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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长意也并没有清醒过来。

这一个日出之后,这双倾城的蓝色眼瞳,永远都不会睁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死之交

太阳升起后,北境还是一如既往的为了新的一天繁忙起来。

纪云禾从侧殿里推门出去,饶是她身中带着九尾狐的妖力,体温更比常人灼热,此时站在阳光之下,她的周身也散发着阵阵寒气。

纪云禾在阳光中静静站了会儿,等着身上的白雾慢慢散去,随后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 ,她迈步向前走去。

身后殿门紧闭,偌大的驭妖台,好似空无一人一般寂静清冷。

纪云禾独自一人走到了主殿之上,此时主殿上已有不少人在向空明呈上书信。纪云禾这才知道,为什么今天长意耽误了这么久没出现,却一直没有人来找他,原来是这个大尾巴鱼早就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将自己的权利早就移交了出去,不管他在哪一天陷入沉睡,北境都不会因此有事务受到任何耽搁。

纪云禾垂下眼眸,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鲛人留下的那一滴眼泪,嘴角不自觉的一勾,说不清是开心亦或难过。

她等殿中的人已经处理完事务退了一波下去,才走进殿内,对空明道:“空明,有事要打断你一下。”

空明看了一眼纪云禾严肃的神色,当即神情也沉凝了下来,他将剩下的人屏退到殿外,问:“他怎么了?”

“他被冰……”纪云禾做了无数心理准备,但当这一行字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喉头一噎,身体里也仿似在这一瞬被刺痛了一下一般,微微一抽,她闭上眼,定了定情绪,又直勾勾的望着空明道,“他被冰封了。”

空明双目一空:“为何如此快……”

纪云禾沉静下来继续道:“边界还有结界的桩子要打,我待会儿会先去边界,只有辛苦你,安排一下长意的……长意的后事。”

空明没有应话,纪云禾继续交代着:“长意身侧寒气逼人,你若安排人搬动他,且注意下自己的安全。我先去边界了。”

交代罢了,纪云禾转身要走,空明却忽然唤住她:“你便只有如此反应吗?”

纪云禾脚步微微一顿:“我该如何反应?”

空明沉默片刻:“你是个心性凉薄的人,理当如此。”

纪云禾嘴唇微微张了张,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她迈步离开大殿,随即御风向边界而去。她是个心性薄凉的人?或许是吧,长意被冰封,她竟然没有寻死觅活,没有嚎啕大哭,甚至不曾为他发狂疯癫。

她还平静的将他从门口又抱回了床上,还走出了侧殿,吩咐他人去安排长意的后事,现在甚至还御风离去,感到边界,去继续自己的“任务”。

而这一切,还都发生在她新婚的第二天。

她大抵真的是个心性薄凉的人吧。纪云禾想,不然,她为什么都没有做出那些为感情,而声嘶力竭的事情呢……

她就这样接受了,接受了长意的闭眼,告别和离去。

然后独自走下去。

赶到另一个边界,大家像之前一样,将其他工作都准备好了。并且没有人来询问纪云禾为什么今天又来得迟了。每人都带着热情洋溢的笑看着纪云禾。

昨日里帮她梳妆的一个姑娘走了过来,带着些许好奇和娇俏的对她笑道:“昨天怎么样?我们在边界都看到北境城里升起来的孔明灯了。”

纪云禾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吞咽了回去,她对面前的姑娘报以微笑:“是的,很漂亮。”她全然未提今天早上的事,不说苦难,不诉眼泪,只清浅的笑着,道:

“昨晚是非常美好的一晚。”

从她回到北境城开始,给长意穿上她做的喜服,牵着他的手走上红毯,回头看见的漫天祝福,还有最后的最后,长意在她耳边吟唱的歌曲,一切都让昨晚成为了如此美好的一晚……

姑娘听她如此回答,更是喜笑颜开,将这个好消息传递了出去。

纪云禾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今天因为她来得太晚了一些,所以将结界的桩子打完,夕阳都已经快沉下地平线了。

将任务做完,看着远山沉下去的夕阳,纪云禾却在此时,感到一瞬间的突如其来的空洞。在这个即将来临的黑夜里,纪云禾竟然开始迷茫了起来,她像忽然失去了目的的候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与她一同工作的驭妖师都回去安营扎寨,开始准备在边界度过这个夜晚。而纪云禾却呆呆的看着远方的夕阳落下,一动不动。

直到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忽然!有人猛地拉住了纪云禾的肩膀。

纪云禾身体跟着那拽住她肩膀的力道往后一转,她眼前出现了雪三月气喘吁吁的脸:

“找你这么久,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雪三月道,“跟我回去,鲛人有救,需要你的力量。”

纪云禾被雪三月拽着,跟着她走了好几步,大脑才将听进耳朵里的话都消化了去。

当即,没有再耽搁,纪云禾立即跟上了雪三月的步伐,见雪三月御风而起,纪云禾便也连忙跟着御风起来:“长意有救?”一边御风,她一边询问雪三月,“如何救?”

雪三月道:“空明和尚在准备鲛人的后事,但鲛人周身被寒冰覆盖,空明一人之力无法将其抬出,便叫来了林昊青,林昊青此前在研究炼人为妖的药物时,同时也研究过不少海外的奇珍异草,其中有一味,可以解鲛人术法反噬之苦。”

雪三月的话说得很快,但纪云禾一字不落的全听进了耳朵里,她当即皱眉道:“若是需要海外异草,我现在便该去海外取回,还回北境城做什么?”

“药草已在北境城。”雪三月转头看了身侧的纪云禾一眼,“就是离殊身上的佘尾草。”

纪云禾一怔,御风的速度不自觉慢了一拍,但似乎洞悉了纪云禾的想法,雪三月将纪云禾手一拉,逼迫她继续跟上了自己的速度。

“林昊青施了阵法,要将佘尾草之力渡入长意身体之中,但是长意身上的坚冰凝聚太快,阻挡了佘尾草进入。待你回去,将长意身体身上的坚冰融化,药草进入鲛人身体,即可助鲛人苏醒。”

纪云禾心头一喜,但看着雪三月的背影,又立即沉默下来:“那离殊呢?”

“离殊早就死了。”雪三月答着,声色听不出情绪。

夕阳已经落下,但晚霞余晖仍旧在,纪云禾与雪三月在一片灿烂之中前行,但纪云禾的心情却全然不同于晚霞那般多彩。

能苏醒长意,让长意免于冰封之苦,当然是再好不过。她也因此而雀跃欢喜,但正是因为知道这份雀跃与欢喜有多么的浓厚,所以纪云禾也知道对雪三月来说,这将是多么大的舍弃。

长意之余纪云禾来说是生命中的最重要,离殊之余雪三月,又何尝不是?

“别露出这个表情。”雪三月头也未回,只盯着前方道,“现在的离殊,是我的念想,但你的鲛人不是,他是一条命。”她回头看了一眼纪云禾,“或许是两条命。”

纪云禾不由露出一声苦笑:“空明说我薄凉,你却说长意是我的命……”

“那是因为那个和尚不懂你。”雪三月道,“纪云禾,相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最会掩饰你的崩溃。”

纪云禾眼睑垂下,方至此时,在有人说中她内心之时,那些所有的冷静掩盖之下的情绪,方才有片刻的泄漏,她嘴角颤抖,喉头几次起伏,最终,脱口而出的,也就只有两个字:“多谢……”

纪云禾活到这个年纪,经历这些风波,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少,但心中的感情却因为经历的复杂,而拥有了越多的触觉。甜更甜,涩愈涩,感动动容,也越发的难以忘怀。

“你我不必言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死之交。

一路急行,赶回北境。

纪云禾与雪三月,踏入侧殿。此时的侧殿之内,相较于早上纪云禾离开的时候,空气更加寒冷,冰霜铺了遍地,还在往外延伸,仿佛又将这一方天地拉回了寒冷的冬月。

空明在门边守着,见两人回来,眉头一皱:“快些。”

纪云禾脚步更急。

两人一入门,便看见林昊青坐在长意床榻边,而离殊站在床边。在长意与离殊心口上链接着一道光华,但光华却未触到长意身体,而是被他周身覆盖的坚冰抵挡在外。

林昊青双眼紧闭,额上冒着冷汗,他坐在一个发光的阵法上,一动不动。

“融化他胸膛前的坚冰即可。”雪三月道,“这只有你的黑色狐火能做到。”

纪云禾绕过林昊青在长意身旁跪坐下来,她手放在长意的心口之上,看着冰层中长意的面庞,纪云禾闭上眼睛,她身后九条尾巴在房间里展开。

狐火的出现,让房间里的温度霎时上升了些许。

这是雪三月第一次看到纪云禾身后的狐尾,她无法想象,纪云禾到底是在经历了什么之后,才变成了如今模样……

显然,纪云禾也是不需要她同情的。

甚至……纪云禾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还好拥有了那些过往,才有了如今,她可以有救下长意的这一丝希望。

纪云禾手中黑色的火焰燃烧,慢慢将坚冰融化,她的手掌越来越贴近长意的胸膛,被林昊青控制住的那道光华也跟随着纪云禾的手慢慢向下,一步一步更加靠近长意。

而在光华越是往前延伸的时候,离殊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而后慢慢露出面皮之下那些缠绕着的藤蔓。

他本就不是人,他是佘尾草绕着离殊的遗物,寻着那气味长成的人形模样。

佘尾草的灵气被林昊青尽数拔出,留在离殊身上的,不过也就只剩下一些枯藤而已。

雪三月但见纪云禾专心融化坚冰,过程顺利,她没有过多担心,一回头,这才看见了她的“念想”,此时已成为了一片枯藤。

雪三月眸色微微一暗,她看着佘尾草藤蔓的中心……在那根根藤蔓缠绕的地方,是离殊留下的一个红色的玉佩。

那是离殊以前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玉佩,在离殊血祭十方前不久,他才将那玉佩送给了雪三月。仿佛是他对自己的离去有了预感一样……

她让佘尾草围着玉佩长出了离殊的模样,一开始,她以为自己能一直分清楚佘尾草和离殊的差别,但是到后来,与假的离殊在一起久了,偶尔她也会晃神,真真假假,让她也难以去分辨……

甚至有的时候,对她来说,佘尾草长成的离殊,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雪三月眸中微微带着些许悲伤,抬手想去触摸枯藤之间的那个血红玉佩。却在忽然之间!当她手指触碰上那玉佩的时候,闭目施法的林昊青蓦地眉头一皱。

从离殊心口中连出来的那道光华霎时收了回去,纪云禾怔然,但她好不容易才将长意心口的坚冰融化到最后一层,眼看着即将要成功,那佘尾草的灵气竟然跑走了!

但纪云禾不敢动,她若是抽出手,这坚冰恐怕又得马上凝固。纪云禾一抬眼,见林昊青也醒了,他坐在阵法之上,未敢移动分毫,只唤雪三月道:“佘尾草有灵性,他想跑,抓回来!”

雪三月一愣,但见被林昊青从离殊身体里抽出来的那股灵气在空中狂乱飘舞,它发出犹如孩童一样,声声尖利刺耳的叫声。

它在空中乱撞着,但因为根部连在那血红的玉佩上,所以根本跑不远。

佘尾草有灵性……

“我不要去给他疗伤!”佘尾草在空中对着雪三月尖锐的嘶吼着,“我是离殊啊!三月!我是离殊!”

雪三月犹遭当头一喝,她立即怔住。

“他在骗你,离殊已经死了。”林昊青道,“烧了这藤蔓之体!让它无处可去。”

“他会说话……”雪三月只怔怔道,“他会说话……”

“佘尾草根本不是活物,它和附妖一样,不过都是一些情绪糅杂的形状而已。”

“可他会说话。”雪三月看着面前挣扎的那道光华。

光华在嘶吼着,佘尾草的根部开始慢慢的想要从那块血玉上退去。

“他不是离殊,也不是妖怪,只是意念,它有灵力,所以能长成你故人的形状,但它和牲畜本无差别,雪三月,救鲛人必须要他。”林昊青厉声道,“冰封越久越难苏醒,快!”

林昊青最后的话同时打在纪云禾与雪三月的心口。

在佘尾草的嘶吼之中,雪三月倏地回头,看向纪云禾。

纪云禾一身黑气四溢,身后的九条尾巴无风自舞,对于现在的纪云禾来说,一边融化长意心口的冰,一边分点妖力出来抓住那活蹦乱跳的佘尾草根本不是难事,但纪云禾没有这样做。

她看着雪三月,与她四目相接。

雪三月如何会看不懂纪云禾眼中的情绪。

能成多年的友谊,是因为他们本是那么了解彼此的人。

纪云禾在尊重她的选择。

对纪云禾来说,她是要救她爱的人。但对雪三月来说,却是要“杀”她爱的人……纪云禾不会催她,也不会逼她。她在静静等着雪三月自己的选择。

是救,是放弃,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佘尾草的嘶吼在空中丝毫没有停歇,那些连接着血玉的根部在一点点的抽离。

雪三月回过头来,看着空中飘舞的光华:“我是离殊啊!”佘尾草大喊着。

这两个字,足够成就雪三月过去很多年的回忆。那些相遇,相识,陪伴,守候都历历在目,驭妖谷的花海,那些亲密的拥抱与吻都仿佛还在昨日。

雪三月静静的闭上眼睛。

海外仙岛,奇珍异草繁多,但她在外这么些年,只遇到了一株佘尾草,人人都说她是因机缘而得,这一株毁掉之后,或许她再也找不到再见离殊的机会。

但离殊……

离殊与她,本就不该有再见的机会了。

在离殊血祭十方的那一日,他们就该告别了。是她强留着过去,拉着没有离殊魂魄的躯体,强留在这人世间……

这样的日子,也总是该有头的。

雪三月睁开双眼,一把抓住在空中狂舞的光华,在那声嘶力竭的尖叫之中,她以术法挟持着那光华,让它不得不再与长意胸膛链接起来。

林昊青继续启动阵法,纪云禾彻底将长意胸口上的冰层融开,终于,那光华触及了长意的胸膛,在一声尖利的叫声当中,雪三月一抬手,指尖燃出一丝火苗,她没有回头,手往离殊身上一甩。

火苗悠悠飘去,点燃了那满是枯藤纠葛出的人形。

火焰登时从血玉周围烧开。

再无退处,那光华只好钻进了长意的心口之中,终于,彻底消失。

而在长意心口处,一道光华散开,在没有纪云禾术法的帮助下,他身上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冰块分裂,有的融成了水,有的径直落在了地上。

长意眉眼还没睁开,但他睫羽却轻轻颤抖了两下,指尖也似无意识的一跳。

纪云禾看着他的脸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这一天之内,大悲大喜,让她有些应接不来。她抬起头,望向面前的雪三月。

在雪三月的身后,离殊那佘尾草藤蔓做的身体已完全被燃烧成了灰烬,血红色的玉佩落在一片黑灰当中,显得尤为醒目。

纪云禾和与雪三月相视,却未笑,两人神色都十分的复杂:“三月……”

“我说了,别露出这幅表情。”雪三月道,“你的感谢我在路上就收过了。”言罢,她转过身,将地上的血红玉佩拾起,随后头也没回的离开了房间。

纪云禾垂头,看向床榻上静静躺着的长意。

心中忽然想,到现在,大家好像都变成了极会掩饰自己崩溃的大人了……

“这个人世,真是太不容易……”纪云禾轻轻抚过长意额上的银发,换来长意眼睑又是微微一动。

可纪云禾没听到长意说话,只听旁边施完术法的林昊青站起身来,道:“早些让鲛人的身体康复吧。”林昊青看着纪云禾,“我花功夫救他,是因为这个人世接下来,需要他。”

纪云禾转过头,看向林昊青。

林昊青神色凝聚道:“顺德公主北上的时间,恐怕快了。”

犹如一记沉厚的钟,又压在了纪云禾的心头。

待林昊青走后,纪云禾望着长意还在沉睡的面庞,不由一声自嘲的苦涩一笑:“或许你会责怪我让你醒来吧,即将要面对,这样一个无法想象的人世……”

就此沉睡,或许更加轻松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来袭

空荡荡的京师朝廷大殿里,四处都积满了灰,顺德赤脚站在平整又布满尘埃的大殿里。

“啦啦啦……”她哼着歌,心情颇为愉快似的在地上快步走过。及至快要登上最上方的龙椅,她忽然一转身,向身后伸出了手,“朱凌,快过来。”

顺德的指尖连着一条青色的丝线。丝线在顺德身后连着一人的眉心。

已被大国师杀死的朱凌竟然又“活”了过来!

他依旧身着过去的那件玄甲铁衣,往顺德这方走来。只是他表情呆滞,面上带着毫无生气的乌青之色,眉心的丝线签到顺德公主指尖,顺德公主动动手指头,他就往前面走上一两步。

他手臂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青光。一直顺着顺德的丝线,坐到了那蒙了尘的龙椅之上。

顺德看着朱凌,嘴角一弯,眉开眼笑:“你看呐,这朝堂都是本宫的了。”她道,“本宫让你坐,你便可坐,本宫想让谁坐,谁都可以坐。”

她说着,又动了动另一个手指,在她指尖链接的丝线上,姬成羽赫然踏了出来。

与朱凌一样,他浑身皮肤皆泛着青光,他眼神呆滞,眉心也连上了一根青色的丝线。

“本宫记得,你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他哥哥叛出国师府,去做了个和尚,他在国师府受尽欺凌,还是你帮了他。后来,你救了本宫,也被毁了脸,其他人都怕你,但他却日日来看你。你们情谊犹如兄弟,这皇位,便一同坐罢。”

顺德说着,勾勾指尖,让姬成羽挨着朱凌在皇位上坐下。

“这多好。”顺德唇角扬起,笑容诡异得令人胆寒,“这天下人,都这么听话,该多好。”

她一转身,往殿内外走去,赤脚踩过地上的尘埃。

宫城之中,一片死寂。

地上的横尸与断木显示着这个地方之前经历过的仓皇。

顺德深吸一口气,她一抬手,青色丝线往下一拉,一只黑色的乌鸦被拽入顺德手中:“来,乖,快告诉本宫,北境那边,都有些什么消息了?我终于捏好了我的木偶们,是时候,带他们出去走走了……”

……

在林昊青落下顺德公主恐怕即将前来北境的消息之后,北境的筹备越发紧张了起来。

给边界的最后一个关卡打下桩子的那天,纪云禾同时也在关卡外见到了从京城逃来的故人——姬宁。

经过这一场繁复的风波,稚嫩的少年已经成熟了不少,当初他离开北境,回京师时,眼中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自己的怀疑,而现在,纪云禾在他眼中看不到这样的情绪了。

短短的时间里,他二入北境,这个国师府的小弟子经历过姬成羽的死亡,他好像忽然之间长大了。

“阿纪。”姬宁还是如此唤纪云禾,“顺德公主已经疯了……她用术法捏出了许多傀儡,而后又用傀儡杀人……京城里的人……”言及此处,姬宁的神色还是有几分颤抖,他深吸一口气,“都死了。他们……都变成了顺德的提线木偶……”

纪云禾沉默片刻,她肃容问道:“有多少?”

“数不清……”

“她能操控多少?”

“都能操控……那些傀儡……成千上万,都听她的。我好不容易才从京师逃出来……”

眼见姬宁提及此事,浑身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纪云禾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先别想了,你在北境先休整片刻……”

“我还带着一个朋友过来。”他倏尔仰头,眸中光华灼灼的看着纪云禾道,“希望可以帮到你们……”姬宁侧过身子,让纪云禾看见了他身后的人,纪云禾一怔……

适时,天正夕阳,晚霞遍天,随着纪云禾打下最后一个结界的桩子,黑色狐火犹在阵法的辅助下,烧了了一根直通天际的巨大狐火火炬。

在黑色火焰边缘,橘黄的火焰依次展开,在北境南方竖起了一道坚不可破的火焰城墙。将晚霞退去,渐渐黑暗的北境黑夜照亮。

纪云禾站在火焰城墙之后,看着面前还身着国师府衣裳的两人,道:“我带你们去北境城。”

……

北境边界的火焰城墙之高,上达天际,城墙之间,唯有玄铁铸就的大门可以打开。

不日,北境所有主事者在大殿的会议之后,终于也下达了禁止难民再入北境的指令。北境向南的十数个关口悉数将大门阖上,一时间边界之外,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与此同时,长意并没有真正的清醒过来,他一直在保持沉睡。

空明等人竭力瞒下长意沉睡的消息,唯恐扰乱军心。

几人见过姬宁,从姬宁口中得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此前在北境爆发的雷火岩浆,或许是顺德的克星。

顺德五行为木,她所吸食的青鸾与大国师的力量也皆为木之属性。火之术法最为克制她。而雷火岩浆更是天下炎火之最,可灼万物。

纪云禾得知此事之后,带着林昊青与空明去了北境城外。

在此前雷火岩浆喷涌而出的时候,长意以术法凝做冰墙,阻挡了岩浆流入北境城中。岩浆冷却之后,黑色的石块裸露在山体之上,宛如群山之翼,围着蜿蜒的山体成了一条绵长的平台。

先前长意已经命人在上面建造了武器以作防御之用。

林昊青查探了一番山体上的岩石,登时眸光大亮:“此石乃雷火岩浆凝成,制成武器,或可克制顺德用术法凝聚起来的傀儡。”

空明点头:“我这便回去,让人抓紧采此岩石,制作武器。”

“北境山上可还有雷火岩浆?”林昊青问。

“嗯。此前岩浆喷涌之后,我曾派人去山上探查过,山上尚有一个洞口,内里炎热至极,翻滚着尚且裸露在外的岩浆。”

林昊青将手中雷火岩石握住,他看着纪云禾:“你和这熔岩,或许就是这天下转圜的生机。”

三人在山上探查了岩浆的位置。那处岩浆翻涌,离那洞口尚有十来丈的距离,他们就觉得灼热非常,皮肤似乎都要被灼伤。雪山顶上的积雪终年不化,但在这火山口处,全是裸露的岩石,被灼烧得干裂,别说积雪,连草木也未见半点。

空明与林昊青两人抵御不了灼热的气浪,被迫停在了十余丈外,纪云禾以狐火护身,她对两人道:“我先去洞口探查一下,看看地形。”

两人不疑有他,在原处静静等着纪云禾。

纪云禾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翻滚的浓烟之中。

她一路踏到雷火岩浆旁边,灼热的气息让她也难受至极。

但每当她觉得身体快要被这火焰撕开的时候,她心头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凉意将她心脉护住。这个感觉纪云禾是有些熟悉的,当初,她被雷火岩浆灼伤,长意带着她去冰封之海疗伤,服下海灵芝的时候,便是这个感觉。

她摸了摸心口。

她尚且记得,此前,在冰封之海时,顺德将长意抓回京城的时候,她是吞下了一个海灵芝,强行离开的冰封之海。此后,海灵芝对她身体并无什么影响,她几乎也已经忘了这个事,却原来,到此时,海灵芝都还护着她的吗……

纪云禾笑笑,她这一生,受大海庇护可真是不少啊。

纪云禾握了握脖子上的银色珍珠。

她看向下方的雷火熔岩,翻滚的岩浆彰显着自然之力。

在这样巨大的力量之下,她是如此的渺小与不堪一击……

她蹲下身来,用指尖,静静的在火山口处画下了一个阵法。

……

“为何去了如此之久?”纪云禾回来的时候,空明对她有些不满,“看看地形而已,竟耽误如此多的时间?”

纪云禾笑笑:“我说我去雷火岩浆里洗了个澡,你信吗?”

空明白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欲与她再多闲扯,但林昊青却是眉梢微微一挑,颇为惊异的看向纪云禾:“当真?”

纪云禾瞥他一眼:“自然当不得真,雷火岩浆可灼万物,我要是跳进去了,你们怕是连白骨都捞不出来。”

“也自然懒得去捞你。”空明转身离开,“地形看清楚了吗?”

“嗯。”纪云禾道,“正正好一个圆,比试,顺德从南方而来,若攻破边界,我便可将她引来此处。”

“你?”空明挑眉,“顺德公主可是继承了大国师的愿望,她现在想杀尽天下所有人,你为何知,你引她,她便会来?”

纪云禾颇得意的勾了勾唇角:“顺德是狭隘的人,她忘不了对我的恨意。”

……

三人从山上回了北境城,但却意想不到的是,在几乎没有人当值的侧殿,长意昏睡不醒的消息,竟然在他们去山上的这短短的半日里,犹如插了翅膀一样,飞出了驭妖台,传遍了整个北境城。

不管空明他们如何想要封锁消息,纵使在隔着火焰结界的情况下,这个消息,还是传得天下皆知。

鲛人陷入了不明的沉睡之中。

这么多年以来,长意对于北境的人而言,已不再仅仅是尊主那么简单的身份了。尤其是在上次北境雷火熔岩之乱后,长意更被人们说成是来自大海的守护者。

北境习惯了强大鲛人的守护。而现在,他们失去了这样的庇护。

北境的人们霎时有些乱了起来。空明为此着急上火,怒而要查出从驭妖台中将消息传出去的人,对他来说,这意味着有内鬼在他也无法探查到的地方,这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变得比以前的长意更加繁忙。洛锦桑忧心他的身体,但空明在情绪上,对其他人他多少会控制,唯有对洛锦桑,他很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乐观如洛锦桑都被他骂得委屈至极。

是夜,在侧殿之中。

长意依旧在沉睡,空明与洛锦桑前来议事,一进殿,看见给躺在床榻上的长意擦脸的纪云禾,空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醒,你倒是沉得住气!”随后他又瞪向林昊青:“不是说,佘尾草用了,他便可苏醒吗?如今这又是所为何故?”

林昊青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长意:“他脉象平稳,为何沉睡不醒,我也不知。”

空明揉了揉眉心,两日没合眼,让他神情十分疲惫。

旁边的洛锦桑直皱眉:“你是秃驴又不是铁驴,你去睡觉,今晚别议此事了。”她说着要去拽空明的衣袖,空明却略显烦躁的一把将洛锦桑拂开。

“别添乱。”他看也未曾看洛锦桑。

纪云禾见状,一挑眉,将气鼓了腮帮子的洛锦桑叫过来:“锦桑,你来我这儿,我需要你。”

“哼!”洛锦桑对着空明重重哼了一声,随后气呼呼的往纪云禾身边走去。却在走过林昊青身侧的时候,林昊青身侧佩剑倏尔一震。

林昊青将佩剑取出:“思语来消息了。”

这剑是林昊青的妖仆思语的真身,他们在北境城中,思语一直在京师潜伏,将顺德的消息通过这样的方式最快的告知他们。

林昊青于地面画下阵法,他席地而坐,奉剑于双膝之上,他闭上眼:“思语……”他刚出口两个字,忽然!林昊青眉头狠狠一皱。他身下的阵法转而发出奇异诡谲的光芒。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纪云禾与空明登时神情一肃。

洛锦桑也一时忘了方才的生气,紧张询问:“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时间仿佛在林昊青越皱越紧的眉宇间凝固。

电光火石间,驭妖台外,狂风平地而起,径直吹撞开侧殿的窗户,风呼啸着吹了进来,将屋中所有人的衣裳与头发都拉扯得一片混乱。

也是在此时,林昊青身下的阵法光华大作。

“找到你了!”

一声道尖利至极的女声刺入众人耳畔,所有人皆觉一阵头疼,捂住了耳朵。

纪云禾很快就辨别出了这声音:“顺德……”她眉目沉凝,拳心握紧。

“找到你了!哈哈哈哈!”笑声伴随着风声,在屋中狂舞而过,将屋内所有器物尽数摧毁捣散。洛锦桑内息比不上其他人,却是被这风中的声音激得喉头泛腥,呕出一口血来。空明立即抬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替她捂住耳朵。

纪云禾在狂风中之中,手中结印,黑色狐火画出一圈阵法,封住被吹开的窗户,狂风霎时在屋中停歇。

洛锦桑脱力的靠在空明怀中,望着空明忧心的眼神,洛锦桑咬咬牙,她逞强的坐起来,将嘴角鲜血一抹:“我没事……”

另一边,纪云禾追到窗户边,听见那尖利的声音在空中盘旋,狂笑不止:“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随着顺德声音的隐去,林昊青身下阵法的光芒隐去,他身前的长剑倏尔发出“咔”的一声脆响,那剑身上竟然破出了一条长口!

林昊青猛地睁开眼,他如遭重创,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身体因为忍受着剧痛而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