出,原本的太皇太后直接降为太皇贵太妃,太皇太后的衔都没保住,凭什么你胡家还能得享外戚最高爵位——承恩公一爵呢?

承恩公尽管瘫的厉害,心下却也知道,老永安侯这话…是…是对的…

哎…

只是,如何甘心呢?

老南安侯也要回朝奔丧,这次是承恩公他爹,老承恩公去找上了弟弟,老南安侯道,“倘还有别个法子,兄长只管吩咐。”

老承恩公要是有法子,也就不来找他弟拿主意了。

老南安侯暗叹:一朝天子一朝臣哪!先帝仁厚,先帝在时,总是讲些情分的。今先帝一去,谢皇后是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胡氏之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承恩公府胡家的两家最有权势的亲戚,一则文康大长公主,一则南安侯府,两家都无法。承恩公也只得上折请求辞爵。

穆梵准了。

由此,胡氏尚未发丧,胡家已自一等公府跌落至寻常官宦之家!

甚至,还不如寻常官宦之家。

寻常官宦之家,哪家能与谢皇后结仇呢?胡家就能!

完了,哪怕胡家尚在,权贵圈里都知道,胡家家了!

而且,胡氏既非后位之尊,自然也没资格合葬太|祖皇帝陵了。

文康大长公主是很希望母亲以太皇贵太妃的身份与太\祖皇帝合葬的,长泰长公主与永福长公主亲自去向谢皇后求情,谢皇后叹道,“世祖皇后遗旨之事,两位长公主也都清楚的。太|祖皇帝泉下有知,又怎能不知道此事呢?世祖皇后,那是太\祖皇帝的亲生母亲,为我东穆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她留下的遗旨,竟被太宗皇帝无视。碍于皇家颜面,这事,自然是不能为天下人知,可你我身为皇家后人,又怎能不知道不明白?我不晓得太\祖皇帝泉下有知得知此事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做儿子的,总不会希望有人拿着自己亲娘的遗旨不当回事吧。至于太皇贵太妃,太宗皇帝忤逆世祖皇后遗旨,还不是皆因太皇贵太妃而起吗?此等祸端,难道让她与太\祖皇帝合葬?太|祖皇帝愿意吗?”

永福长公主与胡太皇贵太妃的情分最深,听谢莫如称太皇贵太妃为祸端,极是不悦,面儿上不好显出来,话却是不大中听了,道,“皇祖母一样是娘娘的长辈,就当为着长辈的心愿,只当尽孝了。娘娘一向宽和,怎么就在这事儿上过不去了呢?叫人知道,岂不说娘娘心窄。”

永福长公主这话一出口,长泰长公主就知要坏事,不待长泰长公主圆场,谢皇后已是道,“我心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要不心窄,焉能养育今上呢?还是说,我是看中今上母族无人,好拿捏,嗯?是不是?”

谢皇后眼中冷厉,永福长公主额间的冷汗当下就下来了,这话,是,是她私下说的!而且,她私下不只与一人说过。只是,谢皇后如何会知道?

谢皇后冷冷道,“我既不聋也不瞎,还能听还能看。为长公主着想,我与长公主之间,彼此还是存些颜面吧!”

永福长公主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若换当年,她必然要与谢莫如翻脸了。只是,她还是当年帝室嫡出的公主,谢莫如却不是当年出身尴尬无可依仗的小女孩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月底啦月底啦,大家有营养液还没投的只管投给石头啊~~~~~呼唤营养液~~~~~~

WwW.lwxs520.Com第380章 太后之二乐文小说网

永福长公主离开凤仪宫时,脚底都是虚的,感觉不似踩在地上,倒似踩在棉花上一般。长泰长公主见状,也不能真叫永福长公主倒在凤仪宫外头,心下叹口气,扶住永福长公手的手臂。虽然她也挺生这个姐姐的气,话都不会说。这会儿先帝刚死,大行皇帝的灵就在昭德宫,谢皇后刚死了丈夫,心情怎么能好呢?倘她心性好时,随意些倒无妨,此刻,她正满心不痛快,还这般说话,怪道挨了谢皇后的排头呢。

还有这位长姐,可真是,怎么啥话都敢说。

那什么,看中今上母族无人,好拿拿,什么的,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永福长公主也是满嘴苦涩,与长泰长公主道,“长泰,我那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长泰长公主叹道,“这样的话,岂是能随便说的。阿姐,以后可是要留些心了。”先帝在时,谢皇后倒还好说话,今先帝一去,谢皇后锋芒毕露。她们这些帝室公主啊,父亲做皇帝时最是自在,待到兄弟做皇帝,也还有些体面,今眼瞅着都是侄子做皇帝了,就得收敛着做人了。

永福长公主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虽在谢皇后与长泰长公主面前失了颜面,她倒也不至于似少时那般立刻闹腾一场,事实上,这些年,永福长公主脸皮也增厚不少。反正女婿也是做不成天子的,闺女生了两儿一女,与女婿情分亦佳。永福长公主倒不大担心女儿女婿,她担心的是祖母后事,与长泰长公主道,“她死活不同意,难不成真叫皇祖母葬去妃子园?”

长泰长公主也有些发愁此事,但面对谢皇后的强势,长泰长公主一时也无法。长泰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她隐隐有些明白,谢皇后必在胡太皇贵太妃的身后事上来宣告自己权威的。失了先帝,谢皇后眼瞅着就要升谢太后了。但,做太后与做皇后是不一样的。尤其,新君并非谢皇后嫡亲的骨肉。此时,谢皇后就需要用胡太后贵太妃之事,让人们知晓她的权威。

谢皇后既是要用此事立威,那么,想让谢皇后改主意,就不容易了。

偏生又赶上永福长公主说话不谨,得罪了谢皇后,谢皇后发作了永福长公主,长泰长公主自然也不好再提胡太皇贵太妃之事了。

两人也只得如实回复文康大长公主罢了,永福长公主颇是自责,道,“我就没留神说了几句。”

文康大长公主亦是无奈,与这个侄女道,“永福啊,现下,不是你父皇当年在位的时候,你啊,得收收你这性子了。”

谢皇后要照章办事,谁也没法子。

毕竟,世祖皇后遗旨不允胡氏为太后,而太*祖皇后活着时也没留下遗言想胡氏与他合葬的。倘胡氏为太皇太后,身份名位皆正,与太*祖合葬是顺理成章,今都降成太皇贵太妃了,没听说哪个妃子无特别恩典能与帝王合葬的!就如同现下世间,侧室、妾、偏房、小老婆什么的,让你进祖坟就是抬举了,你还想跟男主人埋一坟头儿,有这么大脸?

长泰长公主私下与丈夫提及此事,李宣想了想,道,“皇后这口气,憋了许多年,她今日,是一定要将这口气出了的。外祖母之事,尽心则罢了。好在,老人家活着时没受什么苦。”

长泰长公主是如何都行了,她与胡氏情分本就一般,只是,长泰长公主道,“我看母亲那里,是极盼着太皇贵太妃能与太*祖皇帝合葬的。”

李宣摇头,“这事成不了,皇后娘娘占了大义。”只得抽出时间亲去劝她娘一回,文康长公主却是不能甘心,自己亲娘,太宗皇帝生母,难不成,要与太*祖皇帝那些妃嫔们一道葬在妃子园!文康大长公主寻思着,还是得等诸藩王来帝都奔丧的时候,才好再提此事。

来帝都的各藩王也都消息灵通,何况胡太皇贵太妃这样大的事呢。知道谢皇后眼下心情不好,大家都很有眼色的表示了自己的恭顺。并纷纷在灵前哭自己个儿的兄弟,那是哭的一个情真意切啊,先帝你死的太早了啊,你这一走,你那婆娘可是不得了了啊!

哭完先帝,藩王们商量了一回,还是去祭了一回胡太皇贵太妃,虽谢皇后强势,可说句实在话,胡太皇贵太妃到底是太宗皇帝生母,他们的祖母,自小到大,如晋王齐王楚王,当年中不比悼太子在慈恩宫受宠,胡太皇贵太妃对孙辈也是极看重的。她偏心悼太子是真,但对其他孙辈也不是不好。今老太太去了,位份也降了,可也是长辈,他们不能碍着谢皇后就不去灵前磕个头。

老一拨儿的藩王们集体去胡太皇贵太妃那里行了礼,至于,胡太皇贵太妃的身后事,什么样的规格,葬在哪里,他们是不打算管了的。

文康大长公主得知此事,含泪道,“母亲总是没白疼他们一场。”更下定决心要将生母与太*祖合葬之事托给诸藩王。

晋王则是感慨的同儿子道,“看到没,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要晋王说,他祖母当年对谢皇后那百般为难,也难怪谢皇后要翻旧账呢。

难得晋王也会说出留一线的话来,说来,晋王来帝都前,赵时雨很是叮嘱了他一番,让他来帝都勿必要事事按着规矩来,最重要的是,不能得罪谢皇后。

晋王还没到帝都呢,路上就知道的胡太皇贵太妃之事,他哪里还敢去得罪谢皇后。事实上,晋王都怀疑谢皇后是不是失心疯了。不然,哪里有这种丈夫一死,就立刻收拾太婆婆的理呢。晋王原本对于先帝登位,是有几分不服气的,今儿见了谢皇后手段,当真认为,还是他弟做皇帝好啊!

去给胡太皇贵太妃灵前行过礼后,天时已晚,藩王藩王妃们先出宫安置,第二日方去凤仪宫给谢皇后请安,以往年轻时什么叔伯小婶子的男女大妨什么的,如今都老了,上了年纪,何况大家一处去,也就不忌讳了。

谢皇后见了诸藩王,叹道,“十来年不见,不知你们可还好?”

老一拨儿的藩王里以晋王为长,晋王眼睛仍微微带着些昨日的红肿,起身道,“臣等还好,就是没料到,陛下怎么就这么早去了呢。”说着就掉下泪来,晋王委实是有些伤心的,道,“先帝比我小五岁哩。我这一把没用的老骨头还活着,先帝竟去了。娘娘当早些召我们来,还能见先帝最后一面哪。”

谢皇后摆摆手,示意晋王坐着说话便好,谢皇后道,“先帝病中,也惦记着诸位叔王伯王,常与我说起少时之事,说少时,晋王武功学的最好,齐王诗词是佳。楚王你还担心当年我与陛下成亲后,陛下挨我欺负,是不是?”

这几位藩王与昭明帝年纪相当,少时念书几乎都是一道的,故而,情分也深。谢皇后这般提起来,藩王们想到少时之事仿佛就在眼前,他们几个都较昭明帝年长,反是昭明帝先去一步。想到当年兄弟一处念书较劲儿,似乎还是昨日之事,今却已物是人非,不禁纷纷落下泪来。

还是楚王妃劝道,“陛下仁厚,亘古少见。娘娘悲痛之心,我等感同身受。只是,娘娘还需保重凤体,莫要伤感太过。不然,倒叫先帝记挂。”

谢皇后道,“是啊,咱们都保重,先帝在九泉之下,看着咱们呢。”

说完,谢皇后道,“听闻王爷王妃们昨日就到了,我近来身上不大好,人也见得少了。不知路上可还顺利?”

诸人自然都说好,谢皇后又问可去先帝灵前祭拜过了,接着话题一转,“王爷们也祭过胡太皇贵太妃了吧?”

诸人皆是心下一沉,暗想,莫不是谢皇后要寻他们的不是。

晋王不愧是先帝长兄诸王之首,他虽深知谢皇后厉害,且来前,赵时雨也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不能惹谢皇后。但,晋王身为太宗皇帝长子,也自有其性情所在,何况,他认为,祭太皇贵太妃之事没什么错。好在,晋王如今也颇讲究说话方法,人并未高声,而是先叹口气,方道,“哎,我们也是到了帝都方知晓太皇贵太妃之事,世祖皇后遗旨,自然是要遵守的。我们是想着,太皇贵太妃毕竟是父皇生母,咱们的皇祖母,老人家去了,于情于礼,都该去灵前行礼的。”

说完,晋王心下虽有些不安,仍是看了谢皇后一眼。

不想,谢皇后并未寻他不是,而是道,“是啊,我也这样说呢。胡太皇贵太妃虽非后位正宫,到底有辈份在,该去祭一祭的。重情义不是坏事,先帝就重情义,我也重情义。只是,情义重要,礼法更重要。咱们皇家,一向是天下表率。胡太皇贵太妃在世事,天下皆知,我是如何待她的。但,太皇贵太妃就是太皇贵太妃,并不是太皇太后,更非太*祖皇帝的皇后,身为侧室,如何能与太*祖皇帝同陵!倘今开此先例,难不成以后我死了,也要把先帝的妃嫔一道送进先帝的陵寝与先帝同葬不成?还有,几位皇嫂弟妹的,将来百年之后,与叔王伯王合葬的不是你们,而是侧室?天下有这样的理?”

诸王能说什么?

谢皇后这话拿到礼部说都是对的。

于是,胡太皇贵太妃求与太*祖合葬之事,诸王尚未开口求情,就先给谢皇后噎了回去。

文康大长公主知晓,也只得作罢。

倒是晋王妃与晋王私下道,“皇后当真是为先帝伤心哪,看皇后鬓间都有了白发。”

晋王道,“那是心眼儿多累的。”晋王此次来帝都,伤心昭明帝过逝是真,但,对谢皇后很有些意见也是真。不只是胡太皇贵太妃之事。胡太皇贵太妃那个,晋王倒觉着很好理解,毕竟,胡太皇贵太妃连带胡家,先前没少给谢皇后下绊子。谢皇后又不是圣人,今大权在握,给个没脸是情理之中。晋王不满的是,他母族赵家袭爵之事。原是国公府邸,便是降等袭爵,也当是侯爵府,就因谢皇后霸道,还有老五那耳朵根子软的,就因着赵家先前偷过谢皇后万梅宫的梅花儿,就把赵家弄了个五品将军爵。现下赵家在帝都都不敢出门儿了,觉着没脸!

与晋王妃商量道,“你说,皇祖母这过逝了,咱们能接母亲去藩地不?”

晋王妃道,“先时留下母妃们,是为了服侍太皇贵太妃,今太皇贵太妃已逝,也当让我们接母妃得享天伦了。”

晋王哼一声,“应当的事多了,你不晓得,听说老五媳妇早就得了这世祖遗旨,她既得了,当初硬是不拿出来,不然,母妃早能与咱们一道就藩了。”晋王甭看性子粗,这话却是没差的。当初朝廷留下太妃,说是让太妃服侍婆婆太皇太后。要知道,只有太皇太后配太妃们服侍,倘是太皇贵太妃,本就是侧室,非正经婆婆,难道还能叫贵太妃们伺候。故而,晋王说到此事,颇是不满。

晋王妃劝他,“都这会儿了,王爷再提旧事有什么意思。皇后也正是不痛快呢,你看,昨儿,大长公主刚托了王爷们,今儿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先堵了王爷们的嘴。皇后呀,一向是个心理有数的。咱们什么不满的话都不要说,能平平安安的把母妃接去藩地就好。不然,她再使个性子,可要如何是好?”

晋王长叹,“你说老五怎么就娶了这么个难缠的。”叹了又叹,晋王忽地心生灵犀,一拍手道,“待得闲,请白云仙长过来,问一问紫姑也就晓得了!”

晋王妃对于丈夫这种,一遇难事便问鬼神的性子,也是无语了。

趁着来了帝都,晋王妃除了哭陵,与几个妯娌有空便去凤仪宫坐坐,安慰皇后,拉一拉感情啥的。晋王妃也见了自己的娘家人,老永定侯就一句话,“不要忤逆皇后。”

晋王妃也问过儿子了,儿子在帝都这些年,不论先帝还是皇后,对她儿子都极亲切的。至于让丈夫嘀咕的胡太皇贵太妃与赵家的事,晋王妃才没放在心上呢。要晋王妃说,两家都是因果报应。

藩王们来了,端宁公主也赶回了帝都,端宁公主哭的才是真正惨。这死的是她亲爹啊,她爹就她一个闺女,对她那是宠爱的了不得。可是,她死临去前,她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