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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敬远却别过脸去,躲开了她的视线。

“对了,我在你家别庄里,捡到了这个。”

说着间,他摊开手。

他根骨笔直的大手里,放着她那块自小带到大的长命锁,用红线拴着的。

“想是当时匆忙离开时丢的,我还以为是丢在山里了,却原来是被七叔捡到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

老祖宗过世也有几个年头了,她有时候想起来,颇觉得遗憾,当初老祖宗房里的东西,她连个碗都没拿到,竟没个念想。而这长命锁,是老祖宗送的,也是唯一的念想了。

“谢谢七叔。”

她笑着这么说,以为萧敬远会把那个长命锁递到她手里。

可是没有。

萧敬远微微蹲下,仿若稀松平常地道;“我给你戴上。”

啊?

阿萝愣了愣,清澈眼底泛起一丝疑惑。

萧敬远指了指旁边的木墩子,示意她坐下。

她鬼使神差地,也没有拒绝,就真得顺着他意思坐下了。

接下来便见萧敬远蹲下身子,单膝着地,然后抬起手来。

他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如今只着一身简单紫袍,那紫袍做工精细考究,透着器宇轩昂的贵气,伟岸的身形,就这么半跪在她面前。

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小巧玲珑的脚,脚上虽然是粗布棉鞋,布料粗糙,可是却越发衬得脚踝和裤脚之间那丝隐约的纤细雪白触目惊心。

他一手握住了她的脚,一手轻轻地将长命锁为她挂上,之后将绳子栓起来。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大手会无意间碰触到她脚踝上的肌肤。

略带粗硬的触感,灼烫灼烫的,烫得她几乎想将脚缩回来。

她羞涩地抬眼看他,谁知道他却只是垂着眼,心无旁骛地帮她系上那红绳儿,似乎丝毫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别过脸去,煎熬地等着这一刻的结束。

这是他这辈子系得最缓慢的一次绳子了。

当他系好这个红绳的时候,怅然若失地将那柔滑细腻的脚踝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之后收回了手。

年轻女孩儿的馨香甜软犹在鼻前萦绕,他却不得不站起了身。

“好了。”

他说完好了,她就蹭的一下站起来。

他知道她害羞了,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莹润圆巧的耳垂都朦上了一层透明的粉。

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慌乱不安。

他知道今晚自己逾越了该有的本分,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只是想,在七年后,再给那小姑娘拴上她的长命锁。

“七叔——”她看到他转身,背对着自己,她觉得那个背影颇为冷硬。

她语气中有一丝丝的哀求,因为并不明白,萧敬远这到底是怎么了。

忽冷忽热的。

“走吧,天晚了,女孩儿在外面总是不好,我陪你回去。”

“好……”

走到了篱笆墙边,阿萝看看萧敬远,总觉得自己还有话说。

第53章

走到了篱笆墙边,阿萝看看萧敬远,总觉得自己还有话说。

这一路行来,萧敬远的沉默,多少让她意识到,可能这就是两个人最后的交际了。走完了这一段路,明日他会送自己回燕京城,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她是兵部侍郎家的女孩儿,他是天子重臣,萧家顶梁柱,再无瓜葛了。

她上辈子嫁给萧永瀚,和他几乎都没什么瓜葛,更不要说这辈子,她根本不可能再踏入萧家门,那更是绝不会再有瓜葛了。

“怎么了?”萧敬远感觉到了,她走得慢吞吞,越走越慢,最后几乎停了下来。

“七叔……我好像有件事想和你说。”她攥着披风上的貂毛,绞尽脑汁地想。

“说。”

“那个……那个……”她努力想了一番,终于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有位朋友,姓柯的?”

她记忆中,萧敬远就是在她约莫十四五岁,结识了一位游侠神医,而这位神医,或许可以治哥哥的眼睛。

“柯?不认识。”

“额……这样啊。”她有点失望。

萧敬远自然看出她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的失望,他默了片刻,便问道:“这是谁?”

“七叔既不认识,那就算了。”话虽这么说,她语气中显然带着浓浓的失落。

“告诉我,那是什么人?”

阿萝见萧敬远问起,只好道:“是一位大夫,我以为七叔认识,如今既不认识,那便是我弄错了。”

“姓柯的大夫,什么样的?”

阿萝没想到他竟然问个不停,可是这事儿怎么和他说呢?想了想,只好道;“我也是在山野间,听说有一位神医游走于北疆一带,这位神医或许能治我哥哥的眼疾,便随口问问七叔认不认识罢了。”

萧敬远点头,没再言语。

这个时候,阿萝已经走到了门前,她看了看身上披风,脱下来,递还给萧敬远:“七叔,给你。”

萧敬远接过来:“你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回京,要早点起来。”

“好。”

躺在农户家的炕上,阿萝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

她脑中不断地回想着今日萧敬远的异常,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远处的深山传来悠远的狼嚎声,一声一声的,听得人心颤,偶尔间还有虫鸣声在窗户缝隙里响起。

阿萝叹了口气,在又翻了个身后,她忽然心中一动。

悄悄地支起耳朵,她用自己的超乎寻常人的耳力,开始搜罗萧敬远的动静。

其实这么做,有点惭愧的,总觉得是在干坏事,不过阿萝这个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总觉得今晚的萧敬远仿佛一块神秘的原石,她恨不得赶紧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藏了什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耳朵仔细地搜寻着周围的动静。

喏,除了那虫鸣声,狼嚎声,还有山洞里幼兽的哼哼声,寒鸟啄食声,寒风吹过深林,积雪簌簌而下的声响……

近一点听听,有将士们的呼噜声,聊天声,打闹声,比划声,还有几个将士在那里偷偷玩牌的声响。

阿萝失望地咬唇,再次凝心静听。

就在此时,一个异样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那是一个人舞剑的声响。

锐利的剑刺破夜空,奔腾有力的跳跃,迅疾猛烈的起落声,伴随着男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那个男人身穿的应该是袍子吧,因为她听到了衣袂在风中发出的猎猎声响。

他听起来心情并不好,因为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发泄式的怒意,或者说无奈?

阿萝闭上眼睛,放松心神,让自己不要再去听这个声音了。

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这就是萧敬远的声音。

萧敬远这一晚,先是在篱笆墙外站了很久,之后在自己出去后,陪着自己走了一圈,把自己送回来,他独自出去练剑,练得还是这么迅疾凌厉的快剑。

可是她搜罗到了这个声响后,无论如何,却是扔不掉了。

她试图去听山里的风声,试图去听林中的狼嚎声,甚至试图去听将士们的酣睡声,却都做不到。

这个男人练剑的声音,划破长空,牢牢地传入她耳中,让她不得安眠。

这一夜,她闭着眸子,听着那个男人一下一下的呼吸声,一直到很晚。

梦里,她仿佛听到他轻轻地呢喃出一个名字。

阿萝。

第二日,阿萝便没见到萧敬远。

她昨晚没睡好,累了一晚上,听到的都是萧敬远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是以现在,她无精打采地靠在轿子里,一点搭理人的心思都没有。

至于萧敬远现在在哪里,她是丝毫不想知道——最好是离自己远点,越远越好,远到自己再也不要听到他的声音了。

此去燕京城其实并不远,不过半日功夫就到了燕京城大门。

阿萝从轿子里往外望,却见大门前多了许多守城将士把手,知道这是新皇登基,燕京城内外不稳,还有几位皇子的余党,自然是要严查不敢懈怠。

也幸好,萧敬远这三个字是无比地好用,只要报上萧这个字,她的轿子顺利地被放行了。

刚一进城门,就见父亲带着人马亲自来接了。

阿萝久不见父亲,高兴得下了轿子,直接奔过去了。

叶长勋经历了这一场动乱,自是担心不小,如今妻子已回,又见女儿平安归来,喜不自胜,握住女儿双肩,高兴得只道:“阿萝,我们一家又可以团聚了!”

之后叶长勋亲自扶着女儿上了轿子,才来谢萧敬远。

叶长勋对于萧敬远的印象,还是来自七年前街头的一次邂逅,萧敬远和前任兵部尚书孙大人是至交好友,而自己七年前从南洛调任兵部的调令,便是这位孙大人签发的。

他也约莫知道,萧敬远应该是帮他说了话的,孙大人言谈间,曾经暗示过。

叶长勋并不知道为何萧敬远会帮自己,是因萧家和叶家的交情,还是其他?

不过不管如何,他是一个有恩报恩的人,更何况,如今萧敬远还救了自己宝贝女儿。

当下叶长勋一抱拳:“萧将军,大恩不言谢,今日长勋便不多言,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萧敬远适才自然将阿萝见到叶长勋时的欢快全都看在眼中,那是和见到他截然不同的神情。

尽管下意识地拿自己和人家爹比,实在是有些可笑。

萧敬远见叶长勋抱拳而来,忙也抱拳,沉声道:“叶大人说哪里话,流寇作乱,危害百姓,敬远奉太后谕旨前去剿匪,本是应当应分的,叶大人又何来此言。至于说到登门道谢,更是折煞萧某,我曾驻守北疆,叶大人曾多年守在南洛,你我同是燕京城生人,又是同朝为将,却是一南一北,如今有缘再聚燕京城,不如择一良辰吉日,你我畅饮几倍。”

“哈哈哈,萧将军说话倒是痛快,既如此,过几日,我带上坛子自南洛带回的佳酿,定要和萧将军不醉不归。”

一时两个人说着,已经商定哪日喝酒的事来。

少顷,萧敬远和叶长勋告辞,骑着战马离去。

走了好一段路,他忍不住回首,望向刚才的方向,却见那轿子早已经走到了街头,此时恰好转弯,一眨眼,便进了巷子,再也不得见了。

这边阿萝回到家中,还没进门,便见宁氏和叶青越都迎出来了,就连叶青川此时也自在家中,站在门首等着阿萝。

宁氏见了阿萝,扑过来抱住便心疼得哭了起来。

“你这傻孩儿,可把我担心死了!”宁氏咬着细牙,又恨又痛。

说到底阿萝是个女孩儿,万一有个闪失,那这辈子算是完了,早知要担这么多心,还不如大家伙一起跑,要死死在一处!

阿萝见母亲啼哭,也是心痛,便故意笑嘻嘻地逗着母亲。

“娘,你瞧,我除了浑身粗布衣衫,哪里见半点伤!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命大,当时护卫护着我躲到一处农户,之后我就在那里窝了几日,根本一点苦头都没吃。”

阿萝轻描淡写,把在山中被流匪追赶捉拿的几日狼狈省略,只说在农户的日子。

宁氏听了,眼泪稍止,不过进了屋后,还是搂着阿萝,把她揽着细细看了一番,见果然看着精神还好,这才放心。

阿萝其实身上伤痕还未消退,不过暗暗庆幸都不在脸上,不会被母亲看到罢了。

此时叶长勋进来,说起阿萝为萧敬远所救之事,又谈起过几日要登门道谢。

宁氏略感意外,不免拧眉:“你若过去,我看来也要随着去了?”

叶长勋力理所当然地道:“萧家还有老母在,我去拜会萧敬远,你若能随着拜会下那位萧家老祖宗,倒也好。”

这下子宁氏轻叹了句:“我原不想去他家,他家怕是一心盼着能够和咱家阿萝结亲呢。”

叶长勋听了,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索一番:“其实萧家的,倒是颇有几个不错的,勉强可以匹配咱家阿萝。”

第54章

叶长勋听了,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索一番:“其实萧家的,倒是颇有几个不错的,勉强可以匹配咱家阿萝。”

阿萝一听,便有些急了,忙道:“爹说哪里话,萧家怎么好了,我瞧着他们家堂兄弟太多,以后若真处起来,还不知道多少糟心事!再说了,萧家那些少爷,没一个我看得上眼的,不是太黑就是太白,不是太胖就是太瘦!”

她是不惜把萧家往死里贬低的,再怎么样也不要再踏入萧家门!

上辈子稀里糊涂的,只以为婆婆好老祖宗也好,丈夫更是好好好,结果呢,自己平白被关在水牢里十七年,真竟然没一个人发现?

况且萧家好好的侯门大户,怎么会在底下有个水牢?这更是匪夷所思了。

叶长勋其实也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谁知道就见女儿急成这般,简直是要跳脚的架势,当下连忙道:“萧家不好,萧家不好,不好就是了!”

他如今年已过而立之年,在朝中已经官至兵部侍郎,外面颇有些威仪的,可是唯独在妻子和宝贝女儿面前,很会做小伏低。

阿萝一见爹爹这样,抿唇也是笑了,转首望向娘:“反正我不喜欢!再说我还小呢,着什么急,等我到了十七八岁,再说这些也不迟!”

她是十七岁怀孕生子,之后出事的,若是干脆能晚点成亲晚点孕育,会更放心些。

宁氏听着不免叹息:“你啊,眼看就要及笄的人了,却忒地孩儿气,传出去让人笑话。”

叶青川一直沉默不言语的,此时听得这个,却是也道:“其实阿萝说得也对,不必那么急着成亲,在家里多留两年,她也自在。”

叶青越小小孩儿的,也竟然忽然开口:“是啊,哥哥说得有理!姐姐长得好看,别人都比不上,便是等到十七八,也不愁亲事,咱们自己在家,一家不分开多好,强自早早嫁去别人家!”

这话听得宁氏连连摇头:“你们啊,一个个,大的小的,全都是任着她的性子!”

叶长勋见此,一锤定音:“那就说好了,咱阿萝的婚事不急,不过萧家还是要去的,这次多亏了人家,要不然咱家阿萝怕是要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