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一副似偈非偈,似联非联的短句:“快走回路,莫入此门!”

  第二十五回 昆仑双绝

  展梦白冷笑一声,笔直冲过了牌楼,突见一个身材极为窈窕的红衣女子,在前面穿花而行。

  花是鲜红,人也鲜红,山风过处,吹起她红衫红袖,又仿佛是图画中,天宫里的红衣女子。

  展梦白不禁大奇,此时此地,怎会有个年轻的女子?

  他放开大步,赶上前去,故意放重脚步,哪知道这红衣女子却宛如不觉,也不回头望上一眼。

  她行走得极为缓慢,刹那间展梦白便赶过了她,只见这红衣女子微一侧首,展梦白仍然看不到她的面目。

  他心中谨记着杨璇的言语:“一路上切莫回头”,是以他虽然满心好奇。也勉强忍住绝不回头。

  走了几步,突听一个苍老的女子口音自身后传来,哀呼道:“救命呀……少年人,快救救我……”

  展梦白心头大惊,他一路上山,除了那红衣女子外,未见别的人影,这苍老的妇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忍不住要回头去看,但心念一转,立时又自忍住:“不要这又是诱人回头的花样,我莫要上了她的当了。”

  但身后的哀呼救命之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可怜。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热血上冲,顿足忖道:“无论如何,我展梦白也不能见死不救。”

  一念至此,他终于霍然转身,只见青天白云,空空寂寂,那红衣女子,骇然已踪影不见。

  展梦白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放足狂奔几步,那苍老的哀呼救命之声,骇然竟又自身后传来。

  展梦白霍然转身,厉喝道:“什么人?在哪里?”

  只听山道旁哀呼道:“在这里……在这里……”

  展梦白毫不迟疑,飞身而去,红花丛边,下临绝壑,那红衣女子不知怎地,竟落下了去,只有双手仍攀住绝壑边缘,砂石随手簌簌而落,落入无底的绝壑中,只要她再动一动,眼见便要粉身碎骨。

  展梦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双足钉立在花丛中,沉声道:“莫要动弹,我来救你了……”

  缓缓俯下身去,张开双手,抓住了这女子的手腕,吐气开声,闷哼一声,双臂注满真力,将她直提上来。

  只见他眼前红影一闪,那女子窈窕的身子竟被他直提而起,展梦白松了口气,道:“好了……”

  哪知他语声未落,突觉一股大力拉得他直冲向前,他大惊之下,却已再也站不稳身形。

  前面已是无底绝壑,他踉跄几步,竟落了下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之间,他全身拧转身形,突见一条绳索飞来,他一把拉住,便死也不肯放松。

  只听那红衣女子的口音冷冷道:“入了莫入之门,最少也得受些警戒,你莫要妄动,少时自有人来救你……”

  展梦白怒骂道:“我好心救你,你却反而恩将仇报……”突觉身子一坠,那绳子又降下了数尺。

  那红衣女子冷冷又道:“你若敢再骂一句,我便将绳子割断。”她直到此刻,仍未现过面目,但声音却苍老得很。

  展梦白生命被人握在手掌之间,但盛气却丝毫不减,大怒道:“割断就割断,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那红衣女子似乎怔了一怔,道:“好小子,你以为我不敢么?”

  展梦白大笑道:“我早已未将这条命放在心上,你若想以生死事来要挟于我,那你便大大错了。”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不怕死,便自觉很勇敢么?哼哼,其实像你这样的人,最是懦夫了……”

  展梦白大怒道:“谁说的?”

  红衣女子道:“你死了之后,难道就能一了百了么?哼哼,想来你只不过是想以死来逃避一切罢了。”

  这女子尖锐的言语,像鞭子般抽在他心上。

  刹那之间,他突地想起了未了的恩怨,守候在山下的杨璇,以及他此番上山要做的事……他只觉思潮奔涌,不能自已,禁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暗中自语道:“我实在是不能死的……”

  心念转动间,突觉身子已凌空而起,耳边听得那红衣女子笑道:“不要命的少年人,我也不会要你的命的。”

  笑声未了,展梦白跃上危台,他双足踏上实地,才想到方才的危险,心房不禁怦怦跳动加剧。

  那红衣女子冷冷望着他:“少年人,我总算救了你,也未曾要你告饶,你敢为我去做件事么?”

  展梦白只见她身材窈窕,头上青丝也仍然如昔,但面容却苍老得很,清秀的轮廓上,满布着深深的皱纹。

  他一眼望过去,口中叹道:“你暗算我,又救了我,我怎会为你做事,但你未曾要我告饶,我心里却实在感激。”

  要知他方才已动了求生念,这红衣女子若是要他告饶才肯放他,他也说不定会答应的。

  红衣女子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如此说来,你是肯为我去做那件事的了。”

  展梦白道:“什么事?”

  红衣女子道:“由这里笔直上山,有三间奇怪的屋子,左面一间屋子,有一丛菊花,你敢去捣毁了它么?”

  展梦白大笑道:“我正要上山去生事,莫说你要我将菊花捣碎,便是要我将房子拆了,也绝无问题。”

  红衣女子微微皱眉道:“你和他们有何仇恨,为何要去生事?”

  展梦白道:“你难道不知道么,那怪屋中住了三个老人,最是狠毒凶恶,而且还喜放蛊伤人。”

  红衣女子张目道:“真的么?你听谁说的?”

  展梦白朗声道:“我自然知道,我此番便是要上山去向他们取回一条颜色赤红的毒蛇,来救别人的性命。”

  红衣女子目光闪动,仿佛甚是奇怪,茫然道:“毒蛇?什么毒蛇?”

  展梦白叹道:“这些旁门左道,也说不甚清,总之那毒蛇便是他们放蛊害人所用之物。”

  红衣女子怔了半晌,突然放声笑了起来,大笑道:“真的有这种事么?妙极妙极,你快去吧!”

  她笑得仿佛甚是开心,展梦白不禁看得呆了半晌,方自抱拳道:“夫人请放心,在下必定将那丛菊花捣碎。”

  红衣女子笑道:“好好,捣得越碎越好。”

  展梦白茫然瞧了她几眼,转身奔出,心里犹自有些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这红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他茫然奔行了一阵,抬目望处,只见白云缥缈里,前面已现出朦胧的屋影,建立在一片花海中。

  地头已至,他心神不觉大震,奋力掠去,接连几个起落之后,那朦胧的屋影,轮廓已变得甚为清晰。

  他定睛望去,不觉又是一怔。

  只因那房屋建造得实在太过奇怪,最右一栋房子,屋瓦墙壁,俱是鲜红颜色,屋顶光光,仿佛宝塔模样。

  中间一栋屋子,什么都是圆的,圆屋顶,圆屋身,墙壁漆成红、黄两色,红一条,黄一条,像是个陀螺。

  最奇怪的,是这两栋屋顶,俱都无门无窗,那奇异的红花,渐渐蔓延,几乎已生到墙壁之上。

  左面一栋房子,却是茅草搭成,深黄颜色。

  这三栋屋子彼此相连,那两栋建造形式虽奇特,但却十分精致,只有这间茅屋,造得粗枝大叶,仿佛乡村农户所居。

  茅屋之前,果然有一片菊圃,百十盆菊花,花大如碗,颜色深黄,显见都是十分难寻的异种。

  一片鲜红花海之中,多了这片菊圃,万红丛中,一点深黄,令人看来,自是分外触目。

  展梦白想也不想,奋身跃了过去,拳打足踢,刹那间便将那百十盆珍贵的菊花,打得一塌糊涂。

  他越打越是兴起,突地飞起一足,将一盆菊花连盆踢了起来,飞过三丈,砰地落到地上。

  突听一声大喝,一个满面虬须,身穿麻衣,长得又高、又胖、又大的老人,如飞自茅屋中奔了出来。

  他身材虽呆笨,但身法之快,却急如鹰隼,眨眼间便到了展梦白面前,狂喝道:“小子,你疯了么?”

  展梦白刷地后掠数丈,直愣愣地望着他,大奇忖道:“凭这厮这副样子,难道还能骗得到人么?”

  只见那老人有如疯狂一般,扑在地上,捧起了那些碎了的花瓣嘶声道:“可怜的孩子,你……你们……”

  话未说完,竟嚎啕大哭起来。

  展梦白仍然直愣愣地望着他,也不说话。

  那老人痛哭了半晌,突地翻身跃起,一拳向展梦白击来,大声道:“疯小子,是谁教你来的?”

  展梦白话也不说,闪身避过了这一拳,只觉这老人招式虽无奇诡怪异之处,但手势之快,却当真是令人目力难见!

  那老人连续几拳攻出,突又顿住身形,大声道:“看你的拳路,和萧王孙与蓝天锤有什么关系?”

  展梦白呆了一呆,道:“你怎会知道?”

  高大老人怒喝道:“好呀,原来是他们教你来的。”

  展梦白亦自怒喝道:“谁说是他们教我来的?”

  高大老人厉声道:“你还想赖么?”

  他身形才待再次展动,突听怪屋中有人轻轻道:“大哥且慢动手,待小弟再问问清楚。”

  语声虽是平平和和,但口气却像绵绵密密,平和的语声遥遥传来,听来却仿佛是在耳边。

  高大老人虽然怒火上冲,但仍然硬生生顿住身形。

  只见一个清癯颀长的老人,随着语声,缓步而出。

  这里的情况虽已大乱,这老人脚步却仍不慌不忙,看来竟仿佛世上再无任何事能使得他走得快些。

  山风过处,吹起了他身上极为整洁而合身的长衫衣角,也吹得他整洁而漆黑的鬓发不住波动。

  展梦白的腹中冷笑忖道:“看来这倒像是个会骗人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