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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大纶忽然用手一指,指着那苍白孩童,一字一句地道:“诸位可知这孩子是谁?”

  众人本都纳闷门大纶怎么在这等恶险场面搞一孩子前来,都想知道缘故。

  门大纶的脸色像一块打造了五官的铁皮,月光下瞧得令人心里发毛:“你们知不知道雷大先生为何颁下‘神火令’?”

  场中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武林泰斗雷肃桐雷大先生德高望重,五湖四海黑白二道听命于他的人自是不少,为何竟为沈虎禅而下“神火令”追拿格杀,这其中原委人人都应要问。

  门大纶瞧众人不作声,双目发出炯炯寒光:“因为沈虎禅暗杀了‘东天青帝’!”

  此语一出众皆失色。

  “东天青帝”任古书是一代奇人。

  一般人习武,都先扎好基础,按照顺序一直练上去,最后才是由动人静,从外转内,但是任古书练武功过程,不但向未投师,自辟一家,而且本未倒置,一开始就练成高深内功。

  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已经以精湛的内家掌功把少林寺“铁掌僧”取舍禅师败得心服口服,但在那时候,他连一招半式武功也不会!

  这人接下去的事情,更为玄奇。他十七岁高中榜眼,但弃宫修道,在峨嵋潜修,十一年后改处佛门,出家成了和尚,三年后,破教出门,娶了七个老婆,但又在一夕间弃之如履,成了武林的一代宗主,创立“青帝门”。

  那时候,任古书的武功已是高绝。单只他的掌、刀、棒三绝,连号称“会尽天下兵器,访遍武林高手”的天痴上人,也誉之为“当今第一,天下无双”。

  “东天青帝”这绰号,乃来自任古书与人对决时,喜穿青衫,位东而立,战无不胜,败者无不服——任古书一生名战二百三十三,除了跟“长恨人”那一战之外,从未杀错一人,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其余败在他手上的人,也无不化敌为友。

  “东天青帝”在七年前,他忽然喜欢上了作诗,在唐诗宋词里吟哦终日,在春日里赏花,在夏夜里观荷,在秋风里摘枫,在冬雪里咏梅,极尽诗情画意,了然一身,对燕子飞人谁家户、柳梢残月。暗香浮动的感情更甚于武功。

  据说近七年来,东天青帝从未练过武,更不必说动武了。

  他在十年前曾收了三个徒弟,其中一个徒弟,只学了三天,就被他逐出门墙,另外二位在武林中都极有名望。

  这两个徒弟,一个就是雷肃桐雷大先生,另外一个,便是佛门神僧,深仇大师!

  换句话说,雷肃桐正式在东天青帝门下学艺,不过二年半的时间,深仇大师入门要比雷肃桐早,但也只是三年,但在这短短三载光阴里,已足以使雷肃桐和深仇大师的武功,在武林中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富可敌国的东天青帝任古书近年来虽逸意行吟,皓首穷纶,绝迹江湖,但因雷肃桐及深仇大师在武林中的声名,使得他作为师尊的地位更为卓越。

  深仇大师疾恶如仇,黑道中人闻名丧胆,雷肃桐更是领袖群伦,正邪绿林都对之景仰万分,而人既是“青帝门”的执行者;而且还是江南刀柄会六圣之一,他这次便是动用“青帝门”的“神火令”捕杀沈虎禅,其力量可想而见。东天青帝有这两个高徒,就算他今后不再出山,地位也足以屹立不倒。

  但东天青帝任古书居然死了!

  而且竟是被暗杀的!

  暗杀的人,竟然是沈虎禅!

  众人暗抽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雷肃桐为何要下“神火令”追杀沈虎禅的原因了,可是仍不明白跟这名检色苍白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没及问得出口,门大纶就说:“这个孩子,叫做任小时,他就是东天青帝的遗孤!”

  众人都明白了,门大纶带任小时来,便是要目睹大家手刃他的杀父仇人,而且,这孩子也等于是各人为东天青帝复仇的发起人,使得这一场格斗,门大纶这一边完全是正义之师。

  复仇之军。

  温柔问:“东天青帝死的时候,门捕头在场?”

  门大纶答:“不在。但这案,上头发下来给我办。”

  温柔又问:“那么东天青帝死的时候,雷大先生和深仇大师又在不在现场呢?”

  门大纶道:“若雷大先生和深仇大师在场,东天青帝又怎会遭此不测?”

  温柔再问:“既然没有旁人在场,那又何以得知凶手是沈虎禅?”

  “刀口”门大纶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一道极凄惨的刀口。”

  温柔不解。

  “你们可记得当年沈虎禅初出道时,搏杀三大高手而成名的事吗?”门大纶反问。

  鲁山阴讨好似的抢着道:“记得。当年,传说‘海眼帮’的三大高手,省无名、革动地,江方寸洗劫辱杀了他全家,那时候他还不谙高深武艺,但却能把三个对头仇人一一杀死……”说到这里,蓦想到待会儿对敌的便是此人,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没有再说下去。

  门大纶冷冷地道:“据说,他杀‘勾漏妖尸’革动地的时候,才十三岁,革动地做梦也不相信会死在一个才十三岁小子的手上……”

  徐赤水冷冷地问:“革动地的武功,远在你我之上,怎会给他暗杀?”

  门大纶道:“可怕的是:革动地并非死于暗杀,这十三岁的小孩子投书拜帖,道明挑战,革动地一面打着阿欠一面挥手要门徒赶这小孩走,没料一个呵欠没打完,五个门徒全趴地不起,小孩疯狂地冲向他,革动地的‘阴尸爪’伤他二十八处,但沈虎禅仍然只攻不守,最后革动地挨了他一刀,就……”

  郝不喜道:“那么江方寸呢?这人武功虽不怎的,但门徒三百,谨慎小心,他要躲起来,沈虎禅绝杀不到他。”

  门大纶叹道:“可是到最后一样逃不了。江方寸接到沈虎禅言明一个月之内取他首级书,逃遁三千里,连换十八行宫,调度四十九死士,终日夜镇守两侧,结果,他连身边的大劈刀尚未来得及抄起便死于非命……”

  郝不喜双眉一耸道,“怎么说?”

  门大纶道:“沈虎禅在宫外挖了一条长达二里的遁道,破土而出的时候,把江方寸自胯内刺入,再从地道遁去。”

  郝不喜白眉一整:“这家伙端的是刁辣……但省无名在‘海眼帮’中武功最高,也是干杀手出身的,断没理由也死在那小子手下。”

  门大纶叹了一口气,道:“按理说便是如此。沈虎禅在十五岁时下挑战书给四十二岁成名杀手王省无名,原就是一件疯狂的事。省无名终日等他来袭,有一日,省无名坐在轿子里,前后七十六个护卫,过松林溪的心月桥,结果轿下‘砰’地一支银枪,戳破矫底,刺入轿中——”

  鲁山阴脱口道:“好厉害的沈虎禅!”

  门大纶笑了一笑,继续说下去:“轿底下的猝击者的枪尚未抽回,假扮成护卫之一的省无名已跃落桥下,向水中杀到,那是一个高大勇壮神威凛凛几近八尺的青年……结果,省无名还是死了!”

  郝不喜目光闪动,禁不住问:“沈虎禅的武功有那么高?”

  门大纶摇首道:“沈虎禅就算敌得过省无名,也不是那七十七名高手之敌……但省无名一跃入水中,就死了。那青年根本不是沈虎禅,他叫做唐宝牛;真正的沈虎禅却像一条鱼一般匿潜于水里,一刀就要了省无名的命。……省无名一死,登时溃不成军,不战自败了。”

  郝不喜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白眉像雪峰一般皑白,目光像发亮的寒晶,熠熠四射,没有再说话。

  温柔问:“唐宝牛又是沈虎禅的什么人?”

  门大纶缓缓道:“沈虎禅这个恶匪,除了死党方恨少之外,跟唐宝牛时敌时友,平时在一起,易生争执,吵到动武乃是常事,但一旦遇难遭危,唐宝牛一定不远千里而来相助沈虎禅。很是古怪。”

  他摇头又说:“据说唐宝牛是昔年蜀中唐门之后,这个门派极为神秘,我也不清楚他武功底细;‘海眼帮’实在不该轻敌的。”

  郝不喜阴阳怪气地接道:“所以不但革动地死了,省无名和江方寸也一概逃不掉,他们三人,都死在刀下。”

  门大纶道:“而三个人都留有极凄惨的刀口:凡中刀处,骨貉断成锯状,肌肉反卷,被刀劲震成死肌,就算伤愈,那肌肉和骨路也变成僵硬麻木,这便是沈虎禅的魔刀所致。”

  郝不喜尖厉地道:“我两个孙儿的伤口,服尽灵芝神药,涂尽妙膏秘方,都不见好,便是拜那厮所赐!”

  徐赤水也点头道:“不错,涂静、涂动和布十耳的伤口,也都一样。”

  门大纶望定温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东天青帝死时,遗体上便有着这样的伤口。”

  众人都静了下来,温柔还是问道:“只是……只是凭沈虎禅的武功,能杀得了东天青帝吗?”

  门大纶冷笑地掀了掀唇,道:“沈虎梯武功如何,不消片刻他就到来,你便可看到!”

  他稍顿一顿,又道,“一个人若要暗杀另一个人。只要他够耐心,够狠够绝够时机,武功再高的人也防范不着。”

  徐赤水冷冷地接了一句:“就像今天我们要杀他一样。”

  鲁山阴道:“他快来了,我们伏起来吧。”

  门大纶横了他一眼,道:“鲁兄如果害怕,何必要来?”

  鲁山阴给这一气,气得鼻子部白了,分辩道:“我哪是怕?只不过布下这许多埋伏,我们自己倒没躲起来给他个出其不意,给他发现了那就……”

  郝不喜冷冷地道:“给他发现了又怎样?他不过单人匹马,我们……嘿嘿。”

  丁五姑忽道:“这个沈虎禅身边两个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家伙,叫做唐宝牛和方恨少,刁钻古怪,不易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