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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浓眉轻拧,看似若有所思实则颇有嫌弃地看着甄爱。

甄爱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外套牛仔裤。

“你穿成这样是去给人拖板凳的吗?”他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弃,“哦,服务生都会穿得比你好。”

甄爱搓搓手:“那你一个人去好了,反正我们也不是真的恋人。”

“哟?”他俊眉一挑,“还破罐子破摔了?”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是在逗一个赌气的小孩。

“你才是破罐子!”甄爱小怒了。

言溯居然无声地笑开了,走过来在她背后拍了拍,示意她出门。

进电梯的时候,甄爱从镜子里看见两人的倒影,他矜贵而清雅,干净古典得像中世纪的皇室贵族,又像原野上笔直挺拔的树;而她的衣着实在是太路人太大众了,站在他身边真的很不搭。

甄爱看得自惭形愧,别过头去;

言溯目光始终平视前方,见她直接灰着脸扭过头去,他眸光闪了闪,唇角似有似无地一弯。

出门后的第一站竟然是valentino门店,甄爱早猜到去的地方有着装要求,倒没有太多惊讶。

她不常买衣服,望着一世界华丽的礼服,有些迷茫,不知从何选起。

言溯扫了一眼,挑出一件淡绿色的单肩连衣及膝裙,白色风衣,袜子和小靴,递给她,说:“综合了衣服颜色和你皮肤颜色的配合程度,保暖程度,三围的相配度,以及衣服的美观度,这件是最好的。”

一旁的服务员面色纠结,理解得很困难。

甄爱捧着柔软的衣服,四周张望了一下:

“那个红色…”

“太风情,像蒂塔万提斯。”

“黄…”

“太暴露,像布兰妮。”

服务员脸都黑了。

“那个V…”

“……你想穿去给谁看?”言溯不善地眯眼,默了默,“再说,你胸围不够。”

服务员忍着轻笑。

甄爱脸微红,站直了小身板,还疑似轻微地挺了挺胸,不满地看着言溯。

可言溯没理解她的意图,居然特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我选的最好吧。”

甄爱干脆没意见了,进去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是焕然一新。

言溯回过头来看她时,淡静的眼眸也微微凝了半秒。

就像他之前目测的,这套衣服很合身,很配她白皙的肤色,简洁大方又不失时髦俏皮,色彩淡雅,衬着她那张清丽的小脸,在初春的季节看着都心旷神怡。

甄爱对这样的装扮也很满意。

只是,这次的约会,她不免会想到赖安的男朋友艾伦。昨天晚上上网搜到的内容让她的心里蒙上了淡淡的阴霾。她对今天的约会有些担心。

这么想着,她又不自觉轻拧着眉心望了他一眼。

彼时,他很专注地目视着前方,不知在和谁说话,声音平淡又古板:“第九次。”

甄爱四处看看:“什么东西?”

言溯都不回头看她:“你第九次看我了,这次又在看什么?终于发现我是外星人了?”

你眼睛怎么长的?他一直看着前面,她还以为他没注意到呢。

甄爱微窘,呐呐的:“呃…”

言溯这才垂眸瞥她一眼,似乎习惯了她反应慢半拍,懒得等了,索性直接开口:“你有话想问我?”

“嗯,我…”

“不会是想问小帕克吧?”

“嗯…”

“是想问他的事,还是想问我的事?”

甄爱:…

你也要给我个机会开口啊?

甄爱很诚实:“都想知道。”

言溯点点头:“哦,原来你喜欢听故事。”默了默,说,“真遗憾,我不是喜欢讲故事的人。”

甄爱头顶挂了三条黑线:“那你跟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言溯穿梭在夜色中,唇角不经意地轻轻勾起:“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强的好奇心!过了昨天,还念念不忘。”

甄爱一愣,倏尔低头,在心里微微一笑,她并非好奇案子,而是好奇他。

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他的过去呢?哪怕是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东西。

就好像知道他的过去,她就认识了他好久一样。

真是奇怪的心理。

不过,他不说就算了吧。她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相信。

他说帕克是自杀的,那她就认为,他是对的。

到了约会的地点,赖安见了甄爱,也是眼前一亮,夸赞甄爱漂亮,又拉着她的手来了个亲密的贴面礼:“Ai,晚上好!”

言溯立在一旁,皱了眉。

走去座位时,赖安和艾伦在前面,言溯和甄爱在后边。言溯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就揽住甄爱的腰,把她带到身边。

甄爱始料未及地撞进他怀里,他已经低头,凑近她耳边,微微一侧,贴住她的脸,轻声说:“Ai,晚上好!”

甄爱挨着他温热的脸颊,愣住。

他在学赖安给她贴面礼问好,竟不像平时疏淡地喊她“甄爱”,而是类似外国人的发音Ai~~音调平声,尾音略长。像是一声呢喃,被他低沉的嗓音唤着,绵绵的,说不出的柔和迤逦。

他行了礼便直起了身子,松开了搭在她腰间的手,脸上依旧是淡定自若。

对于他这种学习人类的行为,甄爱已经见惯不惯了。

走到餐桌前,他竟然还骄矜地代替服务员给她拉椅子,绅士风度十足,这让甄爱颇为受宠若惊。她原以为他对这种事懵懂迟钝,却没想,他要是做什么事上心起来,对细节的要求都极尽完美。

赖安看在眼里,自以为理解地冲甄爱眨眨眼,又替好朋友开心似地冲她笑笑。

甄爱抿着水杯,稍稍心乱地移开目光。

赖安个性活泼开朗,也算是甄爱比较固定的朋友,虽然两人时常在实验室里见面,但大都静心研究,互不说话。

此番遇到,他难免像见到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一样尽情聊天。

艾伦则是斯文稳重的样子,偶尔笑着插话几句,却不多。

倒是言溯,至始至终都不讲话,默默听着……或许没听。

直到后来,赖安问起上次见面,说音乐会效果怎么样时,艾伦转而问言溯:“那天你是怎么看出我是记者的?”

这一问,也吊起了甄爱和赖安的好奇心,都齐齐看着言溯。

言溯放下水杯,语调平平地说:“你上衣口袋里的两支笔,一只是录音笔,一只的笔帽上安着针孔摄像机;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头两个快捷键就是录音和相机;还有你的手表,也是可以录像的。”

结论是——

“要么你是个变态的记录窥视狂,要么这就是你的职业。”

这么一听,竟像是:变态的记录窥视就是你的职业。

甄爱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已经是他最温和的评论了。”

言溯眼珠一转,略带抗议地看了甄爱一眼。

艾伦也不介意,反而开玩笑:“真荣幸言溯先生没有第一眼把我列定为变态,看来我长得不像。”

言溯沉默了半秒,说:“不是的。那是因为还有别的特征,让我把你清除出了变态的队伍,归到了记者那一类。”

“……”

甄爱表示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沉默望天。

艾伦愣了愣,还是问:“我哪里显露出来我是做记者的?”

言溯干净利落地问答:“register!(语域)”

艾伦一愣,瞬间恍然。

甄爱和赖安则没太明白,齐齐看向言溯。

后者极其快速地解释:

“你说话省掉了很多系动词,这是常见的新闻标题写法。再说你的词汇——‘开始’不用begin, start,而用embark;‘过去’用previous,‘获取信息’用dig,‘重要’用landmark,‘和好恢复’用fence-mending,‘决定’用call the tune。

你说的7句话60个单词里,用了15个书面语9个行业用语16个阅读三级以上词汇。要么你喜欢嚼词,要么你就是做文字工作的。”

艾伦和赖安张口结舌。

就连甄爱也瞠目,他的脑袋是怎么运转的,点头之交的人几句话,他都能从语法语义语言学的角度分析得这么清楚。这……

艾伦连连点头,心服口服。

赖安眼中闪过崇拜的光,兴奋又好奇地问:“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职业的吗?”

言溯平淡看他:“你在FDA(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NCTR(国家毒理研究)中心工作。”

赖安大吃一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言溯漠漠的:“没有看,甄爱告诉我的。”

“…”

艾伦喝了一口红酒,看似漫不经意地问:“S.A.很厉害,但是,你的判断有没有过出错的时候?”

甄爱心里微微一个咯噔,知道艾伦的职业性和探究性显露出来了,她有些担心地看了言溯一眼,后者很简单地说:“没有。”

说着,竟一脸淡然自若地把甄爱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拿着刀叉帮她切牛排。

甄爱一怔。

她右手力度不够,控制不住刀叉,原本还略微发愁,却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竟然主动帮她切牛排。

她胸腔里突然涌满了温暖,可一抬眼看见赖安暧昧惊喜的表情,一贯淡然的她竟有些赧然。

扭头再看言溯,他垂着眸,安静又认真,熟练地用刀叉把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很多个小块,动作干净优雅,像是艺术家。

甄爱莫名心跳如擂鼓,脸颊也发烫起来,心思混乱时只好捧着红酒咽了一大口。

言溯把牛排切好递给她,看到她红扑扑像小番茄一样的脸,奇怪地看了一会儿,问:“你发烧了?”

甄爱:“……喝了红酒。”

“东西都没吃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你的一些生活习惯还真是…”言溯皱眉,“你该不会是那本书的作者吧?”

“哪本书?”

“早死的妙诀!”

“…”

34药,谎言,恶作剧

对面的赖安和艾伦都轻轻笑着。

甄爱低头,用叉子挑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味道很好,她不经意地弯弯唇角。

半晌后,艾伦重拾话题:“可人都是会犯错的。S.A.,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自信?”

言溯的回答像在背教科书:“自信来源于对正确的追求,和不害怕出错的勇气。”

“那你哪里来的勇气不害怕出错呢?”

“因为我本来就不会让自己出错。”

得,又绕回去了。

艾伦耸耸肩,笑出一声,拿谚语来压他:“we are only human!我们只是凡人,凡人都会犯错。”

言溯弯弯唇角:“你没懂我的话。”

艾伦不解:“什么?”

“是啊,我们只是凡人。这是很好的一句借口,不是吗?”言溯放下手中的刀叉,习惯性地十指交错,撑在桌子上,眼瞳幽深,表情认真,

“我是卡车司机,我可能偶尔晚睡酩酊大醉;我是士兵,我可能偶尔放哨偷懒;我是警察,我可能偶尔遗漏细节证据;我是医生,我可能偶尔忽略了X光片上一个黑点…这些都很正常,因为,我只是个凡人,我也会犯错,所以很多时候,我不需要意志坚定,我不需要承担责任,我不需要严于律己。”

他淡淡看他,“我们只是凡人,凡人都会犯错。这句话听上去就好像‘凡人’的属性是出错的借口。但我却认为,作为‘人’的属性是区别自然界其他高等动物的标志。不然,真是浪费了人类祖先以千万年计的进化。”

“所以,你懂我的话了吗?”言溯的话掷地有声,“我说我不会犯错,这不是自负,而是态度。”

甄爱盯着他坚毅的侧脸,恍如被震撼了一般,心底悄然无声。

是啊,他从来都不是自负轻狂,他不过是严苛自律,到了一种禁制的地步。于他来说,不会犯错,这不是骄傲,而是一段意志坚韧磨练心智的苦行。

艾伦钦佩地点头:

“我很惊讶你的态度,也很震撼。但是,我认为仍然存在你做到一丝不苟却仍旧出错或者主观判断的可能。比如小帕克的案子,和罗拉案一样的死亡方式,一样的五角星和流言,关键还有一封明显造假的遗书。请问,言溯先生为什么判定他是自杀的?”

甄爱的手微微一顿,她忽然又想到了艾伦在报道里用到的那些尖刻的抨击。

她担心地看向言溯,后者依旧风波不动,淡淡道:“我不会把案件内容透露给你。”

艾伦耸耸肩:“当然,这是你的职业素养。而作为记者,我必须公平正义地反应社会上所有的声音,揭露所有的黑暗。所以,我会继续追踪幕后可能的阴谋。”

甄爱觉得或许是红酒喝多了,头脑一片发热的愤怒。

可当事人言溯竟然礼貌地颔了颔首:“我尊重你的看法。”

甄爱的脑袋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又是一愣,她真的从言溯淡漠平静的声线里听出了尊重。

可是很奇怪,一瞬间,她莫名就心酸起来。

又酸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