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寻玉心中冷笑,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却想不起来。

他仔细回想一切细节,一种难言的感觉蓦然浮上心头。

刘魁不是隶属将军的人,心中对鲁秋道各人的托大仍是有些不以为然,嘴上自然还是恭恭敬敬的,“话虽是如此,不过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鲁秋道凝色道,“各位可知虫大师最厉害的是什么?”

葛冲小心翼翼地道,“虫大师的武功谁也不知深浅,自从九年前一击伏杀刑部李大人,再也没有人见过虫大师的出手,只知道他手下的琴棋书画。而这四人各擅胜场,的确分不出那一个才是最厉害的,还请大人指教。”

“人人都以为‘琴棋书画’是虫大师的四支杀手锏,其实不然。虫大师严令手下弟子不得大开杀戒,每杀五人便可出师不做杀手,而其名字则由新收的弟子补上。而杀手出师之后或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或更名换姓重做一方武林大豪…”鲁秋道长叹道,“我虽不与虫大师同道,却也不得不欣赏此人的做事出人意表,实在是很有风格。”

众人第一次才知道原来虫大师名震江湖的琴棋书画竟然绝不止四人之多,一时齐齐惊噫了一声,脸上神色均是阴晴不定。

最吃惊的当属在树上的舒寻玉,这本是本门极其秘密之事,如今却听鲁秋道侃侃道来,心情怎不激荡难止,连忙平心静气,继续凝神细听。

鲁秋道续道,“将军志在一统武林,对虫大师早有提防,但得到这些消息却也是真不容易。”

众人猜测着其中过程之惊险血腥,无不屏息。

“虫大师一代天骄,最厉害的却还不是这四人,而是他的武器。”

“哦。虫大师的武器是什么?”

“影子!”

“他的影子???”

“不错,据说虫大师最厉害的乃是名唤做‘影子’的一种武器,却是谁也没有见过,更没有人知道‘影子’的出手…”鲁秋道再叹,“因为见过‘影子’的人,想来都是死人了吧!”

舒寻玉心头大震,因为这是虫大师的最大秘密,连他都不知道“影子”到底是什么,只是偶然闻过其名,这鲁秋道却是从何而知?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已经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头了。

鲁秋道虽然一向得将军宠信,但毕竟是一介文士。刘魁奉承他并不奇怪,而适才将军手下的诸如卫仲华、葛冲、雷惊天心高气傲狂放不羁之辈如何会对他态度如此恭敬?

莫非这是一个局???

舒寻玉心念电转。手中已紧紧握住自己的兵器“流苏钩”。

是不是应该就此退去,以待下次机会呢?他深信自己的行藏绝不至于泄露,一时是战是退委实难决!

鲁秋道沉思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你们可知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刘魁此时对鲁秋道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人请解下官愚钝!”

“琴、棋、书、画。秦聆韵、齐生劫、舒寻玉、墨留白这四人无一不是杀手中的一代奇材,我一进此门见此后花园的布局便可料想到其中必然会有他们当中的一个…与人对敌正如挥军疆场——攻心为上,我之所以说了这些话,便是要让其在心惊之下自然露出破绽…”

鲁秋道突然仰面望向古树中舒寻玉藏身的方向,眼中神光暴长,“虫大师这一次定会有断臂切肤之痛了…”

话音未落,在刘魁的惊呼声中,一道灿胜月华的钩光从树影中直向鲁秋道袭来。

舒寻玉终于出手了。

鲁秋道蓄势已久,右掌在一片钩光中准备无误地拍在舒寻玉“流苏钩”离柄七寸之上,正是钩势中最弱的地方。此时的鲁秋道眼中神光凛冽,气势澎湃,仿若天神,那有半分适才脚步虚浮不通武功的样子。

舒寻玉但觉对方的掌势全然封锁了自己的变化,一丝澈骨的寒意随着碰触到对方掌心的钩身传来,全身拨起三丈,腾空一个跟斗勉强落在树梢,运功与那丝遁入经脉中质地怪异的寒流相抗。

“呛”,此时卫仲华、葛冲和雷惊天方才各自抽出兵刃,刘魁惊魂未定,讶然失措。

舒寻玉身体随着树枝的起伏在空中飘荡着,缓缓调节着紊乱的内息。眼望树下神情潇洒恍若不可一世平生仅见的大敌,这才真正明白了这个一招之下便让自己负伤的到底是何人!

心中震憾下,一口淤血涌上喉头,和着一字一句喷涌而出:“水——知——寒!”

二、千万人吾亦往

历鬼判官龙。

南风北雪舞。

方过一水寒。

得拜将军府。

这段话说得正是当今邪道的六大宗师级的人物。而其中被称为将军府第一道屏障的一水寒便是面前这位冒充鲁秋道的水知寒——将军府的大总管。

刘魁此时方才知道面前这位笑谈间气势天成的鲁秋道原来竟然是将军府中地位仅次于将军的大总管水知寒,心头大震,若不是大敌当前,只怕差点就要跪下了,颤声惊呼,“水总管!”

水知寒紧紧盯住树梢上的舒寻玉,“自从虫大师悬名鲁秋道于五味崖之上,将军便放出消息鲁秋道将来此地,我之所以化身鲁大人,本意是想钓上一条虫,不料却钓到一块玉。舒少侠可有意随将军创业天下吗?”

舒寻玉心中轻叹,何曾想过这一次满以为十拿九稳的刺杀竟然会惹出这么一个大魔头。要知水知寒身为将军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更是黑道六大高手中宗师级的人物,如今居然甘冒鲁秋道之名引出虫大师手下杀手的雷霆一击,目标自然是直指虫大师。且仅凭一招出手便认得出自己,实已是有备而来,此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刚才舒寻玉虽对化名鲁秋道的此人有怀疑,却也绝想不到乃是水知寒亲临,加上苍促间出手,只在一招下已被水知寒名震天下的寒浸掌所伤,内息中一股如冰如针的寒劲至今仍未化去。加上将军府几位高手环伺左右,更有水知寒虎视,只恐想逃命也未必能够,心下暗惊,口中却淡淡地道,“水总管已稳操胜卷,却还想招降舒某这败军之将,未必是惜才,只怕是另有用意吧!”

“将军一向求贤若渴,何况真正的敌人是虫大师,舒少侠若肯归顺,面前便是康庄大道。一意孤行只怕就是玉石俱焚的结局,尚请三思。”

舒寻玉知道水知寒进花园前已然生疑,此时外面必然已布下重重伏兵。

卫仲华、葛冲、雷惊天也前后左右将舒寻玉藏身的大树团团围住,刘魁心中稍安,向着水知寒谄笑道,“呵呵。水总管已智珠在握,舒少侠若然不从,不会俱焚,只能是‘玉’碎了。”

“刘知府住口。”水知寒声音不怒而威,“舒少侠虽受了我寒浸掌的内伤,但虫大师的琴棋书画岂是寻常之辈,‘书中寻玉’若是不计生死全力博杀刘知府,连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刘魁心中一寒,嗫嚅不语。

舒寻玉心头一凛,水知寒言语或褒或贬,神情忽明忽暗,莫测高深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有此人为敌实在可怖!

心中忽然清明,水知寒即然全力保护鲁秋道,那其本人也必然离此不远,眼睛视向那个随水知寒进来却一直不发一言的文士,“这位想来就是鲁大人了,不妨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将手中钩身握紧,长笑一声,“刘知府但请放心,我就算舍命要杀也只是鲁大人而不是你。”

“不错,我便是鲁秋道。”那中年文士抬头一丝不让地望着舒寻玉,“舒少侠若有把握不妨出手来杀我。”

要知鲁秋道一介文士,虽有水知寒护着他,却在刀剑丛中如此从容,连一向看不起他的卫仲华等人也不禁暗自佩服。

舒寻玉暗叹一声,自己如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携着带伤反噬之势才令水知寒不敢轻易再出杀招,是以水知寒才用言语挤兑自己冒然出手,若真要舍命博杀鲁秋道,却是没有一点把握。心中已有了计较,“自古杀手均无情,水总管怎么能认为可以收买我?”

水知寒原本对收服舒寻玉并不报希望,只是想生擒之,这才以言语挫其锐气,如今听得对方似乎略有转机,心中暗喜,“虫大师座下的杀手自是不同,绝非寻常冷血嗜杀之辈,不知舒少侠这是第几次杀人了?”

“唉,本来今日一战功成后,我便已可出师了。”

“人生在世,白驹这隙。我适才见少侠年纪虽轻,却已是武功大成,假以时日,必将是一方不世之霸才,这才有了爱材之心,少侠意下如何?”

“败军之将,安敢言勇。舒某一介武士,实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水总管看重的地方,何况以前所伏杀之人,亦有将军的交好,你…能容我吗?”

“将军何等气度,目前眼中只有虫大师等廖廖几名大敌,舒少侠过虑了,只要请告知虫大师的去向,待得虫大师授首,是走是留我等绝不阻拦…”

卫仲华等人这才知道将军已有了对付白道上声名如日中天虫大师的想法,一时都是心中大震。要知虫大师形藏诡秘,武功更是绝高,即使与水知寒一对一只恐也未必处下风,将军此举无异是一统江湖的宣言。

舒寻玉眼望东天,长吸一口气,“水总管且给我一柱香的考虑时间。”

水知寒见其意动,料想一炷香即使舒寻玉治好内伤也绝对是插翅难飞,当下一口应承,“好,各位均退开五步,待舒少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众人领命,均向后退开。

变故就在顷刻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