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板叫了宁檬两声,宁檬回了神。她给翟老板递出一个走脸不走心的微笑:“哦,好的,翟总有心了。”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偿你。

多空的一句话。当初谈得再好,再怎么说欣赏喜欢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最后到底都抵不过商人趋利的本能。利益面前,情意和义气都是不名一钱的。既已选择了利益,却还折回来谈情分,未免又当又立了。

这是宁檬再一次扎扎实实地长了教训。

资本市场,谈合同,别谈交情,谈多了交情伤钱。

从翟老板那里知道了苏维然与壳公司究竟怎样联系上的所有前因后果,宁檬一直犹豫要不要和苏维然开诚布公谈一下这件事。

不谈,她心里有疙瘩。谈了,她又怕见到苏维然脸上再次泛起武器一样温柔的笑。

宁檬很苦恼。杨小扬下楼找她聊天时,她婉婉转转地把这件事和杨小扬说了,她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她是以“我一个朋友最近遇到了这样一点事”的名义说的。她问杨小扬听完有什么样的感想和意见。

杨小扬很潇洒地一甩头,说:“阿檬,得了,还你朋友,我看这就是你!你的人物特性辨识度太高了。”

宁檬:“……”她有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宁檬说:“那么杨老师,请问你对我这件事有什么样的指教。”

杨小扬斜眼一想,然后把眼神收回来,说:“阿檬我先给你举一例子,就是关于吃不吃狗肉的问题。狗肉,你吃吗?”

宁檬摇头:“我小时候养过一条小狗,所以我不吃狗肉。”

杨小扬问:“那你反对别人吃吗?”

宁檬想了想,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杨小扬一拍巴掌:“我来帮你想!你不吃狗肉,但有人吃,有的民族吃,这是那个民族的习俗。可有些极端的爱狗人士就受不了,对所有吃狗肉的人都进行道德批判。问题是那个民族,他们也没吃谁家宠物狗,他们都是吃自己专门饲养的肉狗。那极端的爱狗人士凭什么要干涉人家民族传下来的风俗呢?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你不吃狗肉,你也别管别人吃非宠物狗的狗肉。我这么说你理解了吗?”

宁檬说:“理智上是理解了的。”

杨小扬说:“而你说的那件事呢,你要这么看,你自己有你自己的职业操守,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你不能逼着别人都和你一样。一是别人也做不到,二是现在这社会大趋势就这样,你说吃回扣不合法,那有很多方式可以让它合法啊,开个咨询服务费呗,以支付咨询服务费的方式吃回扣,问题就这样合法地解决了。法律都不追究,你说你还纠结个什么劲儿。”

宁檬陷入沉思中,

其实这道理,不可不说她一早就是明白的,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认可和接受是另一回事。按杨小扬说的,关于吃回扣,她不那么做,但也用不着非得去拦着挡着别人也别那么做。人各有选择,各对自己的选择问心无愧、各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

宁檬这么劝着自己。她仿佛劝下了自己,又仿佛还是意难平。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在杨小扬的狗肉理论里,宁檬没再和苏维然说起。

可是一时半会她心里还是有个小疙瘩搓不平。

苏维然想亲她时,她总会忍不住向后躲。她躲他的距离,渐渐在心里投下了等比例的影子。

对于她的闪躲,苏维然有点无奈,但他很有耐心,说:“好吧,我知道你还是有点生气游戏公司的事,是我做得不妥,我等你慢慢消气。”

连续几番波折,让宁檬从盛夏忙到入秋。这个夏天她过得有点心力交瘁。

和她一样心力交瘁的是二级市场的大盘,起起落落,红红绿绿。

双勋集团就在这起起落落红红绿绿中持续吃进钦和的股份。入秋后一个月,双勋第二次举牌,公告持有钦和的股份累计达到10%。

资本圈又热闹起来。人们这次的议论比上一次还要兴奋一点,因为双勋集团假如继续吃进钦和的股票、吃到持股15%时再举牌一次,它的持股比例就要和钦和的第一股东国宇集团持平了。到那时双勋就可以在钦和股份争取董事席位,钦和股份的整个公司治理情况都会发生变化,原来的第一股东国宇集团在钦和股份的话语权就会被大大削弱了。

面对现在这个状况,宁檬很想知道,钦和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它会坐任双勋就这样持续吃进自己公司的股票不理吗。

下班时,苏维然来接宁檬。

在地下车库里,好巧不巧地,他们遇到陆既明以及韩伊梦。

苏维然先打了招呼:“陆总,真巧,带女朋友出去玩?”不等陆既明回答,他又和韩伊梦风度翩翩地打招呼,“您好!”

韩伊梦回他:“您好!”

他把陆既明该开口的话头就这么岔走了。

韩伊梦和苏维然打完招呼,冲着宁檬轻轻一笑。她倒是认得出换了外形的宁檬。女人看女人,总是能眼毒地穿过一切化妆品的伪装,看透到对方最本我的那张面皮。

韩伊梦主动和宁檬打招呼,仙仙地夸赞宁檬:“我就知道你打扮起来准是个漂亮姑娘!谢谢你上次请我吃饭!”

宁檬听着这温柔好听的声音,觉得自己都要喜欢韩伊梦了。何况陆既明呢?

眼随心动,她看向陆既明。

一看之下她有点怔。

陆既明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急,就像被人误会以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急。

韩伊梦叫他:“小明,我们出发吧!”她转头跟宁檬和苏维然说抱歉,“下次有机会再和你们聊天,我们赶着去听音乐会,要来不及了,抱歉!”

苏维然也牵着宁檬的手走了。

上了车,陆既明发泄似的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轮摩擦地面,惨叫着孜嘎嘎地开出去,像在替主人发泄他没机会发出来的坏脾气。

苏维然带宁檬找了家馆子一起吃晚饭。

一边吃他们一边聊起了双勋举牌钦和的事情。

宁檬问苏维然对这件事怎么看。

苏维然说:“看起来双勋是不打算停的,它应该还会继续增持。但有一个情况是很奇怪的,双勋从第一次举牌的5%到第二次举牌的10%,其实已经足够让钦和股份董事长陆天行有所警醒和采取相应行动了,但他并没有。你觉得这说明什么呢?”

苏维然丢了个问题给宁檬。

宁檬想了想,说:“发展到这个态势,而陆天行没什么动作的话……总不会这场面其实是他想看到的吧?”

苏维然笑起来,笑容里是满满的赞许:“真聪明!”

宁檬愣了下,她就那么一说,居然还撞上正确答案了?

“可他为什么想看到这样的发展态势呢?”宁檬问了句。

苏维然放下筷子,眼底里有拭目以待的光:“你再想想,这是为什么。”

宁檬也放下筷子。她想了想,蓦地眼底一亮:“我懂了,制衡!如果新进入一家大股东,就可以和现有的大股东国宇集团互相制衡了!”

苏维然忍不住抬手去摸宁檬的脸:“聪明!说得一点都没错!”

宁檬下意识地想要缩脖子。但在苏维然指尖触碰到自己的一刹那,她强迫自己忍住了那股想要退缩的冲动。

总不能老是这么躲着他,该过去的,也得让它试着过去了。

星期六,苏维然约了宁檬去城郊吃农家院。宁檬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走廊里面有声音。她趴猫眼上看了看,是陆既明和曾宇航。

陆既明挡在门锁前低头开门,曾宇航站在他身后说着话,嗓门没刻意压低,于是隔着一道门宁檬听得很清晰。

“你一点都不担心你家老头子啊?”

陆既明按错了门锁,有点唧唧歪歪地:“他跟个老狐狸似的,你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吗你就担心他?你心怎么那么爱往别人身上操呢?妈的,改完密码老子没有一次记得住,气死我了,回回还得现翻手机!”

曾宇航问:“你这回设的谁的号?”

陆既明喷他:“滚,你管不着!”

宁檬想等他们进了屋她再出门,这样可以避免一次不必要的碰面打招呼。于是她拐去厨房收拾垃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就手就丢掉了。

对面。陆既明终于找到了打开自己家门锁的正确方式,把曾宇航领进了屋。

曾宇航继续问他:“按你刚刚的意思,你是说,这是老陆和双勋那老板闫双勋达成的默认?为了要制衡国宇?”

陆既明:“应该是吧,毕竟国宇在董事会里对钦和的影响力有点大,引入另外一个和它差不多势均力敌的股东,正好可以彼此掣肘。”

曾宇航连声啧啧:“你说得没错,咱爹可真是只老狐狸!”

随口认完一个爹,曾宇航问陆既明:“大周末的,你就可着我祸害,你怎么不找梦姐出去玩呢?”

陆既明有点没好气:“她和病友相约去听音乐会了。上回我陪她听,结果睡着了,这让她很抑郁,于是她再也不想让我陪她去听音乐会了,说不让我有机会再亵渎神圣的音乐。”

曾宇航哈哈地狂笑:“牛嚼牡丹啊,牛嚼牡丹!所以你就约我来喝酒?明明不是我说你,你做人真失败,除了我我看你也找不着别人了!”

这回陆既明没搭曾宇航的茬,在曾宇航将将把话说完的时候,他一巴掌把人从自己面前扫走,像扫一个横在眼前的多余的垃圾桶一样。

然后他冲到门口,趴在猫眼上。

——他刚刚是听到了对面的开门关门声。

他从猫眼里看到宁檬出了门。她收拾得很漂亮。或者说她不管收不收拾,都很漂亮。她在等电梯。

曾宇航跟过来,问:“我草你发什么疯?怎么了怎么了?”

陆既明眼珠子还长死在猫眼上,他向旁边一抬胳膊,手掌很准确地呼在曾宇航的脸上。他用巴掌把曾宇航推开。

“憋说话!”他压低声音喷曾宇航,一着急话都走了调,从北京飘去了东北方向。

宁檬进了电梯。

陆既明这回终于肯离开猫眼了。

但他随即又转身往窗口冲去。他看到了等在楼下的苏维然。

他哼了一声。

不一会宁檬从楼洞里走出来,和苏维然汇合,上了他的车。

陆既明一脸的酸甜苦辣大杂烩表情。

曾宇航在旁边受不了了:“明明啊,你这傻逼样子简直看得我心酸!”

陆既明从窗口把自己收回来:“你不懂,那个苏维然给我的印象真不是什么好人,手很黑,就认钱,虽然长得人模人样斯斯文文似的。我担心他对宁檬不好。”

曾宇航翻白眼:“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大情圣!”

这世上看似最不懂情的人,实则最多情。这样多情的陆既明太容易一辈子为个情字所累了。

第85章 来得及抢吗

不久后是尤琪生日。去年尤琪生日, 宁檬提前一天陪尤琪过了,识趣地把正日子留给了何岳峦。

今年宁檬还是提前一天约尤琪,尤琪却说:“檬檬, 明天和我们一起过吧!”

宁檬问为什么今年的生日格局起了变化。

尤琪说:“今年我和老何还有机会能在一起甜甜蜜蜜过生日, 这都是托你的福。假如你不敲醒我,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现在变得有多糟糕,真的, 我都讨厌现在的我自己,别说老何!”

宁檬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了。听尤琪这么说着时,她总觉得尤琪和何岳峦那一遭,其实并没有真正翻篇。那一遭的种种煎熬难过已经烙印在尤琪心里了, 那些煎熬难过让尤琪产生了自我怀疑与厌弃。

她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和尤琪调了个个。她在职场上从自卑一步步走到自信,尤琪却从校园时的意气风发变成眼下的自疑和自弃。

宁檬心里有点发酸。

爱情是能让女人一夜盛开的琼浆甘霖, 可它也是能让女人很快凋零下去的慢性毒药。

挂掉电话前,尤琪对宁檬说:“明天带着苏学长一起来吧,你们在一起后,我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宁檬挂掉尤琪的电话后打给苏维然, 问他明天要不要和尤琪何岳峦一起吃个饭。

苏维然一听是那二位, 兴趣直线下降:“我就不去了吧, 我和尤琪男朋友只在公事上见过一两次,没那么熟,面对面坐下以闺蜜男朋友的身份一起吃饭,感觉还真是有点尴尬。”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个个人主观情绪很丰沛的理由, “还有你这个闺蜜和她的男朋友,太能折腾了,他们的相处风格我不是很喜欢。女人不该做笼中鸟,应该像你这样,在天上展翅飞!”

宁檬笑了笑:“可是笼中鸟也有笼中鸟的娇贵和被豢养的幸福嘛。”

她不是很喜欢别人批评尤琪,哪怕这人是苏维然。尤琪只有她自己能批。

宁檬没再强求苏维然的出席,第二天她带着选好的礼物自己去赴了尤琪的生日宴。

下了班等电梯时,宁檬亲身验证了一个原理:世界再次在墨菲定律面前变得很小很小。她不想遇到谁,就偏偏总能遇到,而且还是一遇再遇。

她在电梯里遇到了陆既明。陆既明屌兮兮地问她的好:“最近好吗,我的朋友?”

宁檬应承着他的屌兮兮,以一脉相承的风格回复他:“托您的福,很好我的朋友。”

说完她自己都要抖一抖了。她感觉自己和陆既明像被拉进了译制片配音棚。自从她提出和陆既明要做纯洁的男女关系的朋友,陆既明再和她说话时,必定句句都十分特意地和她以朋友相称一下。

宁檬清了清嗓子,清走这副有点神经病的译制片腔调,对陆既明说:“托你鸡汤的福,事情都解决了。”

陆既明一挑眉梢,眉梢的上扬带动了他的眼角,他屌兮兮地像个不羁的浪子一样:“这事儿你不都谢过了吗,怎么又提?跟我没什么好聊的,就没话找话把车轱辘话拿来反复讲?”

宁檬:“……”

宁檬对陆既明几年如一日地能轻轻松松把天聊死这个技能,非常非常服气。

从前和他一起见客户,他也是这样,一句话就能把聊得好好的天一口怼死。

每每这时,宁檬知道,他要么是心里不耐烦了,要么就是把对方当成不必见外的自己人了。

宁檬觉得自己可能是让他不耐烦了那种可能。好在电梯降达一层,她道了声再见。陆既明用鼻腔哼给她一声回复。

出了电梯他们各走各的,陆既明去转乘到达地下车库的电梯,宁檬直接奔着地铁5号线开步走。

然而如此的分道扬镳后,如此的背道殊途后,四十分钟后他们居然又在同一家高档餐厅的大堂再次相遇了。

抬头间彼此照面的那一瞬,宁檬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忽然想起和殊途有关的那个成语,其实是叫做殊途同归的。

——走不同的路,却到达相同的目的地。

宁檬笑起来。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各自行路,最后却都没能逃脱墨菲的手掌心。

宁檬笑着主动和陆既明打招呼:“巧啊,朋友!”

陆既明瞪着眼,一耸眉:“这也能碰到?!我说你不是跟踪我吧,朋友?!”

……刚刚那种奇妙的感觉在宁檬心里消失殆尽。

神经病。

宁檬和陆既明巧遇在餐厅大厅、互相用“朋友”称呼对方的时候,何岳峦和尤其也赶到了。

两个人的巧遇一下变成四个人的巧遇。四个人,分三伙,宁檬给另外的两伙人彼此做着介绍。

“ 陆既明,既明资本董事长、总裁。”宁檬对何岳峦和尤琪简短地介绍着陆既明的身份。她在心里犹豫要不要介绍他是自己前老板的时候,尤琪“啊!”的一声。在经历过一惊一乍的顿悟后,尤琪开启了抢答模式:“你不是檬檬对门那个凶邻居嘛!”

宁檬眼皮一跳。业余搞艺术的尤琪,倒是有点搞艺术的人该有的敏锐洞察力。

宁檬压住尤琪的顿悟,对陆既明介绍尤琪和何岳峦:“我闺蜜尤琪;以及,这一位可就厉害了,他是仁宁保险的执行总裁何岳峦,我闺蜜男朋友。”

陆既明听到何岳峦的名字和头衔后,主动伸出右手,说了声:“何总,幸会!我是宁檬的邻居,以及朋友!”

何岳峦把手握上去:“陆总客气了!一个人?要不要一起吃?”

陆既明客套得得体而官方:“不了,在这约了朋友,就不打扰您三位用餐了!”

两位资本圈的精英男士彼此松了手,互道再会。

宁檬按捺住对陆既明今日人模人样表现咂舌的冲动。果然三十而立,过了三十岁之后,他倒是沉稳起来了。以往她陪他出去见客户,他可从来都绷着,要等人家先伸手过来他再握。

他今天倒是给足她“看在朋友的面子”。

陆既明一拐过大堂,就看到鬼鬼祟祟地曾宇航。

曾宇航冲他挤眉弄眼:“和我老铁一起来的?”

陆既明一巴掌按他脸上把他推走:“你可要点脸吧,老铁这俩字不是你这么用的!”顿了顿,他说,“我才是她老铁!”

曾宇航从时下很流行的东北四大神兽里摘出一个来,送给陆既明:“你可滚犊子吧!”

两人进了包间关了门,曾宇航问陆既明:“和宁檬一起那俩人谁啊?”

陆既明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女的宁檬闺蜜,男的宁檬闺蜜男朋友,仁和保险执行总裁。”

曾宇航“哟呵”了一声:“宁檬还有这人际关系呢!”

服务员进来送菜单,顺便等客人点菜。陆既明和曾宇航双双翻着菜单,双双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陆既明突然把菜单一合,生气地拍了下桌。

曾宇航一哆嗦:“明明你大爷,你又发什么疯?!”

陆既明很气地说:“我特么最烦点菜!以前走哪都是宁檬一口气把菜都点好,我坐下就吃就得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她口味和我忒特么像,她点的每个菜我都爱吃!”

曾宇航几乎不忍心提醒他,他餐桌上的解语花已经是别的男人的女朋友了。

“你别鬼迷心窍张嘴闭嘴宁檬了!”曾宇航说。

陆既明忽然一扭头,问服务员:“刚才门口那仨人,在哪个包间?”

服务员确认了一下三个人的外貌特征后,说:“您说何总他们啊?他们在您隔壁的隔壁包间。”

陆既明问:“他们那屋谁负责点餐?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那个女的?”

服务员点点头。

陆既明说:“她点了什么,你给我也全都照样来一份!”

不一会,菜陆续上来了。陆既明和曾宇航有点傻眼。

全是女士菜,清一色甜口。

陆既明愣了一会,忽然就难受起来了。

曾宇航问他怎么了,又开始发什么疯。

陆既明难受了好一会,说:“原来之前那些菜,她都是冲着我爱吃点的。这世上恐怕只有她那么了解我爱吃些什么了。她懂我的个人偏好,知道我愿意别人走在我右侧,知道我爱攒各种不一样的签字笔,知道我笑着说不行是真的不行,知道我喝多以后愿意乱答应事儿所以小心地盯着我。她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别人以为的黑色而是宝蓝色,所以她帮我采买的领带都是这个色系的。她还知道我最喜欢在下雨天睡觉、知道我最讨厌穿秋裤,也知道我讨厌空调吹出来的热风。老曾,我的什么事她都知道。可她的这些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记得写字楼下遇到柳敏荟那次,她和柳敏荟说她和他不熟。他不服气,她就问他:我有什么个人偏好?我钟爱什么色系的颜色?还有,我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见七十一章)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出来。而这些问题以他的角度对她而言,却早就布陈着清晰明了的答案。

陆既明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南瓜饼塞进嘴里。很甜,差点甜红了他的眼。

他咽下南瓜饼,问曾宇航:“你说我是不是傻?我怎么就把这么好的她给弄丢了呢?我现在还有机会抢回她吗?可我真怕我一逾距,她连朋友都不跟我做了。”

在包间坐下后,何岳峦对宁檬说,虽然今天尤琪是主角,但他们今天能恩爱如初地坐在这、尤琪现在能每天都乐观开心地找点自己的娱乐活动把自己弄得精彩起来,这一切都是宁檬的功劳。

所以今天的菜,全可着宁檬的口味点。

宁檬于是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的甜食,她和尤琪一起吃得特别带劲儿,把何岳峦吃得一脸无福消受。最后他自己点了盘蛋炒饭。

这一餐大家吃得很快乐。宁檬看着尤琪和何岳峦,他们好像从之前的插曲中走出来了,又回归到了恩爱的正调上。

何岳峦对尤琪更宠了,尤琪一个晃动,他就要凑过来问:“怎么了?想吃哪个?叫服务员?哦塞牙了啊,你这个小笨蛋啊!”

宁檬哆嗦得牙龈都要握不住牙根了。何岳峦对尤琪那个宠劲真是叫她没眼看。反观她和苏维然,他们的恋爱就谈得讲礼貌多了。

席间何岳峦的电话一直响,他接通后都是公事,跟宁檬和尤琪打个眼色得到谅解后就出去接了。

宁檬趁机问尤琪:“最近都挺好的吧?”

尤琪笑得像经过了风吹雨打挣扎着没有凋落的小娇花:“嗯,不开心的都过去了!”

何岳峦接完电话回来落座,宁檬打趣他:“老何,你可要知福惜福啊,现在像琪琪这么单纯的姑娘越来越少了,外面那些小妖精一边说我不是图你的钱一边手却直往你兜里伸,很凶险的。说实话我和琪琪之间要是没有你隔着,我们俩早就成一对了!我牺牲自己幸福把她交给你,叫你一声何大哥,你可要好好待琪琪!”

何岳峦抬手抚摸尤琪的头,冲她宠兮兮的笑,动作又怜爱又不舍,腻歪得宁檬想往他们俩人身上泼冷水。

何岳峦收了手,转头对宁檬说:“那这声大哥,我收下了。”

九月底、十一长假之前,双勋集团给资本市场攒足了供人们在长假消遣琢磨的谈资——双勋集团再次举牌钦和股份,截至目前,双勋持有钦和的股份数达到15%,已经和第一大股东国宇集团持平。

双勋的连续举牌已经成为今年整个资本市场最受热议的事件,连宁檬和苏维然在茶余饭后也会时不时讨论一番。

宁檬感慨地说:“钦和的陆天行如果是想找个股东来制衡国宇,那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这场大戏也差不多该落幕了吧?”

苏维然笑着摇摇头:“未必。”

他的语气很笃定,勾起了宁檬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的好奇心。

“你的意思是说,双勋还会继续吃进钦和的股票、继续举牌钦和?可双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维然笑容斯文,他的斯文之下是看透了资本市场的一份凌厉:“毕竟人性是贪婪的,在资本市场的暴利面前,没人能说收手就收手。”

宁檬问:“假如双勋继续吃进钦和,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是要成为钦和的控股股东还是干脆要约收购来场蛇吞象吃掉钦和?”

苏维然说:“应该都有可能。”

宁檬:“双勋这样做的好处又是什么呢?毕竟他们现在这样不断吃进钦和股票的成本也不低!”

苏维然说:“好处可多了。双勋吃掉钦和以后,拿到控股权和管理权,就可以享受钦和股份高额的分红回报。除此之外,钦和股份因为公司业绩能够很稳定良好的发展下去,它未来的股价就会不断地上涨,这就能给双勋带来股价上涨的回报。以及,双勋吃掉钦和以后,可以把双勋的自有资产注入到上市公司也就是钦和主体里,这样双勋的自有资产估值就得到了提升,此外双勋还可以对钦和进行资源整合、业务拓展、资产重组等事项,这些都能触发钦和股价的大幅上涨。前面所说的这些回报和上涨对双勋来讲,都是很值得冒险的诱惑。”

苏维然说的这些宁檬其实都懂,她也知道一家公司收购另一家一定是冲着有利可图。只是双勋如果想吃掉钦和,风险太大了,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做这样的决策绝非一朝一夕能下定决心的。毕竟整个过程需要大量的资金,需要系统的谋划,还需要无比的胆量,否则收购过程中万一资金链断了或者爆仓,双勋将血本无归。

宁檬默默地想,假如双勋再继续吃进钦和的股票的话,钦和应该不会像之前及现在这样,默认和无动于衷了吧?

果然十一长假结束后,大盘一开,二级市场的好戏就不堪寂寞地拉开帷幕。

双勋果然没有就此打住,它还在大举吃进钦和的股票。

宁檬想,苏维然说得没错,在资本市场的诱惑里,没人能轻易收得住手。人们都在向着更大的野心前进。

宁檬直觉未来自己将观赏到一场前所未有的甚至是惊心动魄的二级市场股权大战。

第86章 朋友的关心

长假后, 陆既明把曾宇航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曾宇航知道当双勋持有钦和的股份达到15%而还在增持以后,老陆是有点坐不住了的。事情已经明显超出了掌控。而老陆坐不住,小陆就会跟着毛躁起来。

陆既明对曾宇航说:“老曾, 我找你来吧, 是想让你替我出面运作一下, 我要在二级市场抢筹了!”

陆既明告诉曾宇航,双勋还在二级市场吃进钦和的股票, 这一点对钦和对老陆都很不利。他是老陆的儿子,他不好亲自下场和双勋集团在二级市场抢股票筹码(股票筹码即股票数量),所以有些事运作起来需要曾宇航出面。

陆既明说:“我测算了一下,我大概可以从二级市场抢到2%的股份。”

曾宇航立刻瞪了瞪眼:“你有那么多钱吗?2%的钦和股份不是小数目, 怎么也得需要十位数的资金,你搞得定吗?”

陆既明的回答很笃定:“确实不是小数目, 但钱的问题你不用多管,我来解决。”

曾宇航问他:“你怎么解决,你哪有那么多现金?最近卖肾了还是卖身了?”

陆既明说:“滚,正经点!我张罗一部分钱, 以你的名义出, 银行再配资一部分, 差不多是可以的。然后通过机构发个资管计划,专门用来在二级市场买进钦和的股票。这中间的环节你都不用管,我来协调,你就负责出个面就好。”

曾宇航说:“我没问题,只是你一下子拿这么多钱出来, 真的不会有问题吧?”

陆既明说:“虽然有点凶险,但我也是准备了后手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目前就先这么着,后面咱们再走一步看一步。”顿了顿,陆既明的声音蓦地变得居然有点苍凉,“老头子最近有点慌了,我得帮他一把,他一身老骨头棒子,不禁折腾了。”

曾宇航看着陆既明,再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陆既明能为他爹去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你爱不爱他,一旦他爱你,他就愿意为你无条件去做任何事。

宁檬和苏维然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苏维然接了一通电话。那是一通在宁檬看来有点惊心动魄的电话,尽管苏维然从头到尾的镇定自若。

是苏维然家乡的一个国企负责人,曾经送昂贵手串给苏维然的那个,因为违规发债还不上债券持有人本金和利息,被债券持有人联合起来报案告诈骗了。现在所有涉事人员都在接受相关调查。(手串情节见前面76章)

苏维然也被叫去问话了。

等他回来,宁檬有点疑惑也有点担心,问他:“没什么事吧?你参与那家企业发债的事情了?”

苏维然冲她释放安抚的笑:“放心吧,我只是介绍老板和给他们做发债项目的券商互相认识的中间人,介绍他们认识以后,后面的事情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和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宁檬点点头:“那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停了一拍,她还是忍不住说,“学长,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以前我不管了,但以后你再做项目,可不可以尽量不违规不踩界?你要是真的犯了什么事,我可真不一定能等得到你出来,兴许等着等着我也就嫁别人去了!”

苏维然立刻笑得一脸宠溺:“嫁给别人?这个有点可怕了!听你的,学长以后都不违规不踩界!”

从十一长假后到立冬的一段日子,二级市场有了硝烟的味道。有伙人似乎正在二级市场和双勋抢筹。(指争买钦和股份的股票)

立冬以后,双勋集团再次举牌,公告持有钦和股份的股权达到20%,已经超过国宇,正式成为钦和的第一大股东。

宁檬饶有兴味地研究了一下双勋集团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到二级市场抢筹。研究过后她发现双勋几乎把能用上的一切融资手段都用上了——加了杠杆的资管计划,银行、信托公司、资管公司的信贷融资,以及质押钦和股权的质押贷款。

这根本已经不是玩资本,这基本就是在玩命了——看得出双勋集团的老板闫双勋是发了狠了,他已经是在豁了命地吃进钦和股票。

和苏维然探讨这次举牌事件时,宁檬问:“双勋发了那么多加了杠杆的资管计划,他们不担心股价下跌的话会导致爆仓吗?”

她研究过双勋的资管计划。当股价下跌导致资产管理计划产品净值跌破0.8也就是亏掉了20%以后,双勋就会被平仓,也就是股票将被强制性地卖掉。这样配资方才能保证亏不到自己配资给资管计划的钱,可双勋就是真金白银在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