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便劝道:“八公主,您多少吃一点儿,您思忆太子殿下,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思忆不是?”

另一人道:“八公主,您就别为难奴婢们了,皇上下旨,要您好好儿活着,难不成还真让奴婢们喂你吃不成?”

永贞利声道:“你敢!”

“每天都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您累不累,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斜柳宫呢,还真当自己还是高贵的公主?”

王芷儿走进院门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永贞被两个宫娥按着,一个宫娥捏住她的下巴,使她的嘴张开,另一个,便把那粘粘糊糊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往她嘴里倒。

她脸上,脖子上全是白色的糊糊,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儿平日里公主的高傲华贵?

见王芷儿进门,那两宫婢便停了手,永贞一得脱身,便缩往一旁,呕个不停,把刚灌进去的,又呕出来大半。

那两个宫婢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理她,只对王芷儿道:“姑娘,你既进得了斜柳宫,定得了上面特别照应,咱们便不打扰了…”

两人使了使眼色,就想从旁溜走。

王芷儿咳了一声,止住了两人,“两位姐姐,一位原是绣房的绣娘,一位原是管胭脂水粉的,却被八公主连累,一起贬到了这里,倒是可惜了。”

那俩位宫婢脸色变幻,眼底俱有惊讶,心想她知道她们的底细?难道什么人事先向她泄漏了消息?

斜柳宫这里,原本就是布的一个大局,等的就是她自投罗网,只要她走进了这里,和永贞有了接触,便水洗都不清了!

她们这些小喽啰,自然不知道主子安排了什么好戏,仅得到任务,要把王芷儿独个儿一个人与永贞留在一处!

两宫婢互相望了望,齐齐道:“咱们是奴婢,自当听从主子安排,服侍八公主,是奴婢们应当做的。”

两宫婢向她行礼,又想往门后退。

王芷儿似是没有看见两人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叹息,“两位姐姐如果走出这道门,就会连命都没有了,却还赶着出去送死,真是视死如归啊。”

瓜子脸宫婢胆子较小,一下子便停住了脚步,嘴唇哆嗦了起来。

而那方脸宫婢则不管不顾的,低声道:“别听她的,咱们快走!”

瓜子脸宫婢脸色煞白,道:“不,芳芳姐,咱们是宫婢,是奴才,原就不该接这个活儿的,真不该听了你的话…”

瓜子脸宫婢扑通一声跪倒在王芷儿跟前,“姑娘救救我们,姑娘救救我们…”

王芷儿转过身来,眼波清明,似洞夕一切,道:“说吧,要怎么样害我?”

方脸宫婢忙上前拦住,把那瓜子脸的往门边拉,斥道:“你胡说什么?别打扰姑娘了,咱们还不退下?”

瓜子脸宫婢犹豫不定,王芷儿哼了两声,“自己不拿命当回事,怨不得别人了。”

她脸上满是可惜。

瓜子脸到底害怕丧命,便没有动。

方脸宫婢显见是个拿主意的,见拉不动瓜子脸宫婢,自己拔脚就往外跑,跑了出去,初开始还听到了脚步声,可隔了一会儿,便远远地传来一声惨叫。

瓜子脸宫婢原本还有些意动,准备跟着跑了出去,可听到了那声惨叫,一下子瘫倒在地,嘴里边喃喃,“都是她,都是她,我都说了,不应该接这笔银子的!”

王芷儿附和着她,语带可惜,“你们也不想想,既是知道了这秘密,那些人怎么可能让你们活着?有了银子,但没有命享,要银子有何用!”

瓜子脸宫婢脸色死灰,忽然间醒悟了过来,爬到王芷儿跟前,直磕头,“姑娘救我,姑娘救我。”

王芷儿叹息道:“只怕太迟了,你且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今日我能平安无事地走出这里,也好日后能替你的坟头上烧柱香。”

她看得清瓜子脸宫婢眼底的狡猾,知道她还在心存饶幸,如果不打掉她仅存的饶幸,她不会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

瓜子脸宫婢张惶地道:“不,不会的,还有得救的,八公主还好好儿的,只要你们不走进那屋子,就没事的…青玲求您救奴婢一命!”

王芷儿沉思地看着缩在院子一角的永贞,她身上已经脏了,襟前染了一大片的污渍,整个人在寒风中发抖,通常这种情况下,有良心的人都会把她扶进屋子里,替她披上一件厚点的衣服。

没有人喜欢寒风之中站在院子闲聊的。

可青玲没有想到,来的这位,没有按常理出牌,一进院子,就查觉了。

八公主永贞被软禁在这里已有好几日了,她们这些陪同她的人看不到出去的希望,自然而然的,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打算,当有人给她们带来希望的时侯,她们怎么不牢牢地抓住?

永贞虽是她们的主子,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出去的主子,要她们怎么效忠?

而且,平日里的永贞,对她们根本就象对待脚底之泥。

所以,她们便同意了,只求事成之后,能有命活着,到了宫外,能有大笔银钱过下半生。

青铃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只是命不好罢了,遇上的是这么个煞星。

这位娇娇怯怯的平乐郡主,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可谁知道她三言两语的,就把她们心底里藏得最深的秘密揭开了?

“屋子里有什么?”王芷儿似是有点儿惊讶,有点儿愕然,一转眼却笑了起来,“莫不是八公主一进那屋,就会死于非命,然后把这个栽赃到我的身上吧?”

青铃垂了头去,掩了眼底的震惊,嘴里边喃喃,“平乐郡主猜得差不离儿,八公主自被饮禁在斜柳宫后,情绪就不太稳定,有时侯迷迷糊糊的,经常乱发脾气,奴婢们…奴婢们给她吃的食物,虽然都是平常东西,但常吃一种,却可引得她体内郁气凝结,肝火旺盛,性情更是难以接近…”

王芷儿摸着下巴道:“那屋子里,会有什么?”

青铃惊慌地抬起头来,“奴婢不知道,奴婢只听那人吩咐,说平乐郡主会来探她,等到这时,我们便趁机溜走,等你们走进屋子,便可成事了。”

青铃把一切和盘托出,整个人象脱力一般跪在地上。

王芷儿也不理她,走到永贞面前,端详她半晌,见她脸上糊的全是食物残渣,衣襟上湿了一大片,便道:“八公主,臣女扶你进去,换件衣服好不好?”

永贞呆呆抬起头来,看清王芷儿那张脸,吓了一跳,她骨子里的骄横刁蛮并没有丢掉,指着她便骂,“王子钦,都是你,是你害了太子哥哥的!”

显然,她还记得王子钦那一晚去了太子的住处,和永贞永阳起了冲突之事了?

大韩朝男女之防虽有,但与王芷儿所知道的宋朝相比,相对松了许多,特别是她们这些权贵之女,在宫内见到外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所以,永贞与永阳才会借口跑到了太子那里。

有人想要永贞的命,想一箭双雕,定是永贞知道了什么?

可王芷儿想不通的是,永贞既是知道了什么,赶紧的将她灭口了才是,干什么要拖了自己下水。

这布局之人,分不清楚轻重缓急啊!

青铃听王芷儿想扶了永贞进屋,吓了一跳,忙拦着,“姑娘,您不想要命了?”

永贞死死地盯住王芷儿,嘿嘿冷笑,“太子哥哥死了,你也逃不了,你们一个一个的,都逃不了!”

王芷儿心底一突,忙问,“怎么逃不了?你知道些什么?”

永贞却又糊涂了,居然一翻手,紧接着,兰花指一翘,尖利悠扬唱了起来,“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归,晓来谁染霜林醉,只是离人泪…”

这是李睿那晚唱的。

☆、163.第163章 自私自利

未了望着虚空,“太子哥哥,你最喜欢这首曲子了,我们一个唱男声,一个唱女声,无论到了哪儿,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王芷儿满头黑线,定了定神,好声好气的,“八公主,你的太子哥哥在屋子里呢,还不进去?”

青铃见她一意孤行,心底里直后悔,这位主子,也是个不靠谱的,早知道如此,就不应当把什么都说了出来的。

可她又不敢离开这院子,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王芷儿拉着永贞走进屋里。

隔不了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一声尖叫,王芷儿大声道:“八公主,八公主,你怎么啦?”

还是死了吗?还以为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可还是一样。

青铃垂头丧气地想,她们原本的计划,她们离开这院子,独留王芷儿一个人在院子里,两人定会进那屋子,紧接着永贞出事,屋子里有摔碎杯子的声音,她们在院外不远处听见了,就会发出信号,让人来堵王芷儿。

接下来之事,就不是她们的事儿了。

可如今这样,怎么办才好,青菊跑了出去,不知生死,八公主还是死了。

摔碎杯子的声音虽然没有,再八公主的确是死了。

她到底应不应该发信号呢?

青铃原就是个犹豫反复,摇摆不定之人,平日里什么都听青菊的,如今青菊不在了,八公主出了事,如果她发了信号,是不是会又再立功?也许会饶了她一条小命?

人便是这样,侥幸心理一起,便只往朝自己好的方向来想,更何况青铃原就是个自私自利的。

于是,她悄悄从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一个炮杖,炮杖声传得老远,但隔得远了,就好象某样重物摔在地上,并不能引起更多人注意。

那炮杖是特殊制造的,声音与别的略有不同,自有人听得出来。

更何况这斜柳宫,是内宫最偏远的地方,本就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

点燃之后,青铃便静静地等着,眼底含着些希望。

而屋子里却隐约地传来几声张惶的呼唤,接下来却寂静了,想必这平乐郡主也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吧?

原以为她是个有主意的,哪知道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明明告诉了她,别进去那屋子,她依旧进去。

这些个贵人啊,就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青铃坐在地上想着。

院子外间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青铃掩了心底的惶恐,慢慢儿转过身去,却看见了一张俊逸夺目的脸。

他一步步走进院门,面容俊美,眼眸暗黑,象要吸进所有光华。

他只带了两名随从,看见瘫在地上的青铃,微微皱了皱眉。

其中一名随从便走上前去,拉起了她,“还有一位呢?”

原来是他?他一向名声极好,人又温和慈悲,他不会随便杀人的!

都是这平乐郡主,口灿莲花,骗了她,青铃悔不当初,被这王芷儿三说两说的,就背叛了他?

只希望他没有察觉才好。

和她们连络接触,答应给她们一个好前程的,原来就是他的随从?

青铃喜极而泣,忙道:“青菊临时变卦,自己跑了,奴婢答应了的事,定会做到,因此奴婢一直便守在这里,听见里面传来响动,就发了信号。”

穆倾城见她眼泪鼻涕直流,直瞪瞪地望着自己,嘴角现了一丝冷诮,道:“你听见屋子里摔杯子的声音了?”

青铃怔了怔,见他眼眸冰冷,望着自己,散着寒意,缩着头道:“奴婢虽没听见摔杯子的声音,却听见里面平乐郡主的叫声…”

她猛然醒起,平乐郡主仿佛也没有叫着,八公主已死,她只是叫着,八公主你怎么啦?

青铃惶惑地抬起头来,“神侯,奴婢确实听见了,确实听见了…”

穆倾城望了那随从一眼。

那随从走上前去,双手一上一下地握住了青铃的头,紧接着,咔嚓声起,青铃的脖子软软地歪向一边,整个身子倒地,眼睛却盯得极大,仿佛在说,他不是很慈悲的人么,为什么他会杀了她?

穆倾城道:“进去。”

虽只带了两名随从,可这两名随从却是身手极好的,闻言便向小心地向屋子里围了去。

永贞一定得死,穆倾城这个局布得大,不得不用到了她,因此,让她知道了不少,虽然无关痛痒,但如若落到了李迥的手里,总有些蛛丝蚂迹会被发现。

永贞既是要死,何不物尽其用?

王芷儿不是进宫了么?如果象他猜测的那样,她会替她那兄长挣前程,以她的机灵劲儿,定会来查问永贞。

如果能迫使王芷儿自动自觉地来到他的身边,跟从了他,那么,在皇后跟前求赐婚而被打脸的耻辱,便什么都报了。

他从未想到,他头一次真心真意去求娶一个人,会被人拒绝得这般彻底。

皇后手里的那块玉佩,如果不是王芷儿和李迥联手的杰作,他说什么都不相信!

她既是不愿意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他便让她做他私奔的妾室!

他要利用永贞之死,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私宠,侍婢,妾室!

她如果想要活命,想不连累她的兄长娘亲,定会选择这条对她最有利的路的!

不能臣服的人,就要打折了她的翅膀,让她匍匐在他的脚下。

她有了私奔的名声,那么,一辈子就只能跟着他了。

所以,今日,他只带了两名随从来。

只要拿住了她谋杀永贞的把柄,他相信,她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三人往门边走了去,越走越近,待走到门边,便闻到了一股异香。

穆倾城皱了皱眉。

那两随从知道他的打算,神候对这王芷儿倒有几分志在必得之心,原打算以毒杀之名来拖王芷儿下水的,他早派了高手在屋子里等着,等她们两人一进门,那高手弹指将毒物弹进永贞的嘴里,让她瞬间没命,屋子里只有两人,一生一死,下毒的人不是王芷儿,还会是谁?

☆、164.第164章 哭笑不得

她会百口莫辩,水洗也不清。

她懂得栽赃嫁害,他只不过是反其人之道还复其人而已。

只是这毒物,不应当有这么浓的香气啊?

两名随从原就是阉人,是穆倾城养的私兵,宫里面除了他这个神侯,不许外男出没,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们做了公公。

两人手段阴狠,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可这个时侯,两人也迟疑了,其中一位停下了脚步,“神侯,有古怪,这股香味,怕是不妥。”

另一位道:“没错,异香之中隐隐带着些药味,莫不是南疆蛊毒?”

两人平日里杀人多,竟往阴险毒辣的杀人手段上想。

穆倾城停下了脚步,嗅着空气中的异香,暗自警醒,不错,这股异香,竟让人有种留恋不舍的味道,想要一口吞了下去。

和邪门功夫有异曲同工之效!

穆倾城眼神冷厉,望着那门,却是冷笑,“进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两名随从不敢违抗,脑子里想着一沾夺命的化脓毒香,又或是吸入肺里肠穿肚乱的毒气,誓死如归地直冲了进去。

屋门一下子被撞开,异香更浓。

屋子里的人团团围坐,一共四个,其中三人手里拿了鸡腿在啃。

另外一位双手绑得严实,绑在椅子上,眼里塞了布条,一见他们进来,眼睛骨碌碌直转。

那双手绑得严实的,穆卿城一眼便认出来了,可不正是他派在屋子里躲着的那位高手?

其余三人,王芷儿,她那随身宫婢,还有永贞公主,手里全拿着鸡的某个部分。。

见他们进屋,永贞连头都没抬,狂啃着手里的鸡腿,把鸡腿啃完了,开始啃鸡骨头,吮得啧啧直响。

穆倾城积蓄满腹的阴谋阳谋,高冷酷狠,见到这番情形,只剩下了一个表情,那就是半张着嘴。

两名随从的嘴张得更大。

王芷儿见他们倒是到了个招呼,“你们来了?迟了些。”

什么叫迟了些?

她是主,他们是客?

她这意思,她们正吃着,他们来迟了,赶不上晚饭了?

所以,很不好意思,很对不起,只能请他们吃残羹剩饭了?

穆倾城现在心底里就有这种感觉,另外还增添了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哭笑不得…他所有的算计谋略,到了王芷儿这里,只剩下哭笑不得!

他吸了一口气,把脸上不该有的表情纠正,嘿嘿两声冷笑,“王家大小姐倒有闲情。”

王芷儿没瞧他,指着远处的水杯,“红红,把那杯子递给我,有点渴…”

红红偷窥了脸色发青的穆倾城一眼,腹里涌起股狂笑,从未见过嫡仙般的穆倾城会这么狼狈,跟着王家大小姐,真是惊喜连连,她把水杯递到了王芷儿手里,体贴地道:“郡主,有点烫手,小心拿。”

这是野外野炊么?

你不知道咱们这三人是来夺你的命的么?

穆倾城脸色阴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两名随从想着,对方手里有自己一个人,这个人已经暴露了,是杀还是救?

两名随从望向穆倾城,看见穆倾城咬牙切齿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把头垂下。

穆倾城的确是心头血直涌,但他还没有丧失理智,看着王芷儿淡定的模样,又见自己那手下捆在椅子上,心底倒涌起几分惊疑来,王芷儿身边的宫婢红红,确实有些武功,单凭她一人之力,怎么可能一点儿响动都没有捉了那杀手?

那可是他手底下顶尖的杀手,为了毒杀永贞之后无迹可寻地退走,他挑选的全是精英中的精英。

怎么就莫名被两个女人给捉了?

王芷儿很狡猾,背后有李迥撑腰,这屋子里,还藏得有人!

就等着他一动手,那些人一涌而上,捉个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