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护住想护住的人,冲上去以身相挡又何妨?只可惜,你又不是我在意的人,为你去送死,除非我脑子被驴踢了吧,做人还是不要太过自作多情,你说呢?”

“姬文景,你!”孙梦吟被毫不客气地当面一怼,恼羞成怒。

赵清禾却跟在姬文景旁边,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心头触动难言:“姬师兄……”

她想起方才他挡在她身上那一幕,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姬文景知道她所想,什么也没说,只将一物悄悄塞入她手心。

赵清禾定睛望去,竟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珠子,她指尖动了动,“这,这是什么?”

“珊瑚珠。”姬文景轻声道:“我娘留给我的,你拿着便是,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再将它还给我吧,倘若不幸……”

长睫微颤,俊美的脸庞在长阳下笼了层光,目视着赵清禾,逐字逐句道:“便带着它上路吧,这样我们不会走散的,黄泉路上,你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赵清禾心头一震,手中的珊瑚珠瞬间重如千钧,她呼吸紊乱,眸光闪烁,唇角翕动着正要说什么时,前方的骆秋迟已经一抬手,语气肃然:“嘘,林子里有狄族人!”

几棵茂密的大树下,聚集了黑压压一片的狄族人,个个兽皮加身,弓|弩负背,手中还握着森然骇人的刀剑,遥遥望去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

此处已接近树林尽头,距杭如雪的主营不算远了,只要出了这一片就能离开林子,与大部队汇合了,可跋月寒显然也不是傻的,提前就派了一批人牢牢守在此处,阵势骇人,大有一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群逮一群,等着宫学子弟自投罗网的架势。

“我的天,这里得有多少狄族人啊,看起来恐怕是有……”

树丛里,一行人蹲在其间,小心翼翼地隐藏身形,孙左扬遥望那骇人的阵势,忍不住就开口道。

旁边的付远之眉心紧锁,想也未想道:“七十五个,东面二十二个,中间二十六个,西面二十三个,马边还有四个。”

他不愧心算超群,只一眼望去,便迅速报出了方位与对应的人数,这下孙左扬愈发惊了:“这,这恶狼也太多了,跋月寒当真是要赶尽杀绝吗!”

蹲在最中间的闻人姝吓得一哆嗦,娇美的脸上又落下泪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嘘!”闻人隽赶紧将她嘴唇一掩:“四姐,不要出声!”

骆秋迟凝眸望着树下情势,手一点点握紧,沉声道:“狼的确太多了,硬碰是下下策……付远之,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他身后的付远之干脆答道,直接吐出八个字:“要出树林,必经此处。”

蹲在树丛里的几人均脸色大变,唯独最前面的骆秋迟,深吸了口气,唇边勾出一丝决绝的笑意:“好,我知道了,既然如此……”

“老天爷想要我们陪他玩一玩,那便玩玩吧。”他扭过头,望向众人:“有谁带了火折子在身上吗?”

四野大风猎猎,无人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骆秋迟刚想失望地叹气时,一只手弱弱地举了起来,赵清禾小白兔似地在风中瑟瑟发抖,面向众人望来的目光,努力挺直背脊,颤声道:“我,我没带火折子,可是带了一种打火石,是我大哥从海上带回来的,他说大梁没有这种玩意儿,一定要我带在身上,说是遇到危险就扔出去……”

“打火石?”骆秋迟眼前一亮:“快拿来看看!”

赵清禾吞了下口水,慢慢地摸向怀中,掏出一枚鸽子蛋大小,褐色的圆滑石珠,骆秋迟迫不及待地接过一看,喜不自禁:“这哪是什么打火石,这是霹雳丸啊!”

赵清禾结结巴巴道:“霹,霹雳丸是什么?”

“是……哎呀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宝贝,小禾苗,这回你可立大功了!”骆秋迟兴奋异常,将手往赵清禾面前伸去:“快,你带了几枚霹雳丸,全部拿出来!”

“只,只带了两枚,我大哥塞了一盒给我,我,我嫌麻烦,而且听说很难买到,大哥统共也只从海上带回十六枚……”

赵清禾又窸窸窣窣地掏出了另外一枚霹雳丸,骆秋迟唇边的笑意凝固了一瞬,接过后咬咬牙,攥紧两颗石珠:“行吧,两枚就两枚,有比没有强!”

他扭头又看向林中形势,双眸有精光迸射而出:“炸不死这群狼崽子!”

风声肃杀,拂过众人衣袂,骆秋迟脑中飞速而转,渐渐有了计策,他身子又往下伏低了点,道:“你们瞧见没,那树边还有个好东西……”

“什么?”众人齐齐望去,付远之眉心一皱,敏锐道:“是马匹对吗?”

“对。”骆秋迟侧过身,目视着众人,言简意赅道:“总共三匹马,两两一组,孙家兄妹一匹,小姬小禾苗一匹,剩下一匹,付远之带上闻人家两姐妹,刚好足够。”

他不顾众人惊诧眼神,径直安排道:“待会我去引开那帮狄族人,你们就立刻过去夺马,马边只站了四头狼,孙左扬,你和你妹妹对付应该不成问题吧?记住,夺了马就逃,千万不要停留,直接奔去主营找杭如雪,听清楚了吗?”

话音一落,闻人隽已急切地抓住骆秋迟的手:“那你呢?你怎么办?总共三匹马,我们逃了,留下你怎么办?你一个人如何去对付那么多狄族人?你这不是在送……”

“别激动,小师姐。”骆秋迟拍拍闻人隽的手,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不是有你们吗?你们去主营搬了救兵,回来救我便是,再说,我还有这两个宝贝呢,总归能拖得一阵……”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了,这是最好的法子。”骆秋迟敛了笑意,定定地望着闻人隽:“相信我,我来引开他们,你们趁机夺马逃出树林,千万不要犹疑不决,否则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四野风声愈急,树丛里陡然弥漫起一股悲烈气氛,姬文景与赵清禾均心头恻然,正想要开口时,孙左扬忽地将手中长刀一提:“我留下来,跟你一起杀敌!”

他胸膛热血沸腾,直视着骆秋迟:“我也会武,也能杀狄族人,我可以跟你并肩作战,不让你一个人以身涉险!”

“大哥!”孙梦吟叫了声,胸中热血亦翻涌起来,她握紧孙左扬的手,也扭头望向骆秋迟,一派视死如归的语气道:“骆师弟,我也留下来,我也跟你一起杀狄族人!”

她激动得呼吸急促,眼泛泪光:“我跟大哥从小一起学武,爹爹不仅教了我们防身之技,更教了我们家国大义,他说无国不成家,大梁的山河还容不得外族染指,今日这帮狄族人都欺到皇城脚跟下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退缩的,索性跟这群恶狼拼了!不就是一死么,没什么豁不出去的,我们跟你一起去杀敌,让这帮狄族人见识见识我们宫学子弟的厉害!”

热血满满的话中,又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稚气,听得骆秋迟想发笑,却又感动莫名,他像一个大哥哥,注视着一群“长大懂事”的弟弟妹妹般,由衷地感慨道:“无国不成家,大梁山河寸土不让,说得极好,这大概就是这次演练的最大意义了,若杭如雪能听到你们这番话,一定会颇感欣慰。”

“但是,生死关头,仅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你们留下来,反而会成为我的拖累。”骆秋迟望着孙家兄妹,神情肃然道:“听我说,你们只需要解决马边的那四个狄族人,护送大家逃出树林就行了,其余的,交给我来做吧,没有时间再拉拉扯扯了,我待会数三声,会炸开一枚霹雳丸,出去引开那帮狄族人,你们就立刻去夺马,不用管我,赶紧出了树林去找杭如雪……”

一缕阳光透过树缝洒在骆秋迟身上,长风拂过他衣袂发梢,他面庞坚毅,背脊俊挺,从头到脚透出一股飒然豪气。

过去孙左扬总是不喜骆秋迟,觉此人放浪无形,匪气过甚,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骆秋迟周身光芒四射,脚踏地头顶天,世间再没有这样铁骨铮铮的率性儿郎了。

众人心潮起伏间,付远之一双眼眸复杂深邃,忽然道:“骆秋迟,树下东南面约十五步远,你将那群狄族人引到那里去,下面是一个深坑陷阱,上面用草堆盖着,你应该能瞧出痕迹来,自己小心点不要踩进去了,顺利的话大概能解决三分之一的狄族人,剩下的……刀剑无眼,你自己多加保重。”

话一出,树丛里的几人均有些惊奇,这埋伏布置付远之从何得知?仿佛看出众人所想,付远之抿了抿唇,眉眼间带了些倦意,到底一言未发。

从他开口说出这些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无从解释,但随便吧,他也不打算解释了。

倒是闻人隽眼眸一抬,及时接道:“付师兄果真心细如尘,一定是刚进树林演练时,就发现了那草堆掩盖的痕迹,推论而出,骆师弟可以一试!”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让骆秋迟记住这方位,生死关头,他们也没有去细想太多。

唯有骆秋迟深深看了眼闻人隽,又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付远之,久久的,他扬唇一笑:“多谢了,我记住了,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长阳下,他伸出手,笑意愈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洒然:“今日有幸与诸君在此,同生共死,也算缘分一场,就让我们一起迎敌,放手一搏吧!”

风扬起众人衣裳,抹额飘飘,一股悲壮气氛在长空下升起,每个人均心绪激荡,热血翻涌不已,孙左扬率先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嘶哑了喉头:“无畏迎敌,放手一搏!”

孙梦吟也紧跟而上,泛红了眼眶:“奶奶的,就跟那群恶狼拼了!”

另外几只手也纷纷覆上,付远之看着骆秋迟,徐徐将手放了上去,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我之局还未分胜负,你要活着,我等你回来。”

最后一个没有将手放上去的是闻人隽,她身子微微颤动着,眸中泪光氤氲,似乎怎么也不愿让骆秋迟去孤身涉险,她抬头呼吸急促:“老……骆师弟,只有这个法子了吗?我们,我们可以再想……”

“小师姐,别再犹豫了。”骆秋迟打断她的颤声,抓住她的手,重重地覆了上去,他目视着她的泪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的,毕竟,这世上还有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说着,他另一只手也盖了上去,牢牢地裹住了她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将温暖直达她心底。

闻人隽心尖一颤,红着眼还想再说什么时,骆秋迟已经深吸口气,决绝而笑:“诸位,我数三声,生死面前莫回头,放手一搏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三弃阿隽

第六十五章:三弃阿隽

霹雳丸如离弦之箭射出,应声而炸,林中人马皆惊,阵脚大乱间,骆秋迟携刀飞身一掠,杀入了狄族人中,故意高声喊道:“狼崽子们,爷爷来了!”

弥漫的浓烟之中,树下的狄族人猝不及防,个个惊慌失措,不少人被那霹雳丸炸个正着,惨呼连连。

便趁此时,孙左扬纵身跃下,冲后头一招手:“快,大家跟我来,上了马就往林子外冲!”

他长刀一扬,孙梦吟紧随而上,几人奔至树下系马处,马边的四个狄族人还不待反应时,孙左扬已抬起脚狠狠一踹,将两人齐齐踹翻在地。

他咬咬牙,把心一横,手中的刀重重落下,鲜血溅上半空,烫得他差点握不住刀——

杀人了,杀人了,他杀人了!

脑中一个声音不断飞旋着,付远之看出孙左扬的慌乱,忙喊道:“左扬,别慌,你杀的是狄族人,是犯我山河的侵略者!”

孙左扬一激灵,陡然将刀紧紧一握:“对,对,他们该杀,不要慌!”

马边另外两个狄族人怒骂一声,杀意毕露,提刀猛地扑向孙左扬,孙左扬反手一挡,孙梦吟抓住一把短刀欺身上前:“大哥我来帮你!”

两兄妹正与那狄族人缠斗之际,这边付远之临危不乱,指挥道:“快,大家快去给马解绳子!”

闻人隽反应最快,应声上前,姬文景与赵清禾也连忙跟上,三人飞速动手解着树下的缰绳,闻人姝却在一旁吓得手直哆嗦,话里带了哭腔:“我,我解不开,绳子系得太紧了……”

付远之暗骂了声,将她一把扯开,自己使出浑身气力去解那绳子,那缰绳却的确绕了些死结,一时竟无法解开。

林中血腥味越来越重,付远之头上汗珠坠下,再顾不得许多,一低头,用牙齿狠狠咬了上去,闻人姝吓得一声惊呼,付远之却依旧死死用着力,眉宇间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

风掠长空,飞尘滚滚,不远处又传来一记炸裂之声,浓烟再度弥漫开,狄族人被炸得一片鬼哭狼嚎,更传来接连踩空之声,依稀似有不少人掉落进了大坑里!

树下姬文景几人闻声一喜,知道是骆秋迟成功了,将狄族人成功引进了陷阱中!

他们也不敢耽误这宝贵时间,赶紧利索地解开缰绳,骏马长鸣,几人翻身上马,闻人姝急得哭哭啼啼:“付师兄,快,快点……”

另一头的骆秋迟与狄族人交战正酣,他衣染血污,长发飞扬,握刀杀红了眼,还不时故意高声笑骂,将狄族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

浓烟之中,一片混乱,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不少人还落进了那莫名其妙的陷阱里,更别提场中愈杀愈勇的骆秋迟,简直像个地狱杀神!

狄族人在浓烟中看不分明,从头到尾都是发懵的,根本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天降“奇兵”,大梁的军队杀来了,哪里晓得对付他们的仅仅只有一个人!

树下,孙左扬与孙梦吟将刀子一同抽出,鲜血各自溅了半边脸,两个狄族人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扭曲骇人。

孙梦吟握刀的手不住颤抖着,孙左扬抬袖将她眼睛一遮:“梦吟,别看了,我们快走!”

时间刻不容缓,他们跃身上马,付远之也总算将缰绳解开,他将梨花带雨的闻人姝抱上马,扭头向闻人隽伸出手:“来,阿隽,快上来吧!”

闻人隽站在树下,听着不远处的厮杀声,心头狂跳不止,望着马上的付远之颤声道:“骆师弟,骆师弟真的不会有事吗?”

付远之重重点头:“对,我们会立刻搬救兵回来找他的,你快把手给我吧!”

闻人隽咬紧牙,深吸口气,正要将手给付远之时,坐在前头的闻人姝不知怎么,忽地尖叫了声,像是又被林中的厮杀吓到一般,她抓着缰绳身子一个不稳,花容失色地向后栽去,付远之瞳孔骤缩,不得不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扶。

闻人姝却依旧叫个不停,身下的马儿受惊,仰头长嘶了声,竟撒腿就开始向前狂奔,付远之脸色大变,赶紧去抓缰绳,却根本止不住发狂的骏马!

闻人隽紧追出几步,面白如纸:“世兄,世兄!”

付远之回头,再没有往日的淡定风度,整个人急到声音发颤:“阿隽,阿隽,不!”

两人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马鸣划破长空,尘土飞扬,四野之风穿袖而过,闻人隽终是……彻底被抛下。

她肩头颤动着,遍体生寒,明明是夏日,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她却只觉得一阵如坠冰窟的冷,冷到她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正当此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小猴子,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骆秋迟飞身一掠,扬刀一挡,击飞一个想要偷袭闻人隽的狄族人。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闻人隽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骆秋迟拦腰一卷,揽入怀中,踏风飞入半空。

风声擦过耳畔,林中血腥味扑鼻而来,却偏偏又混杂着一股奇异的草木清香,宛若刀与花,暗与光,死亡与生机似乎并存般,令人忍不住想要落泪。

闻人隽眼眶一涩,扭头看着骆秋迟的侧颜,心中万般滋味一并涌上:“老大,我,我没能追上那匹马,他们,他们扔……”

“别说了,我都看到了。”骆秋迟揽住闻人隽的手一紧,双唇贴近她耳畔,温柔中又带着一丝霸气狠绝:“没事,老大带你杀出去!”

长空湛蓝,骄阳似火,山野之风烈烈,拂过树林外一片营帐。

主营阵前,杭如雪跨马而立,眉头紧锁,遥望着前方的树林,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出来,难道真有人能撑如此之久……”

他扭头看向马旁的亲兵,问道:“清算一下人数,林中还有几个宫学弟子?”

那亲笔点头应下,一手打开名册,一手以笔勾勒,没多时,抬头道:“回将军的话,八个,树林里还有八个宫学弟子。”

“那还有多少演练的士兵没回来?”

“加上河边埋伏的一队水下兵,总共还有五队演练兵未归主营。”

“五队?”杭如雪脸色微变,有些不可思议道:“八个学生,五队士兵,双方未免也太过悬殊,怎么可能周旋如此之久,林子里究竟什么情况?”

“杭将军无需多虑,这也并非全无可能的事情。”一个年老的声音陡然响起,陈院首唇含笑意地从主营中走出,面带得色:“没回来的那几个,正是我们宫学最优秀的弟子,他们一定在林中与演练士兵交战正酣,能坚持到此时此刻,他们委实不易,也代表了宫学真正的实力……”

这场演练大部分宫学子弟一早就被送回主营,陈院首与诸多院傅面上都挂不住,好不容易有几个心爱弟子能争口气,坚持到现在,撑住宫学的脸面,陈院首自然是倍感欣慰的。

然而杭如雪却依旧紧皱着眉头,沉声道:“不,不会是这么简单,一定有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他遥望树林,喃喃自语:“若真是交战正酣,一定会有士兵死伤出局,陆续返营,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是五队士兵,更何况留下的还只有八个学生,两方数目之差实在不正常……”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远方飞尘滚滚,马旁的亲兵眼前一亮,忽地兴奋一指:

“将军快看,有人回来了!”

林中飞鸟扑翅,血腥味弥漫半空,残存的数十个狄族人慢慢逼近,将两道紧紧相靠的身影包围在了圈中。

四野风声肃杀,骆秋迟握刀的一只手鲜血淋漓,呼吸灼热间,双眸扫过周遭,将闻人隽又往身边拉近了些。

霹雳丸早没了,陷阱也使完了,一人一刀拼尽全力,也狠狠杀了大半狄族人,血战至此,犹如孤岛沦陷,林中一时竟颇有番弹尽粮绝的悲凉意味。

骆秋迟忽地笑了笑,声音低哑:“小猴子,干掉这么多头狼,老子也算不亏了吧?”

一滴血珠坠下他长长的睫毛,衣袂随风飞扬,他手中的刀刃都裂了几个豁口,一切似乎都被逼至了绝境般,闻人隽身子一颤,忽地抓住他胳膊,猛然摇头道:“不,老大,你不要放弃,再等等,援兵一定马上就到……”

“谁说我要放弃了?”骆秋迟低笑了声,大手将脸上的血一抹,眸中陡然又迸射出精光:“我说了要带你杀出去,就一定会做到,等不到援兵,老子就是自己的援兵!”

“小猴子,抱紧我了!”

他话音才落,已将闻人隽往怀中一扯,踏风掠上前,长刀迎面砍下,一个狄族人的半边脑袋飞了出去,尖声四起——

这股冲天匪气凶悍无比,长刀扫过之处血影连连,似地狱之花凛冽绽放,快到让人几乎都看不清楚,剩下的狄族人无不肝胆俱寒!

闻人隽两只胳膊紧抱住骆秋迟,只觉猎猎大风擦过耳畔,鼻尖都是血腥的味道,她咬住唇,将眼睛用力闭上,一颗心狂跳不止。

刀剑相击,飞沙走石,林中一人一刀,血战惨烈。

像过了一生那么久,又像短得只有一瞬间,闻人隽意识恍惚,几乎都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了。

直到一只血淋淋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粗重的呼吸喷薄而来:“小猴子,我的血好像又将你衣裳弄脏了,你说怎么办?”

她心头一颤,霍然睁开眼,只看见一张染血的笑脸,身后已是遍地横尸,草木尽斩,她眼眶一涩:“老大!”

骆秋迟脚步发虚,身子一个不稳,再也无力支撑,一只膝盖踉跄跪了下去,手中刀重重插入了血土之中。

“老大,老大!”闻人隽脸色大变,赶紧伸手去搀扶,整个人急得泪光闪烁:“你没事吧?你伤得严重吗?快让我看看……”

骆秋迟呼吸灼热,闭上了眼眸,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累。”

风中满是血腥之味,尸横遍地,林中一片死寂。

他深吸口气,嗓音略带嘶哑:“快扶我起来,我们快点走吧,这里很危……”

话还未完,身后骏马嘶鸣,人未至,声先到——

“杀了我一群士兵,还想走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跋月寒

第六十六章:跋月寒

骆秋迟握刀的手一紧,霍然扭头,闻人隽也是神情一变,抬眸望去。

一大片狄族人鱼贯而出,黑压压的好不骇人,将他们团团包围住,当先一人排众而出,跨坐马上,正是那个冷笑之人。

他轮廓深邃,眼眸淡蓝,面目带着一股异域的俊美,昂首坐在马上,以生硬的大梁话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宫学深藏不露,竟还有这等人物……”

闻人隽心头一跳,脑中第一反应便冒出三个字:“跋月寒!”

但那张脸却又莫名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一般,她还来不及回想时,那人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转换了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是,是你们?!”

英俊深邃的面容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入闻人隽眼眸中,随着这一声响起,她耳边像有惊雷乍鸣,有什么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叫她彻底记起!

她想起来了,他是那个在青州花神节上,被骆秋迟扭断了一根手指的“断袖变态”!

双眸遽紧间,她猛然看向马上那人的手,果然,他一只手戴着黑皮手套,欲盖弥彰般,显然是遮掩一份不想暴露于众的残缺!

难怪当日在青州,骆秋迟就曾说过,她第一次下山就撞大运,不仅遇上一个狄族人,还是个狄族王室,因为所用的刀上有标识,现如今看来,何止是王室,还是狄族王最器重的两个儿子之一,手握兵权,野心滔天的十二皇子!

“真是冤家路窄啊……”

长空下,骆秋迟摇头笑了声,撑着长刀,慢慢站了起来。

从扭头的一瞬间起,他便已认出了眼前之人。

说来实属天意,在青州为匪,做统领十八座匪寨的东夷山君时,他就与跋月寒的人马交过大大小小数次手,但却一直没有亲眼见过跋月寒本人,只听说了他的种种事迹,知晓此人凶悍善战,在狄族举足轻重,却冲动易怒,是个不足为惧的莽夫性子,便一直未将此人多放在心上。

但委实难以料到的是,宿命竟然一早就将他们牵扯在了一起,他们不仅碰过面,之间甚至还有一份“断指之仇”,而今时今日,竟又在这样一种境况下相逢,怎能不叹一句冤家路窄?

一时间,骆秋迟竟颇为哭笑不得,有一种“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逃也逃不过的荒诞宿命感。

果然,马上的跋月寒也同样有此感受,他咬牙阴冷着道:“青州的少年郎,好久不见,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实在是太妙了……”

他大梁话说得并不流畅,听起来颠三倒四,语调怪异,有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但骆秋迟与闻人隽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们扭头彼此对视,同时露出了苦笑。

跋月寒扫过骆秋迟身后的一地死尸,冷冷扬起唇角,一边缓缓摩挲起自己戴着黑皮手套的手,一边森然道:“书生,你还是这么能打,竟然一个人杀掉了我这么多兵士……”

他目光在骆秋迟身上转了圈,话锋一转,似笑非笑:“模样也还是这么……俊俏。”

骆秋迟身子一哆嗦,胸中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难以置信,什么鬼,这是什么鬼!

奶奶的,他差点忘了,这十二皇子是个断袖!

闻人隽倒是反应快,勾着脑袋刚想往骆秋迟身后藏,却被跋月寒一声叫住,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别躲了,小书童,你们两个就算化成灰我都不会忘记。”

那张英俊的面容映照在阳光下,缓缓摩挲着自己的黑皮手套,唇边的笑意忽然无比舒心起来,像是寻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他微眯了淡蓝色的眼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