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未风知道他怕自己的暗器厉害,所以抬出江湖上比武的规矩,言明在前,要比完一样才比一样,遂微笑道:“不用暗器,一样可以打得你乱跳!”

  古元亮脚尖一点,如箭离弦,喝道:“不和你斗嘴,接招!”话声未完,一掌已向凌未风的“天枢穴”按去,凌未风见他掌风甚劲,所按部位又是穴道,不敢怠慢,一声长啸,倏地一个旋身,横掌如刀,猛切古元亮脉门,古元亮大吼一声,托地跳将出去,凌未风双臂箕张,一掠丈许,向背心便抓。哪料古元亮虽吃迫退,却不是真败,他倏地身躯一矮,陀螺般的直拧转来,双掌骤发,一打凌未风胁下的“乳泉穴”,一扫腰部“关元穴”,竟是败里反攻,狠招硬拼。

  韩志邦看得“啊呀”的叫出声来,楚昭南却一声大喝:“老古,留神!”韩志邦还未看清,只见古元亮已跌跌撞撞倒退出数丈开外,面色灰白。凌未风喝道:“你已输招,还赖在这里作甚!”古元亮闷声不响,双掌一错,狠狠地又攻了上来。这一来只见掌风越发凌厉,凌未风倏进倏退,身法步法,丝毫不乱。而古元亮则似一只受伤的狮子,强攻猛打,掌风所到,全是按向凌未风的三十六道大穴。

  古元亮一时疏忽,竟吃了个亏,心中大怒,再度猛扑,凌厉之中见绵密,斫截之中杂点穴,双掌起处,全是按向人身三十六道大穴,凌未风身随掌走,见招拆招,古元亮兀是攻不进去。战了片刻,凌未风蓦地大喝一声,掌法骤变,右手横掌如刃,劈、按、擒、拿,展开了天山擒拿手中最厉害的截手法;左手却骈指如戟,竟在古元亮双掌翻飞之中,欺身直进,找寻穴道。古元亮的按穴掌法给他的截手法克住,丝毫施展不得,而凌未风的左手,却如同捻着一技点穴撅,指尖所到,也全是指向古元亮的三十六道大穴。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古元亮是点穴名家,识得厉害,心中越发吃惊,凌未风也真“损”,每向一处穴道点去,就大喝一声,“三里穴”“涌泉穴”“天元穴”……叫个不停,好像故意点醒对方,古元亮左右趋避,全身都给冷汗湿透,旁人看来,只见他蹦蹦跳跳,形状十分滑稽。

  楚昭南越看越不是味儿,叫道:“退下!退下”他双掌一错,正待上前,只听得凌未风又是一声大喝,身形迅若狂风,猛的绕到古元亮背后,只一抓,便抓着了古元亮右臂,左手在他腰后一戳,古元亮像死蛇一样,软作一团。凌未风在大喝声中,将古元亮猛掷出去。楚昭南一把接着,只见古元亮双眸紧闭,四肢僵硬,急忙伸手在他的“伏兔穴”一拍,古元亮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吐出一口淤血,软瘫倒地,动弹不得。

  楚昭南再也按捺不在,双掌齐出,向凌未风扑去。凌未风双肩一耸,轻轻避开;楚昭南抢步上前,双掌又旋风一样劈去,凌未风仍然不接,侧身一冲,竟翩如巨鹰,从楚昭南的掌底直钻出去。楚昭南大喝一声,翻身一抓,双掌擒拿;凌未风飕的窜起一丈多高,如燕翅斜展,侧身下落。楚昭南喝声:“哪里走?”又追上来。凌未风凝身止步,双目虎虎有威,大声说道:“且慢动手,我尊你是师兄,让你三招,你若再不知进退,我只好与你一决雌雄。我若是输了,从此回转天山,你若输了又如何?”楚昭南道:“舍利子随你拿去!”凌未风道:“好,发招吧!”楚昭南脚踏洪门,双掌挟着劲风嗖地向凌未凤胸膛打去!凌未风一掌格开,两人风驰电掣般地打将起来。只见手掌起处,全带劲风,石窟内多年堆积的尘土,给掌风震荡得四处飞扬,如黑雾弥漫,石窟本就阴暗,这一来更显得阴风惨惨,骇目惊心。通道上烧着的一堆火,火光在掌风烟雾中摇曳,似明似灭,旁边的人都屏着呼吸,心头似给重物压着,透不过气来。

  两人打了一会,蓦然都往后退出几步,众人惊诧看时,只见两人圆睁双眼,似斗鸡一般互相瞪视。楚昭南大喝一声,在几步之外,一掌劈出,凌未风双掌合什,也是遥遥一放;两人拳来脚往,中间总隔着几步距离,掌锋连衣裳也沾不着,而且越打越慢,就真的像两师兄弟在那里拆招练式一样。刘郁芳和韩志邦等都是行家,早看出两人每一举手投足,全都暗藏着几个变化,虽然隔着几步,每一招数,也都全是带守带攻,应付对方的。这种最上乘的掌法,若是哪一方稍有疏漏,对方只要身形微动,便可立施杀手。

  两人拆了一百多招,都是稍沾即走,仍是分不出上下高低。旁边的人正看得眼花缭乱之际,蓦听得凌未风也是一声大喝,楚昭南猛的向后便退,凌未风身形迅如狂飘,欺身直进,反手一掌,就向楚昭南胸膛打去。楚昭南纵身一跳,恰恰跳在大佛像的中指之上,凌未风急急撤掌,楚昭南蓦然如巨鹰下扑,自上一纵而下,双掌朝凌未风的天灵盖直按下来。凌未风迫得双掌向上一抵,四掌相交,“蓬!蓬!”两声,两人竟给碰跌一丈开外。

  原来楚昭南习武的时间,虽比凌未风长,但凌未风练的是童子功,自小就把根基扎好,而楚昭南少年时曾狂嫖纵饮,功力反差了一筹,更加上楚昭南近年志得意满,练习遂疏,骤遇强敌,虽然功力大致相当,也要受制。刚才凌未风本已赢了一招,正要续施杀手,不料楚昭南却跳在佛像的手指上,若然这一掌打去,会毁坏佛像。凌未风投鼠忌器,不敢损伤云岗石窟中的瑰宝,只好急急撤掌,楚昭南乘势从上压下,占了便宜,因此两人在表面看好像打成平手。

  楚昭南心里明白,这位未见过面的师弟,功力确比自己还高,又急又怒。但利禄熏心,又不肯罢手。他仆地即起,“游龙剑”嗖然出手,微带啸声。这柄剑削铁如泥,是天山派所传的两把宝剑之(另一把是短剑,为杨云骢所得,杨死后己归易兰珠)。楚昭南在剑法上造诣最深,又侍有宝剑在手,因此虽输了招,仍是一派狂傲,要和凌未风比剑。

 

  楚昭南拔剑出手,略一挥动,只见一缕寒光,电闪而出,刘郁芳骇然大叫道:“这是宝剑!”凌未风全然不顾,提左脚,倒青锋,欺身直进,一剑斩去,剑锋自下卷上,倒削楚昭南的右臂,这是天山剑法中的绝险之招,名为“极目沧波”。楚昭南自然识得,仗着宝剑锋利,也使出险招,霍地塌身,“乌龙掠地”,唰!唰!唰!一连三剑,向凌未风下盘直扫过去。凌未风灵巧之极,身形如猩猿跳掷,一起一落,楚昭南剑剑在他的脚底扫过,碰也没有碰着。楚昭南刚一长身,正待变招,凌未风瞬息之间,就一连攻了五剑,楚昭南给迫得措手不及,连连后退,竟无暇去削他的兵刃。

  但楚昭南在剑法上浸淫了几十年,自是非同小可,他一看凌未风打法,就知道他是以快制慢,用最迅捷的剑法来迫自己防守,使自己不能利用宝剑的所长。他冷笑一声,忽然凝身不动,一口剑霍霍地四面展开,幽暗的石窟中,登时涌出一圈银虹,回环飞舞。凌未风的剑是普通兵刃,一碰着便会给他削断,因此根本递不进去。而他却在银虹中耿耿注视,寻暇抵隙找凌未风的破绽。

  酣斗声中,凌未风抽剑后退,楚昭南大喝一声,挺剑刺出,剑光如练,向凌未风背后戳来。凌未风忽地回转身躯,闪电般地举剑一撩,只听得呛啷一声,和楚昭南的剑碰个正着,刘郁芳惊叫一声,以为这番凌未风定难幸免,不料响声过后,突然非常沉寂,既无金铁交鸣之声,甚至连脚步声也听不到。

 

  原来凌未风这回身一剑,便搭着了楚昭南的剑脊,锋刃并不触及。楚昭南用力一抽,只觉自己的剑竟似给粘着一样,抽不出来!原来晦明禅师采集各派剑法之长,创立天山剑法,这一手便是太极剑法中的“粘”字诀。

  楚昭南自是行家,知道若硬要抽剑,必定给凌未风如影附形,连绵不断地直攻过来,无可奈何,只好和他斗内功,苦苦缠迫!

  这种斗剑,真是武林罕见。石窟里静得连绣花针跌在地上都能听出声来。过了片刻,只听得楚昭南发出微微的喘息之声,额上开始沁出汗珠,看来两师兄弟,就要生死立判,无法解救。

  正在众人全神贯注之际,和喇嘛同来的军官——楚昭南的老搭档张天蒙,忽然悄悄沿着石壁,移身走近一个喇嘛,蓦然伸指一点,那喇嘛大叫一声,翻身便倒。张天蒙一把抓着,在他怀中一掏,掏出一只檀香盒子,狞笑一声,闪电般地向石窟外面逃去!几个喇嘛大声狂呼:“舍利子给劫走了!舍利子给劫走了!”

  凌未风大叫一声,将剑猛的一抽,转身便追。楚昭南身子向前一倾,随即一跃而起,剑光如练,也狠狠地自后赶来。这时张天蒙在前面狂奔,众人在后面紧紧追赶。楚昭南一面追一面挥舞宝剑,韩志邦等两边闪避,霎时已给他赶在前头,只是总越不过凌未风。

  凌未风轻功超卓,片刻之间已越过通道,出了石窟,这时和张天蒙距离越来越近,他奋身一掠,挺剑直向张天蒙后心搠去,张天蒙也早已解出兵刃,他所用的是一条龙纹锁骨鞭,擅于锁拿刀剑,又可作硬兵器用,他和楚昭南并列吴三桂帐下,武功也自不弱,听得脑后风声,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鞭,凌未风的剑竟然给他缠着。张天蒙大喜,转身用力一拉,不料丝毫没有拉动,反给凌未风将剑一挺,剑尖直向脉门划来。张天蒙大吃一惊,急急将手一抖,锁骨鞭倏地解开,凌未风的剑已如雷霆击到。

  凌未风运剑如风,在长鞭飞舞中欺身直进。张天蒙拼命抵挡,给他迫得连连后退,退到了悬崖边沿,只听得水声轰鸣,两人身旁,一条瀑布冲泻而下,而下面就是深不可测的桑干河。

  两人动手不过片刻,楚昭南已自赶到,张天蒙猛的用力打出几鞭,向旁一闪,凌未风挺剑便扑,忽见张天蒙左手一扬,一件东西越过了凌未风直向楚昭南飞去。凌未风起初以为是暗器,但一听风声,已知不是,而且又不是向自己打来,更感惊诧。这时只听得张天蒙一声大喝:“接住!”跟着对凌未风狞笑道:“你把我杀了吧!‘舍利子’你可休想!”凌未风霍然醒起,回身一跃,向楚昭南奔去,只见楚昭南刚刚接了东西,正想收入怀中,凌未风眼力极强,分明看出是个锦盒,他急得大吼一声,舍了张天蒙,挺剑直逼楚昭南,剑法迅捷之极,霎忽就斗了三五十招,这时众人已陆续赶到。张天蒙纵跃如飞,登上一个突出来的小山峰,正好在楚昭南和凌未风的头顶,他居高临下,将山石用力推下,砰砰巨响,沙石纷飞,泥土飞扬中,几块大如的磨盘巨石滚滚而下。楚昭南和凌未风在缠斗中都无法躲避,双双向前,滚地葫芦般地向桑干河面直跌下去。凌未风愤恨之极,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挺,将手中长剑朝小山峰脱手掷去,只听得张天蒙哎哟一声,给凌未风长剑刺个正着。

  凌未风使出绝顶轻功,头下脚上,将近河面,又一个“鹞子翻身”,双脚轻轻勾住河边峭壁上突出的石笋,放眼看时,只见楚昭南给瀑布直冲下去,他半个身子已浸入水中,用一只手拼命抓着河岸的石头,挣扎欲起,这形势,双方都是危险之极。

  欲知两人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难受温柔 岂为新知忘旧好

  惊心恶斗 喜从古窟得真经

  正在此极端紧张之际,凌未风双足勾着峭壁的石笋,用力一翻,身子倒挂,伸手一把抓着楚昭南颈项,像捉小鸡一样,将他提出水面,楚昭南虽有宝剑在手,但刚才给百丈瀑布冲击而下,早已乏力,更兼半截身子浸在水中,更是无从抵挡,凌未风一把抓起,劈手就夺了他的宝剑,双手叉着他的喉咙,楚昭南嘶哑地叫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给你‘舍利子’!”

  凌未风看了他一眼,双手松开道:“拿来吧。”楚昭南掏出湿漉漉的檀香盒子,凌未风伸手接过,楚昭南面色十分难看,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输。

  凌未风正待拉他同上悬崖,蓦然间只听得“蓬”的一声,一道蓝火竟在身边炸裂开来,凌未风半身悬空,挂在悬崖之上,根本无从躲避,肩背给火焰灼得滚热,面上也着了几点火星,他急忙一手按着石壁,将身子在石壁下一滚,火焰虽告熄灭,但仍是感到疼痛。楚昭南趁势翻转身来,仰望着凌未风,凌未风瞋目大喝一声,将抢来的游龙剑拔在手中,楚昭南不敢再上,这时只听得悬崖上嘈成一片,呼喝声和兵刃碰磕声交杂传来。

  这枝蛇焰箭是和楚昭南同来的卫士之一郝大绶放的,和楚昭南同来的两个人,点穴名家古元亮已为凌未风点成残废;郝大绶却杂在众人之中,一同跑出窟外,他见凌未风和楚昭南同堕崖下,竟取出歹毒暗器蛇焰箭向下面射去,蛇焰箭发时有一道蓝火,见物即燃,不能用手接,也不能用兵器碰磕,只能避开,他这一箭是立心想将凌未风射死,纵便楚昭南也误伤在内,也在所不惜。

  韩志邦和刘郁芳见他如此歹毒,勃然大怒,韩志邦一摆八卦紫金刀首先冲上,才打了数招,刘郁芳就脱手飞出独门暗器锦云兜,将他抓伤,郝大绶手中兵刃,也给韩志邦打落,他浴血拼命冲出,才跑了几步,就给两个喇嘛迎面截着,一左一右,大喝一声,双双扑进,一个矮身,各扯着他的一条腿,似荡秋千似的将他荡了起来,荡了几荡,又是一声巨喝,将他抛落悬崖。

  楚昭南正在惶急,忽见半空中掉下一个人来,心中大喜,也不管是敌是友,伸手一把接着,向水面一抛,乘着尸体浮沉之际,提一口气,用足内劲,向江中跃去,单足一点尸体,又是拼命一跃,竟给他跃到离凌未风十余丈的另一处河崖,他手足并用,似猿猴般的爬上了峭壁,一溜烟地逃了。韩志邦连发了几粒铁莲子,都因距离太远,没有打着。

  楚昭南临危逃脱,韩志邦恨极骂道:“又便宜了这奸贼!”刘郁芳道:“不必理他,先看看凌未风吧,今晚可累了他了!”韩志邦默然不语,走近崖边,只见浪涛拍岸,峭壁上有一个黑影在慢慢移动。韩志邦将夜行人随身携带的千里火打开,刘郁芳在火光中看见凌未风爬行而上,显得很是艰难。大吃一惊,颤声叫道:“他受了伤了,照他平日的功夫,绝不会这个样子!”她解下“锦云兜”轻轻地抛下去,“锦云兜”是数丈长的钢绳,尖端装着倒须钢网,作暗器用时可以抓人,而现在却恰好是救人的工具,凌未风已爬上一半,刘郁芳双足钩着崖边,探下身子,将钢绳轻轻一摆,恰好触着了凌未风的手指。凌未风伸手握着。刘郁芳叫声:“小心!”用力一荡,钢绳抖得笔直,将凌未风平空抛了起来,凌未风像荡秋千似的,握着钢绳,越荡越高,刘郁芳一缩身躯,将钢绳一卷,把凌未风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站了起来。几个喇嘛齐声赞道:“真好臂力。”他们不知刘郁芳使的乃是巧劲。

  刘郁芳顾不得回答,扶着凌未风细看,只见他的肩背已给烧得残破,肌肉变得淤红,凌未风转过面来,喇嘛们开声惊叫,他的脸本来就有两道刀痕,现在加上给硫磺火烧得又黑又肿,更显得十分可怕。凌未风笑道:“我本来就难看了,更丑怪一点算不了什么。”刘郁芳道:“你觉得怎样?”凌未风硬挺着道:“不过烧破了点皮肉,没有什么。”他随说随把檀香盒子掏了出来,递给一个喇嘛,微笑说道:“打了半夜,还幸把你们的‘舍利子’夺了回来!”喇嘛们齐齐拜谢。为首的喇嘛,很是小心,将檀香盒子打了开来,只见里面有几粒珍珠般的东西,吐出光芒。喇嘛细看一番,忽然大惊失色,颤声叫道:“舍利子,给他们掉换了!”凌未风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不是‘舍利子’?”喇嘛道:“这是珍珠,‘舍利子’没有这样透明光亮!”

  原来张天蒙素工心计,他在吴三桂将礼物交给喇嘛们时,见过“舍利子”的模样,他就偷偷造了一个同样大小的檀香盒子,里面放上珍珠。他本来是准备在路上万一有人劫夺时,可以拿来顶包。当晚他听楚昭南一说,也起了背叛吴三桂之心,因此他在楚昭南危急时,先劫了喇嘛的“舍利子”,准备拿去献给皇上邀功。后来他被凌未风迫得无路可走时,又巧使“金蝉脱壳”之计,将假的“舍利子”抛给楚昭南,转移了凌未风的目标。

  凌未风当下做声不得,恨恨说道:“再碰到这贼子,定要剥他的皮!”他又向喇嘛们致歉。喇嘛们很不好意思,再三拜谢,说道:“虽然夺回的是假‘舍利子’,但凌未风却舍了性命为我们尽力,此恩此德,永世不忘!”他们见凌未风伤重,又急于要回藏报告,不愿再扰凌未风,齐齐告辞,趁着拂晓赶路。

  刘郁芳和韩志邦扶着凌未风走回石窟,一进了洞,凌未风就“哎哟”一声,坐在地上。刘郁芳急忙过去,扶着他道:“怎么啦?”凌未风道:“你去把我的行囊拿来!”他在行囊中取出两粒碧绿色的丹丸,一口咽下,说道:“没事啦,那小子的蛇焰箭是硫磺火,火毒攻心,有点难受,这丹丸是天山雪莲配成,正好可解火毒。”刘郁芳还是不放心,见他面上烧起了许多火泡,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治外伤的药膏给他涂抹。凌未风扭转了头,似乎很不愿意。刘郁芳以为他避嫌,笑道:“我们江湖人物,不讲这套。”她一手将凌未风按着,柔声说道:“不许动,病人应该听话,你不听话我可生气啦!”

  凌未风闭着眼睛,让她涂抹。忽然间刘郁芳双手颤抖,一瓶药膏,卜的跌落地上,韩志邦道:“你累啦?我替你搽吧!”凌未风翻转身子,将头枕在臂上,说道:“我都说不用理它了。”刘郁芳默然不语,凝坐如石像,眼睛如定珠,紧紧盯着凌未风的面孔,良久良久,突然说道:“你以前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凌未风笑道:“自然不是,我受了刀伤,又受了火烧,本来丑陋的颜容,当然就更丑陋了。”刘郁芳摇摇头道:“不对!这回我可看得非常仔细,你以前一定长得很俊,而且还像我的一位杭州友人!”韩志邦冷冷地“哼”了一声,凌未风一阵狂笑,说道:“我根本没有到过杭州!”这笑声原就是掩饰他内心的窘迫。刘郁芳将信将疑,忽然发觉韩志邦也紧紧盯着她,神情不悦。她霍然醒起,如果凌未风不是那人,自己谈论一个男人的美丑,可真失掉总舵主的身份,也给韩志邦看轻了。她面上一阵热,也干笑道:“我是奇怪你的武功这样高强,怎会面上带有刀痕?”她仓促之间,挤出话来,竟没想到搭不上原先的话题,韩志邦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凌未风答道:“这刀痕是我刚到回疆的时候,碰上杨云骢大侠的一个仇人,他见我带着一个女孩子,随手就给我一刀,要不是有人搭救,几乎给他毁了!”刘郁芳听得十分奇怪,问道:“杨大侠的仇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带一个女孩子远远跑去回疆?那个女孩子有多大了?”凌未风一说之后,自知失言,忙道:“这些事情,将来我再对你说。那个女孩子只有两岁。”韩志邦接口说道:“只有两岁,刘舵主,你……你可没有什么话说了!”他本来想说:“你可放心了。”一到口边,可想起不能这样冲犯刘郁芳,这才临时改了。饶是这样,刘郁芳还是白了他一眼,她很不开心,也很奇怪韩志邦的神态似乎有点失常。

  第二日,凌未风的伤势,果然好得多,已经可以走动了,刘郁芳还是殷勤地看护着他。韩志邦却终日寡言寡笑。第三日早晨,刘郁芳一觉醒来,竟然不见了韩志邦的踪迹,只见尘土上有人用手指写着几行歪歪斜斜的大字。

  那几行歪歪斜斜的大字是:“咱是一个粗人,不懂规矩;虽属旧交,不如新知;天地会之事,有吾姐主持与凌英雄相助,大有可为,成功可期。从此告辞,盼望珍重。”抬头一行写着:“拜上刘总舵主”;下面署名“粗人韩志邦”。刘郁芳看了,黯然不语,凌未风道:“他倒是个豪爽的汉子。只是误会太多了我这个‘新知’本就无心疏间‘旧交’!”刘郁芳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心眼儿也太多了,我担心他一个人乱闯,难保不出岔子。”只是不知他走向何方,凌未风又是伤势初愈,更是无法寻找。

  再说韩志邦那日受了刘郁芳白眼,愈想愈不是味儿。当晚翻来覆去,整夜无眠,心想自己一个“粗人”,武艺与凌未风又是相去甚远,如何配得上她。他心中本来愤愤不平,埋怨刘郁芳刚交上一个“新朋友”,就把多年的“老朋友”冷淡;这样一想,反觉平静下来。他心中暗道:何必在他们中间,做一个拦路石头,于是不待天明,披衣便起,看着他们睡得正酣,暗暗叹口气,背好行囊,挂好兵器,独个儿走出窟外。

  韩志邦迷迷茫茫,也不知该走向何方,他信步所之,在山岗上漫无目的乱跑,这时晨露未干,晓风拂面,行走间,忽听得哟哟鹿鸣,远远望去,只见一头梅花小鹿,在山溪旁边饮水。饮了一会,又咩咩乱叫。韩志邦心想:这头小鹿,孤零零的在这里饮水,一定是失了母亲的离群小鹿,真是可怜。他胡思乱想,慢慢地走过去,自言自语他说道:“小鹿,小鹿,我也是个没有朋友的人,你不赚弃,我和你做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