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梦白怒喝道:“逼取你的口供,也是一样。” 

  喝声之中,掌中铁剑也已随着挥出,他口中虽说要逼取人家的口供,但招式却如雷霆。

  黑袍人冷笑道:“轻些,死人逼不出口供来的。”身子一缩,陡然退了七尺。手掌突然自胁下穿到后面。

  也不知他用的是何手法,仅存的那黑衣人惊呼一声,长刀落地,竟被他生生抓了起来。

  展梦白挥剑扑了过去,哪知这黑袍人竟以掌中的黑衣人作为兵刃,横挡剑锋,展梦白大怒忖道:“你要借我的手来杀他,我偏要留他的活命。”手腕一挫,硬生生收住剑势,斜斜一剑,挥向黑袍人下盘。

  黑袍人见他竟能将如此刚猛的剑招收发自如,心里也着实吃了一惊,手掌重落,“倒拔垂杨”,竟以那人的头猛砸剑锋。

  展梦白大喝一声,剑招突变,竟以掌中如此沉重的铁剑,施展开轻灵连绵的招式,有如飞絮游丝,长河流水。

  黑袍人手腕凝力,左劈右扫,将掌中之人当做盾牌,招式大开大阖,但却总是碰不到展梦白的剑锋。

  展梦白却不知道,他剑锋纵未触及黑袍人掌中之人,但此人却早已骇破苦胆,被生生吓死了。

  走了数招,突听那黑袍人轻叱一声,举手将掌中之人向展梦白直掷了过来,展梦白铁剑回旋,左手接住了这人身子,触手之处,这人的身子竟已变得冰冷,他这才知道此人已死了,不觉呆了一呆,那黑袍人却冷笑道:“失陪。”肩头微耸,嗖地向那中央铜门窜了过去。

  展梦白怎肯容他逃走,目光一动,足尖一勾,挑起了地上平面鼎盖,掌中铁剑“翻身卷袖”,长剑一挥,将那鼎直向黑袍人挑了过去,他此刻剑招虽尚未练到出神入化之境,但力道强弱大小,已可收发自如。

  那黑袍人身形还未掠到门口,突觉头顶一阵强劲的风声过去,一块黑忽忽的影子凌空直击了下来。

  他大惊之下,倏然勒住身形。

  只听“当”地一声暴响,半只鼎盖,摔在石地上,震得火星四冒,展梦白却已抓住这一刹那,飞身仗剑而来。

  黑衣人知道已走不脱了,暗中咬了咬牙,“回首望月”,反身出掌,这一招虽是普通招式,但他用来却另有妙境。

  展梦白见他掌势灵幻,正不知道有多少厉害后着,当下也不敢大意,先以剑招封住了他的退路,不让他逃走,再作急攻,取他性命。

  哪知黑袍人倒退三步,突然垂下双手,道:“你杀吧!”

  展梦白怔了一怔,大怒道:“你纵不动手,我也要杀你。”

  他口中虽说的这般厉害,其实以他的性情,这黑袍人若真的不动手,他还真的杀不下手去。

  只听黑袍人冷冷笑道:“你手握利剑,我却是赤手空拳,这种手如何动法,你要杀尽管杀吧!”

  展梦白怒道:“我若不用兵刃,又当如何?”

  黑袍人缓缓道:“你若不用兵刃,我便好好与你拼上一拼,生死胜负,各凭武功,谁也怨不得谁。”

  他冷“哼”一声,又道:“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抛剑的好。”

  展梦白突地狂笑一声,反手将铁剑插入地上,剑身入石,直没至柄,黑袍人心头暗凛:“好剑。”

  只见展梦白双臂震处,骨节格格作响,响声未了,那黑袍人已连绵攻出三招,掌影漫天而来。

  展梦白震起双拳,震碎了漫天掌影,拗步旋身,绕到黑袍人左侧,连攻他胁下三处大穴。

  哪知这黑袍人身形兔伏,闪开三招,竟弯腰抢步去拔那柄铁剑,怎奈那铁剑深插入石,他一时怎拔得出来。

  展梦白大怒喝道:“好无耻的奴才!”飞起一足踢去。

  黑袍人哈哈笑道:“你不用剑,我来用剑,这道理岂非公平得很,有何无耻?”语声中他竟已拔出剑来,反手挥出。

  展梦白暴怒之声,双掌齐出,连攻数招,他虽然明知这柄铁剑的厉害,但却丝毫不避剑锋。

  那黑袍人再也想不到这柄铁剑竟有如此沉重,骤然之间,剑招竟施展不开,被展梦白的掌风攻来,更慌了手脚。

  十招未过,黑袍人已手忙脚乱,铁剑更无法施展,只听“当”地一响,这柄剑竟被展梦白拳风震落。

  此刻展梦白满心俱是怒火,招式越来越见刚烈威猛。

  他这种拳路,似乎要在愤怒之时才能发挥,他心头的怒火越盛,拳势的力量便越见惊人。

  黑袍人见他文质彬彬,似乎像个白面书生,再也想不到他施展出的拳路,竟是如此霸道,当下只得以轻灵小巧的招式对敌。这黑袍人招式确有独到之处,身法更是奇诡难测,展梦白的拳路有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而下,他却有如逆波而上的鲈鱼,抓个空隙,便乘隙抢攻。

  数十招过后,展梦白气更盛,黑袍人却情已怯了。

  只见两人的身形,在石室中四下游走,那黑袍人随时随刻都想冲入中央的石门,但每次都被展梦白拳风挡住。

  但是,他身形却已逼近了中央的铜门,足尖突然挑起了地上半截剑尖,向铜门门框上的浮雕兽尾上踢了过去。

  只听“当”地一声,剑尖果然击在兽尾上,那浮雕的兽尾,竟突然向里面落了下去,四面的铜门,即一齐随之滑开。

  原来那浮雕兽尾,竟是开关四面铜门的总枢纽。

  黑袍人掌势不停,口中大呼道:“姑娘们,快出来!”

  展梦白微微_晾,侧目望去,只见那二十余道门户中,竟零星地走出了七八个妙龄少女。

  这些少女们有的身穿白袍,有的身披轻纱,有的却仅只在身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床单,掩住了那玲珑的曲线。

  她们的面色,俱都是苍白得没有血色,头上也都是鬓发蓬乱,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见到石窟中的情景,却都大吃了一惊,有的踉跄后倒,有的掩口娇呼,还有的圆睁双目,竟骇得呆了。

  黑袍人招式突地加紧,将展梦白缠住,口中大声道:“快到我房中去拍动狼尾,将毒气放出来。”

  展梦白又是一惊,妙龄少女们却立在地上,动也不动。

  黑袍人厉喝道:“有我缠住这厮,你们怕什么?”

  一个身材高挑,身上仅围着条床单的少女,突然挺身而出,道:“毒气攻出,岂非连咱们也一齐死了。”

  黑袍人怒道:“傻丫头,只要这厮倒下去,我不会去救你们么?”他显然自己早已服下解药。

  那妙龄少女怔了半响,目光四下扫动,突然冷笑道:“我姐妹们虽然也不是良家妇人,但自从被你们骗买来这里后,早已受得够了,我们也不愿一辈子这样过活,早已想出去逛逛了。”

  黑袍人大怒道:“我锦衣玉食地养着你们,有什么对不起你们,你竟敢如此说法,莫非不要命了?”

  那妙龄少女冷冷道:“反正你也要死了,我也不必再怕你,这位相公你放心,咱们姐妹绝不害你。”

  黑袍人急怒之下,大吼一声,便待向她扑将过去。

  但展梦白却挥拳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本是全力缠住展梦白,不让展梦白冲过去,此番却变成展梦白拦住他了。

  此刻生死胜负之分,也变得明显得很。

  展梦白仰天狂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是束手就缚,有问必答,展梦白或许还不伤你性命!”

  黑袍人冷笑道:“展梦白,原来你便是展梦白。”

  他突也狂笑三声,接口道:“展梦白呀展梦白,你今日纵破了此地,也不必得意,这只是你大运当头,又岂是你的本领?”

  展梦白听得又是惊奇,又是愤怒,心想我一生行事,俱都讲求真刀真枪,从未行险侥幸,几时仰仗过运气。

  心念转动间,只听那黑袍人又道:“我此番说来,你心里只怕还在不服,只当这里人都是你真刀真枪杀死的,哪有什么运气,嘿嘿,你若真的如此想法,便大大错了。”

  要知展梦白心头起疑,攻势却已转弱,两人虽还在动手,但却已远不及方才激烈,是以他才能侃侃而言。

  那黑袍人不等展梦白开口,接着又道:“第一,只因我等自恃这里极为隐秘,是以未曾布下消息机关。

  “第二,在这里炼箭之人,一入此窟,便被我搜去了身上的迷香与暗器,免得他们乘隙背叛,或是争风吃醋,哪知却便宜了你,这些下五门的贼子,武功虽不高,但迷香暗器,却各有独到手法,他们若有暗器在身,岂容你如此轻易杀死?”他招式越来越慢,口中却越说越快。

  只见展梦白似乎也听得心动,拳风更渐和缓。他暗露喜色,片刻不停,接着又道:“第三、催梦草不来,炼箭只得停顿,而外面索箭甚急,我只得将洞中存箭全部运了出去,若有‘情人箭’在,你只怕早已变作刺猬,而炼箭若不停,炉火若不灭,你若剑劈铜鼎,便躲不过炉中的毒烟毒火,何况,炉火若在,毒气便有储存,我方才在里面,便早已将毒气放出来了,根本不必等到现在,再令那些贱人去动手,此刻只怕你早已中毒毙命了。”

  展梦白早听得掌心不禁沁出了冷汗。

  他恍然暗忖道:“我本在奇怪,这厮方才为何不放毒气,此刻却又着急求人去放,原来方才毒气不够,他赶着炼制不及,只得先出来了,而此刻他推算时间,毒气必已炼成.却偏偏又无法去放。唉!看来我当真侥幸得很,他所说的五点只要缺去一项,只怕我此刻便已亡命了。”

  黑袍人偷眼望着他的面色,口中缓缓道:“你这不是运气是什么……”突然奋力击出三掌,身子却向后窜了出去。

  展梦白冷笑忖道:“我早就知道你要跑了,此番你纵然已说得我心动,我纵然会凭运气,却也不能放你逃走。”

  身动念动,一念尚未转完,手掌已透到黑袍人身后。

  黑袍人身形纵然迅急.但是展梦白掌力却已够上部位,只要掌心向外一抖,黑袍人便再难逃走。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展梦白突听身后霹雳般一声大震,接着有人喝道:“小兄弟,你果然在这里。”

  展梦白心头一震,掌力顿时松懈,黑袍人已“嗖”地窜入了中央的铜门,不知如何掀动了枢钮,那铜门便“嗖”地关上。

  只听风声响动,满室生风,那大震之声的余音,犹自嗡嗡不绝,一条高大的人影,掠空而来。

  展梦白顾不得那逃走的黑袍人,霍然旋身望去,双肩已被一双巨掌捏住,耳侧也已充满了那豪迈而又熟悉的笑声。

  他不用再看,便知道是蓝大先生来了。这世上除了蓝大先生外,谁有如此迅捷的身法,如此豪迈的笑声。

  一时之间,他只觉胸中热血奔腾,喉头哽咽,抬目望去,蓝大先生满面笑容地立在他身后,神情风采依旧。

  他此来为的本是要见蓝大先生,只是路途多难,困扰重重,他越是急着要见蓝大先生,耽误越多,而耽误越多,他心中便越为焦急。

  直到他落入了炼魂潭,闯入了这炼箭窟,他心想只怕再难见着蓝大先生,哪知却偏偏在这最不可能的地方见着了他。

  这时展梦白心中的惊喜,当真是言语难以描述。

  但在这惊喜之中,他却又未免有些遗憾:“蓝大先生你为何早不来,迟不来,却偏在这刹那里来了?”

  蓝大先生若是早来一刻,黑袍人自无法逃走,蓝大先生若是迟来一刻,那黑袍人便已伤在展梦白掌下。

  展梦白不禁苦笑暗忖:“看来走运的却该是那黑袍人哩!”

  他这里惊喜交集,思潮翻覆,忘了说话。

  那边蓝大先生双手紧握着他肩头,双目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也过了良久,方才叹道:“小兄弟,老夫找得你好苦。”

  展梦白眼中望着他那高大威猛的身形,耳中听到他如此亲切的话声,心里想及这一一路上的险难,当真是死里逃生,两世为人……刹那间他胸中热血,不觉已冲上咽喉,哽咽道:“前辈,晚辈只当再难见着你了。”

  蓝大先生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兄弟,你放心,老天毕竟还有些公道,不会叫你这种人死的。”

  他松开双手,“吧”地拍了拍展梦白肩头,倒退了几步,目光环顾一眼,指了指地上尸身,又望了望展梦白。

  展梦白凄然一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