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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

甄爱脸色惨白,双腿止不住地发软,她死死拧着门把手,好几秒才恢复了力气。下意识地摸摸腰间,枪还在。

有瞬间的安定。

她靠着门,环视一圈,宿舍里没有人,也没有动静,却陡然间陌生得可怕。

突然,房间门被人缓缓推开,吱呀一声悠扬。

19琵琶与鹦鹉螺

甄爱浑身僵硬,紧紧握着腰间的枪,一动不动。

她死死盯着房门上那人古铜色的手指,心悬到了嗓子眼。他露面的那刻,她心都差点儿跳出来,却又骤然坠落。

是赵何。

赵何没料到这儿有人,见到甄爱也是微微一愣,半晌后却换做微微一笑,关上门,又在不经意间落了锁。

甄爱瞬间平复了适才忐忑的情绪,冷淡看着,他回犯罪现场的原因,一目了然。就像言溯说的,这人是个变态,而江心的死,开启了他心里的黑匣子。

赵何站在房门口,望着洗手间门口的甄爱,问:“这里死过人,你不害怕吗?”

甄爱不理。

赵何冷笑了几声,拿出一截口红,在墙上书写起来,边写边说:“没想到这次还能遇到她的朋友,真不孤独。”

甄爱认得他手中的口红是江心的,他在墙壁上写的字也正是洗手间玻璃上的。

甄爱试探着问:“你很喜欢这句话?”

“她很喜欢,”赵何诡异地笑,“我第一次为她跑马拉松,得的奖金给她买了项链,她能不喜欢吗?”

甄爱不语,看着墙上的字迹,又看看镜子上,一模一样,原来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为你奔跑几千英里。

可,口红和镜子,正是那个人的标志,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镜中的女孩,脸色微白。

赵何写完字,回头看她:“这里对我来说,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个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又轻又诡,还带着几丝讲鬼故事一般的悬疑感,似乎是要吓唬面前的女孩。

但甄爱很不配合,脸色平静,甚至带着淡淡的嗤笑:“果然凶手都有重返犯罪现场的爱好。无聊!”

他微愣,半晌却笑了:“你这么确定我是凶手?”

甄爱冷淡地瞟他一眼,懒得解释:“你长了一张杀人凶手的脸。”

赵何眼中露出凶光:“什么是杀人凶手的脸。”

“让人没来由地厌恶。”甄爱回答得异常简短,仿佛和他多说一个词就会死。

赵何眼中闪过浓郁的恨,自己是个杀人犯,可她竟然连一点儿害怕和惊惶都没有!到了这种程度,他还是不能吸引女孩子的半点儿注意,哪怕是变态的恐惧!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她竟然说他的脸让人一看就厌恶。

呵,这就是江心玩弄他感情的理由吗?

他一直都是孤独又内向的人,而拉拉队里那个叫江心的女孩儿,灿烂活泼,像阳光一样一点一点温暖进他的心里。他第一次怀着忐忑的情绪送她一串小珍珠,她竟然开心地亲了他的脸颊。

这就是美妙的爱情吧?

这就是盲目的爱情吧?

即使她一次次和别的男人成双入对,只要她的一个亲吻一次拥抱,他的愤怒便顷刻消散。他知道贵重物品能让她开心,就努力买给她。那次的金项链甚至让她开心得和他共度一晚,还允诺很快和男朋友分手。

可等来的却是毫无预兆的翻脸与绝交。

江心无意中得知了泰勒的真实背景,她再也不可能和泰勒分手,不仅如此,她甚至坚决不肯和赵何继续地下情了。

这对还憧憬着和江心光明正大在一起的赵何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从来没有和女生交往过,和江心的拉手亲吻抚摸做~爱,全让他刺激又癫狂,只要一想到本来应该属于他的美妙却被另一个男人享受着,他便彻底疯狂了。

而在杀死江心的那些时刻,他看着她在他手中凋零,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的剥离,他的两腿之间竟然疯狂地变硬,又如坠云端地狂泻,他的身体变态地到达了高~潮。

啊,老天,杀人的感觉,太美妙了!

而此刻,他看着甄爱,身体里那种灼热的快感一瞬间都奔袭着在下腹堆积。

他之前跪着祈求爱情的卑微,受过的羞辱隐忍,遭受背叛抛弃的愤怒,全在这一瞬间爆棚。他的身体,他的情感,全需要释放!

他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情绪,笑得极度扭曲,“这里太有纪念意义了,它也是我第二次杀人的地方。”

甄爱倚着门,面不改色。

果然是言溯口中自信到自卑的心理变态,果然会发展成连环杀人。她还记得言溯很桀骜地说:“下次我照样会抓到他。”

甄爱歪着头,薄唇轻弯,淡淡一笑:“你这样没本事又不值一提的男人,还是不要浪费他的时间了。”

赵何虽然不知道甄爱口中的“他”是谁,但他很清楚她口中的“你”是谁,她竟然说他没本事又不值一提!

“你和江心一样,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说我没本事,我杀了人还能站在这里,我没本事?”他凶光毕露,突然朝她扑过来,“今天你死在这里,我还是能够全身而……”

啾地一声轻响。

赵何止了脚步,惊愕地睁大眼睛,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就见汩汩的血水从他的左胸口涌了出来。他来不及发声,还不明不白,就这样直直地朝后倒了下去。

“Ai,开门!”欧文猛地敲打着房门,一秒钟之后,轰地一脚把它踹开。

他冲进来就见甄爱面无表情地握着手枪,枪口灰烟袅袅,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而她白净的脸上,溅满了鲜血。

欧文立刻关上门,走过去都顾不得看赵何的情况,而是赶紧去拿甄爱手中的枪,拔了一下,没动静。她眼睛里一片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就是不松手。

欧文握住她的手:“Ai,没事了,把枪给我。”

甄爱依旧眼神空茫,却极度冷静地说:“他要杀我,我是正当防卫。但是,我故意刺激了他。从这个角度说,是我引导的他。”

欧文神色不明,近乎轻叹:“或许你不引导,他也想杀你的。S.A.说赵何可能会重返现场,让我注意点儿。我就立刻从停车场跑过来了。”

甄爱缓缓收回枪,眼神冰冷得可怕:“他进来的那一刻,我就想杀他。”

欧文狠狠一愣,紧张地看她,她却盯着他身后的墙壁发呆,欧文一回头,看见墙壁上的字,再度愣住。

她不想他担心,平静地说:“是巧合,我问过了。”

欧文没有多问,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又拿了纸巾去浴室,只是一看到镜子上猩红色的英文单词,不免又蹙了眉。

他知道,虽然甄爱说是巧合,但这些字肯定刺激到她了。

欧文走出浴室时,甄爱正坐在地上发呆,身上都是喷溅的血迹,一点点像细小的红梅。他过去蹲下,用湿纸巾给她擦脸。

她乖乖的没有动静,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怔松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珠像水洗过的黑葡萄。他被她安静的眼神看得心头乱跳,赶紧垂下眼眸。

他忽然就想到言溯的那个问题:欧文,如果有一天她杀了人,你会怎么办?

他无声地闭了闭眼,Ai,如果你杀人放火,我便帮你毁尸灭迹。

把她苍白的小脸擦拭干净,他又给她擦去脖子上的血迹,女孩的皮肤细得像瓷,白皙清润,他又别过目光去,轻轻擦去她衣服上的血迹。

不过几分钟,房间里突然来了几个穿得像水电工一样的人。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戴着手套全副武装,找了把椅子放在房屋中间,把地上的赵何搬到椅子上,放一把消音手枪在他手里,对着胸口扣动扳机…

甄爱坐在地上静静看着,幽暗的人影在她清黑的瞳仁里闪动,却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完毕后,有位戴着面罩的黑衣人走过来,指了指甄爱,对欧文说:“虽然她有免责权,但按照惯例,我们要带她回去审问。”

甄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欧文却拦住,冷硬道:“他要杀她,这是正当防卫,不需要任何审问。”

那人也十分坚持:“这是应该的程序。”

欧文挪了一步,结结实实挡在甄爱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带她走。”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一阵沉重的安静之后,黑衣人们齐齐换了衣服,又以水电工的姿态离开了。

“Ai,没事了。”欧文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甄爱,心口却猛地一痛。

甄爱小脸惨白,固执地仰望着他,月牙般的眼睛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激动情绪,咬牙忍了半天,却还是颤声道:“他们,不,你们,就是这样死第二次的吗?”

20琵琶与鹦鹉螺

“砰砰砰……”连续六声枪响,射击场人形靶子的头部六个清晰的洞口。

甄爱却似乎还是不满意,重装弹匣,又选择了移动人靶。

欧文陪在旁边,沉默看着。

甄爱是他的第一个证人保护对象,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证人都像她这么坚强又有毅力。他刚认识甄爱时,她的枪用得并不太好。短短一年,技艺突飞猛进。

此刻,她带着淡黄色的保护镜,双臂笔直地举着枪,目光坚定毫不动摇,发发击中目标。

她曾说:如果她的枪法再好一点儿,保护她的第三个特工就不会死。

这是她跟他说过的唯一一件和过去有关的事。而他,不能问。

一小时的枪击训练很快结束,甄爱额头上都有了细细的汗。走出射击场,阳光很好,这几天气温回升了。

欧文开着车去接言溯。

其实几天前甄爱犹豫过要不要再次换身份,可那时言溯打电话过来问:“想去汉普顿玩吗?”

“可订婚礼还有一个多星期呢!”

“在那之前,哥伦比亚大学举办文化节,有对外开放的公众讲座请我去讲。”

他想让她听他演讲?

甄爱傻傻地不接话。

他沉默半晌,声音更不自在:“咳,而订婚礼后纽约还有春季音乐节,顺便陶冶一下你可怜的情操。”

摇摆不定的心绪就在那一刻定下来了。

甄爱望着窗外青青的春天,问欧文:“他不是不喜欢讲课吗?”

“但他同时认为学者肩负着对公众传播知识的责任。”欧文认真开着车,“这次要讲的是符号学,内容比较浅显,只是科普级,并非学术。”

很快接到言溯,但上车时出现一个问题。

甄爱以为他会坐副驾驶,所以她坐在欧文后边。

言溯走到驾驶室后边,一拉车门见甄爱坐得稳稳当当,他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又关上门绕去另一边。

欧文指指自己身旁:“怎么不过来这里?”

言溯望着窗外:“事故率最高的座位?谢谢!”

欧文道:“你现在那个位置就安全了?”

“副驾驶和副驾驶后侧一样不安全。”说完,扭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驾驶位正后方的甄爱,“安全意识不错。”

甄爱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发麻:“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位……”

“不用了。”他目视前方,飞快打断。

真是别扭。

甄爱轻笑:“你也怕死呀?”

他靠进椅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懒懒地说:“死不死不重要,怎么死比较重要。如果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纸的讣告栏里,死因是车祸的话……在我看来,这和被雷劈死一样无厘头又无意义。”

他扭头看她,浅茶色的眼眸淡定又认真:“这样,我会死不瞑目的。”

甄爱无语:“可每年有几百万人死于车祸。”

言溯肃着脸,无比庄严肃穆地闭上眼睛:“愿上帝保佑他们!”

前边的欧文听闻,嘀咕一句:“骗子,他根本不信上帝!”

甄爱扑哧轻笑一声。

笑完却想到最近的压力,她望着窗外,平静地收了笑容,问:“那,你对死亡的态度是什么?”

言溯缓缓睁开眼。

他望着虚空,声线轻缓:

“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为止,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视死如归。我相信,我从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

甄爱一愣,扭头看他。

彼时,初春的高速路旁,灰茫又青黄交加的原野像河流一般在窗外流泻,青嫩的色彩涌动着,生生不息;

而言溯俊白如玉的侧脸,疏淡又静谧,一如亘古的时间,永远的棱角分明,倨傲而不驯。

这一瞬,她像是被谁狠狠敲醒。

是啊,甄爱,如果你生命的旅程到此为止,你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视死如归,因为你从未把你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

所以,害怕什么?

即使敌人厄运全部尾随,她也可以豁然开朗,可以坦然面对。她的生命问心无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没什么可怕。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洋溢起了幸福的笑;言溯似乎感应到她毫不避讳的目光,侧头过来,刚好就看见她情绪万千的眼眸。

他神色微僵:“看什么?这话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是福尔摩斯说的。”甄爱粲然一笑,别过头去,打开了窗户,笑望着窗外苍茫的原野。

她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这人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荣辱不惊,那么遇变不乱,安危不惧。

这样的豁达开阔,也是她毕生的追求。

言溯静静看她,女孩正迎风趴在车窗前,长风呼啸,吹得她的乌发肆意飞舞,嚣张又飞扬,真不像她一贯冷静淡漠的样子。

其实这样,很好不是吗?

他安然自若地收回目光,遮去眸中隐约的笑意,再无言语。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甄爱迎着风探头张望,漫长的公路无边无际隐入了遥远的天边。空旷的世界里,只有他们像风一样呼啦啦地奔驰。

汽车电台里正在播放轻快悠扬的美国乡村音乐summer vibe,曲调舒缓又清新,怀旧里带着夏天海滩的阳光,一瞬间,春风里就有了夏天的味道。

她闭着眼睛,呼吸着初春清冽的空气,不自禁地跟着哼起了歌。

哼了没一会儿,却听言溯散漫地评价:“真难得。”

甄爱脸一红,以为他要夸她,没想下一句却是:“居然每一句都能唱走调。”

欧文没忍住笑出了声。

甄爱小小地恼了,甩了鞋子,一脚就踹到言溯腿上;后者始料未及,瞠目结舌地看她。他不至于被甄爱踹伤,但明显,让他惊异的是甄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