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为皇国攻占的泰城,在夜色的掩映下,那为战火所灼的浅浅伤口便完全隐遁。城依然是那座城,人少了一些又多了一些,静静的矗立,灯火之下,偶尔折射出的那一抹刀光,才能让人醒起,曾经城破,城楼上飘扬的已是紫焰旗!

立在城楼,仰首夜空,那一轮明月便仿如挂在头顶,伸手可掬,只因它圆得还不够圆满总让人觉得稍稍遗憾,倒是月旁那几颗淡淡的疏星反让人记挂,生怕它受不住月辉便羞隐了。

"无缘,你说那个雪人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城楼之上,一身金色铠甲、腰悬长剑的皇雨问着他身旁白衣依旧的玉无缘。

"你说雪空?"玉无缘目光依然遥视着头顶的明月,随意道,"雪凈空灵,当然很美。"

"那你说……那些女人见着他是不是都会喜欢他?"皇雨再问道,手掌微微握紧剑柄。

玉无缘闻言不由转首看向他,一双眼睛仿吸收了所有的月辉一般,光华灿目。

"喂,我问你呢,你看着我干么?"皇雨被那样的目光盯着极不自在,仿佛被透视一般。

玉无缘微微一笑,道:"皇雨,你担心九霜喜欢上雪空是吗?"

"哪有!"皇雨反射性的叫道,"那个丑女人,我干么担心她喜欢上谁,那干我什么事?!"

"你放心吧,九霜不会喜欢上雪空的。"玉无缘却不理会他的叫嚷,依然微微笑道。

"我说过我不关心,你没听到啊!"皇雨再次叫道,也不怕城头的卫兵听道。

"九霜是这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很多的人都喜欢她的。"玉无缘双转回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皓月,"这月虽有些缺憾,但无损于它的光华,晶华如霜,傲洒红尘,那───依是世人所恋慕向往的。"

"你在说什么啊……那女人要身材没身材,要美貌没美貌,要气质没气质……言语粗俗,动作粗鲁,一点也不像个女人,谁那么没眼光去喜欢她!"皇雨却依然反驳着,只是说到最后声音越低,倒像是自主自语。

"能够喜欢她,那才是眼光奇绝!"玉无缘终于垂首,微抬手掌,月下那手竟闪着如玉般的光泽,乍看之下,几以为是透明的白玉,十指修长,完美得令人目眩,但瞬间,那手又恢复正常,只是比之常人稍显白皙。

皇雨却没有注意到玉无缘的手,他的目光落在头顶那稍有缺陷的朗月之上,看了半天,他似有些认命的接受那月任他怎么看也不会突然变圆的事实,重重叹一口气:"唉!至少是眼光奇绝,也不算亏!"

玉无缘看着他,似有些好笑又有些微羡,拍拍他的肩膀:"她和雪空不是和你打赌了吗?看谁能先到苍茫山。"

"当然是我……王兄!"皇雨脱口而道,中途稍稍改了改。

"嗯。"玉无缘看向前方,浓浓的夜色中,前方一遍朦胧,即算皎月当空,十丈之外依是一遍晦暗,"苍茫山顶……皇朝会去的。"

"王兄当然会去苍茫山顶!"皇雨想也不想的道,看着眼前这个纤尘不沾如月下仙人一般的人,不由有丝疑惑,"无缘,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玉无缘回首看他一眼,温柔的笑笑,"所有的人我都喜欢。"

"才不是呢。"皇雨却摇头,伸手指指他的胸口,"我是说心上人!"

"心上人?"玉无缘一怔,片刻后淡淡一笑,笑意却如夜色模糊,那双月辉所聚的眼眸也敛起所有光华,微微垂首,一缕的发丝落下,掩起了半边脸……白如雪的衣,黑如墨的发,那一刻的他,竟是凄迷而寂寥,仿如这浓夜中迷离的孤魂,而不再是月中出尘的仙人。

"无缘……"皇雨伸出手,想拉拉他的衣袖,却不知为何又垂下了手,想唤着他,却不知要说什么,只知道这样的无缘是从未见过的,仿佛是自己亲手拿了一把刀刺伤了他,让他从无忧的九天坠入这无奈的红尘。

"玉家的人没有心───无心又何以承人。"那声音清晰的、平静的响起,那个人抬首看向天际,发丝落向脑后,那张脸是淡然无绪的。

"没有心,人哪还能活,岂不早死了。"皇雨闻言不由喃喃道。

听到这样的话,玉无缘不由转头看向他,看着眼前这个似是天真又似是聪慧的人,半晌后才淡淡的道:"或许吧。"

"什么话!"皇雨闻言却眼一番,"你明明活着嘛!"伸手抓住眼前之人的肩膀,这个身体是温热的,"你们玉家人号称‘天人‘,难道你们真的是要摒弃这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而修至无欲无求的天人境界?又或是舍弃所有私情爱欲,以仁心抚天下苍生?玉家人……这样也太过……嗯……伟大了吧?!"嘴上如是说,心中却非以然。

"天人?慧绝天下的玉家人……天人啊……"

玉无缘轻轻低语着,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与远古那些幽魂听,抬手掩目,他不再说话,月华之中,那微仰的脸白玉般凈美,唇边勾起一丝浅笑,可那笑却比那悲伤的哀泣更让人心酸……心痛!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让皇雨无法呼吸,双眼酸酸的、涩涩的,竟是极想流泪,可他却不知道为何要流泪?眼前这个人,白衣如雪,飘逸绝尘,如月下飞仙,那应是让所有世人恋慕的!可他看着却只想哭!

很多年后,皇雨依然无法忘记这一夜的玉无缘,总是会想起他那一笑,那仿佛是寂寥了千万年、也哀伤了千万年却犹是要云淡风轻的一笑,那一笑,不论过尽多少年,总是让他心酸得无以复加!每每那时候,他总是抱住身边的爱人,没头没脑的说着:"其实比起‘天人‘,我们凡人要幸福多了!"

白国王都,今夜乃中秋,一轮皓月悬于天际,清辉如银纱泻下,天地都在一片朦朦的白光之中,桂影婆娑,暗香浮动,此景之下,本应是合家欢度,又或与友共醉,可整个白都却少有欢笑,拜月祈神后,却无人能提起谈笑的兴致,心头都在担心着,前方鼎城可有为风墨大军所破?

白国王宫夷澹宫。

大殿之中只有白王一人,负手立于殿中,静静的看着这殿中悬挂的白氏历代国主之画像,看着画旁那记载历代祖先功业的玉笈,良久后,似是看累了,白王闭上双目。

门口传来极轻的推门声,闭目的白王不由睁眼。

"琅华,你又不听话。"白王的话似是责备,可语气却带着一种宠溺。

"父王,您干么呆在这里?"一个着火红宫装的少女大步踏入殿中,仿如一束彤霞涌入,这死寂的夷澹宫竟添一抹朝气,"宫中一年一度的秋宴您都取消了,您在担心丰国大军会破了鼎城吗?那也不要呆在这里,还不如率军前往鼎城,与丰军决一死战!这些祖先早都化成灰了,您拜得再多,他们也没法活过来帮你退敌!"

"琅华,不得无礼!"白王喝叱着,但显然效果不大,况他本也无心苛责爱女。

"本来就是嘛,你拜这些个祖先有什么用,他们难道还真有神力,暗助我白国不成?!"少女的声音若银铃相叩,一片悦耳,且说话间毫不避忌。

少女身段十分的娇小玲珑,长而弯的新月眉,水灵灵的杏眸,微翘的瑶鼻,小小的嫣唇,肤色极其白凈水嫩,在火红的绮罗衫衬映下那雪肤竟透着淡淡嫣红,实无愧于她"琅华"之名,仿若一朵白生生的花儿绽在红霞中,美得令人心醉神迷!此人正是白王最宠爱的女儿琅华公主───白琅华。

"琅华。"白王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对于这最宠爱的女儿,他总是没法真正的严厉起来,"你还不回宫休息,跑来这里干么?"

"今夜这么好的月色,宫中却无人欢赏,全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令人看着便无趣!"琅华撇撇嘴道,"父王,我白国也有雄军数十万,何惧他丰国?您也不要求这些祖先啦,不如派女儿前往鼎城,女儿定退丰军!"

"你这孩子……"白王闻言不由嗤笑,看着爱女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由又有些好气,"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一个女孩子家,懂什么用兵之道,就知道胡闹!"

"父王,你怎么可以瞧不起女儿!"琅华闻言不由抱住白王手臂,半个身子都挂在上面,"女儿虽是女子,但自小即习刀技箭术,熟读兵书,自问不会比几个哥哥差!况且女子又如何,那风国的惜云公主,那皇国的寒霜将军秋九霜,她们不都是女子吗?但她们却同样是名扬天下的将帅!"

"好!好!好!我的琅儿也很不错。"白王宠爱的拍拍女儿。

"父王,你还是瞧不起女儿!"琅华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出白王敷衍之态,伸出双手扯着白王的胡须,不依不饶的道,"父王,您就派女儿领兵去鼎城嘛,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琅儿,别胡闹!"白玉扯下女儿的手,少有的严肃正容,"你以为鼎城之战便如你小孩子扮家家玩游戏?那是战场!一个眨眼便会送命的修罗场!"

"父王……"琅华不依,还要再说,却被白王挥手打断。

"回宫休息!"白王简单的吩咐着,一脸的肃严。

琅华看看父王的脸色,知道再怎么说也是无用,不由心头一恼,甩头离去:"回去就回去!气死我了,明天我不吃饭了!"

看着气冲冲走出大殿的爱女,听着她任性的话语,白王不由摇头失笑,只是笑才展及,想起前方战事,那眉头又锁在一块。

而冲出大殿琅华脚步重重的踏在青石地板上,似要将这地板踏出一个大洞方好,只是踏得脚板都麻痛了,这石地板依然是石地板,并未因为她是琅华公主而乘乘变成石粉地板,于是手一伸,恨恨的扯着道两旁的花花草草,一边扯着一边狠狠扔出,一路走过,便一路残花。

太过分了!父王老是不相信她!几个哥哥全都领兵出战了,两个去了鼎城,四个去了王域,偏偏就她被困在这深宫中,每天陪着父王的那些妃子品茶下棋的,无聊透顶了!若能让她领兵,她琅华公主肯定不会输风国的那个惜云公主!一想到那什么惜云公主、纯然公主的,琅华便更加气闷!

想她白琅华,自小即长得冰雪可爱,稍大一点更是眉目如画,娇美无匹,十岁时,在世子哥哥的大婚典礼上,她于琅玕台上献舞一支,倾倒了万千臣民,从而博得"琅玕之花"的称号,再过一、两年她肯定会长得更美,到时便是整个东朝帝国无与伦比的"琅玕花"……可偏偏,华国华王为庆祝爱女纯然公主的生辰,举办了一个什么牡丹花会,邀请整个东朝的王侯贵族前往观赏,而在花会上小小露了一个面的纯然公主竟让所有人惊为天人,说什么牡丹仙子也不及她三分美貌云云的,自那以后,整个东朝人便私自(因为未得她的同意)封那个纯然公主为第一美人,而忘了她这朵琅玕花!

好吧,不能当第一的美人,那她就发奋读书,以期博得一个才女的名号,要知道内在的美比外在的美更加持久,那纯然公主美有什么用,还不就是个花瓶样的呆美人,想她琅华他日作一篇绝世诗文出来,定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才女,可是她还只是稍稍露出此志,四哥哥便一句话打压过来,说什么在她之前,风国的惜云公主以十岁稚龄即作出《论景台十策》一文,压倒了风国的状元郎,早就得了个天下第一才女的称号,还一边讥笑她孤陋寡闻。

呜呜呜……好吧,才女又算得了什么,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遇上什么强贼盗匪的,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呃,稍稍有点不文雅,但她又没说出口,没有人知道她琅华公主会说脏话的!),仪态尽失!所以她决定习武,并阅读了大量兵书,立志做名扬天下的女将,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战马上杀敌擒贼,沙场上布阵点兵,攻城掠地,扩土拓疆,让白国在她手中成为像皇、丰那样的强国!而她便可建不世功勋,立像于白国王庙,受后人景仰,留名于青史,遗芳于万世……多么美好的前景啊……可偏偏……她一本兵书还未看完,就传来什么风国风云骑大败华国金衣骑的消息,一时世人便又都在传诵着那个一手创建风云骑的惜云公主,说她如何指挥风军拒皇军、扫华军的,如何用计将丰军困在幽峡谷三天三夜的……惜云公主的传说还没说完,皇国又冒出了一个什么秋九霜的,一人独领万军即夺南国两城,带着五千将士即抢了王域两百里沃土……

呜呜呜呜呜………不,她不可以泄气,更不可以自卑!华纯然算什么,不就是长得美吗,可空有美貌有什么用,她又没有风惜云的才华与武功!风惜云又算得了什么,她便是才华绝代、武功盖世又如何,她又没有华纯然的绝世容貌,从所有人都从未谈论过她的容貌这一点便可证明,她绝对容貌平庸,说不定还丑陋无比,有如夜叉再世!(私底下琅华非常希望是这样的!)所以……她白琅华要好好保养她的天生丽容,而且通诗文善歌舞,再勤练武功,熟读兵书,她要成为容、才、武、智、德、艺……十全十美的琅华公主!

只是……抬首看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月,琅华无比幽怨的叹一口气。既算她十全十美又如何,她却还困在这小小的白国小小的王宫做她小小的琅玕花!而人家华纯然依然风光无比的做着东朝第一的美人,令天下所有男儿都倾慕不已,而风惜云更是名传天下,不论男女老少提起都是满脸敬慕,更甚至天下四大公子中最尊贵的皇朝公子与兰息公子,一个取了那个华纯然,一个与风惜云订婚了,只有她,今年都十七岁了,可除了几个自大自狂的哥哥外,什么青年才俊优秀男的一个也没见过!

呜呜……这都怪父王,疼爱女儿也不是这么个疼爱法嘛,竟将这么优秀的她锁在深宫里,让她见不着世人,也让世人见不着她,这如何能让她美名、才名、武名、智名、艺名……传遍天下呢?

所以……琅华握紧拳头,我已经忍很久了!父王,你不让我去,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去?!

且试天下2正文三十六、鼎城之火(1)

章节字数:10153更新时间:07-06-1711:28

白国的查山,它既不如东朝第一山苍茫山的雄昂挺拔,也不似皇国天璧山的险峻清幽,但它却是一座十分有名的山,它的出名在于它被一劈为二的主峰。

民间流传着一个传说,在远古的时候,查山之神因为妒忌,想超越苍茫山而成为世间第一高山,便偷饮了天帝的琅玕酒。据说那琅玕酒乃天庭仙树琅玕结出的珍珠酿成的,凡人饮一口便能成为力大无穷的勇士,而山神饮一口即能长高百丈。查山之神偷饮了一口琅玕酒后,果然一夜间长高了百丈,可在它想饮第二口时却被天帝发现了,天帝震怒,不但收回琅玕酒,还降下雷斧将神峰劈为两半,让它永受分裂之痛,以示惩罚!

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但这查山之主峰确实是一分为二,东西永隔。在沧海变为桑田,草原也化为沙漠时,两峰之间的间隔也慢慢扩大,从幽谷变为沃土,从荒芜到聚人烟,天长日久中,这里慢慢从户到村,从村到镇,从镇到城的发展着。这小城还盛产一种水果,据说是当年天帝收回琅玕酒时不小心滴落了一滴,那一滴酒落在查山便化为一颗树,开着白玉似的花儿,结满珍珠似的果实,这便是查山独有的特产琅玕果,小城也因着盛产此果而得以天下闻名。

朝代的更换,历史长河的滔流,只是让小城越扩越大,并因着它特殊的地理慢慢的显出它的重要性,到今日,它已是白国的咽喉鼎城。

"这鼎城,你们说说怎么破吧。"

华丽而舒适的王帐中,淡淡的丢下这么一句,兰息便端起那云梦玉杯细细的品尝起杯中这人间的琅玕酒来。

而与他并排而坐的惜云却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她面前那荆山玉所雕的玉狮镇,反倒对桌上那幅鼎城地形图瞟都不瞟一眼,似是那玉镇比这鼎城更为有价值。

而本应围桌而坐的墨羽骑、风云骑的其它将领却是散落帐中各处,神情各异,并未有战前的紧张状态。

乔谨坐得远远的擦拭着手中的宝剑,端木文声背靠在椅上抬首仰望着帐顶上垂下的琉璃宫灯,贺弃殊搜寻着并弹着衣襟上的灰尘,任穿云双手支着下颔望着兄长,程知挥着一双巨灵掌努力的制造微微凉风,徐渊则冷冷的看着程知,林玑十指相扣玩得有滋有味的,唯有任穿雨与修久容是端坐在桌边认真看着地图,仔细的思考着破城之法。

"这鼎城两面环山,唯有南北一条通道,易守难攻。"修久容喃喃的说着,"而且听说白王派大将军公孙比重率有十万大军驻守于此,攻起来真不容易,可通往白都却必经鼎城……"

"我们就没法攻破此城吗?"任穿雨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神情温和谦逊得似儒儒学子。

"若强攻当然会破,不过我们也会损伤惨重。"修久容却是认真的回答,眉头也随即锁起。

"是吗?"任穿雨微微一笑,眸光狡黠。

"东西皆为笔直的山壁,根本无路可寻,大军便也不可能围城夹攻。而它北接王都,可源源不断的供应粮草、武器,根本无法困住它,它要守上一辈子都没问题,反倒是我们……"修久容目光绞着地图,似想突然从哪给他瞅出一条天路来。

"你怎么就只想到攻呢,还有其它方法的,小兄弟。"任穿雨再次和蔼的笑笑,此刻的他便似循循诱教的夫子。

"嗯?"修久容闻言果然抬首看向他,一双秀目也睁得大大的,实是一求知欲渴的乖学子。

任穿雨见之不由微笑着颔首,抬手摸摸光光的下巴,嗯,再过几年,就可以留一把美髯须,到时抚起来肯定风度翩翩。

"我们干么耗费精神去攻他们,可以诱他们出城来迎战嘛,然后在城外将之一举歼灭就是了。"说得轻描淡写。

这有些嚣张的话却让修久容眼眸一亮,便是一直细研着玉狮镇的惜云也淡淡勾唇一笑,似有赞赏之意。

"如何诱?"远远的,乔谨拋过这么一句话。

"方法太多了。"若说到计谋,任穿雨不由得意的扯起嘴角,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凭他的头脑,那还不是要多少点子便有多少,"不过以目前情形来看,都得花一点时间,才能让鼎城那被我们吓破胆的公孙比重大将军从龟壳里伸出头来。"

"我们一路攻来连得四城,可谓攻无不克,士气极其高昂,若在此久攻不下,必削士气!"徐渊扫一眼任穿雨道,这样的笑让人看着便讨厌。

"有理。"端木文声的朗声应合。

"这样嘛……"任穿雨又抚起下巴来,该想一个怎样的点子能让公孙比重尽快咬饵呢?

"这里有一条路。"惜云的目光终于从玉狮上移至地图,以朱笔轻轻在地图上一划,"在东查峰山腰上有一隐蔽的山洞,洞内有一倾斜下至山底的隐道,出口处在鼎城东凡寺的绝尘壁。"

"东查峰上有路通往鼎城?"任穿雨盯着惜云,"自古以来,好象从来没有听过也没有书记载过,风王……从何得知的?"

想他为着助公子得这个天下,可谓熟读万卷,遍揽群图,整个东朝帝国在他脑中便是一幅一幅的城池图组城,桌上他画出的这幅鼎城图,他敢夸口,此时挂在守城大将公孙比重议事厅的那幅都不及他的详细清楚!可这个人却随意一点,点出一条天下皆未闻过的秘道,你叫他如何肯信肯服!

"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惜云淡淡扫一眼似有些不服气的任穿雨,对这怀疑不以为意。脑后似目光投来,回首,见兰息摇晃着手中玉杯,脸上似笑非笑,不由垂眸浅浅一笑,那笑似有些赦然。

唉!她总不能告诉这些部将,当年她为着吃不要钱的琅玕果,强拉着某人作伴爬东查峰,美其名曰采那沐天然雨露而更为鲜美的仙果。那个某人只要伸伸手就有得吃的,当然不甘做这种劳其体骨的事,所以少不得一路吵吵打打,一个不小心,两人便摔进了那个山洞,而且想不到那山洞内竟有一天然腹道,等摔得酸痛的筋骨稍稍缓过来时,她便又拉着某人去寻幽探险,虽然腹道曲折陡峭,但难不倒他们。只不过后来她走累了,也饿坏了,便想抢某人最后的琅玕果,少不了又是一番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是,那或是年代太久所以"腐朽"了的山壁竟然经不起"凤啸九天"、"兰暗天下"的轰击,竟被击穿了!所以他们便从那破洞钻出来,再转个弯,竟然到东凡寺的绝尘壁。

"是有一条隐道。"淡雅的声音将任穿雨紧盯着惜云的目光拉回,兰息指上的苍玉扳指轻轻叩响玉杯,目光无波的扫一眼任穿雨。

"既然有隐道可往鼎城,那我们要攻城便容易多了。"任穿雨在兰息的注视下垂下目光,落回地图上,沉思片刻,然后开口道,"我们可先派勇士秘入鼎城,然后分两头行动。"

"水火无情,自古便是能毁一切的灾祸!水灾现在当然没有,所以我们便创人祸………虽然冷血了一点,但是这办法最有效的。"这最后一句话轻得似自语,但他自己却似不知一般,目光炯炯的看地图,抬指连连在图上点着,"此六处分别为白军粮草囤集处,烧其必救,但我们必要让其挽救不及,所以必要是满城大火,烧得人心惶惶,此为乱其民心!"

指尖移向城楼,与灼亮的目光相反的是声音的冷然,"在满城百姓慌乱而起之时,我军便发兵攻城,其必要突然且声势浩大,守兵见之必是惶恐不已,六神无主,此便为乱其军心!"

"到此时,鼎城便在一片火海及民乱军惶之中,另一头的勇士便可趁乱突袭城楼,不论生死,必要打开城门,让我军可一举入攻!"任穿雨抬首,目光灼灼的扫过在座诸将,"只是城门打开,那鼎城便是我们的了!"

帐中有片刻的安静,但也仅仅是片刻。

"嗯……前往放火突袭的人不如都换上白军的服装,这样既会安全些,且放火后可以白军名义乘乱放出谣言,那样更能让白国军民溃散一团。"修久容清亮得略有些秀气的声音在帐中轻轻响起。

任穿雨及墨羽骑四将不由皆转头看向他,实料不到这个看似纯真的人原来也会用诡计的。

被这么多人目光一射,修久容不由有些微脸红,目光不由自主的寻向惜云,待看到那平淡而隐含鼓励的目光,不由似吃下定心丸一般,顿时恢复镇定。

"修将军所言甚是。"任穿雨颔首。

"那时间、人手如何安排?"任穿云问向哥哥,"前往突袭的……"

任穿雨目光一扫,任穿云后半句话便吞回去了。

任穿雨抬眸扫一圈帐中,然后目光静静的落在徐渊身上,微微一笑道:"由东查峰入鼎城,其山路、腹道必是极为险峭,需是身手敏捷之人才可,而放火、突袭之事必要谨慎行事,决不可被白军发现。"说至此微微一顿,眸光似无意的看一眼惜云,然后再落回那自始至终不改一张冷脸的徐渊身上,"风云骑之威名天下知,个个皆是身手敏捷,武艺高超,要入鼎城自非难事,而徐将军……这一路而来,我们大家皆有目共睹,不但冷静沉着,且行事极其周详细密,所以这突袭之事非徐将军不作二想!"

任穿雨话音一落时,任穿云不由看向贺弃殊,却见他垂首似在研究着衣襟上的刺绣,根本未曾闻得任穿雨之言。

徐渊闻言,则依是一副风吹不动的模样,仅是将目光移往惜云身上,而惜云的目光则是无波的看向任穿雨,似要他继续说下去。

任穿雨见无人发言,当下指尖在地图的城楼上一划,而目光则转向自进帐便忙着扇风、擦汗的程知,"程知将军有万夫莫挡之勇,以其盖世气概,白军见之必是胆颤心惊、落荒而逃,所以攻城主将则非程将军莫属!"

任穿雨话音一落下,墨羽骑四将的目光齐齐射来,可他却似无感一般,目光落向惜云,恭恭敬敬的垂首:"属下如此安排,请问风王以为如何?"

听完任穿雨的安排,惜云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这个墨羽骑的军师,五官与任穿云有些神似,但无任穿云眉宇间的的那种勃勃英姿,白凈温文,总是一脸和气的笑容,看起来便是一饱学的儒士。只不过……能任那个心计比天高的人的军师,那肠肚里的东西必是不少的!其实……某些方面倒是有些像他的主子。

墨羽骑、风云骑所有的将领皆将目光投向惜云,猜测着她会有的反应,却只见她一脸平静,眼眸若那静谧的秋湖,不起波澜,实无法从中看出丝毫思绪。

"叮!"一声轻响,那是乔谨的长剑回鞘,然后只见他慢慢起身,目光转向任穿雨,刚要开口,却见惜云的目光无声无息扫来,到口边的话就那么给扫走了。她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而她……却还阻止了他!这一刻,从来只服公子一人的乔谨心头不由深深叹服!

比之墨羽骑其它三将,乔谨没有端木文声的豪爽大气,没有贺弃殊的斯文秀气,没有任穿云的俊挺英气,但他自有一种卓然之态,言行间自有一种宽怀大度,一双眼睛总透着沉稳之气,令人对之油生一种信任之感。这个人为墨羽骑之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惜云看着他,脸上绽出一丝微带谢意的浅笑,清亮而柔和的声音也同时在帐中轻轻响起,却是对任穿雨说的。

"任军师事事皆考虑周详,本王深为放心。"

话音落下时,林玑不由握拳,剎时便要起身,可惜云的目光似无意中扫他一眼,令他即要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深深吸一口气,他静静坐着。

而那极其轻淡的一笑却让乔谨无言垂首。

一直静坐品着美酒的兰息终于品完最后一口酒,将玉杯轻轻搁在桌上,而慢慢站起身来,墨羽四将见之,皆不由起身。

"王以为如何?"任穿雨恭声请示。

"徐渊换成弃殊,领轻羽骑前往。"兰息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