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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渐出,银白光华倾洒而下,将这世上黑暗尽数照亮,金翎已是空蒙的又眼,透出死灰一般的寂然,。

“、、、、“金国的将士无一出声,他们的眼中,没有鄙夷,亦无去怪。有的,只是深切的担忧。

袁笙双眉皱得死紧,拳头紧握,看着皇上绝望的眼神,心中一痛,再望向那名白衣女子时,目光中充满强烈的怨恨,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封军个个松了一口气,却没有人大声欢呼,方才那一场恶战让所有人震撼无比,而金兵散发出的那种悲伤和悲凉亦是感同身受,也无谓再雪上加霜,见王爷无事,他们便心安,这一次,既能迎回王妃,又可收服金国,一举两得,此次出兵已是大获全胜。

如陌静静的望着地上的男子。虽然南宫晔胜了,但她并无般半分欢喜,只觉得似有一块千斤重石压在心头,无比的沉重,这一战之后,她欠金翎的,不单单只是一条命和他满腔痴情,还有、、、、金国江山、万世基业。

她面色担忧,眸底荡漾着细微的疼,迈着沉缓的步子,慢慢走近他,看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睛,心中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歉疚,虽然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但毕竟是因她所致。

一时间众人皆是沉默无语,嗖嗖声响,三支长箭以无比迅猛之势朝着她单薄纤细的身子破空而来,袁笙手上弓弩如满月未收,他箭术精准,向来是箭无虚发,而她却因满心愧疚,而毫无所觉。

“陌儿,小心“南宫晔惊声唤道,随即纵身迅速掠到她身后,聚内力于指尖,急急出手,手臂一挽,险险将那三支利箭截在手中,掌中刺痛,箭尖将他掌心已划破。

易语齐澈顿时吓出一声冷汗,还未及做出反就,只见一支墨黑羽箭穿透夜空,带着死亡的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过南宫的耳边。令他已没有时间出手阴截,他凤眸遽然睁大,惊恐、无力、慌乱、自责````这种种神色在瞬间交错变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茫然而沧桑的面容布满了惊恐之色,伸长了手臂,五指张开却只能徒然,。什么也抓不住,薄唇无力的吐出一声:“陌儿````“带着绝望的悲伤之感。任谁也没料到,这三支箭只是袁笙极度愤怒下所出杀招的一个幌子,真正致命的其实是那三箭之后的黑羽箭上。

“如陌“易语张大了嘴巴,大声惊叫,齐澈心脏停顿,眼看着那支箭即将没入她的身子。

如陌回头,映在瞳孔中的黑色尖利箭头,带着嗜血光芒,直直的对准了她的心脏,竟已是避无可避。她心中亦是大骇,眼中却并无一丝慌乱,对于死亡,她面临的早已多不胜数,此刻,内心一片空明,目光坚毅,坦然接受,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过无数画面,这一生有悲有喜,而最令她放不下的是、、、、她眸光微动,对向南宫晔,看到他满面凄惶,惊恐万分,竟是盈盈一笑,欲留给他的是自己最美的笑容,晔,这一生,不要忘了我。

两人目光在夜空中无尽凝视,死亡之箭越逼越近,如陌猛然间补一股大力推到在地,噗的一声,墨黑羽箭已毫不留情的透过那金黄战甲将金翎心脏洞穿!他身躯顿时一僵,一大口血急喷而出,气扬洒落,黑夜中的猩红,格外的诡异而妖冶,鲜红湿热的血液,从透背的穿心之箭带出,喷洒在身后一袭白衣之上,似书画一笔死亡的哀绝。

“皇上!!!”二十万金军呼声震天,齐齐下马。

袁笙腮边肌肉颤抖,无法想信他的怨恨竟会为他一心相护的男子缔造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结局,手中的弓箭无力把握,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引以为傲的箭术,为何如此精准无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笑不止。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袁笙悔恨交加,然而大错已然铸成,是悔是痛,都只剩下那一句苍白无力的悲声呼唤:“皇上”

如陌大睁的双眼之中,盛满了难以言喻的伤痛,她俯身在地,仰望着缓缓转身临其的金翎,心中剧痛,无以言表,只是茫然的轻轻摇头,连一声呼唤,都无法叫出口。

金翎望着眼前此生他最爱的女人,依旧是咧嘴一笑,那是一个带着无尽庆幸与满足的笑容,在她眼中却诠释着说不出的酸涩悲凉。金翎,不知是庆幸及时救了她,还是满足于能为她而死?又或者,是为他自己找一个解脱?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他因笑容而导致嘴角无休止的涌出的大量血液,她瞳孔收缩,双手紧紧捂住嘴,无法阻止奔涌而出的眼泪滚滚落在纤细的指尖,渗入口中,异常咸涩,看着他无力的张开了双臂,仿佛要飞翔一般,就那样,面对着她,笑着向后仰躺了下去,只听“砰“的一声震响,他身子砸在地下的沉重声音,在她心里狠狠的撞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顷刻蔓延开裂。

“啊!金翎,金翎“她终于回神,从地上疾速飞扑了过去,跌坐在他的身旁,慌乱的无上他苍白至极的脸颊,手足无措,这一生,她可以很冷静面对自己的死亡,却独独无法接受一个又一个爱她如生命的人为她而死,这对她而言,比夺了她的性命还要残酷,。

“金翎,金翎,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再加上你的性命啊?金翎`````“她望着扎入他心脏的黑羽箭,心口憋闷,剧烈的绞痛着,难以抑制哭了出声,那一颗颗晶莹的眼泪滴滴溅在他惨如白纸的脸上,还有染满猩红的唇上,湿咸的苦涩混合着满口浓重的血腥之气,他却是竭力微笑,当做一生至珍至宝一般,吞咽了下去,终于,终于有这么一次,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

金翎想抬手为她抹去眼泪,却只觉得无力,惨白的月光照在他同样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上,他笑的无比满足,殷红的血,自他的嘴角,不断涌出,是生命的流逝,怎么止也止不住,她慌忙为他点穴止血,却毫无用处,他费力的张着嘴,除了满口的猩红,一个字也吐不出。

南宫晔心中已被震憾到极点,他呆呆地望着躺在地上已衰弱至极的金翎,心中亦是像堵了一块石头,沉重压抑,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个男人竟然爱她爱到如此境地!绝不输他半分!抬眼见如陌满面哀痛,伤心欲绝,直觉纵身掠了过去,从地上扶起金翎的身子将他靠在怀里,齐澈与易语也同时急奔过去围在金翎身边,齐澈将两指搭上金翎的脉搏,探了又探,抬眼对着如陌望着他的无限希翼目光,眉头紧锁只能深感沉重的无奈摇头,心脉已绝,回天无力。

如陌脑中晕眩,身子一软,易语连忙扶住她,想要劝慰,却也无从开口,如陌抑制不住泪如泉涌,难道她这一生就注定了要欠他的,永远也没有机会偿还吗?

她突然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贴在颊边反复摩擦,放声大哭,此刻她满心已是全然不顾,只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他的性命。”金翎,你不要死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

南宫晔三人均是第一次见如陌如此失态,心中同样也是无尽痛楚悲凉,金翎看着如陌竭力张口,却力不从心,南宫晔见状忙用手抵住金翎的后背,将自身内力源源不绝的输送进去,努力让他多一点力气,可以说出想说的话,眼下他能为他做的,也仅此于此了。

金翎竭力将手指轻抚上她的泪眼,温柔笑道:“如陌别哭呵,你应该高兴才是,以后,再也没人能分开你们”

如陌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拼命摇头,泣不成声,“金翎”

金翎慢慢回头,对南宫晔道:“输在你手中,我心服口服。请一定要善待我的子民。”

南宫晔重重点头,坚定道:“好!我南宫晔,在此以我辰王一命向你保证,勿论是封国的子民还是金国的子民,我朝都会一视同仁,绝对不会有高低之分。”

金翎回他欣慰一笑,微微将转目光转望向如陌,神情痴然,语声却温柔无比,艰难道:“我这一生,本是荒诞无忌,原以为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却没料到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遇到如陌。”他话说一半,已是力竭,闭了眼歇息,南宫晔内力片刻未停,额上已微微见汗,金翎大口喘息几下后又弱声道:“虽然我们相识的时光是那样短暂,即便你从未爱过我,可,这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谢谢你让我遇见你,爱上你,让我觉得人生还有温暖”

他的话,每一字,每一句,在每个人耳中听来都是那般的苍凉无比,金翎一生,八年隐忍,漫长岁月的煎熬,终究未能敌过这一时的情动,金室皇朝,两代情痴心妄想,亦是天下无双!

“金翎“悲伤的泪水,顺着如陌绝美的脸宠簌簌而落,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个满心痴狂的男子,她也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在他狂烈灸热的爱意面前,她没有爱全心交会,说什么都只是苍白无力。

世上皆道帝王薄情,为何金国两代皇帝都要这般深情?如果没有遇见她,金翎定会成为一代明君,他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会平衡朝中局势,会爱民如子,千古流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输了江山,丢了性命。

金翎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也越发低了下来,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是缓慢:“这一生,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的母妃,等到了那边,我再向她请罪如陌,若有来世,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他这一生,什么都没拥有过什么都没得到过,到这一刻,他只想要她下一世的承诺。

金翎,承受了这一世的痛,他还不够吗?她如何能够保证下一世就一定会爱上他,若是不能,那只会误他一生,让下一世,重复今世之痛,如陌泪眼模糊的看着他,那一声“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金翎艰涩一笑,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会欺骗他,心中大痛,鲜血张口喷出,如陌顿时惊惶失措,连忙捧住他的脸,慌乱的用衣袖不断擦拭着他口中涌出的越来越多的刺目惊红,金翎已然气若游丝,靠着南宫晔输送的内力撑着最后一口气。

他痴痴的凝望着面前的女子,千般哀痛尽在眼中,轻轻叹息,道不尽万般无奈,无奈凄然笑道:“唉,下一世你都不肯不肯答应我,你心真狠,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喜欢你?”

他胸口剧烈起伏,急喘几声,喉中咯咯作响,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她,似是要将她的面容刻入他的灵魂,好带着他对她的爱,到永生永世。他的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还有极度不舍的留恋,他用尽全力道:“记得要“后面的话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但是身后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口中无声说出的是幸福!

冷风悲戚,银光洒照,大地一片苍凉。这个金国史上最年轻的帝王终是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他的身子一松,眼眸缓缓合上,苦涩的笑容永久的凝结在了他鲜红的唇角,口中的鲜血仍在不断的滴出,仿佛不流尽,便永不停歇,他这是在用自己滚荡的鲜血和年轻的生命,向天地,向世人,诠释着他惊天地泣鬼神,却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爱情。

“皇上“辽阔的上空纷纷响起金国将士沉闷的跪拜声,易语齐澈亦是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金翎也许真的称不上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但今日一战,他拼尽全力,亦用自己年轻的生命结束了这场残酷厮杀。

战马嘶鸣,哀戚悲切,金国将士们哭声震天,悲痛之情无以舒缓。

“皇上,微臣来陪你“同样的墨黑色利箭,对准的是自己的心窝,狠狠刺下,不留半分余地,就如同他发射而出的那支利箭一般的决然,袁笙望着金翎的方向,同样是笑着倒了下去,他曾经发过誓:主子生,他便生,主子亡,他亦随之而去,永远不离不弃。

悲风拂面,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陌心痛难当,悲伤难自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只将自己脸埋在他已经冰冷的手中,手臂轻摇,好像这么做便能唤醒这个年轻的帝王,心中剧烈抽痛着,无法呼吸,她趴在他的身上,放声嚎啕大哭,身躯抑制不住的颤动!这一刻,死亡带给她的无尽悲痛,竟然是如此的难以接受,怀中他的身子逐渐的僵硬,她伏在他的胸前,再也听不到他有力的心跳,也感受不到属于他的一丝半点的温暖,只余下冰凉的一片,从身到心。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曾一次又一次以自己的身体代她承受本该由她来承受的痛苦,钢针透骨。利剑穿心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为了护着她不受伤害,致使他无力自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因他而惨死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明知她不爱,却还要强留她在身边,甘愿成为亡国之主,遭万世之唾?,也不曾生出一丝悔意

他曾经说,他也不想这样,只是他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金翎,金翎,金翎翎

他曾经多希望能听她唤他一声“翎“,可是如今,她唤了,他却永远也听不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元丰四年四月二十八日,金国永宁皇帝金翎崩,享年二十有三,至此,金国皇室一脉再无一人存世,封、金两国从此合二为一。金国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无不悲痛万分。百官上表,要求不改金国皇姓,金国皇室宗祠永享皇族待遇。封国辰王批示:准。

同年五月五日,永宁皇帝出殡,身后无一子嗣,帝后披孝送之,一身哀伤悲绝之气。

春日阴雨连绵,下起来就是没完没了,天边乌云密布,亮白的天空被层层乌云阻隔,仿佛被蒙了一块黑布,令整个皇城变得晦暗难明。

御书房,南宫晔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政务,虽处理起来还算得心应手,但心情却莫名的有些烦躁。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冷意潇和莫残歌至今生死未卜,如陌的父母下落不明,他们翻遍了整座皇宫,都没能找到他们二人,只是听说是袁笙当日夜里带走了他们二人,至于被囚禁在何处,所有人都说不知道。于是他们在所属皇家之地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连陵园都不放过,但至今仍无消息。

如陌感染了风寒,已卧床三日。她表面上看起来和从前一般无二,但那强装的笑容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她总是在看着他的时候,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金国刚刚收服,王兄未到,有太多的事物都需要他亲自处理,因此,他白日处理政事,安抚民心,夜里陪伴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实在困了,就和衣在她身边躺上一会儿。数日来,他们两人说过的话很有限。他知道她其实并不想多说,但她又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极力将所有悲伤都压在心底,一个人承受。他看着很心疼,却又无奈,只希望王兄尽快到来,他好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她,就算不说话,能一直陪着她也好。

金翎的死,他知道她心里难受,需要时间愈合,他可以等,等她慢慢的好起来,等她愿意将心中的伤痛向他倾诉,让他与她一同承担。他怎么样都没关系,只希望她不要因此伤了自己的身子。

人有的时候,过于重感情,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外头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屋檐落下的雨滴在狂风的卷带下,一下一下,打上做工精细的雕花窗棂,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宛如大自然演奏而出的一首带有忧伤曲调的音乐,动人心弦。

室内门窗半掩,他透过微合的缝隙望向窗外阴暗的天色,浓眉紧皱,淡淡的愁绪隐藏在纠结的眉心之内,凤眸凌厉,偶尔流泻出一丝细微的疲惫,转瞬又被掩藏在眼底深处,他微微抬手,用指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太阳穴,眼角瞟了眼被他推往一旁早已冰凉的饭菜,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捧起碗便大口吃了起来。守在门口的内监连忙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请示,“王爷,膳食已经凉了,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重新…”

“不必。”南宫晔不等他说完,便漠声打断,看也没看他一眼,快速的将冷饭冷菜一个劲的往嘴里扒,不消片刻,碗里的饭和最面前的一盘菜已经一扫而空。这哪里是享用啊,纯粹是单纯的填饱肚子而已。

他面无表情的放下碗筷,接过内监递过来的布巾,胡乱的擦了嘴,便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这个时间,他该去看她了。

悠远绵长的雨丝,仿佛是上天想要碰触大地而落下的眼泪,在地上形成一条条蜿蜒的长线,似是诉说着天与地之间的无尽爱恋。清寂的风拂过他耳边的发丝,扬起了一道银白的弧,又在冷雨中落下,贴上他愈加消瘦的面颊。

身后的内监忙上前来为他撑伞,他冷冷的挥了挥手,脚下半步不停,径直朝着永言宫而去。

九曲回廊尽头,永言宫寝宫门外,易语端着一个空药碗,从寝宫内出来,见到雨中一名男子疾步而行,彷佛在和时间角逐,他被雨水浸湿的黑衣紧紧贴在精壮的身躯,勾画出一抹坚毅的线条,垂落眼前的发丝凝结成一缕,睫毛浓密,末端挂着一滴水珠欲落不落,映着眼角处的一缕银丝,透出几许悲凉的味道。

易语明媚的面容忧色满布,忙迎了上去,伸手递给他一个帕子,带着几分责怪几许心痛,道:“三哥,你怎么又不打伞啊?万一你也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南宫晔随手抓起帕子,简单抹了把脸,对她每次都是同样的话不予响应,看了眼她手中的碗,“她喝完药了?”

易语道:“恩,喝完了,刚睡下。”

南宫晔点头,迈步走进了这间装饰奢华,专属于金国最高权力的女子的寝宫,分隔里外间的珍珠帘在他进来时带入的一缕凉风中微微摆动,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清脆之声。他脚步极轻极缓,生怕一不小心吵到了床上安睡的女子。走在她床前,静静地坐了。

躺在床上的女子,黛眉轻蹙,双眸紧闭,面色微微有些苍白,隐有悲意凝在唇角。他不自觉的抬手,想替她抚平悲伤,却举到半空突然停住,想到自己的手还有雨水的寒凉,便收了回来,微微张开的修长手指渐渐的收拢,握住,慢慢垂了下来。他紧抿着唇,凤眸中充斥着浓烈的忧伤与心痛,望着床上女子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了一颤,他眸光黯然,唇轻轻蠕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坐着。

如陌静静的躺着,心里有些乱。她知道他来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睛。这些日子,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一幅仿佛印在她心底永不褪色的血色清晰画面,一支利剑穿透男子的心脏,男子缓缓的转身,用无比深情的目光诉说着他无尽的爱恋,他大口的喷血,然后张开双臂笑着仰躺下去。他总是笑着,可他的眼神却有着那么深厚那么浓重的苍凉之感。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管她如何努力,就是陷在那样一个画面里,怎么都走不出来。自责、愧疚、不安、悲痛…她习惯了心里难受的时候不想说话,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奇Qīsūu.сom书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了相爱的男子,她痛苦,他也会跟着痛苦,她很明白,无论她如何掩饰,他都不可能感觉不到。她忽然想起齐澈早晨说过的一句话:“死者已矣,可以怀念,但若是一味沉沦在悲伤痛苦之中,便是在伤害你身边还活着的人。”她在心里反复咀嚼。

春雨如丝,连绵不绝,室内的空气蔓延着潮湿的气息,逐渐的渗进了心底,大片的晕染着心头的愁绪。南宫晔静坐了小半个时辰,想着该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了,却不愿起身,就想一直这么陪着她。这几日,他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出路。金翎活着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可是如今,他却忽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理解她,心疼她,可他不知道,活着的人要怎么才能争得过死去的人?就连他都无法忘记金翎死去的一幕,她又如何能够忘记?

有一种情,不会随着人的死亡而淡去,反而会在时光的流逝中愈加的清晰,得已永存于心。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幽远而深邃,仿佛被云雾遮蔽的茫茫苍穹,怎么望也望不到劲头。如陌眼帘轻动,双目睁开,看到的是一个清远孤寂的背影,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她眼中一痛,开口唤道:“晔!”

南宫晔身子一僵,转过头来,眼里的彷徨伤感全都不见,只余下浓浓深情自心底溢出,爬上眼角眉梢,一抹温柔的笑,荡在嘴角,“陌儿,你醒了。”这是几日来他白日里来看望她,她第一次睁开眼睛主动唤他,不由得心头绵软,微微的雀跃。见她坐起身,他连忙折回,拿过软枕垫在她身后,再帮她拉高被子,生怕再沾染了寒气。

如陌去握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她微微一怔,一把摸上他仍泛着潮意的衣袍,惊道:“晔,你…你淋雨了?怎么衣服这么潮?”

南宫晔随口道:“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如陌抿着唇,定定的望着她,泛着责备的目光满是心痛,还有一丝薄怒之气。南宫晔见她不高兴了,连忙扬唇一笑道:“我这就去换身衣裳。”

“去泡个热水澡吧,驱一驱寒气。”她面色柔和,淡淡的笑着说。

南宫晔本想说他有神功护体,这点寒气还奈何不了他,但看她笑容温暖,眼神坚定,不再像之前数日里的那样只有伪装的笑容,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对他的担忧和关怀。他不自觉的点了头,眸光清亮,步伐也变得不再那么沉重,笑着应了声,转身朝着浴房方向走去。心道,难得她今日主动开口,他就依了她,然后陪她半日,大不了晚上再处理政务。

如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一丝丝的酸涩攀上心头,也许齐澈说得是对的。她只顾着为金翎的死而悲痛,却忽略了南宫晔心里的感受。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自己的心里,不喜与人倾诉,理所当然的认为她的爱人应该懂她,相信她,理解她,并支持她所做的一切,事实上,自从隐香渊之后,南宫晔也确实如此,甚至做得更好、

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变了很多,学会了隐忍,包容,理解,接受,他一直在为她努力的改变着,可她却仍然停留在原地,等着别人慢慢的靠近她,适应她,她渴求他人的温暖,希翼别人的理解,而她自己却习惯了独自承担,什么都不愿说出来。这样的她,只会让爱着她的人心里很苦吧。也许,她应该学会放开过往,珍惜眼前。

身子放送,靠在软枕上,环视着这间母亲住了九年的奢华寝宫,思绪潮涌。她并不担心父亲的安危,虽然希望如此渺茫,但一日不确定,她便有一日的希翼。还有哥哥和残歌,如果他们都能活着,那该多好!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感觉真的好累。好想找到他们,然后和南宫晔一起回隐香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她的目光透过洁白的窗纸,望向遥远的天际,年轻的面庞染上历经世事沧桑的疲惫,遮掩了一抹几不可察的期盼和向往之色。轻轻瞌上眼,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过去的,未来的,都顺其自然吧。人生一世,段段数十年,不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放开,便只能一生被囚困在自己为自己编制的束缚当中,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

桌案的香炉之内,静静的燃着珍贵的香料,寥寥的烟雾,升腾缭绕,在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一缕微风中如拨开的云雾般轻轻的飘散于空。她闭眼假寐,面容渐渐变得宁静而安详。过了许久,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清爽味道窜入鼻孔,令人精神一振,她缓缓睁开双眼。

南宫晔沐浴之后,带着一身爽朗气息来到她面前。黑色绣有暗纹的宽松锦袍,一看便知手感滑腻,质地顶好,衬得他身材修长,整个人看上去一扫疲惫,丰神俊朗。中间一根墨色锦带松松的系着,斜跨腰间,有几分邪魅之感。领口微微敞开,在他弯身落座之时,她的目光正对着的是他露出的大片的结实的胸膛。蜜色的紧实肌肤,诠释着一个男子健硕的体魄,发间落下的水珠滴在他敞露的胸前,闪烁着诱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