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琳,别难过。”

品琳忽觉得脸上有冰凉的触感,才知道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前,伸手拭去她脸上无声流下的泪水。

“品琳,不要哭啊……”

琅华伸手轻轻拥住无声哀泣的品琳,这些泪水是代自己流的吧?一颗心任是千疮百孔,任是流血流脓,那泪却已无法流出,只有日日夜夜的刺心烙骨的痛……日日夜夜无尽无头的恨!

“公主……公主……你要好起来啊……品琳要你好起来……”

品琳的声音因为泣哭而断断续续的,比起那已远去的疼爱、思念却要来得真切、温暖……

“品琳,我会好的,我会好的。”琅华闭目,“只是这个地方啊,太冷了,彻心彻骨的冷啊!”

两日后,琅华公主自白国王宫消失,宫中大惊,举国寻访,却杳无踪迹,此后也再无人知其消息。

而在风墨大军相继得利之时,皇国争天骑也未有片刻安歇。

十一月十二日,皇朝领争天骑往王域椋城进发。

十一月十八日,皇朝抵椋城,与椋城守将———东殊放大将军之子———东陶野激战七日,最后争天骑攻破椋城,东陶野败走蓼城。

十一月二十七日,皇朝攻往蓼城,与东陶野再战,奈双方实力悬殊,蓼城破。东陶野欲与城共亡,为家将所阻。皇朝入城,惜东陶野之能,曾遣人寻访,却生死未得,此后再无其踪也。

十二月初,风云骑大将齐恕、程知与墨羽骑大将乔谨、任穿云各领五万大军,兵分两路,前往黥城、裒城进发,名曰:“助两城御敌!”

十二月中,帝都一夜大雪,纷纷扬扬,至第二日晨,已是茫茫一片。

帝都郊外十里有一处“昉园”,乃昔年观帝修建。观帝乃东朝有名的贤君,其生性节敛,是以“昉园”虽为皇家离宫,但朴实无华,简约淡雅。观帝一生好梅,“昉园”之东一座天然的山坡上遍种梅树。或是想与这天花争妍一番,红梅一夜间绽放,一树树的如怒绽的焰火,红白相间,冰火相交,仿如琉璃世界,璀灿晶莹。

“夕儿,你出来很久了,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久微微微气喘的爬上坡顶,雪地里一行深深的脚印。

坡顶的一树红梅之下,静静的立着一人,素白的便服,令她几与这白雪世界融为一体,唯有那漆黑的长发偶被寒风撩起,丝丝缕缕扬在半空。

“久微,陪我看一会儿梅花吧,你看它们开得多艳。”惜云的声音清冷如雪,目光绞在一枝梅上,却又似穿透了梅树,望得更深更远。

“夕儿……”久微开口却不知说什么是好,看着梅下的人,最后只是慢慢走近,将手中的雪裘披在她的肩上,与她并肩而立,同看一树红梅。

自入帝都,风王第二日即移驾至昉园“静修养病”,只因“病体虚弱”以至未能回宫,而息王则“宵旰忧劳”忙于整治朝务、抚慰劫后余生的帝都百姓,以至未能抽出时间探望病中的风王,屈指算来,两人已近一月未见。

“人都道红梅似火,可你不觉得这红梅更似血花吗?”惜云抬手,似想碰触枝端的梅花,可手到中途却还是无功垂下。

“夕儿,你还在自责?”久微转眸盯着惜云,抬手拂去她鬓角的落雪。

“久容和林玑已经到家了吧?”惜云的目光又从梅上移开,遥遥望向茫茫远方。

“夕儿,那不是你的错。”久微的手轻轻落在惜云肩上,“落英山的悲剧非你之错,也非林玑他们之错,只因……他们……救你心切!”

“身为王,便应对一切负责。”惜云唇际勾起,绽出一抹飘忽的浅笑,“无论功过,都不容推卸!”

“夕儿……”久微抚在惜云肩上的手微微用力,“若真要追究,那也是……”说至此久微的话又吞回去了。

“要怪便应怪息王吗?”惜云回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我无权下定论,只是……夕儿……”揽过惜云的肩膀,两人正面相对,眼眸相视,久微那双蕴满灵气的眼眸这一刻精芒毕射,“你们已若如此,你还要和他一起走下去吗?为何……为何就是不肯走另一条路?”

“久微……”惜云轻轻叹息。

久微紧紧的盯着她,似要将目中的信念直射入她的心底,但惜云却是垂眸默默不语,半晌后他自嘲的一笑,松手放开她。

那一刻,梅坡上是一片寂静,只有寒风舞起雪花吹落梅瓣的簌簌之声,两人静静的矗立,一个远眺前方,一个仰首望天,雪照云光,琉璃洁凈。

“久微,你很想达成你的愿望吧?”

很久后,才听得惜云略有些低沉的声音。

“当然。”久微闭目,似被那耀目的雪光刺痛了眼,“我们盼了三百多年……三百多年了……世世代代……那已不单单只是一个愿望,那里面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我明白。”惜云目光温柔的看着久微,不曾遗露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深沉痛楚。

“你明白,可是你却不愿意做!”久微睁眼,那目光犀利明亮且隐夹一抹责难。

惜云闻言抚额幽幽一叹。

“夕儿,我……”久微不由歉然。

那一声叹息幽幽长长,仿如有许许多多深深沉沉的东西随着那一场叹息倾泻而出,以至闻之恻然。

惜云微微摆手,看着久微的目光沉静而温和。

“息王如此待我,或所有人都认为我该与他反目。凭我风国国力与十万风云骑,我若加入这个争夺天下中,那鹿死谁手犹不知,或还真可作个开天辟地、独一无二的女皇!只不过……那一番景象又需要多少鲜血与生命来成就?那一顶女皇的皇冠又是由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哀嚎心碎而融筑?这样的东西我不要!”

惜云转身,直直的看向前方,眼眸明亮而坚定。

“战争从来带给百姓的都是苦难与悲痛,我与息王结盟,已可保两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若为一己私怨而拔剑相对……那我风惜云何配为风国之王!为王者非为己之权欲,而为普天百姓谋安,此才配称之为王也!”

“久微,我也有愿望的。”

惜云的声音极轻极淡,仿如风一吹就散,以至久微不自觉的全神贯注,可那一刻他却看不清她的神情,那张清逸的脸上似乎涌上一层淡淡的薄雾,雾后的那张脸朦胧缥缈。

“虽非我愿,但既生王家,既已为王,那便应担当一个王者应有的责任!”惜云微微抬起右手,五指轻屈,似握住了掌心某样无形的东西,“所以……有一些虽然不喜欢但必须摆在首位,有些虽很重视却必须舍弃!”

“夕儿……”久微叹息,看着她,目中是敬重与怜惜,“相较起来,我倒是太过自私狭隘了。”

“你也不过在尽你的责任罢。”惜云摇首,目光从山坡望下,前方是茫茫雪地,“人心总是变幻的,这一刻我是如此的肯定我的责任,可是……时日久了,便如这白雪覆盖的大地,或我也会也辨不清最初的方向,而到那时……战争是最残酷的,血火之中,会有很多的东西消失了!”

“这一月来你避居离宫未插手帝都任何事务,这也是你的舍吗?”

“这里这么静幽,而且还有这么美丽的梅花,久微不喜欢吗?”惜云淡淡道。

“嗯,喜欢。”久微只能如此答。

“呵……”惜云轻笑,眸光落在那一簇簇红艳艳的花瓣上,怔怔的看着出神。

良久后忽然道:“你看这梅花,红艳艳的是不是显得喜气洋洋的?”

“嗯?”久微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她,不知她为何突然冒出此言。

“这梅花一夜绽放,说不定是预报着某件喜事呢。”惜云伸手,指尖拨弄着梅蕊中的雪,然后看着它静静融化在手心。

“喜事?”久微反问道,可片刻后似想到什么,不由怔住了。

“凤姑娘才色绝佳,更兼情深一片,能娶到这样的人也是福气吧?”惜云指一屈,摘下一枝红梅,手腕一转,梅瓣仿如红雨,纷纷飘落雪地。

“你,同意?”久微凝眸盯着她。

“凤家从始帝起,成帝、观帝、言帝、至帝、益帝、齐帝、兆帝八代皆娶凤家女子为后,是以凤家缔造了‘凤后’的传说。在东朝人心中,凤家的女子便等于皇后,那么凤家女子的丈夫便理所当然的应是皇帝。此时他虽以仁举收伏人心,但东氏治世已三百多年,百姓心中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却是不易推翻的,但若能取凤家的女子,则可起到潜移默化之功!”

惜云看着手中光秃秃的梅枝,目光有些迷离,但声音却是冷静而清晰。

“再而且,凤家不只是出皇后,还曾出过三位太宰,四位将军,六位鉴史,十一位府治,可谓满门官缨,在东朝,可说除了帝族及我们七国王族外最大最为显赦的家族。直到嘉帝之时,这位死后被史家以极其辛辣之言断为昏庸之帝的人,却打破了凤家‘凤后’的传说,是史上唯一一个娶平民为后的皇帝。”

“而从那以后,一直在凤冠笼耀下的凤家开始从东氏王朝的最顶端慢慢滑落,而强盛的东朝帝国也开始哀落。但不论凤家没落至何,在人们心中,凤氏的这个姓便是一个高贵的代表,是后族的一种象征,在那些迷信的、顽固的遣老遣族心中,或还觉得就是因为嘉帝未娶凤家女子为后以致国运哀落!所以,此时忽然出现一位仁王,而且还是一位娶凤氏女子为妃的王,你说他们心中会作何感想?”

“夕儿,你———同意?”

久微并不在意凤家的传说,伸手握住惜云折着梅枝的手,眸光紧紧的盯着她,却无法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丝毫情绪。

“这等一举几得的事,他岂会错过。”惜云丢开手中的梅枝,拍拍手,似拍去手心纠缠着的某些东西,“而这桩婚事于任何一方都有好处,又岂会不成全!”

久微无言。

雪坡上剎时又陷入一片静寂,寒风吹过,梅瓣和着雪绒,在空中飘飘荡荡,落得远远的。

久微静静的看着惜云,那双清眸中闪过的那一抹怅然与憾意是那样的清晰,抬手拂去落在她肩头的梅瓣与雪花,温柔的揽她入怀:“夕儿,真的放弃了吗?你与他……”五指轻柔的插入那浓密的发中,将那颗脑袋安放在肩头,“夕儿……”想要说什么,却是无从开口,末了只能微微用力的抱紧她,无言的传递着关怀。

“久微,你不用担心。”惜云倚在他的怀中,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淡得有如那轻轻飘落的雪花,“我风惜云是凤王的后代,我们风氏女子血液里……”眸光望向碧蓝的天空,蓝得那样的澄澈,映着雪光,又明亮得刺目,垂下眼敛,将头依在肩膀上,轻轻舒一口气,不再说话。

久微无言的收紧双臂。

这一刻,两人相依相偎,没有距离,没有暖味,这寒天雪地中,彼此给予一份温暖!

近十二月底,风王“病体康愈”回都。

“看到如今这番面貌,不得不对他敬服!”

因不想惊扰百姓,所以惜云只是乘着一辆普通马车悄悄入城。车中,久微掀起一角车帘,看着道两旁的帝都城,轻轻感叹着。

当日入城之时血肉蹀躞,到处皆是狼藉混乱,城内人心惶惶。可现今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却已焕然一新,街道齐整干凈,屋宇修葺完好,道旁的酒帘翻飞,招牌透亮,一家家的店铺全都开门营业,长呼短唱,迎客入门,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叫买吆喝,声声入耳,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份安然,早不复当初城破时的惊惧。

“他的治世之能我从未怀疑过。”惜云瞟一眼车外的景况淡淡的道。

“所以才能放心的舍?”久微回头看她一眼。

惜云不语,纤指扣着腕间的一只玉环,轻轻转动着,眼眸湛亮如镜,隐透光芒。

“年尾了,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声音冷静利落,透着金质的铿然。

久微看着她,隐有疑惑却不再追问,静静的坐在她身旁,马车一路往皇宫驶去。

又是年末,帝都城内喜庆热闹,家家户户挂起灯笼,贴起喜联,穿起新裳,备起美酒,烙起红饼,燃起爆竹,合家团聚,庆祝这一年最后的一天。

而比起百姓的喜庆,偌大的皇宫却显得几分冷清,宫人们虽也按节气吊起了宫灯,挂起了彩缎,将整个皇宫装饰得喜气富丽,可宫中现在的两位主子,一个日夜于金殿、东书房处理朝务,一个自入宫后即在凤影宫静养,足不出宫,似乎都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宫人们虽比往年领到的赏赐更多,可并不比往年更高兴几分。

冬日里的太阳暖洋洋,晒得人也懒洋洋的,四肢酥懒,熏熏欲睡。

任穿雨一路走过,不时和迎面而来向他问候的宫人、侍者点头微笑,不时抬眸瞟瞟园中围挂的宫灯彩带,修剪得婀娜多姿的腊梅……过年了啊,平常人是非常盼望着这一天吧?团圆喜庆的日子,可他们这些人似乎都忘记了,往年在丰都之时,宫中虽都大摆庆宴,但是王……仪礼完美的兰息公子却是从未出席过丰国王宫任何一次团圆庆宴!

东书房前,待者禀报后轻轻推开门,请他入内。

“穿雨拜见王。”

“起来吧。”

兰息合上手中折子,微微舒一口气,案上的折子累得高高的,不过总算全部批完,抬眸看一眼案前立着的人:“帝都的事务已差不多完毕,你那边准备得怎样了?”

“随时都可。”任穿雨毕恭毕敬的答道。

“嗯。”兰息满意的颔首,“通知他们,未时,定滔宫。”

“是。”

“下去吧。”

“臣告退。”任穿雨躬身退下,只是才走几步忽又回转身,抬眸看看上位的王,略有些犹疑的开口,“王……”

“还有什么事?”

“今天……是过年呢。”任穿雨的语气尽量淡然。

“嗯?”兰息的目光忽悠悠的扫来。

“过年是百姓们最记挂的节日,帝都百姓都盼着和王一起迎接新年呢。”任穿雨隐有深意的提醒着。

“是吗?”兰息自是明白任穿雨言后之意,沉吟半晌后才道,“丰苇老是抱怨着无聊,就让他准备宫中的庆宴吧,至于百姓……子时本王与风王同登城楼,与民同庆!”

“是!”任穿雨应声。过年这等事在平常百姓看来或是十分重要的,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可以让他的王展示“亲民”姿态的机会罢。只是……心里也略有一丝振奋,毕竟,这是自跟随王以来,王第一次与人一起过年!

任穿雨退去后,书房中的兰息看着折子上勾划的朱笔印记,不由有些恍惚出神。

“过年吗?”

轻轻溢出的是失神的呢喃,推开镂花的窗门,入目的是艳丽刺目的红色,那一瞬间,猝不及防,红绸化为血湖扑天盖地而来,淹没了整座宫殿,白色丝履踩在殷红的地毯上,瞬间浸染为血履,蹒跚爬过,伸出手来,想抓住血泊中浮荡的那一幅翠色衣裙,却只抓得满手鲜血,丝丝缕缕的从指间溢出,重归于血泊……惨白的容颜了无生气,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样蔓延全身,那翠色的身影在血湖中沉沉浮浮、远远近近……

“砰!”无须意识,手已迅速关闭窗门,移步,步履略有些不稳,却终于走回椅前,那一刻,却如潜泳很久的人终于抵岸,急促的呼吸,虚脱的跌坐于椅中,抬手紧紧的遮住双眸,似要阻挡那如潮如海的血色,想要压抑住全身的微颤,可那血潮依然源源不绝而来,越积越浓,一层一层的加深,最后浓郁为深沉无底的黑色!

“母后……”那一声低语细微而脆弱,轻轻一扯,那声线便要断了。

皇宫中虽宫宇众多,但若从皇宫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建筑八荒塔上俯望,一眼入目的便是栖龙、缔焰、静海、极天、写意、金绳、凤影、幼月这八宫,且八宫分别按八荒塔的八角而排列,而其它所有宫宇、殿堂、亭台、楼阁、园林等都以这八宫为主心环绕,八宫再环绕八荒塔,皇宫便似恢宏的圆日。

八大宫殿在东朝初年是始帝与七大将所居住的宫殿,当年八人情笃义重。帝曰:江山可与共享,何乎区区皇宫!皇宫里除帝、后、妃、嫔、宫、侍外竟住有他人,这可谓是史无前例,但那八人确实曾同住于这皇宫,只是后来七将陆续婚配,便也陆续搬出皇宫,各在帝都立府,乃至后来封国,八人离散天涯。

那八人的情谊、功业是比传说更甚的、无人能逾的传奇,虽今日,东朝帝国已面目全非,那八人依如神一般不可侵犯,而这八宫、这虽独立却以长廊连结起来的八大宫殿便是当日那“共享天下”之举的证明!

只是……那样的情谊真的可以永远存在吗?当年情同手足的八人,为何会有日后的分离?那个将座下的江山亲手分予他人的始帝,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江山帝业在他心中难道真的不是最为重要的?那最重要的是什么?若是八人的情谊最为重要,那又何必有分国、分离之举?八人又为何不能同存于帝都……

走在那九曲八折的长廊上,看着那长长弯蜒望不到尽头的廊栏,任穿雨难得的胡思乱想起来。长廊两旁种着各种花树,寒冬里最多的便是红艳如火的梅花,隐隐的花香和着冬风吹来,清冷幽香。

“这不是久微先生吗?”

迎面而来的人让任穿雨反射性的出声相唤,同时脸上也挂上亲切的笑容,眸光平和中藏着一分警戒,他不会忘了当日武临台上那一道冷利刺骨的目光。

“原来是任军师。”久微也回以温和的微笑。

“先生又为风王准备了什么佳肴?”任穿雨目光瞟过久微手上的托盘,盘中一个盖得严实的瓷盅。

“今日节庆,自有宫中御厨为风王准备膳食,久微不过采了今晨才开的白梅,泡一壶‘冷香’,给风王凈齿罢。”久微答得温文有礼。

“哦?”任穿雨眯眼笑笑,一字一句的缓缓道出,“说来,自有先生照顾风王‘起居饮食’,风王不但玉体康泰,更容光琢艳,实是先生功劳,让我王甚为心慰,让我等臣子甚为心安!”

“你!”久微闻言变色,看着眼前之人,笑得一脸的温和无害,可一双眼睛却藏着蛇的阴冷、狐的狡诈!这个人……久微冷下了脸,紧紧的盯住眼前的人。

“宫中除帝王以外,难留外人,但先生却可长住长离宫,足见风王对先生另眼相待……宠爱有加!”极其轻淡的话语却在最后的几字上重重咬音,面上依是云淡风清的和气,眸光随随意意的、轻飘飘的扫向对方,落下时却是重逾千斤!

“……”久微默然不语。

两人隔着三尺之距静立,远处有忙碌的宫人,但这里却是窒息一般的沉静,寒风拂过,吹起落花、扬起衣袂,却拂不动两人紧紧对峙的视线。

“一直听说任军师是个聪明厉害的人,今日总算信了。”

良久后,久微忽然笑了,单手托盘,一手拂过眉梢的发丝,眼眸似睁似闭,那一剎,风华迸射,那张平凡的脸上有着魅惑众生的魔力。

“哪里,穿雨愚笨,还要多多向先生请教呢。”任穿雨同样笑得温雅。

“不敢。”久微侧首看向廊外,一枝腊梅斜斜伸过,倚在长廊栏杆上,抬手轻触梅枝,闲闲优雅,“只是久微痴长几年,倒是有一点可以告诉军师。”

“穿雨洗耳恭听。”任穿颔首而笑,目光看着眼前的人,内心也有几份佩服,竟能如此淡然处之。

“善刀者毙于刀,善谋者卒于谋!”久微一字一字重重落地,猛然转首,眼光如出鞘的剑,冷、利而迅刺对方。

任穿雨被那目光刺得一顿,刚要开口,却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久微,看着他从梅枝上移开的手,看着他指间环绕着的一缕线一般的红气,而那一枝浓艳的梅花竟瞬间枯萎!

“你……”任穿雨惊骇结舌。

“军师怎么啦?”

久微温柔的开口,温柔的浅笑,目光瞟过任穿雨惊得发白的脸色,眸中冷锋更利,手腕一挥,指间的那一缕红线便游动起来,仿如蛇信一般缓缓向着任穿雨游去,而任穿雨却是手足冰凉的呆立着,眼睁睁的看着那红线一寸一寸的接近,无法移动半步。

“你……你是……”

话才吐出一半,颈间便是一紧,一口气换不过来,剎时便失了音。一缕红线正一圈一圈的绕着颈脖,一圈一圈的慢慢收拢,伸手往颈间抓去,却什么也未抓住,那红线圈却是越来越紧,一张脸慢慢变得红,又从红变白,从白变青,从青变紫!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无法出声,咽喉似被什么铁钳般扼住,胸腔里一阵疼痛,脑子里嗡嗡的作响,四肢渐渐发软,周围一切变得模糊,眼前一圈圈的光晕闪烁,渐渐散去,最后化为一片黑暗……那一刻,仿佛听到死亡之门打开的声音,刮起一阵凄冷阴森的寒风,身往无垠的黑暗深渊沉入……

“为久容,我恨不能将你打入阿鼻地狱!”声音如线,即细又轻,却是字字清晰入耳,有如冰剑刺骨,“可是夕儿……看在风王的份上饶过你,若以后你敢再伤夕儿,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颈上忽然一松,“呼!”终于又可以呼吸!周身的感觉慢慢回来,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长廊依旧古雅,红梅依旧香艳,便是眼前的人也依是微笑如风,抬手抚向颈间,什么都没有,触手是温暖的肌肤……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吗?

“你……”

“呀,耽搁了不少时间呢,可不能让风王久等,改日再与军师聊,久微先告辞了。”久微拂开脸畔被风吹乱的发丝,从容越过任穿雨。

“你……等……”任穿雨转身,想唤住他,奈何对方听而未闻。

那背影瘦削挺拔,青衫洁凈,长发及腰,一根发带松松系着,风过去,衣袂飞扬,飘逸出尘,可那一刻,他却觉得无比的诡异,那个人周身都盈绕着一股阴寒之气。

“你是……你是久罗族人?!”冲口而出的是忌语。

但那个背影依旧不疾不徐的前行,便连步履都未有一丝绫乱,渐行渐远,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回首,长廊空空,廊外宫人如花,红梅正艳,而自己,正完好无损的站在廊中,难道刚才一切真的是幻觉?可是……抬手抚胸,急促的心跳是刚才命悬一丝的恐惧的证明,目光游移,顿时定住,栏上一枝梅花斜斜倚过,却已枯萎焦黑!

“啪!”肩膀上落下的重量让他一惊,转头,却见贺弃殊正立在身侧。

“穿雨,你在这发什么呆呢?”贺弃殊有些奇怪的看着任穿雨,这种呆呆的甚至可说有些惶然的表情在他身上实属罕见。

“弃殊。”任穿雨猛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这一刻完全放松下来,此时才发现手心竟是一片潮湿。

“你这样子……”贺弃殊研探的看着他,眉头开始习惯性的笼起,“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嗯……王交待的……”

两人并行而去,走过长廊,穿过庭园,淹没于深深宫宇。

一行宫人提着宫灯走来,一盏盏的挂上。

“呀!这梅开得好好的,为什么独有这一枝竟枯了呢?”一名宫人惊讶的叫道。

“快折了吧,这样的日子可不是好兆头!”

斜倚在廊栏上的枯枝,衬着廊外满树的红花,格外显眼,寒风拂过,颤微微的坠落几瓣枯梅。

且试天下2正文夕夜

章节字数:8158更新时间:07-06-1918:20

定滔宫自未时风王、息王及两国大将入内后即关闭宫门,所有宫人、待者一概不得入内,直到酉时才再次开启。

冬日的天黑得早,宫中早已灯火通明,宫门开启,鱼贯走出徐渊、任穿雨、端木文声、贺弃殊,四人皆是面色沉静,眉峰禀然。

“宫宴快准备好了吧,一起去吧?”端木文声问道,目光却是望向一旁的徐渊。

徐渊看一眼他,双眉隐隐一簇,但最后还是无声点头。

当下四人一齐往庆华宫而去。

今夜的庆华宫是整个皇宫中最热闹的。大殿中显然经过一番装饰,殿顶之上高高挂起琉璃宫灯,灯光如水银泻下,殿内亮如白昼,艳红的纱幔沿着璧柱垂下,拂撩起,轻曼如烟,铺着锦垫的杞木凳,摆着莲花盏的楠木几,整齐有致的列于大殿,殿首正中的王座在灯光下金辉灿灿,宫人轻盈穿梭,待者匆忙奔走,为着即将开始的晚宴而准备着。

而忙得最起劲的便是丰苇了,但见他一下吆喝着宫人别碰坏那枝珊瑚樱,一下指挥着侍者摆正那盆紫玉竹,一下嫌王座旁的屏风太素得换那张碧湖红梅,一下又说那青叶兰生必得配那雾山的云梦玉杯………叫叫嚷嚷,忙忙碌碌,至酉时末,终于一切忙妥。

“王驾到!”

当殿外侍者的唱呼响起时,殿内恭候的文臣武将齐齐转身,躬身迎接。

殿外,两王并肩缓缓行来,在这样的大日,两人皆着正式的王服,头上也端正的戴着八龙擎珠冠,长长的珍珠流苏垂落,随着两人的步伐,珠光若流水般轻轻晃动,华贵雍容。不同的是,一个依是白色为主,但腰围红玉九孔玲珑带,仿如横贯白云的一抹艳霞,臂挽粉色长披帛,如飘于身后的轻烟,端是容光雅艳,气度高华。而另一个则是玄色王袍,腰间的白玉九孔玲珑带,如流星环空,胸前、袍角皆以金线绣有腾云飞龙,越发的尊贵不凡。

“臣等参见王!”

“平身!”

君臣就坐,华宴开始,举杯共饮,欢贺一堂,佳肴如珍,美酒如露,丝竹如籁,舞者如花。

仁已十八年的最后一天,风王、息王与两国、帝都朝臣于庆华宫共进夕宴。

日后有朝臣回忆起那一次庆宴,总如雾中看花,无法将当日的一切情景忆个清楚明白,却偏因其迷蒙缥缈,而更让人念念不忘。

那一次的宴会到底有何不同呢?

宴会并不见得如何的奢华,昔日任何一次皇家小宴都比其有过之,也并不见得如何的热闹,只是一殿君臣,妃嫔王姬一人未有,可也并非冷清,王座上的君王亲切随和,座下的臣子谈笑对饮,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便是———平静!

皇家的宴会不是奢绮喧哗,也不是肃严沉寂,而是平静如深广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起伏,一种恰到好处的平静!

从宴会的开始到结束,一切都是平静而自然的渡过,品御厨做出的珍肴,互敬百年的佳酿、听宫庭乐师的绝妙佳曲,赏如花宫人的曼妙舞姿……当子时临近之时,君臣前往南华门城楼,与百姓共度这一年的最后时刻。

南华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帝都的百姓几乎已全聚集于此,顶着刺骨的寒风翘首以待,只为着见一见风王、息王,那仿如传说中的神一般的王者!

终于,当百官拥簇的两王登上城楼,那一刻,楼下原本喧哗如沸的百姓全都静寂下来,仰首而望,城上雍容高贵的两王含笑向百姓挥手致意,剎时山呼声起,城下万民跪拜,不顾膝下是寒冰还是泥浆。

这一拜融合了帝都百姓所有的敬爱与感恩。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只知道风、息王将他们自白军的残害中解救出来,帮他们疗治伤痛,帮他们重建家园,帮他们寻找失散的亲人……他们感激、崇爱……他们以最朴实的动作表达!

当两王温柔的抚慰、激励与祝福轻轻的、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耳中,那一刻,寒风忽化春风,拂去所有的寒意,身心皆暖,那一刻,万民倾拜,那一刻“万岁”之声响彻九天,那已不只是感激,那是完完全全的拜服!拜服于那仁德兼备、品貌无双的王的脚下!

当烟花升起之时,所有的人都抬首,看着那一朵朵的火花在夜空绽开,绚丽的点亮整个夜空,然后化为璀灿的星雨落下!

那一刻,臣民皆欢,那一刻,全城振奋……便是任穿雨、久微,此刻也是含笑抚额,为这乱世中难得的盛会。

凤栖梧的目光从绚烂的烟花移向城楼之顶、城楼最前的两王身上。

城上朝臣们都隔着一定的距离立于他们身后、左右,然后是宫人待者,然后是护卫的侍卫,城下则有万千百姓,那么多的人拥簇着,围绕着……但他们却似脱离了人群,一个隔离了所有人的独立空间中,他们并肩而立,仰首看着天幕上的花开花灭,脸上都是雍容的淡笑,天上虽无数璀灿烟花,却无法遮掩那两人个的光芒,那种淡雅却高于一切的风华!

朝臣、百姓、喧哗、笑语忽然全都消失,城楼之上只剩那两人,衬着身后那满天烟花,那两个人是如此的耀不可视,是如此超脱绝伦……他们是如此相配的人,可为什么他们却是如此的疏离?!虽百官环绕,虽万民欢拥,可为何那两人流露出如此孤绝的气息?!

在烟花似海、在欢声如沸中,高高在上的两个人心头忽然同时涌上空寂孤绝之感。

无论人如何的多,无论周围的气氛多么的热闹,却是远远在这之外!

移首相视,却只是看到对方模糊的笑脸。

他们并肩而立,他们只有一拳之距,他们靠得如此的近,他们又离得是如此的远,仿佛隔着一面透明的镜墙,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的人,触手———却是无法逾越的冰凉!

“今天其实也是王的生辰呢,只是王从来没有庆祝过。”

身后传来端木文声的喃喃轻叹,凤栖梧一震,心头蔓起一片无法言喻的酸楚。

子时近尾,宫中的灯火也一盏盏熄灭,欢庆已过,所有人都进入安睡。

极天宫的寝殿中,钟离、钟园侍候着兰息就寝,一切弄妥后,两人退下,合上门之时,看见他们的王正斜倚上窗边的软榻上,手中雪色的玉杯中是流丹似的美酒,窗门轻轻开启一角,寒冷的夜风吹进,拂起那墨色的发丝,飘飘扬扬,披泻了一身,也掩起了容颜。

唉!两人心头同时长叹,每年的今夜,王都是通宵不眠!

转身,却见一名内侍有些匆忙的跑来。

“什么事?”钟离出声问道,并示意放缓脚步,不要惊扰了王。

那内侍赶忙停步,轻声答道:“凤……凤姑娘在外求见?”

“嗯?”钟离、钟园两人相视一眼,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也露出一模一样的困惑表情:她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王已经休息了,请她明日再来。”钟园答道。

“小人也如此答复,只是……只是凤姑娘……”内侍有些吞吞吐吐,小心的看了眼前这一模一样的面孔,到现在他依然分不清这两个人,只知道这是息王身边最亲近信任的人,不能得罪的,“凤姑娘……似乎……她好象……一定要见王的样子,所以……”

钟离、钟园闻言再次相视一眼,然后一齐走回门前,钟离轻轻敲门:“王,凤姑娘求见。”

房中的兰息正凝视着杯中艳红的美酒出神,闻言也不由一怔,有什么事能让那个冷情的美人在这种时刻求见?淡淡的扯起一抹笑:“请她至暖兰阁稍候。”

“是。”

钟离前往转达,而钟园则推门入内,侍候兰息着衣,当要为他束起发时,兰息却挥挥手,就这样披着发走出去。

暖兰阁中,凤栖梧静静的看着璧上的一幅雪兰图,雪似的花瓣中,却有点点嫣红,仿是不小心滴落的鲜血。这是兰息今晨画就的。

阁门推开,冷风贯进,回首,似要融入身后漆黑夜空的人正步步走近。

转身行礼,却是无声无语。

“凤姑娘这么晚找本王何事?”兰息浅浅笑问,身后,钟离、钟园合上门退去。

凤栖梧看着面前的人,依是平日所熟悉的息王,俊美的容颜,优雅的言行,雍容的淡笑,那双墨黑的眼眸依是深幽无底……却正是那一片无人能懂的深幽让她的心隐隐作痛!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到底有什么?那些喜与怒,那些悲与忧,那些累与愁,他全都藏于那一片漆黑的深渊之中,不与任何人倾诉,只是那深渊中的东西沉得多了也会有满的一天,沉得太重了也会有无法负荷的一天!

目光移向房中的圆桌上,以平淡的语气道:“栖梧幼时顽劣,不喜女红厨事,后又以卖歌为生,一直未能好好学习,今日做了点东西,想请息王尝尝。”

“嗯?”兰息闻言眉头一挑,有些讶异的看着珠灯下艳光逼人的美人,深更半夜的,请他品尝一下她的厨艺?

凤栖梧走过去,将桌上食盒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锦布层层剥开,然后打开盒盖,盒中露出一碗面。

看到面条的那一瞬间,兰息脸上那似永不会消失雍容浅笑终于慢慢褪去。

“虽然晚了,但这是栖梧第一次做的,息王能赏脸尝尝吗?”凤栖梧端出面条,轻轻的放在桌上。

这一刻的兰息目光似有些恍惚的看着桌上的面条,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平淡。

“还是热的。”凤栖梧将筷子搁在碗上,抬眼看着他。

缓缓移步,走近桌旁,看着那碗面,实在很普通,而且单看便知,那味道绝不可能是“美味”。面显然煮得太久了,都粘糊在一起,上面罩着一层青菜,但因闷得太久,菜叶已有些发黄,青菜上搁着两个水煮的鸡蛋,但剥壳的人显然水平不佳,表面上坑洼一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真的是热的,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夜,瓷碗上有缕缕上腾的热气!

“那个……嗯……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嗯……外表看起来……嗯……虽然……这个……”注意到兰息审视面条的目光,凤栖梧不由吞吐的解释起来,只是支吾了半天,却无法将话语连贯起来,纤指紧紧绞在一块,目光看看兰息,又看看面条,雪白的容颜上涌上一层红云,垂下头,声音低不可闻般道,“这个……应该……可以吃吧?”连自己似也都不能确定了。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的说着:“息儿,你要记住,我们东朝的习俗在生辰这天,母亲与子女都会亲手煮一碗面给对方吃。息儿现在太小,所以先吃母后煮的,等息儿长大后,可要多煮几碗补偿母后哦……”柔软温暖的手轻轻的抚着他的头顶,那温馨的气息包围着他……

生辰……面条……

母后死后已再无人为自己煮过面条,便是生辰,自那一个血色的夕夜开始,已再无人提起,也决不允许有人提起。遗忘每年的今日是一个什么日子,记住每年的今日曾发生过什么……天长日久,似乎都已远了,似乎都已沉入骨髓深处,可是……

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这个平日冷情得可说是目中无人的人儿,此时却为着这一碗面而脸红耳赤,而忐忑不安!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这个所有人都带着盛会的余庆疲倦入梦的夕夜,她却走进厨房,独自做了一碗家常面,不说什么贺言吉语,不说什么温言慰语,只说请尝尝她此生做的第一碗面……

一丝温暖的感觉就这样淡淡浮上心头,二十多年未曾有过的温暖,此刻却再次感受到了,淡淡的笑就这样浮起,那笑真实而清晰,温柔如水。

“是可以吃的。”

在桌前坐下,拾起筷子,开始吃这碗温热的面条。

绞着的手终于松开,低垂的头终于抬起,轻轻坐下,静静的看着那个人吃面,看着那个人吃青菜,看着那个人吃鸡蛋,看着那个人喝面汤……这暖兰阁是如此的温暖馨香,这一刻是如此的静谧悠长,仿佛永远也不会走到尽头,仿佛时间可以就此停止,停止在这些微的幸福、些微的酸楚之刻!

筷子搁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面终于吃完了。

凤栖梧伸手,默默的收拾着。

兰息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看着那碗筷收进盒内,看着那盒盖轻轻笼上,微微闭目:“这些年,除了从钟离、钟园手中递过的东西,几乎未吃过别人的。”唇际浮起一丝浅笑,那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凄凉。

凤栖梧闻言手一颤,抬眸看他,那一抹笑却如一枚细针,轻轻的、极慢的插入心脏,那痛也是隐隐的、长长的、久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