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知道了。”窗前的皇帝转身对吉祥道,“朕去椒吉宫。”

吉祥笑道:“回万岁爷,訸淑仪现在御花园呢。”

“下着雪到处乱跑什么?”皇帝有些不愉了。

“今年也怪,御花园里有两株梅花年前就开得热闹,皇后主子说,这是上上的吉兆,让各宫的娘娘都瞧去了。”

皇帝皱眉道:“訸淑仪也去了?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子?”

“淑仪主子定是想沾点花神的喜气,稍稍走动也好。”

“你让谁过去看看,什么情形让朕得知。”

吉祥领命出去嘱咐了小合子,皇帝只得把刚才那点柔情收拾好,与辟邪接着议事。下一件是洪定国正月回洪州省亲的奏请,皇帝听了笑道:“让他回去。总不能拦着他们父子相见吧。反正他得了洪王面授机宜,还会颠颠的回去。”

辟邪道了声“是”,将折子摊在皇帝面前,奉上朱笔。皇帝写了个“准”字,抬头看着辟邪已经站着合上了眼睛,道:“你怎么回事?”

“万岁爷恕罪,奴婢睡得少了。”辟邪被皇帝看出困顿来,激灵醒了神,忙跪在皇帝脚边叩头。

“睡得少了?”皇帝奇道。

辟邪支吾道:“年前请安折子多,各地的密折也是年关时候多做文章,再加上小合口那件事,白天总在兵部、户部,晚上…”

皇帝吓了一跳,道:“这里用不着你了。回值房里,多会儿睡足了再到御前伺候。吉祥,剩下的你来。”

辟邪有点不情愿,慢吞吞跪安退到门前。

“辟邪,你等一下。”皇帝背着手踱到他面前,微笑轻声道,“就算是天大的事,累死了你也是不值当的。”

“是。”辟邪点点头,这句话让他真的疲倦了,因而耳中廊下急促的脚步声也不显刺耳。

“万岁爷。”小合子匆匆走近,匍匐在御前,“訸淑仪…”

“怎么?出事了?”

“訸淑仪从梅亭下来,台阶上滑,失足…”小合子却不料一句话便让皇帝急红了眼,被推了一个跟斗,忙一把抱住皇帝的腿拦住道,“万岁爷,奴婢的话还没禀完。訸淑仪站得原本不高,更是让皇后娘娘宫里的招福扶住,没有摔着。皇后娘娘唯恐有失,现正让太医看呢。”

“哦,”皇帝稍稍松了口气,“现在哪里?”

“淑仪娘娘已回椒吉宫了。两位太医都在。”

“你速去椒吉宫,待太医看好了,叫到乾清宫来回话。”

“是。”小合子一溜烟走去传旨。等不片刻,包、何两位太医便来回说,慕徐姿脉相平和、滑疾流利,气色也好,并无跌扑伤胎之虑,皇帝才放了心。此时才是午后申时,皇帝晚膳后还去了一趟椒吉宫,慕徐姿神色如常,虽被皇帝嗔说了几句,仍是笑妍动人。宫女奉上水果,皇帝分了半只苹果与她,说笑了一阵才回。

到了次日凌晨,天仍是漆黑的时候,皇帝还在酣睡,听得吉祥在帘外呼了几声,“万岁爷,万岁爷,急事容禀。”

皇帝心里突的一跳,坐起来道:“进来说。”

吉祥掀帘子疾步走入,外屋毕竟比里面凉些,风窜进来让人起了个冷战。“椒吉宫来人,说訸淑仪半个时辰前血行不止,小腹坠痛…”

皇帝脑中嗡嗡作响,半天才道:“太医呢?”

“陈襄早被叫了进去。正看着。”

“胎儿呢?”

“尚不知道。”吉祥此刻万般小心,生怕说错了一个字,“椒吉宫的人道,訸淑仪已昏厥数次,请问万岁爷是不是移驾过去。”

“到这种地步了么?”皇帝大惊失色,道,“更衣,这便去椒吉宫。”

吉祥忙去外面叫步辇,好在昨日雪并不大,地上只是湿,还没有结冰,太监们抬着步辇一溜小跑,皇帝还是催。到了椒吉宫门前,宫女太监迎出来,奉驾在正殿,皇帝急得跺脚,“怎么样?怎么样?”

众人不及回答,便听帘子后面的暖阁里慕徐姿一声惨叫。皇帝手心里尽是冷汗,要往里迈步时,被两个嬷嬷拦住。吉祥也忙劝:“万岁爷,进不得,再稍等一会儿。”

“陈襄呢?他死了么?”皇帝忍不住咆哮。

正乱作一团,外面的太监高声欢呼,“来了,来了。”

正殿门一开,却是辟邪当先走入,看见皇帝在,有些意外的样子,叩了头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奇道:“你来做什么?”

“陈太医叫了奴婢来,奴婢也不知何事。”

暖阁里宫女探出头来请辟邪,皇帝挥了挥手,任他进去。隔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后面赶过来的太医站了一屋子,见皇帝震怒,都噤若寒蝉。包、何二人更是身若筛糠,匍匐在地,魂飞魄散。不刻陈襄和辟邪从内出来,皇帝急问:“怎么样?胎儿保住了么?”

陈襄叩头道:“臣无能,未能保住皇子,罪该万死。”

“哎!”皇帝掩面长叹了一声,半晌无语,只是紧握衣带,手背上青筋暴起,最后慢慢问道:“什么缘故?”

陈襄面有难色,回道:“跌扑伤胎之故。”

皇帝忽地指着包、何两个太医,“你们,昨儿下午不是说还好好的么?现在这是怎么话说的?嗯?!”

两人捣蒜般叩头,道:“昨天下午,的确脉相平和,臣等唯恐有失,尚请进圣愈汤一服,娘娘晚膳前臣等再次请脉,依旧无恙…”

皇帝切齿冷笑道:“好、好。你们三个各执一词,朕看皇子就是你们这等奸臣所害,也不必多说,现在便要了尔等性命,再无后患。来人!”

陈襄纵有万般难言之隐,此刻性命攸关,不由得爬上一步道:“皇上!容臣密奏!容臣密奏!”

“都出去!”

陈襄拉住辟邪的衣服,道:“皇上,辟邪却要留下…”

辟邪神色异样,怏怏侍立一边。

陈襄见众人退出,方道:“臣昨夜当值,至寅正时,椒吉宫来人言道,娘娘腹痛难忍,呼叫不绝,臣急奔至此,嬷嬷却道,娘娘已有下血之相。臣在帐外请脉,脉弦滑涩,尺脉转急…”

“那还用说么?”皇帝不耐烦道,“只管捡最要紧的说。”

“是。”陈襄道,“臣在娘娘虎口合谷穴处,发现肤下隐有青紫,再请嬷嬷为娘娘验伤,果然肩井、三阴交两处穴位都有紫斑,触之冰冷。此三处穴位,针之用以催产,娘娘妊娠只有四月,此时用内力逼迫三穴,分明是要娘娘…”

“等等!”皇帝喝住他道,“你说有人故意逼迫这三处穴位,乃是要訸淑仪流产?”

陈襄叩头连连,不敢答话。

“那么是谁?”

陈襄踌躇半晌,才道:“臣与七宝太监素有旧交,以臣看来,那人的武功确是七宝太监一路的。”

皇帝大惊,转而望向辟邪,辟邪忙跪倒道:“下手那人所用的,乃是奴婢师傅晚年修习的武功。弟子中只有奴婢一人承继,可奴婢最近寸步不离皇上,皇上明鉴开恩。”

皇帝怔了怔,陈襄接着道:“以臣所见,虽然当时内力不曾发作,掩人耳目,但是寒阴之气聚于肤下不散,可见那人功力不过一二成,且所用不当,应是偷学不得其法。可此人对娘娘刻骨仇恨,使足劲力,若非辟邪出力逼出娘娘体内至寒之气,只怕娘娘也熬不过来了。”

“够了!”皇帝指着他们二人,颤声怒道,“不要和朕绕圈子了,到底是谁?”

陈襄立即道:“臣不知。”辟邪却是闭紧了嘴,不做声。

皇帝盯着辟邪想了想,片刻恍然大悟,点头狠声道:“招福!对不对?皇后宫里的招福!”

辟邪叩头,不敢言语。皇帝豁然起身,道:“来人!”

吉祥、如意忙奉命入内,皇帝仍叫:“李及。”李及看见吉祥、如意跪在一边,不敢上前,只跪在二人身后。皇帝道:“你即刻带上人,前往坤宁宫,拿住招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