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既明吊兮兮地举着烟,烟灰倒着烧很快落在他手上。为了面子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吊兮兮地举着烟被烟灰烫。

宁檬都快起了怜悯之心了。这老板离了她之后怎么退化得像个弱智儿童一样。

陆既明吊兮兮地举着烟,对宁檬说:“也没什么贵干,就是想听你对我好好说声谢谢。这要求并不过分吧?”

宁檬从善如流,赶紧说:“谢谢。”

陆既明不满意,从墙上把自己的肩胛骨撕下来,站直了凑近了,对宁檬说:“你能不能有点诚意?”

他说话时眼尾轻挑,他自己可能不知道,这时的他的眼睛多么含春弄情。

宁檬身子微微后仰,推推眼镜,说:“好吧,既然只谢你一个谢不出诚意来,那就多谢几个吧。要不我谢谢您全家吧?”

陆既明把剩下的半截烟往地上一摔,又甩了甩手:“宁檬你现在跟我挺放肆啊!”

宁檬看着他那只夹烟的手终于暗中松了口气。

肯定烫疼了,就找机会摔烟头呢,不疼也不会甩。

她很平静地说:“是啊,反正也不用你给我发工资了。”

陆既明一时被噎愣在那。随即他一手插腰,一手对着宁檬点点点:“我以前居然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的!宁檬你倒是挺能隐藏啊,你这是欺骗和虚伪我告诉你!”

宁檬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这回她是真的很真诚地在回话:“为了生存,人都得虚伪点不是。”

陆既明立刻反驳:“屁!我就是我,我就从不虚伪!”

宁檬怼他怼得思路清晰:“那可能您不是人吧。”

陆既明这回真炸了。

“宁檬你太放肆了!”

他咆哮起来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那么吓人。可是宁檬只淡定地悄悄翻了个白眼。

说实在的,她现在真的不是很怕他了。

因为又不必靠他发的工资来养自己。

在陆既明的愤怒咆哮声里,宁檬的手机铃声和谐悦耳地响了起来。响得好像很故意似的,要打断陆既明的生气,从而让他更生气。

宁檬看了眼来电,居然,是苏维然。

她心跳快了一拍。

她把电话接通,鬼使神差喊了声“苏总”。

一串男性笑声从话筒里传过来,听得陆既明微微皱了下眉。

“你怎么还叫上我苏总了,这么见外,喊我学长就好了啊。”

宁檬抿着嘴唇叫了声学长。她那样子那声音怎么看怎么听都有几分害羞的意味。

陆既明搓了搓胳膊又皱了下眉。

宁檬想从他身边越过去,回到家安安静静打电话。可惜陆既明跟长在了楼梯口一样,寸土不让。

宁檬只好背转过身去,不看他不理他,这样就仿佛他不存在了一样。

她问苏维然:“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维然低声一笑,笑得像从未被资本和金钱浸染过的谦谦学子:“想问你件事情,之前有个金制品加工企业找你们投资,最后你们没投是不是?方便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没投吗?”

宁檬问苏维然为什么想知道这个,苏维然告诉她,因为这家企业现在找到他们公司那里去了,公司内部投委会有了意见分歧,有人想投有人反对,偶然间他听说这家企业曾找到过宁檬现在的公司,还差点达成合作,于是他想来问问看,他们最后之所以没投问题是出在了哪里。

宁檬对着话筒说:“本来我们是和对方签了保密协议的,不应该说太多,但谁让你是我学长。这企业的税务有些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学长你这么厉害仔细研究一下应该就能找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苏维然连声道谢,表示改天一定请她吃饭。

电话挂了。宁檬握着手机有点唏嘘。她其实很想问一句,学长啊,改天是哪天啊?你可别总拿客套话忽悠我,我一直当真的。

收好手机一转身,宁檬猝不及防对上陆既明探身过来毫不掩饰充满打探的一双眼:“跟谁打电话呢?”

宁檬:“……陆总,您看您是不是管得有点宽呢?”

我跟谁打电话都得告诉你么。

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陆既明接下来回复给她的,竟是那么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就管得宽了,不高兴你报警抓我啊!”

宁檬二话不说重新掏出手机,拨了三下,放在耳边,动作一气呵成。

“歪——”

警察叔叔四个字还没演出口,手机一把被冲过来的陆既明夺走。

“宁檬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傻?让你打你还真打!这会儿你怎么不虚伪改听话……了……”

陆既明的尾音消失在他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号码那一刻。

121。

天气预报……

仔细听,手机话筒里正传出女声播报天气的声音:明天白天晴转多云,局部地区有雷阵雨……

陆既明的脸色也晴转多云起来,马上就要打雷下雨了。

他居然被他一直认为乖巧可人的小秘书,给、耍、了!

陆既明继让曾宇航睡地铺之后,又对他做了件更丧心病狂的事。

他逼曾宇航把房子卖给他,理由是——

“我天天往这跑,可这又不是我家,感觉很名不正言不顺,不开心。你不让我开心起来的话,你就别想开心。”

曾宇航被他折磨得要死,没办法最终妥协了。但他有个附加条件:“你得答应我以后让大伙能在这继续开趴!不然房子我不卖!”

陆既明表示这不行,因为:“老子有领土洁癖你又不是不知道!”

曾宇航于是也强硬起来:“那你洁癖吧,钥匙也不用还我了,我明天就换锁。”

陆既明屈服了。

“我只能把客厅让出来给你轰趴,再多我要杀人了!”

曾宇航贼兮兮地笑着奚落他:“想不到你要斗倒前任秘书的志向如此坚定高远都能够打败你封闭自我的领土洁癖了!”

陆既明一脸正气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要脸:“你懂个屁,这叫与天斗与地斗加与人斗等于其乐无穷乘3!”

其实两人谁都不差钱,也都不差这么一套房子,曾宇航之前从陆既明那里搭顺风车也没少赚投资钱,所以他安慰自己,卖就卖了吧,就当是给这个王八犊子报当年帮他护住小叽叽的恩了。然后他按照市场价一分没少地把房子卖给了陆既明。

曾宇航把自己铺盖从曾经的自己家卷走之前问陆既明:“你跟我讲实话,你这么兴师动众地,是不是喜欢上对门了?”

陆既明哈的一声仰天笑:“我心里喜欢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买你一套小破房子也叫兴师动众?这跟你出去楼下买俩茶叶蛋有区别吗?还有,不要再脑补我喜欢她什么的,门不当户不对她又不好看。我就是想看看对门那丫头片子能跟我嘚瑟到什么时候!”

曾宇航临走前忍无可忍地泼了陆既明一脸凉水。

小破房子?!呵呵!小破房子你差点跪地上舔着我求我卖?!

周一上午是宁檬公司中层以上人员统一开例会的时间,大家就上周事项进行总结,并对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做统筹安排。

以往这种会议,宁檬是没有机会参加的,她还不够级别。但这次的例会,石英却叫上了她一起。因为她已经升为高级经理,按照公司内部的规章制度,理论上来说,她也是可以独立带项目的了。

宁檬能感受到石英对她另眼相待的栽培,她对石英格外感恩。她进了会议室后,在会议开始前,秘书使命感复苏,习惯性地起身要为大家张罗茶水。

石英却直接把她按住,并叫来了前台文秘,接替下她手里端茶倒水的活。

石英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小声说:“宁檬,你不再是秘书了,以后不要再干这些端茶倒水的活,尤其在其他同级同事面前,这样对你不好。”

宁檬郑重地谢过了石英,退回到自己的位子坐好。眼神无意间落到旁边一个项目负责人身上,宁檬意外从她眼睛里捕捉到一丝疑似鄙夷的神色。

她怔了怔,而脑子在这一怔间飞快开窍。

这人可能是觉得她一上来就给领导们端茶倒水的,太会耍殷勤太能拍马屁了。

宁檬在心里对自己摇头。这都是她以前做秘书的习惯使然啊,她还真没长一颗会拍马屁的心。

宁檬座位对面,也是一个高级经理,他从进来就一直在急慌慌整理一大叠资料。那是他等下开会要做项目综述的材料。那人忙得一头汗,一抬头间看到对面的宁檬,便直接对她说:“宁檬你去帮我倒杯茶。”语气是吩咐的。

宁檬心里多少是有一点不舒服的,犹豫要不要起身给他倒这杯茶。

现下这一刻,她深刻体悟到了石英刚刚对她说过的话——尤其在同级同事面前,不要做端茶倒水的事情。

因为除了会被人看成是爱拍马屁之外,还会让人看低自己,让人觉得他可以像使唤端茶倒水的人那样使唤你。

宁檬飞快看了眼石英。石英也在看着她有意无意地微笑着。

宁檬知道石英想看她怎么解决这个有点骑虎难下的局面。

宁檬叫来了前台,很和气地告诉她:“再烧点热水,给杜经理也泡杯茶吧。”

杜经理就是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

她就这样化解了这道难题。她既没得罪杜经理表示我不愿意给你倒水——你看,是没热水了;但热水到底有没有,谁管它,这就是个说辞而已;同时她也给杜经理表明了姿态——我和你同级,你想喝茶的正确方式不是吆喝我,你得去找你的下属或者前台文秘。

宁檬抬头向石英那边轻瞥了一眼。石英几不可见地微笑着对她点了下头。

她是赞同她刚刚的处理方式的。宁檬暗暗地有点开心。

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伯乐,而这位伯乐是座收录着通天的人情世故处理方式的大宝库,她随便从宝库里摘出一两样来,都够自己学以致用受益无穷。

宁檬之前听说过,石英家里没什么背景,她是一拳一脚都靠着自己打开的如今的行业局面。宁檬有时想,或许像陆既明那种依靠家里少走弯路,起点就比普通人高出几层天的情况,也许并不值得羡慕。

那种高起点的代价,往往是处理很多种人情世故方面能力的缺失。陆既明就一定教不会她今天这端茶倒水中的学问和门道。

宁檬第一次觉得,作为一个金字塔底的人其实很好,从底开始奋斗到顶,比一开始就着陆在顶峰,多的是沿途风景和生存技能。

她不那么羡慕有钱人阶层了。她总觉得自己坚持努力下去,未来不会比他们差。

会议前的那点小开心对宁檬来说还只是开胃小菜。等会议正式开始了,宁檬才意识到,真正的快乐大餐才刚刚端上来。

会议开到后半段,各个项目负责人把自己手头的工作总结以及展望得差不多了,石英开始说话。

她先部署了几项不大不小的工作,安排好这些后,她忽然抛出一个比较大的项目:“我们马上要做一个上市公司定向增发的项目,项目金额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个项目我们会和另外一家投资公司一起成立基金去做。”顿了顿,石英把目光调向宁檬,“宁檬,就由你来负责对接这个项目吧!”

出会议室前的宁檬,心情是觉得喜从天降受宠若惊的。

出了会议室后被单独叫到石英办公室敲项目具体细节时,宁檬的心情却是五味陈杂起伏不断的。

人生的糖果里总是裹着点玻璃渣。

石英坐在办公桌前,告诉宁檬:“这个定增项目,我们将和你的老东家一起做。让你来负责这个项目,是因为你和陆总和既明资本的人都熟,熟人好办事!”

宁檬从听到“老东家”几个字开始,心就一直咯噔咯噔的。等石英这段话说完,她的心已经像从泰山山顶被人一脚踢下来一样,咯噔咯噔,一路滚到山底。

石英见她表情发怔,轻问了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宁檬把自己那颗摔得狠磕得疼的心脏捡起来塞回胸膛,把自己武装出一副不受情绪影响的公式化面孔:“没问题的,石总。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您接着说!”

石英笑一下,继续:“项目的投资构架大致是这样的,我们和既明资本一起做双GP,成立一个有限合伙基金,这个有限合伙通过一个信托计划,再嵌套一个资管产品去投企业将要非公开发行的股票。”

宁檬拿本子飞快地记录,记完抬起头。石英问她明白这个架构了吗,宁檬点头。她知道石英在考察她的业务能力,看她在业务水平上能不能完成从秘书到项目人员的称职蜕变。

宁檬给石英吃定心丸:“明白的,石总。信托不能用自有资金以外的钱去投定向增发类项目,所以得再套一个资管计划才行。”

石英笑起来:“挺好,我没看错人。”

宁檬看着她的笑容,其实很想问一下,石英挑自己负责对接这个定增项目,到底是真的看重她的潜力和能力,还是因为她和陆既明共事三年的渊源?

后来她把这个问题生吞进了肚子里。

何必特意去问呢?金融街上又到哪里去找绝对纯粹的人和事。石英就算有出于后者的考量也没什么不对,而她如果真想证明自己,就把项目做好,用业绩直接说话就可以了。

而石英像是看出了宁檬波澜起伏的心路历程的一点端倪,于是笑着说:“这个项目是我通过从前在投行时的资源找到的,但信托和资管方面都是陆总的资源,还有未来银行做优先级的资金也得由陆总去协调。我跟陆总达成合作意向后,陆总点名要求由你来负责双方工作上的对接。”她顿了顿,问宁檬,“我事先没征求过你的意见,那我现在跟你问一声,宁檬,我这么安排,你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有的话就告诉我,我去和陆总沟通。”

石英的这番话让宁檬心里舒服了不少。她连忙说:“没有什么不方便,我没问题的石总!况且我知道在定增项目里其实我们要做的工作不多,基本也就是准备一些我们和LP的资料什么的就可以了,很简单的。要是做这些我都有问题做不好,那我还干什么投资呀!”

定增项目里,真正忙起来的其实是银行信托资管和券商,作为劣后方的他们也就是按照银信资的要求提供些资料而已。所以这个项目在宁檬看来其实非常简单。

石英对宁檬绽出鼓励微笑:“虽然我们要做的事情没那么复杂,但你慢慢会发现每个环节都是马虎不得的,因为每个环节都能突然产生你意想不到的问题出来,这很考验你在项目上的应变能力的,加油!”

从石英办公室里出来,宁檬回到工位上酝酿了一下,然后给陆既明打电话。

是石英叮嘱她的:“等下你亲自给陆总回个信,就说你已经是鹰石这边负责对接项目的人了,让陆总他那边放心。”

宁檬知道石英是想陆既明知道,他让她委派自己做项目对接人的事她已经落实了。

宁檬按自己以往对陆既明的了解,她知道这个电话她不应该打,因为陆既明能以八百种不同的角度奚落她这通来电。但既然石英特意吩咐了,她也只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她拨了陆既明的号码,简洁而公式化地说明自己被石英认命为鹰石方面关于定增项目的对接负责人。

然后她在心里数着1,2,3……

果然3个数还没数完,陆既明已经喷起来:“你懂规矩吗?就算你是石英那边的项目负责人,有你这样一上来就和对方一把手直接对接工作的吗?!”他喷得得意洋洋的,就像好不容易抓住了什么机会一样,“项目上的问题找项目部说去!”

这句话说完,电话被嘎然切断。

宁檬一点都没意外,这就是她所理解的陆既明,他做人就是这个死德行。所以她一点都没有被撅的沮丧,开心坦荡地对石英汇报了项目新进展:已经和陆总联系过了,具体事情我和既明资本的项目部直接对接就可以了。

她汇报完时,从石英脸上看到了一抹非常满意的微笑。那微笑细品有点微妙,让宁檬觉得是一个含辛茹苦的嫲嫲看到她手底下养着的花姑娘终于长大可以派上用场开苞换钱了。

宁檬赶紧甩甩头甩掉这种错觉。石英太看得起她了,她哪有那样的姿色啊。

另一边的既明资本总裁办公室里,陆既明刚装逼兮兮地把电话挂掉,坐在他老板桌对面皮椅上的曾宇航就很不给面子地对他展开了嘲讽技能。

“搁这瞎摆什么谱呢你说你?巴巴地逼我卖房子,巴巴地搬人对面去了,和人较劲较得这么上赶着,人主动打电话来还摆这么一副牛逼样,天底下居然有能拧巴成你这样的大牲口,我特么也真是服气!我看你丫就是有病!”

陆既明本来正在文件上签字,听到曾宇航这通奚落,把笔往桌子上一摔:“我乐意拧巴,你有药你给我治啊,治不了就闭嘴别逼逼!”

曾宇航是人类里鲜少不怕他发脾气讲酸话的几个人之一,一点没理会陆总裁让他别逼逼的精神指示,继续没完地逼逼:“你说你,怎么跟那小四眼儿身上就较那么大的劲呢?”

陆既明瞪他一眼:“你管得着吗你?再说一次,人不叫小四眼儿,好吗?人有名字,宁檬!记住了吗?”

顿了顿,他思索了一下曾宇航的那个问题。然后他皱起眉:“我发现宁檬那死丫头片子从我这辞职之后变得和她给我当秘书的时候不太一样,我特么都快不认识她了!你知道那种发现自己被骗的感觉吗?卧槽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卧槽原来她一点都不温柔不听话浑身都是反骨!那你说她在我这当秘书的时候那副听话乖巧劲儿是怎么装出来的呢?”

越说越上情绪,说到激愤处陆既明抬手一拍桌子,啪的一声,音质脆而响亮,可以预见桌子给掌心的反作用力很大足以让那掌心发红发涨的疼。

陆既明甩甩手,疼得有点咬牙切齿:“这劲儿我还就较下去了,我就看她到底还能变成什么样!”

第21章 恍然如昨日

宁檬在陆既明那里被撅后, 拨通了项目一部任总任成功的号码。

任成功一接起电话就笑哈哈,很开心地对宁檬说:“刚听陆总跟我说,合作公司和我对接项目的人是你的时候, 我还吃了一惊呢!宁檬, 你这是华丽大变身啊!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宁总了呀?”

宁檬一下子囧起来, 连说别别别,我还只是个高级经理, 您还是继续叫我宁檬。

可是更正过称谓后,宁檬心里又有点恍惚。那种自己对自己意想不到的有点美好的恍惚。

今天要是任成功不说,宁檬自己还真不觉得,她原来已经可以和项目总监级别的人一起做项目一起工作了。

任成功说她是华丽大变身, 她现在真觉得他这话说到了她心坎里。

她很庆幸没把自己的职业生涯狭隘地困囿于秘书这个职位里,她真高兴自己能下定决心走出陆既明的笼罩, 追求自己的梦想,做她自己。

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满腔满腑都是激情和信心。

她在电话里和任成功做着关于项目合作的初步沟通,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先把既明资本和石英的鹰石投资的双GP合伙协议签了。

这通电话的最后, 任成功告诉宁檬:“对了宁檬, 陆总交代说让你本人直接过来对合伙协议的合同内容, 有什么问题好当面商讨解决,省得来来回回的在电话里或者微信上磨条款磨叽效率低。”

宁檬:“………………”

无语地沉默了三个省略号那么长的时间,宁檬虚心表示:“任总,其实没这个必要吧?公司不是有现成的双GP模板吗,你发给我, 我转给我这边的法务过一下,没问题我们这边就先盖章,然后快递给你,你再找陆总走个盖章的oa流程,盖完章寄回一份给我不就行了?没必要还非得我真人跑过去一趟吧……”

任总透过话筒传来的声音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为难:“宁檬啊,你就当是帮我一忙吧!陆总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跟他说你不想过来,我那不就是没事儿找喷呢吗!你忍心看我因为你挨喷吗?”

宁檬:“……”

如果杀人不犯法,她第一个捅死陆既明。

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天天和她较劲?!

面对陆既明拍桌子叫板的理直气壮,曾宇航反应给他的精神状态是无话可说。

他在替宁檬无话可说,就像以前他每一次替许思恬没长眼把感情投放在这个喷气机身上时一样。陆既明这披着老板外衣的痞子总能激起其他男人对他身边的女人升起怜香惜玉之心。

曾宇航回忆了一下,发现陆既明这一辈子除了对他妈好声好气说过话,剩下也就是对他的梦和声细语过了。

“明明你丫就是个人渣!”想着想着,曾宇航就忍不住开始嫉恶如仇起来,“你瞅你给人姑娘整的,都双重人格了!人以前在你面前那乖巧听话贴心,那都是被你逼出来的,那是人家压抑后的人格,现在人家离开你了终于可以做真我去了,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变了!你说你得是多过分的一个人吧,搁你身边的人都不能做她自己!”

陆既明针对曾宇航的瞬间抛出了三连问。

陆既明:“我过分吗?”

陆既明:“我哪过分了??”

陆既明:“真的很过分???”

曾宇航谆谆善诱地:“你把刚才的第一个问题再反着问我一下。”

陆既明:“反着问?”

想了下,陆既明:“……我哪不过分?”

曾宇航立刻回答他:“你没有不过分的地方,你哪哪都过分!最过分是你活着!不如你干脆去死吧,你死后的尸体闭上那大损嘴了应该会比你本人可爱很多!”

面对曾宇航的死亡挖苦,陆既明不甘示弱:“盼我死?行啊,你现在跪下叫我一声爸爸,我死后财产就都留给你!”

曾宇航差点摔了,他又一次摸偏了陆既明报复的角度:“滚!我傻逼吗我认贼作父!”

互相掰扯了一会,曾宇航问陆既明找他来到底要干嘛。

陆既明一副懵逼脸:“是我让你来的吗?”使劲想了想,一拍脑门,“哦对,是有个事。”

在一旁默默的曾宇航很想默默地给他的明明买点预防老年痴呆的药。

陆既明使劲往椅背上一靠,头一仰长啸一声“唉妈呀”,无限感慨:“这要是宁檬那死丫头片子在,我哪能忘了我找你来是要干嘛的呀!”

曾宇航:“……”

他很想问他这发小一句,你是脑子里日常装着水吗。

陆既明言归正传,告诉曾宇航,最近有个服装企业资金链紧张,问他有没有兴趣提供一笔过桥资金,六个月,利息百分之十,到期本利一起还,既明资本做担保。

曾宇航问陆既明自己怎么不提供这笔钱,有一笔利息好赚呢。

其实他知道陆既明是因为逼他卖了房子,虽然房子价格卖得也不低,但他还是想再找机会补偿点原房东什么。直接给钱曾宇航又不会要,所以只能走曲线送钱的路线。

但陆既明这个人,拧巴因子已经浸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心想得越善良,嘴上就越犯损:“百分之十的利息,太低了,我瞧不起。反正你这傻逼没事就把钱拿去买银行百分之五的理财,我现在给你翻倍赚利息的机会,还不跪下说谢谢爸爸。”

曾宇航:“……”认爹这件事过不去了吗??

陆既明:“跪不跪?”

曾宇航掀桌:“陆既明我去你大爷的!”

通过陆既明的牵线,曾宇航答应借一笔钱给唐正旺的服装公司,既明资本是这笔借款的担保方。假如唐正旺到期还不上钱,欠曾宇航的钱就由陆既明来还。

约定签协议的前一天,唐正旺提出签约时想见见宁檬宁秘书,想对她一直以来代表陆总的探望表示深深感谢。

陆既明这才知道,原来唐正旺举家住院期间,宁檬不只一次去医院看望过他们一家,且每一次都是打着替陆老板送关怀送温暖的旗号去的。

唐正旺感动处差点老泪纵横,拉着陆既明的手说:“陆总,就冲您让宁秘书经常去看我们这份心,就算我厂子真有运营不下去那天,我老唐买房子买地买车卖锅卖家具,也要先把欠你的这份钱给还上!”

陆既明被唐正旺含着哽咽的话讲得心里一动。但这一动却与讲话者无关,这一动是朝向宁檬的。

宁檬有时候真的比他手下的那些个项目总监还顶用。那些个专业的“总”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谁都不敢保证万一唐正旺的公司倒了,他们能想出办法从唐正旺那里把既明资本投的钱都尽数收回来——但这个难题却由宁檬不动声色地帮他给解决了。

他在这心念一动后,情不自禁就转头对曾宇航说了一句:“你看吧,我怎么离得开这个秘书嘛!”

最后的签字会上,唐正旺没有见到宁檬。陆既明告诉他,宁秘书去跟别的项目了。他这样说倒也不算撒谎。

唐正旺于是给宁檬打了通电话,隔空表达了对她的想念,并强调他尤其想念宁秘书甜美暖心的笑容。

陆既明于是顺着他的话也展开了回想,开始在记忆中搜索宁檬对他展现过可以被“甜美”这个词形容的笑容么。

结果他眼前浮现的是一副带着眼镜的听话乖巧的面孔。这副面孔在他脑海里仿佛被打着强光,他只能看清那副眼镜长什么样,其余的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他居然全都看不清。

陆既明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个很惊悚的发现——他居然想不出宁檬除了那副眼镜以外的面容细节!

他更惊悚的发现,原来他对一个人的信任依赖,已经到了可以忽略她长啥样的地步…………

签了借款协议,曾宇航很快把钱打给了唐正旺。这笔钱解了唐正旺的燃眉之急,服装公司终于又正常运作了起来。唐正旺对陆既明无限感激并郑重允诺,假如公司以后会上市,一定以原始股的价格转让股份给陆既明,绝不议价。

事后曾宇航觉出点不对劲来。

“钱是我出的,怎么好人都让你做了呢?”

陆既明一副欠揍的装逼嘴脸:“这点钱这点好,爷我还瞧不进眼里!”

看着他那副全天下他最有钱的死德行,曾宇航鄙视之后都有点担心了。

“明明我说你别太狂了,当心栽跟头!”

陆既明不以为意:“栽什么跟头?在谁那栽跟头?开玩笑老子下盘稳健扎实着呢!”

和任成功通过电话后,宁檬就被石英带着临时出了个短差。其间她在外地接到过一通唐正旺打来的电话,唐正旺特别兴奋地告诉她,他正在既明资本准备签借款合同呢,本来想见见她,跟她当面说声谢谢,可惜她不在。

宁檬对于陆既明不肯对外宣布她已经不再是他秘书这件事感到非常好笑。好像她早晚有一天还会回头接着给他做秘书似的。

但她还是人道地没有拆穿陆既明,她对唐正旺也表达了一下想念之情,并顺便祝他未来生意兴隆。

出完短差回到北京,宁檬开始专心对接定增项目。她和石英委婉地说明了一下陆既明要求她本人亲自到既明资本去过合同条款的情况。

为了不让石英觉得陆既明矫情而耽误了项目的合作与推进,她还特别注意措辞和语调,把陆既明呈现得没那么没事找事。

这么替陆既明打伪装的时候有一瞬她觉得挺荒唐的,那感觉就像武侠剧里一个捕快在给江洋大盗说好话。

本以为石英会给点什么反应,比如蹙蹙眉但是马上松开,比如“哦?”一声表示质疑后再表态没问题,比如……

但这些比如却通通没有发生。

听完宁檬的话,石英连点犹豫都没有地直接就说:“行啊,没问题,那你就过去一趟吧!”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那副笑容表示出她对这样的状况的发生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有点乐见其成。

宁檬有点怀疑自己的现任老板对她和她的前任老板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过于旖旎的误会……

第二天宁檬去了既明资本。她穿了一身米白色职业套装,上身西装下身长裤。西装掐腰掐得她腰线细软,长裤笔直勾勒得她双腿细长无敌。这身衣服让她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变,从前的乖巧秘书不见了,御姐的禁欲气息在她错步而行中油然而生。

从前在既明资本她都是穿深色套装窄裙的,那样子看上去比真实的她老了好几岁。而她现在穿得亮亮堂堂,人看着不止有了年轻人该有的精气神,还浑身都散发着干练的活力。

旧同事们看到这样的她都很意外,纷纷过来和她打招呼,说她像变了一个人。他们和她说话时不再用从前和宁秘书说话时那样的语气;他们现在和她讲话,客套中有了尊重。

这种尊重让宁檬气灌肺腑,通体舒泰。她决定走自己选的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不要回头。因为就单为了眼前的这份尊重,都是值得的。

杨小扬听说她来了,扑灯蛾子一样张着两条膀子飞跑到大门口来扑她。

杨小扬抓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边看边啧啧有声:“哎呀宁檬!啧啧啧宁檬!鸟枪换炮了呀!你现在真的一点都找不到做秘书的痕迹了,你就是个投资界的精英人士啊!哎呀哎呀,宁总你太有派了!”

宁檬被她这番夸奖吹捧得有点飘飘然。

和杨小扬寒暄了一会,宁檬去项目一部见了任成功。任成功真心赞她是今非昔比后,想了想,对她说:“宁檬啊,我觉得你既然来了,就最好去跟陆总打个招呼吧。”

宁檬本来是不想去打这个招呼的,以她对陆既明的了解,这个招呼换不来陆既明什么好话。但她被一众旧同事以及任成功的赞美撞昏了头。她鬼使神差地有点想知道,当陆既明看到她现在这副职场精英的改变时,他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发现自己出奇的想知道陆既明的反应。

于是她应了任成功的建议,抬脚往总裁办公室走。

总裁办门口,正站着一脑门汗的刘一天。

透过总裁办那扇材质昂贵的实木大门,陆既明的咆哮声正从里面嗡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