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格:“……”

才出门外,便见言栩和安瑶来了,是来看望他们俩的。

甄意许久没见到言栩了,依旧主动给他打招呼:“嗨,言栩!”

言栩这次只反应了5秒,木木地回答:“嗨,甄意。”

“言栩,听说你和言格打配合让淮生上当,你好厉害啊。”

“……啊?”他疑惑的样子。

“嗯?不是说你和言格在警局里,故意在淮生面前表演了一段对话引他上当么?而且后来你一直在演言格啊。”

“……哦。”言栩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甄意毫不吝啬地表扬:“听说,去清江大桥的那个分队的警察和特警都没有看出你有什么不对哦。哈哈,一个人和一帮警察在一起,你居然没紧张。而且演戏那么好,应该是奥斯卡影帝。”

奥斯卡影帝?

言栩蹙了眉,闷闷地摇摇头:“我不是。”

“你不要谦虚啦。”

“真的不是。”言栩认真道,“我只有两句台词。”

甄意:“……”

呃,好吧……难怪没露馅。

司瑰已经做完手术,脱离危险期,转入了普通独立病房,可她一直没有醒。医生们也束手无策,说只能等待天意。

甄意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司瑰的手,发觉她异常的消瘦而冰凉。

抬头看,她的人也是。脸庞看上去像瘦了整整一圈,叫她心疼。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静得像是死了,只有呼吸面罩上湿润又干燥往复交替的蒸汽。

司瑰被抓去后的事情,在场的甄意已记不太清,那时她痛得心力交瘁,根本无心顾及任何人,只记得淮生把她拖到楼边时,司瑰爬上去抱住她的腿,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死不松手,说:

“甄意,你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住啊。”

此刻,甄意眼中含满了泪,用力握住她无力的手,哽咽起来:“阿司,你也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住啊。”

……

进去会面室前,言格见到了孟轩,是专程为厉佑而来的国安部特工小组组长。他早已审问过淮生,却没能从他口中撬出任何信息。

而他这次来,带了很多关于厉佑的资料,言格前些天全部看完了,没有什么特别收获。除了一项:一张厉佑被抓时候的照片,胸口露出了一道疤,很小,很浅。

言格立刻发现,厉佑在很小的时候做过心脏移植手术。

这次见到孟轩,他免不了问一句:“查出当年厉佑心脏移植的医院了吗?”

“前几天已经去精神病医院提取厉佑的身体信息去比对了。但你也知道,时隔多年,很难查,需要时间。”

言格不同意:“正因为是多年前,心脏移植的案例不多,应该相对好查。”

孟轩道:“快了,就这一两天了。”

言格腿脚还不太方便,推门进去前,回头看了孟轩一眼:“现在,我的嫌疑人范围锁定了两个人。……应该说,孤儿院实验小组现阶段的组长嫌疑人。”

会面室内一桌两椅,干净而单调。

淮生在守卫人员的看护下过来坐下,手铐在椅子旁。

被关押之后,他被照顾得很好,整个人打理得洁净又清秀。气色也很不错,坐下便冲言格笑了笑:

“言医生,我很佩服你。”

以他的聪明,早就明白了一切:“没想到早就怀疑我了,却按兵不动,还假装成言栩,设计我让我抓你走。后来,还洞悉了我们全盘的逃生计划。”

“彼此彼此。”

“我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无法公开审判吧。”淮生很清楚MSP只能是秘密,无法被公开,“私下如何审判呢?隐秘地囚禁?枪毙?”

他看上去轻松极了,仿佛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言格面无波澜:“我听孟轩组长说,你承认你和你姐是负责这个小组的组长。”

“对。孤儿院这个小组的实验由我姐和我负责。我们原本和甄意杨姿她们一样,是实验品。但因为我姐姐很坚强很了不起,还懂制药,她接触到了实验的策划者,带上了我。刚好那时是小组组长新老更替的时候,我们就被选上了。”

“淮生,你甚至不懂催眠。”

“我姐姐懂,以前的案子是她做的。她死后,我就用药了。”

死无对证。时间也掐得正好。

“你和厉佑的关系是什么?”

“大家都是组员,既然进了MSP,就要遵守规矩。而他也知道机构的人肯定不会留下一个人,一定会救他。”

好一个“不会留下一个人”,才让MSP的组员们能够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和忠诚度。

只是……

“淮生,外面的幕后人,也就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他和厉佑有亲属关系。不是你。”

这突然的消息让淮生处理了几秒,而就是这几秒,言格更加笃定他撒了谎。

但他没有拆穿,只问:“你是怎么绑架司瑰的?”

“我借口找她有事,约她到停车场,然后用药控制了她。”

言格继续:“你为什么抓司瑰?”

“我担心她对危险化学品的调查会最终牵扯出我来,就把她绑架了。”

言格淡淡道:“谢谢。”

“什么?”

“司瑰调查危险化学品的事只有警察内部人知道,且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他仍是不漏半点锋芒,“看来,真正的幕后小组长在警察内部。”

司瑰还是卞谦,他需要一个确定的结果。这两个对甄意至关重要的人,不能误伤。

淮生一愣,想反驳,言格已经不给他机会,

“甄意醒来后告诉我,你说背不动司瑰,不肯带她去当人质。

那你是怎么把司瑰绑架过去的?你虽然身体弱,可根本不会到背不动一个女人的地步。是你不想让司瑰在可能出现的交火里受伤。”

这些事情他并不确定,所以他需要当面盘问淮生。他平静却隐隐用力的语气让淮生措手不及,他睫毛颤了几下。

言格尽收眼底,眸光愈发锐利。

淮生也意识到他在观察自己的微表情,立刻低下眼眸,板着脸,在心里念叨绝对不透露任何情绪。可言格的声音依然自然而尽在掌握:

“杨姿朝她开枪时,你很愤怒,很紧张,朝杨姿喊‘谁准你杀她的?’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她?”

淮生的背脊不经意间挺直了。

“是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淮生没动静。

“还是幕后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淮生的肩膀紧绷了一下。

而言格一瞬间起身了,俯视他:“淮生,幕后人不是你,你准备接受公审吧。”

淮生愕然抬头,却只看见言格利落而清挺的背影。

言格走出会面室,孟轩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问:“有嫌疑人名字了?”

“卞谦。”

chapter 98

甄意坐在床边,握着司瑰的手,她沉睡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卞谦则在一旁收拾东西,再过一会儿,他请来的护理人员就要把司瑰带走了。

甄意拧眉,回头望:“哥,你把阿司带去美国,什么时候回来啊。”

卞谦微微一笑:“等她病好了就回来。”

甄意不太开心地“哦”了一声,想起都无法说再见,就这样和司瑰告别,心里难道:“医生都说阿司好了,可她为什么就是不醒来?”

“所以我才要带她去美国看病。”卞谦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宽慰,“这样治好的可能性更大。你别太难过,等安顿好了,我联系你,告诉你我们的地址。”

“嗯。”她点头。

手机响了“甄意~你男人电话~快来接哦~”

卞谦稍稍拧了眉。

甄意接起电话:“喂~”

那边言格的声音有些低沉:“你现在在哪儿?”

“当然在医院啊。”

“旁边有人吗?”

她不解,但乖乖回答:“我在阿司这里。”

言格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只用‘嗯’一声就好,……卞谦在你身边吗?”

甄意也听出不对劲了,本能地看了卞谦一眼,他正在喝水,目光在杯沿边,深深的。

“嗯……怎么了?”

言格心一磕,继续:“他准备接司瑰出院吗?”

他怎么知道?甄意微微有点儿心慌:“嗯。”

“他有没有让你陪司瑰去机场?”

“嗯。”

甄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言格严肃的语气也让她察觉到了不对,但她仍尽力在表面上装作很普通的样子。

“甄意,你听我说。”言格的声音沉而稳,透过电话,有种说不出的力量,“现在回你自己的病房去,我马上就来了。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也正在赶过来。”

甄意的心开始发抖发痛,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她不敢想也不敢相信,她又急又切,很想问这是为什么,可她没有。

她对着电话笑了,声音爽朗轻快:“知道啦,你好啰嗦,我不会乱跑,有护士小姐照顾我呢。”

言格没作声了。他知道她在强装镇定,不引起卞谦的怀疑,可他很明白,卞谦的眼睛可以把甄意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甄意。”

“嗯?”

“我爱你。”

“……”甄意猛地怔住,缓缓地,泪盈于睫。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可她不能回应,只能强迫自己飞快眨去泪雾,笑道,“好啦,我等你,晚上见。”

说完,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诡异。

回头看向卞谦,她微笑:“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她心里盘算,不要主动要求离开,等出了这件病房再说。

卞谦笑了笑,又拍拍她的后脑勺,道:“我把阿司抱起来,你去看看我请的护理人员来了没有。”

甄意瞬间觉得脖子后边有一阵刺痛,她没介意,以为是自己害怕的,轻轻“哦”一声,提着心,表面镇定自若地走去开门,身后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

打开门,就看见言格的几个黑衣人在不远处守着,而一群保安带着医生护士飞快地朝她这里跑来,脚步声很大。

是来抓卞谦的吗?

甄意心一紧,立刻回头望,但卞谦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大开的窗子和风中飞舞的纱帘。

她呆呆望着,不知为什么,眼泪就下来了。

……

接下来好几天,甄意都精神不振,趴在床上抹眼泪。

难过是必然的,他是她喊了8年的哥哥。过去8年,她和卞谦多好啊。他比亲哥哥还照顾她还宠她。学习工作生活里遇到的一切难题,他都给她解决。她今天的一切都是他捧出来的。她那么信任他,什么事都和他讲。可……

如今一想,卞谦对她的工作和家庭了如指掌,一开始所有引人关注让她成名的案子都是他接给她的,他甚至成了她闺蜜的男朋友。

司瑰,可怜的司瑰。难怪她被淮生抓去后一直流泪不吭声,像是精神被人打垮。

原来一切都是有目的,都是假的。

甄意埋在枕头里,呜呜直哭,哭得身子一个劲儿地抖,哭得后背脖子都汗湿了,头发也黏在身上。

言格一言不发,拿毛巾给她擦汗,给她擦拭手臂胳膊上的泪水。

他就知道她会伤心,所以一切都是背地里在调查。要不是担心她的危险,他甚至打算瞒着她抓捕卞谦,永远不告诉她真相。

如今,他已决定,不再告诉她另一个残酷的事实,永远不知道也好。

……

甄意的情绪直到一个星期后才平复了些。

那天刚好是12月最后一天。

甄意待在病房里兴致恹恹之时,接到了索磊和唐羽的电话,想请她去吃饭,说是短暂的告别宴。

她放下电话后,换好衣服,对言格说想出门。她现在恢复得差不多,可以短时间出院。

“好。”言格习惯性地牵起她的手,“我送你过……”话没完,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来接起,平静地“嗯”了几声,放下电话。

尚未开口,甄意便说:“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言格目光挪过来,就撞上她微微沮丧的眼睛:“我都知道了。你们要抓卞谦吧。”

言格握了握她的手掌:“我知道你会难过,才没有和你说。”

“抓他回来吧。他欠阿司一个交代。”

汽车行驶在路上,甄意望着街道两边,见着一排红红绿绿的喜庆景象,到处都是彩灯和“happy new year”。

她愣了愣:“今天是新年夜了?”

“嗯。跨年了。”

“啊!”甄意精神振奋了一点儿,“晚上一起去伊丽莎白港倒计时跨年吧!我们高中的时候去过一次呢。”

那一次,新年的钟声敲响时,他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她,认为有伤风化(尽管周围的情侣全在零点时分kiss)。年轻人们都在欢乐地喧嚣,只有她攥着拳头咬着牙,气鼓鼓地瞪着他,差点儿被他冥顽又古板的模样气哭。

第二天,甄意红着眼睛把查到的资料摔到他面前:“你看好了,新年到来的时候要kiss,这是习俗,这是祝福。根本不是有伤风化,这就是风化!”

言格没看她的资料,注意力一直在她红红肿肿的兔子眼睛上,几秒后,他说:“这次是我错了,下次好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下一次,没有如期而来。

如此想来,他欠她的东西还真不少。言格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6点,还有6个小时。

“好。”

抬眼见她望着窗外的路人,笑容很淡,他不免问:“怎么了?”

“每次遇到这种时候,都会想起你的糗事。”

他附和:“比如?”

“中学有次情人节啊,你闹脾气,不开心,问我说‘我的玫瑰花呢?为什么街上的男人都拿着玫瑰花,就我没有?’……”

甄意抿起嘴唇,因为想起旧事,心头的阴霾扫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