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长相也没什么特别,只是颧骨高高耸起,颧匀有力,眉骨也高高扬起,甚是有劲,加上太阳穴也高高鼓起,额骨突起,使得别人乍看过去,像见着了殿堂里一品大官一样。
丁五姑和鲁山阴一起行礼道:“门捕头。”又向那老者见礼:“郝掌门。”
那白眉老者微微一笑,双眉剔了一剔,道:“我郝不喜只喜人叫我郝老怪,你们又不是我雪山老魅的徒子徒孙,用不着当面就客气称呼我,背后老怪老怪的叫我不休。”
丁五姑和鲁山阴和知道郝不喜难惹,只变了变脸,没有发作。徐赤水冷哼道:“我便叫你郝老怪。”
郝不喜双眼发出逼人寒芒,一盛而敛,怪笑道:“如此最好。”
门大纶截道:“今日我们来,为的是对付那万恶的贼子,诸位,大敌当前谁也不许伤了和气。”
他的话极有份量,郝不喜点了点头,双手一挥,那十多名披风大汉,各自匿伏在民房木屋、小径荒草间,只见这些人衣袂间露出精铁蓝芒,显然各自带了箭弩流弹等淬毒暗器。
郝不喜布置好,巡视一番后,露出满意的神鱼,向门大纶道:“就看你的了。”
门大纶点头示意,好十几个公差,立即卸除身上外衣,露出猎户、乞丐、贩夫、走卒、屠工打扮,各自在野集上假扮起原来在小镇上的乡民,倒也像个十足。
门大纶看各人就人位,回首向郝不喜道:“怎么样?”
郝不喜道:“像极了。”
丁五姑道,“这次不怕沈虎禅飞了天,”
郝不喜冷哼道,“就算他插翅也飞不掉。”
那紫衣女子不禁问道:“门捕头,究竟要活捉,还是……”
门大纶目光注向那女子,微微笑道:“小寒山燕温柔温女侠也乘臂助,自是再好也没有,纵教那贼子见机溜得早,以温女侠‘瞬息千里’的轻功,也一定保管他逃不掉……”
语音一顿,又道:“我是吃公家饭的,以我立场,当然是希望生擒……不过,这贼人作恶大多,雷大先生的‘神火令’已下,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不必留活口。”
鲁山阴也接道:“而且那贼子凶狠悍毒,下手不必容情。”
温柔也学得他们的语气,笑道:“而且对付这等恶人,不必讲江湖道义,一下来就下杀手,对不对?”
丁五姑笑道,“对了。温姑娘学得真快。”
温柔叹了一口气,道,“跟你们在一起,想不学得快一些也不行。”
她估量了一下目前自己这边的情势:“雪山老魅”郝不喜、六扇门名手门大纶、青螺峪丁五姑、“无音神雷”徐赤水、“五雷天心”鲁山阴,连自己共六大高手,还有埋伏,乔装的五、六十然“雪山派”、“侠义堂”、六扇门的好手,沈虎禅这次可以说是死定了。
不知怎的,温柔反而有点替那沈虎禅担心起来。
她也没有见过恶盗沈虎掸,只知道正道传闻中,沈虎掸是个早该恶贯满盈的飞贼、恶寇刀魔。
现在该到的人都到了,只等沈虎禅来落网。
温柔的江湖阅历不多,这等阵仗,还是平生首次,不禁微微有些紧张起来。她一紧张,就全身发冷,那是因为她自小就在酷寒的小寒山长大之故,在四季如冬的地方倒反不觉冷,出了小寒山倒容易生起阵阵寒栗。
丁五姑道:“那么,我们该各自埋伏了吧?”
门大纶沉声道:“等一等。”
他用一种出奇缓慢,但一字一句似凿刻在磐石上的声音道:“各位今天晚上来,是为了武林正义,肃清江湖败类,捉拿恶贼沈虎禅。”
徐赤水阴阴地道:“这个当然了。难道大家没事聚在一起玩迷藏么?”
门大纶道:“我知道除了这除歼锄恶之外,请位来此,还别有原故,倒要诸位亲口说一说。”
众下默然,准也没有作声。
温柔奇道:“抓恶贼是抓恶贼,怎还有别情?”
门大纶嘴角一牵,算是笑了笑,“那是因为温女侠确是别无内情之敌。”
月色下,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第二章 等待沈虎禅

在月下,一时为之寂然的众人,还是由郝不喜先一阵狂笑打破缄默。
“不错,我恨不得剥沈虎禅的皮,拆沈虎禅之骨,因为他使我的两名孙儿,一个断臂,一个断足!”
门大纶冷冷地道:“你的两位孙子,在武林中,也大有名头,称‘雪山双雄’,沈虎禅敢挑上,明着是冲着你来的。”
郝不喜冷哼一声,白眉一耸。
丁五姑瞥了不作声的数人一眼,道:“沈虎禅是个贼,他连我的‘红欲袋’也敢偷窥……我不好好整治他,这口冤气如何消好?”
门大纶道:“‘红欲袋’是你的独门兵器,昔年钓鳖矾一役,五姑的‘红欲袋’就收掉了五名年轻剑手的性命,沈虎禅连这也敢打主意,也算难逃厄运了。”
鲁山阴哈哈干笑了两声,道:“既然人人都说,我也说了,昔年我替雁荡派的宗老镖师义务押一趟镖,结果给沈虎禅同他的党羽方恨少劫了,我这番是来讨公道的。”
徐赤水接道:“我是冲着沈虎禅来的,主要是瞧他不顺眼!先闻‘血焰叉’戎飞虎败在他刀下,又听‘子母阴魂’涂静、涂动也在他刀下重伤,近来连黄山派‘毒手摩什’布十耳也为他所杀,我就不信他有这等厉害,偏要会会他不可。”
门大纶道:“好!大家来这里,各为其事,但目的都是要跟沈虎禅算帐!”
徐赤水冷阴阴地反问:“那未,门捕头又是为啥而来?”
门大纶忽然用手一指,指着那苍白孩童,一字一句地道:“诸位可知这孩子是谁?”
众人本都纳闷门大纶怎么在这等恶险场面搞一孩子前来,都想知道缘故。
门大纶的脸色像一块打造了五官的铁皮,月光下瞧得令人心里发毛:“你们知不知道雷大先生为何颁下‘神火令’?”
场中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武林泰斗雷肃桐雷大先生德高望重,五湖四海黑白二道听命于他的人自是不少,为何竟为沈虎禅而下“神火令”追拿格杀,这其中原委人人都应要问。
门大纶瞧众人不作声,双目发出炯炯寒光:“因为沈虎禅暗杀了‘东天青帝’!”
此语一出众皆失色。
“东天青帝”任古书是一代奇人。
一般人习武,都先扎好基础,按照顺序一直练上去,最后才是由动人静,从外转内,但是任古书练武功过程,不但向未投师,自辟一家,而且本未倒置,一开始就练成高深内功。
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已经以精湛的内家掌功把少林寺“铁掌僧”取舍禅师败得心服口服,但在那时候,他连一招半式武功也不会!
这人接下去的事情,更为玄奇。他十七岁高中榜眼,但弃宫修道,在峨嵋潜修,十一年后改处佛门,出家成了和尚,三年后,破教出门,娶了七个老婆,但又在一夕间弃之如履,成了武林的一代宗主,创立“青帝门”。
那时候,任古书的武功已是高绝。单只他的掌、刀、棒三绝,连号称“会尽天下兵器,访遍武林高手”的天痴上人,也誉之为“当今第一,天下无双”。
“东天青帝”这绰号,乃来自任古书与人对决时,喜穿青衫,位东而立,战无不胜,败者无不服——任古书一生名战二百三十三,除了跟“长恨人”那一战之外,从未杀错一人,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其余败在他手上的人,也无不化敌为友。
“东天青帝”在七年前,他忽然喜欢上了作诗,在唐诗宋词里吟哦终日,在春日里赏花,在夏夜里观荷,在秋风里摘枫,在冬雪里咏梅,极尽诗情画意,了然一身,对燕子飞人谁家户、柳梢残月。暗香浮动的感情更甚于武功。
据说近七年来,东天青帝从未练过武,更不必说动武了。
他在十年前曾收了三个徒弟,其中一个徒弟,只学了三天,就被他逐出门墙,另外二位在武林中都极有名望。
这两个徒弟,一个就是雷肃桐雷大先生,另外一个,便是佛门神僧,深仇大师!
换句话说,雷肃桐正式在东天青帝门下学艺,不过二年半的时间,深仇大师入门要比雷肃桐早,但也只是三年,但在这短短三载光阴里,已足以使雷肃桐和深仇大师的武功,在武林中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富可敌国的东天青帝任古书近年来虽逸意行吟,皓首穷纶,绝迹江湖,但因雷肃桐及深仇大师在武林中的声名,使得他作为师尊的地位更为卓越。
深仇大师疾恶如仇,黑道中人闻名丧胆,雷肃桐更是领袖群伦,正邪绿林都对之景仰万分,而人既是“青帝门”的执行者;而且还是江南刀柄会六圣之一,他这次便是动用“青帝门”的“神火令”捕杀沈虎禅,其力量可想而见。东天青帝有这两个高徒,就算他今后不再出山,地位也足以屹立不倒。
但东天青帝任古书居然死了!
而且竟是被暗杀的!
暗杀的人,竟然是沈虎禅!
众人暗抽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雷肃桐为何要下“神火令”追杀沈虎禅的原因了,可是仍不明白跟这名检色苍白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没及问得出口,门大纶就说:“这个孩子,叫做任小时,他就是东天青帝的遗孤!”
众人都明白了,门大纶带任小时来,便是要目睹大家手刃他的杀父仇人,而且,这孩子也等于是各人为东天青帝复仇的发起人,使得这一场格斗,门大纶这一边完全是正义之师。
复仇之军。
温柔问:“东天青帝死的时候,门捕头在场?”
门大纶答:“不在。但这案,上头发下来给我办。”
温柔又问:“那么东天青帝死的时候,雷大先生和深仇大师又在不在现场呢?”
门大纶道:“若雷大先生和深仇大师在场,东天青帝又怎会遭此不测?”
温柔再问:“既然没有旁人在场,那又何以得知凶手是沈虎禅?”
“刀口”门大纶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一道极凄惨的刀口。”
温柔不解。
“你们可记得当年沈虎禅初出道时,搏杀三大高手而成名的事吗?”门大纶反问。
鲁山阴讨好似的抢着道:“记得。当年,传说‘海眼帮’的三大高手,省无名、革动地,江方寸洗劫辱杀了他全家,那时候他还不谙高深武艺,但却能把三个对头仇人一一杀死……”说到这里,蓦想到待会儿对敌的便是此人,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