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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妙笑得殷勤,看上去很喜欢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妈:“我今天上午回帝城,不太想住酒店,就住在度假村了。”

崔菲笑:“怎么不回家呢?这里偏僻,又没佣人,照顾着不方便。”

“我可以回家吗?”齐妙惊喜,可见,以前她这私生女不允许回戚家南城区的家。

崔菲笑笑不答,问最关心的问题:“你,一直在这儿?”

“嗯。我晚餐时酒喝多了,散席就过来,一直睡到刚才。”齐妙说。

看样子,似乎二楼的凶杀案没有吵醒她。

戚勉皱着眉,看戚行远:“爸,你怎么凌晨跑来这儿?”

齐妙听了,目光也渐渐落在崔菲和戚行远的腿边,变得探寻,“你们拿箱子干什么?而且,爸你穿得好奇怪,像非主流。”

崔菲脑子转得极快:“我和你爸吵架了,我猜他会来这儿住,就跑来等着,想说说好话。”

齐妙似乎没怀疑,因为戚行远脸色很难看,的确像吵过架;戚勉则意味深长地扫视甄意,仿佛她是引发夫妻间争吵的罪魁祸首。

且他不像齐妙那么讨好崔菲,阴阳怪气说了句:“别吵得离婚了。”然后毫无兴趣地上楼。

齐妙见厅里一阵低气压,也说了晚安上去了。

崔菲额头上虚汗直冒,戚行远立刻跑去保姆房换衣服。

姑妈长长呼出一口气,双脚发软,摸着墙壁瘫到沙发上:“吓死我了。”

甄意始终坐着,抱着手悠悠来了句:“现在就怕成这样,警察来的时候怎么办?”

崔菲她们才稍微松懈的神经立刻紧绷,两人四周看看,把甄意拉到角落,压低声音:“警察会找来?为什么?都按你说的做了,怎么还会被警察发现?”

甄意抬起眼皮:“小樱是在度假村走丢的,这是戚氏的地盘。警方当然会先找你们问这里的结构和地形,方便找人。”

“哦,是这样啊。”

“如果警察来问,千万不要说‘小女孩真可怜凶手真可恶’之类的话。”甄意猛地扶着墙,忽然有些头晕。

“为什么?”

“没发现尸体前,是失踪状态。你怎么知道她死了,而不是走丢了?”她疲惫得腿发软,说得很公式化,“对警方来说,一开始的重点会往丢失拐卖等方向走。”

崔菲庆幸地点头:“是。记住了。类似的话都不能说。我会告诉行远的。”

“关于度假村的事,警察怎么问,你们怎么答就是了。警察的第一次拜访,应该不会有问题。”

“第一次?”崔菲瞪着甄意,“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般来说警察只会来一次,你们表现好一点,下次就可以推给经理和员工去应付。如果孩子一直没找到,这就会变成悬案。”甄意压抑住心头的不适,说,“但孩子的尸身找到后,性质就不一样了。”

“会怀疑到我们吗?”崔菲焦急地问。

“山里很难找痕迹,且案发现场和抛尸现场不一致,会加大侦查难度。”她面无表情道,“我是说万一,如果警察以凶杀案的性质来走访,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的。”

“其他的事,看情况发展再商量吧。”甄意揉了揉额头,她累得几乎虚脱,口干舌燥,只想回自己家。

可抬起头,她的心猛地一震。

门廊旁站着一个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睡裙,散着头发,眼神迷茫而惺忪地看着她。

因为是孩子,靠近的时候被大花瓶挡着,她们都没看到。

崔菲回头见了,惊得跳起来,惊慌失措地跑去:“红豆,你什么时候来的?”她一把抱起女儿上楼去。

姑妈埋头在手掌中,焦急地叹气:“让孩子听到了,可怎么是好?”

甄意靠在墙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天衣无缝,从来就没有这个词。

帝城大学的夏夜,一片静谧。凌晨四点,万籁俱寂。只有微弱的路灯光从茂盛的法国梧桐里洒落下来。

甄意头脑昏昏沉沉,腿脚无力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爷爷的小楼走。酒精仍旧充斥着头脑,可心里忽然后悔得无以复加。

她犯了大错了。

当时又急又慌,被崔菲一通话说得蒙了神,又被爷爷衣服上的血迹和口袋里的蛋糕泥震住,只想着怎么摆脱。

可现在冷风一吹,才发觉,当时应该先审问崔菲。可姐姐说让她保护爷爷啊!

该死的,为什么她偏偏在今天喝酒喝得脑子不清醒?!

赶紧想想,崔菲今天表现的细节是?

奇怪,为什么今晚发生的事情变成了碎片?好像断断续续的,记不太完整?为什么有些记忆成了空白?

她摸出电话,很快拨通110,可当电话接通时,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说我指导人藏尸了?而且如果万一真是爷爷呢?她现在应该回去再调查一番吧。

转身要走,却看见帝城大学里最有名的千年古树。这里的学生叫它相思树。

上中学时,老师们都说言格是一定可以考取帝城大学的。那时,甄意就说:“言格,如果你去了帝城大学,我就去帝城理工学院,挨在一起,还不那么难考。我们就在一个城市啦。”

那时,她还说:“言格,帝城大学里有一棵超级超级老的树,叫相思树,等我们去了,就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躺在树下数叶子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相思树,怎么会叫这么伤感的名字?

她绕过小巷,朝它走过去。

那是一棵多大的树啊!树干快有桌子粗,树叶茂密,郁郁葱葱,树冠遮住了浩瀚的星空,树叶紧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在夜里,安静得叫人心宁。

甄意走过去,抬手抚摸它沧桑的树干,粗糙而清凉,她绕着它走,眼前发晕,怎么会越来越醉了?

视野慢慢旋转,渐渐,她看到了一个出类拔萃的身影,手插兜立在树边,稍稍仰头看着树冠上的叶子。

他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目光渐渐落下,微微怔愣,似乎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什么。

甄意愣愣看他,在夜里,他俊颜白皙,愈发好看了。

“好像真的醉得不轻了。”她嘀咕着揉揉额头,继续前行,脚却被树根绊住,猛地前倾。

一双手及时扶住,她摔进莫名熟悉而牢靠的怀抱里,脸颊在他下巴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这亲昵的感觉怎么如此真实?

“甄意,是我,言格。”

她抬头,眼神笔直,迎视他的目光。

当然是他,这样温和透彻的眼睛,当然是他。

他确认她站稳了,才轻缓而克己地松开她。

她却怔怔地上前一步,双臂钻进他的薄风衣里,缓缓地,牢牢地,圈住了他的腰身。她的头轻轻靠进他的胸膛,喃喃道:“言格,是我,甄意。

不要推开我。”

她不知道,她忽然的靠近与拥抱,很轻,却像是撞进了他的心底。

他,从来都不会想推开她。

言格,从来都不会想推开甄意。

“言格,”甄意收紧手臂,脸颊轻蹭他的胸膛,语气轻得像纱,“我给你打电话了。可你一直不接,我,就打给我姐姐了。”

言格的心蓦地一凛,知道出事了。

第33章 chapter32

夜风吹过树梢,茂密的树叶簌簌作响,有一两片坠下来,落在言格的黑发上。

他有些缓慢地抬手,一点一点,仿佛很艰难,终于,轻轻搂住她的腰。

此刻,夜深,

人静。

她又在他怀中了。

他低头靠近她,她阖着眼睛,呼吸声很沉。

“甄意?”

“嗯?”她稍稍动了一下,似乎意识不清。

“你喝酒了?”

“嗯。”

“你给我打过电话?”

“是。”她睁开眼睛,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他脸上,有些哀伤,“可你没有理我。”

他微微咬唇,几不可察地蹙了眉:

“那,你后来打给了谁?”

“我姐姐。”

“哦,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他用一种聊天的语气,“她,叫什么名字?”

“甄心。”

“你姐姐,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说让我保护爷爷,还说,凭我的能力,一定可以隐瞒。”

“你怎么说?”

“我不想,我想报警,但姐姐她骂我。她说小时候就是她保护我的,我不能不保护家里人。”甄意吸了一下鼻子,“她说她再也不想理我了。”

“她,让你隐瞒什么?”

“隐瞒……”她低头抵住他的胸膛,痛苦而小声地说,“我头好痛。”她一只手抽回来,用力敲自己的头,“好模糊,不清楚。”

“那就不要想了。”他的手伸入她的发间,握住她的脑袋,低头拿下颌抵住她的鬓角,紧紧制住了她。

他声线低沉,在她耳边说,“甄意,不要想了。”

“不对啊……怎么会想不起来?”她挣扎。

“不要想了!甄意,你只听到我的声音,其他的都不要想;只听我说……”他贴在她耳边,头一次不经允许对人进行催眠。

渐渐,她不再乱动,平息下来,拳头也缓缓松开,顺着他的胸口,无力地滑落下去。

“甄意,你听我说,甄意!”

“……嗯?”她气若游丝。

“以后,有什么事情想问甄心的时候,先问我,好不好?先找言格。言格。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接不到电话。”他竭力稳住颤抖的呼吸,“甄意,记得,先找言格。”

“……”

“答应我,不要找甄心,先找言格。甄意,答应我。”

“好。”她很乖巧而虚弱地应声,慢慢,整个人顺着他往下滑,言格拦手把她捞住,重新收回怀里。

因为一时着急用力,她猛地被带回来,嘴唇从他脸颊边擦过,一路滑过脖颈,最终落在锁骨上停住。呼吸均匀微热。

言格仿佛触了电,静止几秒,脸竟有些发烫。

不着痕迹地稳住了呼吸,才重新把她抱好。

她柔软得像一捧纱,盈在他怀中。安静而白皙的容颜在月光下静美如画。

“对不起,甄意。对不起。”他箍住她的头,一遍一遍重复,“对不起,我应该主动给你电话,对不起。”

他脱下外衣,裹住她,抱着她平躺到草地上。

她闭着眼睛,安宁地沉睡;

迟来的反催眠,会有作用吗?

他头一次心乱如麻,低头俯视她,望见她宁谧的睡颜,却又平静下来。

其实,对她的脸,记忆始终清晰,甚至记得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其实,很庆幸拥有那样超凡的记忆力,甚至还记得和她接吻的感觉。

言格低头揉了揉眉心。

一贯淡宁不惊,却居然在8年之后重见她的那一刻乱了思绪;与她有关的一切记忆都活色生香起来。他居然很淡定地拐着弯儿地接近甄教授,偏偏那几个月她太忙,他拜访小楼第11次,才遇到她。

打电话过去,一声“喂”,他就认出她的声音,而她,却似乎不记得他了。

放下电话后的整整30分钟,他的思绪都在空茫和颠簸之间切换,无法停止。最终是去了那栋小楼。

坐在书房里,看着她衣衫不整跳下来,毛手毛脚地拿他的风衣扑火,安慰爷爷时声音轻快得像风铃,他呼吸不畅,关上了门。

而后来她抱着风衣追去他身后,8年之远,近在咫尺,他却连回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此刻,甄意就躺在他身边,和那年躺在马路中央看星星的那个女孩一样,美丽,娇柔。

言格低头,一点点接近她的唇,隔着一毫米的距离,气息交融,却最终没有落下去。只轻轻地说:“甄意,好好睡觉。”

他平躺下来,望着微茫的星空和茂密的相思树。

好安静啊。

“不是说,要一起数这棵树上的叶子吗?”他扭头看她,隔了好久,复而看树,“最多的一次,数到12221。你刚才出现时,数到3745.”

今天很巧,在这里相遇。

其实,也不算巧合。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躺在树下数叶子”……就他一个……

时常会来。因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和她相关的记忆,便只有这一棵树了。

今年的雨水出乎意料的多,这已是第七场雨。

甄意站在精神疗养院的落地窗旁,呆呆地望着。外边,雨水冲刷着草地,一片清冽的绿色。开败的樱花打落在台阶,零零碎碎。

今天神经病人们不能放风,估计一个个又不满地抗议了,不知道护士该怎么哄他们。

她脑子里空空的,什么想法也没有,她隐隐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可记忆却十分模糊。

身后有轻缓的推门声,她吓了一跳。

回头,是言格进来了。

“小柯说你找我?”

她“嗯”了一声,再没言语。

今天早上在爷爷的小楼里醒来,一个人,但她依稀记得昨晚见过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无意间说了什么。

她闭嘴不答的功夫,他安静而耐心地等候着。

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情况很不好。开门进来的瞬间,她回头,表情茫然又恐慌,像深度受惊的病人。虽然一瞬间平息下去,可还是不对。几个小时不见,她眼圈很深,眼窝深陷,嘴唇上还起了小泡泡,从头到脚,都没精打采,像一只蔫掉的茄子。

她低头站在他面前,肩膀垮着;

昨晚安置好她后,他就离开了。没有等在那里等她醒来问她,怕她受惊;今天上午工作稍稍心神不宁,担心她的状况,好在,她真的来了。

他在心里温柔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甄意昨晚的状态出现过几次,但,他以后必须加倍地关注她,关心她了。尽管对他来说可能会有些困难,但他会竭力尝试。

他缓缓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听他这般温和的嗓音,她就想哭。

她头低得更低,死死忍着,声音细得像蚊子:“我只是想见你。”

言格稍稍怔愣。

一秒的安静那样漫长,甄意在心里苦涩地笑,好在她聪明,“我只是想见你”真是个有歧义的句子,还可以巧妙地补充:“我只是想见你,言医生。”

他不动声色:“是有事想向我咨询吗?”

“嗯。”为何此时的感觉如此颓废。

明明就是想见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说真话。并非她没了年少的勇气,而是他已不是年少的他。

面对别人的未婚夫,她不敢越矩。而昨晚不清醒的拥抱,叫她深深自责,觉得自己像偷情一样面目可憎。

但昨天在表姐家的事,太多太多,她想不起来,必须借助心理医生的帮忙,别的医生,她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