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点点头。

曾宪子又道:“你是清尘的义弟,我自然不能不管你。可是你现在一心要死,叫我将来如何向清尘交代?”

沈瑄道:“曾伯伯,你对我很好。我命中注定无寿,哪里怪得到你。”

曾宪子不理他,只是一味哼哼道:“清尘啊清尘,你这个义弟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师父无能,师父救不了他。师父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你!”他说着说着,居然掉下泪来:“清尘啊,师父不能等你回来了!”

竟然拿出一柄匕首,向自己颈中刺去。

沈瑄慌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曾伯伯,你这是干什么!”

曾宪子道:“你要死,我又拦不住。只好赶在你前面死掉。”

沈瑄急了,慌忙道:“曾伯伯,你若因我而死,叫我又何以自处!”

曾宪子眨眨眼,道:“除非你答应我,练那本书上的内功,把你的伤治好。”

沈瑄这辈子也不曾想到过,有人为了要他练武功,会以死相逼,何况这人还是刚刚相识。曾宪子见他发愣,又补充道:“我说要死,那可不是吓唬你。老朽在这世上,罪孽深重,早是多余的人了。却不像你,大好青年,死了可惜。你不想想,你的妻子只是失了踪,又不一定真死了。要是她今后找了回来,问老朽要人,难道要老朽指个墓碑,说你丈夫就在这里,进去见他罢。——那老朽真不如去死算啦!”说着又往刀尖上撞去。

沈瑄虽不相信曾宪子真要寻死,可他秉性善良,见不得他这样。只得无奈道:“曾伯伯,我答应你啦!”

曾宪子计策成功,掩饰不住得意之情,微笑道:“这就对啦!寻死,那是很容易的。能坚持活下去,才是大英雄,真勇士。”

沈瑄听见这话,不由得心中一凛。

 

从那以后,沈瑄就在曾宪子的小木屋中住了下来。在曾宪子的监督之下,每日修习《江海不系舟》上的洞庭派内功。他曾经以为,他的伤这么重,练了这本书,也未必能好,到了半年之期,照样可以血尽而亡。然而他祖父留下的这本秘笈,真的是奇功绝世。他体内凌乱的气流渐渐归顺,阴阳合一,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后来,不仅旧伤再不发作,内力更是大长。他也曾经希望,蒋灵骞会回来与他重聚。他每天在那片沙滩上练功,夕阳西下时,就幻想她出现在海上,踏着浪端奔向自己,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然而这样的情景,也从来没有成为现实。他只是不肯相信,她真的已经永远消失在这片大海之中了。

只是他现在已经不再去想殉情了。每到月圆的时候,他就在悬崖上烧一串纸钱,虽然尘寰永隔,也算是长相厮守。

曾宪子的性情慷慨洒脱,颇像叶清尘,沈瑄与他相处得甚好。沈瑄练习《江海不系舟》遇到不解之处,就向曾宪子请教,两人一同商榷。曾宪子问过沈瑄的师承。沈瑄说明了自己的身世,但提到师父,只好说没有。第一个教他习武的人是父亲,可惜那时他太小,没学到什么功夫。后来乐秀宁、汪小山都指点过他洞庭功夫,蒋灵骞则以天台的轻功剑术相授,但这些人与他也没有师徒之份。其实还是吴剑知教他的最多,沈瑄的洞庭武功,由他仔仔细细的全盘点拨过。可是这个舅舅,始终不肯收他为徒,还将他赶出三醉宫。现在只怕也认定他是洞庭派有史以来最不象话的门人。“你干脆拜我为师罢!”曾宪子道。

沈瑄不允。

“是了是了,”曾宪子恍然大悟,“你终归是沈家的传人,还是好好练你爷爷的功夫!”

《江海不系舟》最后附有两页歌诀,看来与前面的毫不相干。沈瑄和曾宪子讨论了好几天,也没得出结果,最后曾宪子说这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内功心诀,倒象是剑法。

自从搬到小岛后面,沈瑄就极少见到印月了。一来印月过惯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不答理外人,二来沈瑄也不想看见她那张酷似蒋灵骞的脸,徒然引起伤心。沈瑄偶尔路过水月庵,会听见印月在里面弹琴。他逃到这无根岛上来时,琴不在身边,许久不弹,十分技痒。想问印月借来弄弄,可又不敢。印月的琴技算不得高明,弹来弹去就是几首梵音咒,当真心如止水。可是这一天,沈瑄听到了一曲《长相思》!

印月的歌声很细弱,颤音从丝弦锐声的罅缝中流露,一声一声的倾吐幽怨。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当时在洞庭湖畔,叶清尘也唱过一曲《长相思》来着。这是为什么?还有那一日曾宪子在水月庵门口说的话,这些都引起了他的怀疑。

“清尘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过你么?”曾宪子道。

沈瑄摇摇头。

曾宪子叹道:“是不好说。他都不告诉你,我也不能告诉你。再过三年他就回来了,一切走着瞧。”

 

第二日,曾宪子就搬回一架古琴,问沈瑄要不要弹,却是他向印月借的。沈瑄原以为曾宪子和印月是水火不相容,没想到印月倒很给曾宪子面子。曾宪子一向她开口,她立刻就答应了。

沈瑄把琴摆在海滩上,一曲一曲的弹着,就象在天台山上那个梦一样的夜晚,他为离儿弹了整整一夜的琴,直到月亮沉到西边的幽谷里。

那《五湖烟霞引》,他早已弹得很好。曾宪子捋着胡须,像叶清尘一样听得如痴如醉。三天之后,他忽然捡起一根树枝,跟着沈瑄的琴韵,慢慢地比划起来。

沈瑄大吃一惊,因为曾宪子的剑法,跟琴谱上表示出来的十分相似,但意蕴更加高远玄妙。曾宪子道:“我觉得你这五首曲子,表达的是剑的意思。”

这《五湖烟霞引》,先是被沈瑄当了纯粹的琴谱,可惜怎么也弹不出。后来乐秀宁看出,琴谱的笔划表示着剑招,当是一套剑法,所以又当了剑谱练习。只是未有心法,这《五湖烟霞引》剑法,总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之处。不过沈瑄有时无意中使出一两招来,每每奏奇功。蒋灵骞曾经断言,《五湖烟霞引》是一套绝妙的洞庭剑法,可惜没有心法练不成。

“谁说没有心法?”曾宪子道,“心法不就在你的琴声中么?”

沈瑄一怔,似乎有些明白,却还未完全理解。

曾宪子道:“再来一遍,好好看我!”

曾宪子又跟着沈瑄的琴声舞起来,他舞到一半,沈瑄忽然大叫一声:“我懂了!”

心法真的就是这琴声,剑意与琴意相通。琴声的节律,表示剑风的缓急。琴声的情感,表示剑势的趋避。高渺处灵动快捷,深沉处朴拙浑厚。然而在音乐中暗藏剑术心法,这却也是亘古未有之事。不仅要学者懂武功,更须精通音律。本来要想弹得出这曲子,就须得是琴中高手,遑论体会其中境界。而要把音乐带回剑术中去,又须得有深厚的武学造诣,所以沈瑄若不得曾宪子指点,还是想不到。

“剑中有琴,琴中有剑。剑即是琴,琴即是剑。于琴于剑,都是人间极品。这样的东西,也只有洞庭派的人想的出来。”曾宪子叹道。

却不知是洞庭的哪一位前辈,留下了这样的剑法琴曲?沈瑄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道:“剑是我练的,琴是我弹的。倘若我对琴曲的理解有偏差,那么练出来的剑法也就不对。换句话说,每一个人都能弹出不同的《五湖烟霞引》曲子,也能练出不同的剑法。那么,这心法岂不是没了准头?”

曾宪子道:“剑术,和琴曲一样,本来就是人心的体验。同一剑法,千人千面并不稀奇。”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琴曲毕竟太虚渺,不如文字落实。单靠它来决定心法内容,风险太大。”

沈瑄把《青草连波》又弹了一遍,忽然想起来了,道:“《江海不系舟》后面那几句歌诀,倒和这套曲子意义相符。”

曾宪子抚掌大笑道:“对了对了。那几句话,分明是《五湖烟霞引》的总纲。照着这几句话,琴曲的大意就错不了。其余的东西,就看你个人的造诣。你能体会到多少,剑法就能练的多高。”

这倒和朗吟亭中的石碑,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五湖烟霞引》更为复杂,对练习者要求更高。

“看来这《五湖烟霞引》也是烟霞主人的遗作。他倒真是了不起,留下了《江海不系舟》这种奇书,还配了一本剑法藏着。”曾宪子道。

沈瑄心里却想,如果是那样,《五湖烟霞引》就会和《江海不系舟》一起留在洞庭湖,而不会出现在葫芦湾的藏书洞里了。再说,他知道爷爷对弹琴弄音的事情,不怎么在行。他猜想,这一定是自己那个丰神飘逸、才情过人的父亲沈彬的杰作。

其实沈瑄也猜错了。沈彬就算能创出剑法,也不会束之葫芦湾藏书洞。葫芦湾本是沈醉妻子陈若耶旧日隐居之所。沈彬长大后并不曾去过葫芦湾。这《五湖烟霞引》,事实上正是陈若耶所创。陈若耶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不仅医术精湛,也很善于弹琴。她虽不习武,却从丈夫那里耳濡目染了许多,竟也成了不动手的大行家。她穷一生阅历和智慧,弄出了这奇妙的洞庭剑法。沈醉看后,推崇备至,甚至在自己的著作中,也为这种剑术的心法要义留下一笔,作提纲挈领之用。但陈若耶却不同意把这剑法传给一般弟子,而是把这书拿回葫芦湾,束之藏书洞,和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典籍混在一起。她认为,如果不是博学多才之人,学了这剑法也没用。

学过了《江海不系舟》的内功,沈瑄的体内,吴越王妃那阴阳不合的内力渐渐驯服,归为沈瑄自己所用。他的根底原就不浅,内功已有中上之分,加之如今练的用心,渐渐的,他练成了世间少有的深湛的内功。以这样的内功练习《五湖烟霞引》的剑术,三日便见小成。

到得后来,曾宪子都忧心忡忡:“你现在武功越来越好,只怕甚过我徒弟了。”

沈瑄只好笑笑,不以为意。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无根岛上的山林小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沈瑄的剑法内力,慢慢到了一流高手的地步。而这些事情,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就像每天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他唯一在意的是那片海滩。无根岛再寂寞,再容易睹物伤情,他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离开。万一她真的回来,擦肩错过,岂不是…

然而练好了武功,他就要为蒋灵骞报仇。不能再等了,如果后来没有人为吴越王妃解除尸毒的侵扰,这个大仇人的时间就不长了。倘若让她先死了,这仇就永远报不了,他有何面目去见离儿于地下?

第二十一回 山雨欲来雾重重

天目山脚下,驿道上缓缓过来两骑马,朝着钱塘府的方向行去。日色正午,黄尘扬天,人马都有些疲惫了。领头的一人遂牵了马,踱到路边卖水老汉的草棚里休息。后面一人见状,也忙忙的跳下马跟上。两人在屋角一张桌子边对面坐下,摘下斗笠来喝茶,却是两个眉目如画的少女。

“季姐姐,我们此去钱塘府,真的很危险,很容易就会被宫里的人发现。”后一个少女道。

季如蓝白了她一眼:“怕什么?你这副打扮有些日子了吧?谅你也不敢露马脚。我有你作护身符,更是高枕无忧。哼!亏你平日里‘沈大哥’长,‘沈大哥’短的。我师兄真的遭了难,你倒做起缩头乌龟来!”

钱丹摆弄着衣带上的花结子,似乎不太习惯。他本来清秀,被季如蓝打扮成女子,居然也楚楚动人。他懦懦道:“不是我害怕。可是那些人都说,沈大哥和蒋姑娘失踪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们现在才去找,太迟了。”

季如蓝悠悠叹道:“是啊,太迟了。不过,你去问问你娘,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钱丹大吃一惊:“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不能去见我娘!”

季如蓝道:“你不去问,这个月的解药就没有。”

钱丹恨恨道:“沈大哥教你医术,不是让你这样害人!”

季如蓝淡淡道:“我用来控制你的毒药是天台派的秘方,不是师兄的。你平心而论,这三年来,我在镇上用师兄教我的医术,救过多少百姓?你说我害人,太不公平了吧!”

钱丹知道她说的不差,只得长叹一声:“可是季姐姐,你难道要扣留我一辈子么?”

季如蓝并不回答。卖水老汉这时走过来,给两人各续了一杯茶。季如蓝默然半日,又道:“真的太迟了。其实,师兄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钱丹闻言,也记起了沈瑄只有半年之命,又想到自己虽然得脱樊笼,却又身陷缧绁整整三载,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越想越心酸,眼泪就扑拉拉的掉下来。季如蓝也不理他。

“掌柜的,昨天是不是有个手持红色拂尘的老道从这里过?”

门外来了一个中年道姑,手中拂尘是用染的鲜红的马鬃制成的,显得十分刺眼。钱丹一见,忙把脸侧倒一边去。季如蓝看见她拂尘柄上雕着精致的梅花纹样,心知是武夷派九虚宫“梅兰竹菊”四道之首红梅仙子到了。红菊道人已在数年前死在吴越王妃手里,她说的老道士,不知是红兰还是红竹。然后又记起,红竹也是个道姑,想来昨天是红兰来过。武夷派三大高手,有两个到了天目山脚下,不知有什么大事。也难怪钱丹紧张,倘若被红梅仙子认出是同门仇人之子,他可死定啦。季如蓝念及此,挪了挪位置,挡住红梅仙子的视线。

卖水老汉头也不抬,只哼哼道:“来过来过。茶也没喝就匆匆走了。”

红梅仙子遂坐下:“倒杯茶来!”

老汉端上茶水来,红梅只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老汉嘿嘿笑道:“山村野店,接待不周。待仙姑到得侍中人处,自有上好武夷山茶供奉。”

红梅讶异的望了老汉一眼,笑道:“是你这老儿!”忽然一只筷子就向季如蓝这边飞过来。季如蓝抱着脑袋伏在桌上,筷子从她鬓边擦过打在墙上。红梅只是试探,看她似无武功,遂不在意。钱丹却是愣愣的没动,他发现那老汉竟然是丐帮的韦长老,常在范定风跟前办事的。

韦长老瞟了二人一眼,又对红梅道:“仙姑,你可来得未免太迟。今日就…”

红梅仙子歉然道:“我路上遇到些些小事。那么我这就上山。”

季如蓝与钱丹都很想知道这伙人干什么,无如他们不露半点口风。韦长老点点头,忽然道:“请仙姑帮我带两个人上山。”钱丹和季如蓝大惊失色,待要站起,忽然发现脚都软了,动弹不得。只得怒目瞪着韦长老。

韦长老笑道:“两位姑娘莫怕,”钱丹心想还好,他们没认出我来。又听他道:“小老儿生怕请不动两位大驾,只得在茶水里稍稍下了点药,实在不好意思。这药不重,倘若两位愿意交个朋友,小老儿自然将解药奉上。”

季如蓝道:“你要我们做什么?”

韦长老道:“听姑娘的口气,好像医术不错。敢问姑娘那个师兄,是什么人?”

季如蓝不理他。

韦长老笑道:“小老儿没猜错的话,是不是从前洞庭派医仙沈彬的那位公子,在桐庐一带人称‘小桐君’的那一位?唉,可惜他三年前不幸命丧吴越王妃的地下迷宫里,令人扼腕叹息。”

季如蓝虽然冷漠,听到这句话,也不免变了容色。韦长老又道:“姑娘,实不相瞒。在下的主人范定风公子,如今在天目山脚下,聚集了一帮朋友,还想请一位医术高明的武林同道帮手。侍中人思及沈公子英年早逝,深引为憾。天幸沈公子还有姑娘你这样一个师妹,小老儿可是一定要请姑娘上山襄助的。”

季如蓝已明白这帮人是想干什么了。其实这些日子,江南武林中风声暗起,潜流涌动,明眼人早都算到有大事发生。她不由得意味深长的朝钱丹瞟了一眼。钱丹紧紧的抿着嘴唇,掩饰自己的慌张。季如蓝故意对对韦长老道:“你这老儿,偷听人家讲话,甚是可恶!你不把话说明白,我可不懂你的意思。”

韦长老轻轻的咳了一声,看看红梅仙子。红梅仙子半闭着眼睛作养神状,似是胸有成竹。韦长老想,这样两个雏儿,怕她怎地?遂直言道:“本来这话不敢说。但那妖妇倒施逆行,荼毒天下。武林正道,人人欲除之而后快,大家心照不宣。这一次,丐帮范公子牵头,就是邀集江南武林英雄豪杰,一举剿灭妖妇!”言毕还是忍不住四周望望。须知虽然这方圆几里都被丐帮看了起来,但吴越王妃的间谍力量实在强大,不敢掉以轻心。

“好!”季如蓝道,“范公子此举大快人心。小女子与那妖妇也有父母大仇,她又害了我师兄。我正想找她晦气,只恨手无缚鸡之力。老伯,你这就带我上天目山。”

红梅仙子与韦长老相视一笑。吴越王妃仇人恒河沙数,季如蓝这话倒没引起他们怀疑。韦长老拿出解药,两人服了。红梅道:“那你们俩就随我走吧!”又瞪了季如蓝一眼,“你想要弄鬼,那可是没门!”

季如蓝冷笑道:“初次见面,说这种话,我不和你计较。我弄不弄鬼,将来你就知道了。”她望了望钱丹,只见他面朝墙壁,想来气得发晕,遂道:“表妹,我要去报仇了。你自己先回家,叫姑妈不要为我担心。”

钱丹愕然,韦长老道:“这位小妹不去么?”

季如蓝微笑道:“她还小,什么都不会。这事太危险,我不想带上她。”说着将一只小小的药瓶塞到钱丹手里:“你的病未好,回家记得吃药。”钱丹知道那是自己身上所种的毒的解药,几乎傻了。

“不行!”红梅仙子喝道,“她既然知道了我们的事,就不能放她走。”

季如蓝一挑眉毛道:“你这道姑,不要太霸道!”

韦长老打着哈哈道:“姑娘,我们不能不小心。”

季如蓝咬着嘴唇,道:“如此就同去好了。表妹,走!”大家出了门来,翻身上马,朝山上迤逦而去。钱丹满脑子晕晕乎乎,只得任人摆布,也不敢想就这样见到范定风这些人会有什么后果。忽然想到:“这些人都是要去害我妈妈的,妈妈一定还不知道,那可怎么办?”

他不想到这里还好,一念及此,身上的汗一阵一阵的往下淌,紧紧盯着红梅仙子的背影,想找机会逃。就在这时,红梅的坐骑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红梅仙子一惊,慌忙跃起,万幸没摔个大跟头。只见那马口吐白沫,怎么也站不起来。

钱丹还在发愣,季如蓝挥起一鞭,狠狠的抽到他的马身上。那马长嘶一声,驼着钱丹飞也似的跑了。红梅仙子又气又急,她轻功虽然说得过去,但要追一匹快马,还是不够火候。她一把扣住季如蓝的手腕:“妖女,是你下毒害我的马!”

季如蓝毫不畏惧:“不错,我一定要让我的表妹脱身。你的马中的毒不立即救治,一个时辰就会断气。”

红梅仙子只觉得指间那只手腕纤细柔软,分明一点力道也无。偏偏她对这个没有武功的少女,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能杀了她,反而不得不防着她的毒药。她只好看着季如蓝给自己的马灌下解药。一忽儿,马好了,两人一起上山,再不交一语。

 

天目山腰上有一所古刹兰若寺。寺藏在深山里面,四周古木森森,山峦巍峨,山下根本看不见房舍。兰若寺建于南朝萧梁年间。唐以来抑佛重道,古寺香火不继,渐渐就废弃了。这时,范定风却把这兰若寺打扫了出来,作了会聚英雄的大本营。上山的一路上岔道重重,只在隐秘处标有暗记,若非事先约定,根本找不到路。临近寺院,又有几处关卡盘问,暗地还伏有高手窥探。不过红梅仙子是武夷派名宿,江湖上颇有清誉,一路带了季如蓝进去,没受什么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