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衙门,周子秦早已坐在里面,一手捏包子,一手捏着那个双鱼镯子看着,满面生辉。

黄梓瑕感觉到那封信的折角仿佛在刺着她的肌肤,让她觉得又窘迫,又无奈。

李舒白似笑非笑地看了黄梓瑕一眼,黄梓瑕正在出神之中,他突然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你说,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比较好?”

黄梓瑕听出他话中戏谑的意味,那压在胸口的大石,在他的调侃面前,似乎也隐约放下了一点,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嘴道:“下辈子!”

“什么下辈子?”周子秦耳朵尖,已经听到了。他站了起来,向他们走来,“哎,你们太慢了,我都等你们好久了。”

李舒白扫了他手中的镯子一眼,问:“什么事等我们?”

“傅辛阮那个仆妇汤珠娘,她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几个相熟的人也都从龙州找过来了,我们赶紧去查一查呀!”

周子秦一手玉镯一手包子,边吃边往外走。厨子探头看见,赶紧喊他:“捕头,捕头!这边还有米糕,你再拿个?”

“哦,米糕我喜欢!”周子秦心花怒放,赶紧把镯子往怀里一塞,接过那个米糕拿着。

“子秦,好早啊。”旁边有人笑道。

周子秦转头一看,原来是齐腾,他手中一叠文书,显然是来府中商议事务的。他忙把剩下的包子往口中一塞,拱手道:“齐大哥!”

“你这什么习惯,这么脏的手还吃米糕。”齐腾嘲笑道,抬手就拿走了周子秦手中的米糕,却又不吃,只看着周子秦的手,说,“全都是米糊糊,你就这样去查案?”

“哦…”周子秦眨眨眼,还看着他手中的米糕,齐腾却随手将米糕丢到了旁边污水沟之中,然后到旁边舀了一勺水,说:“来,洗手。”

周子秦顿觉丢脸极了,赶紧说:“我…我自己来…”

“好啦,你都快是我大舅子了。”他说着,不由分说两三勺水泼下去,直把周子秦的手洗得干干净净,才放过了他,将水瓢一丢,说,“子秦,女人用的东西多肮脏你可知道?上面全是你看不见的头油脂垢!我就有个朋友,时常拿着个相好的手环睹物思人,结果有一次没洗手就吃果子,上吐下泻差点没要了命。后来才知道这手环是相好的在当铺收的,是那些无良该杀的从浮尸上脱下来的,你说这种东西还放贴身,还拿着边看边吃,能不出事?”

周子秦干笑,隔着衣服摸了摸那个镯子:“齐大哥,我这镯子…可新了,保证不是浮尸上来的…”

“总之要多加小心!我下午空了,带你去明月山沐善法师那边弄一桶净水,给你这镯子好好净化一下!”

说着,他重又抄起那叠文书,往衙门内去了。

周子秦朝着他的背影吐吐舌头,低声嘟囔:“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又是一个洁癖呀…”

黄梓瑕的目光落在那个被丢到污水沟中的米糕上,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与李舒白目光正相接。

黄梓瑕知道这种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做的,只好苦着一张脸,点了一下头。

三个人往外走时,黄梓瑕忽然“哎呀”一声甩着脚,郁闷地说:“踩到狗屎了。”

周子秦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幸好是干的,我去水沟边蹭一蹭。”

说着,她跑到污水沟边去了。周子秦在后面喊:“快点,我等你。”

“别等了,我们先去马厩吧。”李舒白径自往前走。

周子秦往后看了看,也只好跟着他走掉了。

黄梓瑕走到污水沟旁,站在那边假装蹭鞋底,打量着四下无人之时,抓起地上一根树枝,扎住那个米糕,将它举了起来。幸好这米糕掉到了一块石头上,还没有被水融化掉。

她到旁边撕了片白菜叶子,将那个米糕包住,捏在手中晃到马厩,和李舒白、周子秦会合。

涤恶还在养膘中,洋洋得意地吃着豆子欺负着其他马。那拂沙在它旁边养伤,卧在草堆中,一双大眼睛四下张望着。

李舒白和黄梓瑕虽已易容,但怕被涤恶闻出气味来,故意走到对面马厩,挑了两匹劣马。

他们骑着马经过街道时,一条凶恶的瘦狗从巷子中冲出来,向着他们狂吠。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黄梓瑕立即将那个米糕连白菜丢了出去。那只狗闻了闻,几口就连着外面的白菜一起吃了下去。

周子秦说:“这种恶狗,我才不给它喂东西吃呢!”

黄梓瑕说:“我正差条狗,准备逮着它有用。”

“什么用啊?”

“狗的嗅觉十分灵敏,训好了能帮助查案。我看这条狗的模样,应该是最好的细犬。”

周子秦立即转头吩咐身后人:“阿卓,赶紧给我逮住它!”

所以,等他们来到义庄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四个人,一条狗。

看守义庄的老头儿一看这条脏兮兮的瘦狗,顿时笑了:“少捕头,要养狗您跟我说呀!我家里的狗刚下了几条,比这东西可好看多了!”

“你不懂了吧?一看这种狗的模样,就是最好的细犬!”周子秦拽了拽狗绳,将它系在了门口。

老头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在门口和这只狗大眼瞪小眼许久,才喃喃自语:“这东西还细犬?绝对的土狗一只嘛!”

周子秦几步跨进义庄,看见屋内停着一具被白布蒙住的尸体,几个捕快正在谈天说地,旁边站着几个满脸晦气的中年男女,应该就是汤珠娘的亲朋了。

“来来,快点都来见过周少捕头!”捕快们吆喝着,给周子秦一一介绍,谁是邻居,谁是子侄。

周子秦先将自己的那个工具箱打开,戴上薄皮手套,查看汤珠娘的伤势。她确系坠崖而亡,摔得手足折断,脑袋血肉模糊。那张脸也是稀烂,只有耳后那个痦子,准确地揭示了她的身份。

“这是她坠崖后,身上所携带的东西。”捕快们又递上一个包裹。

周子秦随手翻了翻,见包裹内只有几件换洗衣服,一堆散钱,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把东西一丢,说:“看来,确实是在行路时不小心,坠崖而亡了。”

黄梓瑕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日上午,大约是…卯时左右吧。”

卯时。黄梓瑕立即想到了昨日卯时,在路边被那匹急马撞下山崖的张行英。

“对了,子秦,我听说近日因夔王遇刺,所以成都府到汉州的山道都有西川军把守着,百姓进出甚为麻烦?”

“是啊,那条路商旅不绝,如今西川军禁止任何人骑马或者坐马车出入,步行进出的人还要搜身,百姓正怨声载道呢。”周子秦说着,又想起来一件事来,说,“不知道张二哥到汉州了没有。唉,张二哥真可怜,天下之大,茫茫人海,要找滴翠何其难啊!”

黄梓瑕蹲下去查看着汤珠娘的伤口,见她连后脑都跌破了,真是惨不忍睹。她站起转身问周子秦:“想知道张二哥如今身在何处吗?要不要我告诉你呀?”

“我才不信呢!”周子秦不相信,哼了一声:“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能知道远在汉州的张二哥一举一动?”

黄梓瑕对他一笑,说:“爱信不信。我不仅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而且还知道他右手脱臼,正在客栈熬药…”

周子秦顿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张二哥受伤了还在客栈熬药?”

“别急呀,也不是替自己熬药,没那么严重。”她说着,又翻看着汤珠娘的包裹,细细地查看衣服的花纹样式。

周子秦急得跳脚,只好转而拉住李舒白的衣袖恳求:“王兄,王兄,你就跟我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舒白望了黄梓瑕一眼,说道:“你中午跟着我们走,就知道了。”

“你们你们…真是急死我啦!”

看着周子秦跟热锅上蚂蚁似的团团转,黄梓瑕不由得对李舒白一笑,给了个“干得好”的眼神。

最近写文的时候都在听张杰的《天下》

虽然很多人嘲笑他是闰土(哈哈哈

可是这首歌挺好听的…

十 漫卷火龙(一)

汤珠娘早年丧夫,如今被寻过来的就只有她一个侄子,两三个邻居。

一个邻居是收拾得挺整齐的瘦猴儿,手上还带了个金戒指,笑得一脸难看:“小人是松花里的里正。汤珠娘本来也是成都府的人,十七岁嫁到汉州去了。我婆娘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说她老公死得早,日子挺难的,隔三差五帮人家打短工赚点钱。后来那个傅娘子放出声来说要找人伺候,我就对我婆娘说,那娘子看起来人不错,应该好伺候的,月钱也多,事情也少,你问问汤珠娘,要是想去,我给介绍。”

“这么说,汤珠娘是你介绍给傅辛阮的?”

“正是呢。可没成想这才转过年来,怎么就出事了…唉,为了这事,我和我婆娘也是懊悔不迭。大家都说那宅子有问题,连死两个人不说,如今连汤珠娘也死在外头了,这可不邪门儿么!”

黄梓瑕又看向他身后人,那女人矮胖富态,正耷拉着头扯着手中的手绢。“这是您家里人?”

瘦子赶紧点头:“我婆娘,汤珠娘是她以前邻居。”

黄梓瑕便问她:“汤珠娘在那边做仆妇,有对你们提起过什么吗?”

那女人显然是刚刚被汤珠娘的尸身吓到了,用手绢抹着眼睛,声音也不顺畅了:“没有,逢年过节她倒是常有拿着东西过来看我们,说是多谢我们给介绍了这么个好地方。据说…据说那傅娘子性情脾气十分温和,吃穿用度都给汤珠娘也算一份,银钱也从不克扣,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是日常洒扫、一日三餐。”

“她是否有提过,傅娘子的家中客人来往?”

“没有…当时傅娘子托我们找人,就说必得嘴巴严实的,想必珠娘也是她训诫过的,所以从来不说这些。再说…再说她一个乐籍女子,家里来往什么人,我们又怎么好打听呢?”

黄梓瑕将这夫妻二人打发走,又问下一个。

这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女子,系着青布围裙,头上绾了个髻,插着一支蒙尘的银簪子。她显然十分少见这样的场面,局促得手都不知放哪儿:“我…我是汉州田家巷的,住珠娘斜对门。她十七岁嫁到那边,我们年纪差不多,住得又近,算起来,我得叫珠娘嫂子。”

“珠娘最近有回田家巷吗?对你说过什么?”

“她前月回来过,一派喜气洋洋,说她伺候的那个娘子要成亲了。我随口说那种人能嫁什么正经人,结果她却说是顶好的婚姻,对方虽然结过一次婚,但没儿没女的,人又年轻,家世又好,娘子能嫁给他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她提到过对方的情况吗?”

“没有…珠娘伺候的什么人,我,我又管她做什么?而且我们也没说几句,珠娘的娘家侄子就过来了,我赶着回家烧饭,没成想…这就是珠娘我和最后一面了…”

见她慌里慌张话都说不顺畅,周子秦便示意她先下去,让汤珠娘的那个侄子过来。

汤珠娘的侄子名叫汤升,年约二十出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那笑容跟颜面抽筋似的,怎么看怎么讨厌,。

“我那姑姑啊?没错儿,前月我是见过她,跟她说了我要成亲了,让她多给点钱。结果她就只给我摸了两千钱,啧…”汤升甩着手中荷包,一脸鄙夷,“去正经人家做仆妇尚且说起来不好听呢,现如今她还伺候个扬州的妓女,脸都丢大了!要不是看在她说要给我未过门的媳妇打一对银簪的份上,我都不想跟她见面。”

黄梓瑕问:“打一对银簪是怎么回事?”

“就昨天的事,她跟的那个妓女不是死了吗?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时,我正回家呢,刚好在巷子口遇见了——我家就在旁边双喜巷。”

黄梓瑕点点头,知道就是汤珠娘的娘家。

“她看见了我,就把我叫住了,在自己的包裹里掏东西,说是有东西要给我。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就站住了等着。结果她掏了半天,我都看见她拿出半个荷包了,又塞了回去,说,还是我先带到汉州去,给你未过门的媳妇打一对银簪吧。我还以为是真的,等回过头一想,这可不是诓我么?成都府的银匠铺子成百上千,她有钱干嘛到汉州去打,摆明了舍不得,哄我呢。”

黄梓瑕停下笔,将自己记下的又看了一遍,问:“你姑姑汤珠娘当时说的是,‘还是我带到汉州去,给你未过门的媳妇打一对银簪’?”

“对,没错。”汤升点头,“我回来后翻来覆去想了几百遍,一个字都没错!越嚼巴越觉得假。”

黄梓瑕点头,又问:“你姑姑平时,和你们有说过什么吗?比如傅娘子交往的人,她日常的生活之类的?”

“没有,她嫁出去都几十年了,回娘家也就是看看我祖母。如今我祖母老了,跟个泥塑木雕似的,说什么都听不见,她也就每月给祖母塞点小钱,除此之外,回家干啥?”

汤珠娘看起来过得不怎么样,其他亲戚连尸体都不来认,侄子就马马虎虎看了几下尸体,然后说:“估计是了。哎,她夫家没人了吗?怎么要我们娘家收尸啊?”

“她夫家要是有人,别的不说,房子早被收走了,还等得到现在?”周子秦说。

汤升眼睛一亮,问:“房产没人收?”

黄梓瑕面无表情地说:“无子无女者,子侄若替她办妥丧事,可继承房产。”

汤升立即说道:“她是我姑母,我身为她的侄子,为她办一场丧事那是义不容辞!”

“那好,你备齐棺椁,择好坟地。出殡下葬之后,到衙门来拿房契地契。”

把汤升送出门之后,周子秦问黄梓瑕:“我朝有这样的律令?”

“没有。”黄梓瑕摇头道,“但是你看到没有,一听说还有房产,‘我那姑姑’就变成‘姑母’了。”

周子秦郁闷道:“想个法子让他鸡飞蛋打最好。”

“得了,汉州小巷一间破房,去掉丧事花费之后,大约也就抵得过一对银簪子。”黄梓瑕说着,又将今日众人说的话看了一遍。

周子秦已经急不可耐了,问:“这下你有空了吧?赶紧给我说说,张二哥怎么样了啊?”

“别急,直接带你去看你不就知道了?”黄梓瑕说着,将自己手中写好的档案收拾好,合上。

李舒白却在此时伸手将它拿了过去,翻开来仔细看着她的字。

是他熟悉的字,簪花小楷,清秀娟丽,却因为总是急于速度,在下笔行文时,有一种仓促的落笔与收笔。

李舒白微微皱眉,目光扫过那些笔迹时,不由自主显露出一种冰冷的意味。

黄梓瑕低声问:“怎么?”

他将那档案册交给她,低声说:“关心则乱,牵扯到你的亲人,果然你就无法保持冷静了。”

黄梓瑕皱眉,翻开自己的本子又看了看。

而周子秦已经在那里问:“什么?这个案子牵扯到谁的亲人?不是那个汤升的吗?”

李舒白点了一下头,随口说:“正是。”

黄梓瑕则还在翻看着自己所写下的东西,强自压抑着自己的震惊,可目光中的不敢置信,终究还是泄露了出来。

她脚步慢了下来。

李舒白回头看她,停了一下,终究还是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说:“到郡守府的时候,再对一对。”

她勉强点点头,仿佛逃避般,将手中的册子合上了。

几个人走出义庄,门口那只又脏又瘦的丑狗精神一振,跳起来就冲他们狂吠。

黄梓瑕看了看天色,又看看狗,有点诧异。

李舒白在她耳边低声说:“真没想到,你也有预料出错的时候。”

黄梓瑕白了他一眼,说:“我说过了,我就是养条狗替我做帮手查案,仅此而已!”

几个捕快骑着马,牵着一条丑狗招摇过市,令人侧目而视,有人看着那条狗,暗地窃笑,还有人对着周子秦大笑:“周少捕头,这条狗犯了什么错啦,要被你们一群捕快押着游街示众?”

“切,捕头我养条细犬帮助破案,你们什么眼色?”

“原来捕头的细犬长得跟土狗一模一样?”

“哈哈哈…看这泥巴裹满全身的样子,你看得出真面目吗?说不定洗干净后真的是条细犬呢?”

“这要是细犬,我把那整条狗给活吞了!”

等到了街角处,那个二姑娘正在卖羊肉,一看见这条狗,就给丢了块小肋骨。那条丑狗乐不可支,直接狂奔过去,牵着它的周子秦差点没给它掀翻了,几个踉跄被它拖到羊肉案前,收脚不及,顿时咚的一声狠狠撞在肉案上,整个人跪了下去。

二姑娘手提着大砍骨刀,好笑地看着他:“周少捕头,何须行此大礼呀?”

周子秦捂着酸痛的鼻子,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二姑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不要当街卖羊肉吗?好歹…好歹别离路中心这么近啊!”

二姑娘面不改色,拉起独轮车往路边挪了两三尺,然后讥嘲地问:“就算我避到这边,难道你就不会拜倒在我面前吗?”

周子秦苦着一张脸,说:“至少…不会在你的石榴裙下跪得这么情真意切。”

二姑娘扯扯自己的破旧裙角,翻他一个白眼,抓起一块更大的骨头往前面一丢:“去!”

丑狗顿时乐不可支,疯狂地往前急窜,原本就趴在地上的周子秦被它拖着,在街上直接脸朝下滑行了足有两丈远,才终于抱住了一棵树,将它狂奔的步伐给止住了。

在满街人的嘲笑声中,周子秦气愤地把手中的狗绳解开,摸着自己磨破的手肘和膝盖,冲到二姑娘的面前,狠狠一拍肉案:“你!”

二姑娘抄着砍骨刀,不咸不淡地看着他:“我?”

周子秦看看刀子,再看看二姑娘白净的肌肤清秀的面容,嘴巴张了张,然后讷讷地举起手,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就是想说,以后你卖羊肉,就摆在这里很好,不会挡住行人车马。”

以前,我也养过奇丑无比的一只狗

后来它离家出走了…

到现在还有点想它呢

十 漫卷火龙(二)

顶着满街的嘲笑,周子秦终于跟着他们到了客栈,跑到后院一看,一个小火炉上熬着一个砂锅,张行英坐在小板凳上,正一边轻轻扇着火,一边掀开盖子朝里面看的汤药。

“张二哥!”周子秦顿时大吼,冲进来差点没把药炉给撞飞了,“你不是去汉州了吗?怎么在这里啊?”

张行英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护住砂锅,说:“小心小心,再熬一会儿就好了。”

“出什么事了?你生病了?受伤了?”

黄梓瑕见张行英结结巴巴说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在后面说:“他和朋友在路上遇险,所以带着他先回来了。”

“什么朋友啊?张二哥好像是一个人上路的呀。”周子秦说着,探头往屋内看了看,顿时大惊,“景毓?”

“周少爷。”景毓躺在床上,转头朝他勉强一笑,又说,“哦,不对,是周捕头。”

“你也脱险啦?为什么呆在这里呀?”

“我…自然是呆在王爷身边比较好。”景毓的目光看向李舒白,低声说:“只是…如今这情形,恐怕会拖累王爷…”

“别说这种话。”李舒白打断他,“安心养伤。”

景毓艰难而感激地点点头,外边张行英捧着药碗进来,说:“我在端瑞堂的时候,学过煎药的,这碗药的火候现在应该差不多,赶紧趁热喝下吧。”

李舒白接过药,亲自在景毓床头坐下,将药吹凉。

景毓赶紧倚枕坐起,低头接过药,不敢让他喂自己喝药。周子秦在旁边坐下,看着景毓喝药。

黄梓瑕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画着,盘算着今日所探得的线索。

天色渐暗,黄昏夕光收敛。众人在店内一起吃了饭,周子秦舍不得走,一直在呱唧呱唧说到快半夜。

黄梓瑕最后都无奈了,拉起周子秦说:“你还是让毓公公早点休息吧,别惊扰他了。”

“我不走啦,就在这里睡好了,免得这么晚回去又一大早跑来,多累啊。”周子秦说着,又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崇古,你房间的床大不大?收留我一夜吧?”

黄梓瑕背脊一寒,正要拒绝,后面李舒白的声音淡淡传来:“不大。”

她赶紧低头,向李舒白行礼。

周子秦沮丧地说:“好吧,我去开上房。”

“记得帮我们也结一下前几天的房钱。”黄梓瑕赶紧冲着他的背影大喊。这个是当然的,从俘虏那边缴获的钱,差不多都要花光了,还是让周子秦这个冤大头出吧。

好容易周子秦安顿下来了,几个人得了清静,各自休息。

睡梦之中,忽然听得外面惊呼声大起。

黄梓瑕惊起之时,刚看了一眼映在窗上的火光,李舒白已经在外面敲门:“起火了。”

她立即起身穿好衣服,因为还要束胸,难免耽搁了一点时间。等她出门时,周子秦都已经踉跄地跑过来了:“不得了、不得了啦!”

李舒白和黄梓瑕没有理他,先就着火光奔到景毓的房间。

空气中已经有了浓重的烟味,张行英已经在景毓房中,而客栈店面里的人都已经蜂拥而至,全都跑到了小天井中。

“这火…这火起得太猛烈了!”

只见客栈前面已经全是大火,黑烟滚滚,已经涌向景毓这个房间之中。

李舒白和黄梓瑕曾在闲逛成都府夜市的时候,谈论过对方下手最好的方法就是火烧客栈。然而他们也观察过这座客栈,在起火的时候,是十分容易就能逃脱的,要在这里实施暗杀,除非——

黄梓瑕立即站起来,提起凳子砸向窗户。窗棂应声而落,他们看见窗外已经全是烈火,前后左右所有院落,居然几乎在同一瞬间起火,他们被包围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对方居然真的为了诛杀他们,而将周围所有的建筑都引燃,连这整片城区化为焦土都在所不惜。

在四面烈火之中,他们陷在唯一还未烧到的地方,但浓烟滚滚包围了他们,这里已经是绝地,几乎无法逃生的局面。

李舒白微微皱眉,示意张行英扶起景毓,说:“走吧。”

话音未落,外面一阵惊呼,原来隔壁一座年久失修的旧楼,已经轰然一声倒塌了下来。那些燃烧的梁柱全部砸在客栈院落之内,从前面店面逃出来的人全部拥挤在这边,此时顿时有几个人被砸得大声哀叫。

这客栈在冷落小巷之中,周围都是废弃旧楼,此时周围楼宇全部燃烧,火焰似是从四面八方压下来,黑烟滚滚笼罩了位于中间的客栈。

天井中许多人已经被呛得剧烈咳嗽,甚至有老弱妇孺已经被熏得晕厥在地。

李舒白直接将床上的被子撕掉,黄梓瑕不等他说话,已经拿茶水将布浸湿,分给每个人一条。

他们用湿布蒙了面,一起出了房间。火势危急,而比火势更危急的是滚滚浓烟。

“烟是往上冒的,弯腰低身,下面能好一点。”黄梓瑕伏下身,带着他们往门口处走。

烟熏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他们闭着眼睛沿着墙往前走,但墙已经被烧得滚烫,他们根本无法摸索,只能在一片昏暗中连滚带爬。

“哎呀…”周子秦被地上的一具躯体绊倒,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不知对方是死是活,他慌慌张张地摸了摸对方被自己绊到的地方,说:“对不起、对不起。”

黄梓瑕还提醒他一下,一张口却觉得喉咙剧痛,连大脑都开始晕眩起来。她膝盖一软,就要跌倒在地。幸好被人抓住了手臂,将她扶住。

“我带你走。”她听到李舒白的声音,在一片混沌灰暗之中,近在咫尺,令她陡然安心。她用湿布捂住自己的眼睛口鼻,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他带着自己,就能一直走下去。

仿佛,他的背后,就是自己最安全的地方。

李舒白忽然停了下来。前面是院墙尽头,他的方向感十分出色,已经顺利找到了后门。

张行英抬脚正要踹门,李舒白却抓住了他的肩膀,低声说:“外面有人。”

月黑风高,大火烧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哔哔剥剥。三面大火,唯一留存的一个出口外,一片死寂。

张行英侧耳倾听,愕然道:“没有…没有人声啊?”

“这么大的火,唯一的出口,怎么会没有人围过来?”李舒白的声音也开始微微波动起来,“可如今外面,却一点人声都没有。”

“有人在外面守着这扇门?”周子秦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我们一冲出去,就会万箭齐发?”

“这里是成都府内,外面又没有掩体,不可能埋伏下众多弓箭手。但——绝对有人埋伏在外,冲出去就会被斩杀。”

众人的背后,都不觉冒出冷汗来。

正在此时,后面的人已经开始向这边拥过来,有人大喊:“门在那里!快跑啊…”

混乱之中,拥挤的人潮一片混乱,四下拥挤乱攘中,忽然轰隆一声,火光四溅——

旁边烧得朽烂的楼阁,整个倾倒下来,后面的人群顿时拥挤踩踏,摔倒的、受伤的、被火烧的、被烫到的,种种惨叫哀叫声不绝于耳。

唯有他们五人,被围困在火堆之中,灼热的火已经包围了他们全身,衣服头发都被燎焦,唯一的生路,只有前面这扇门。两旁的墙都被烧得滚烫,旁边的树木尽在燃烧,局势危急。

滚滚浓烟之中,烟雾骤聚骤散之际,黄梓瑕抬头看见前方女墙上,有人正在窥视这边,向着下面挥手致意。

她转头对李舒白说道:“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正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李舒白略一点头,目光再度投向那扇门。

被张行英扶着的景毓,原本一直捂着自己的口鼻跟着他们踉跄出逃,此时忽然取下湿布,放开张行英走到门口,说道:“王爷…奴婢就此辞别。”

张行英愕然,下意识问:“你要去哪里?”

“只要我出去,就不可能成包围之势了。”他声音嘶哑地说道。

李舒白在他身后厉声道:“景毓,不得胡来!”

景毓只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浮起一个仓促的笑,便转身向着门上撞去。

已经被火烧得朽透的门扇立即连同门上的锁一起倒下,他连人带门一起重重跌在外面的青石板上。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有数道刀光向着他倒下去的身体刺去。

果然如他们所料,外面有人埋伏。

就在刀剑加身的时候,景毓不管不顾,撮口而呼。在一片黑夜之中,这尖锐的哨声穿透了滚滚浓烟与混乱的人声,引得周围一阵波动。

身后的众人与浓烟一起冲出,那些人只来得及攻击到第一个出来的景毓,李舒白与张行英、周子秦都已经飞身跃出,避开了第一波锋芒,随即在烟雾滚滚之中,夺得兵刃。

几人借助浓烟与黑暗隐藏身体,迅速欺入对方阵中,挥刀乱砍。

李舒白挡住攻势,黄梓瑕赶紧拖起景毓,将他扶到外间巷子口。把守巷子的人想上来阻拦,被李舒白直接砍杀。

火势更烈,在大火掩映之中,天上的星星都失去了光芒,显得黯淡起来。

在烈烈火光之中,她看到周围有数条人影迅速欺近,直接杀入刺客群中。

是王府军的精锐。在她走访案件的这几日,他们已经在成都府集结,并且迅速聚拢到李舒白身边了。景毓刚刚的哨声为他们指明了火场中夔王所在,如今一切已经无需担忧。

她便低下头,将一切交给李舒白处理,只将景毓尽可能远地拖离火焰和厮杀,以免被殃及。

巷子外有人大喊:“这边有人跑出来了,救火啊!”

附近百姓们拎着水桶纷纷跑来,埋伏的人本就已经失去了将夔王杀死在火场之中的时机,如今见势不好,只能丢下几具尸体转身便跑。

李舒白示意他们不要追赶,让暗卫们去办即可。毕竟几个人都疲惫不堪,骤脱大难,哪有精力全歼这些人。

他们聚在景毓身边,见他原本已经止住的伤口,再度崩裂,再加上他冲出大门时引了数刀,此时全身上下淋漓沐血,已经再也没有活命之望了。

黄梓瑕赶紧将他交到张行英手中,说:“快点,我跑去叫大夫…”

她跑了两步,又听到李舒白低声叫她:“不必了。”

她愣了愣,回头看向景毓。他握着张行英的手,眼望着李舒白,低低地说:“以后王爷身边…暂时…可能没有人伺候了…”

虽然在山道上被冲散的护卫有许多已经重返,但景轶与景祐就此失散未归,李舒白身边毕竟没有近身伺候的人了。

张行英握着他的手,忍不住眼中涌上眼泪,低声说:“我…我会在。”

景毓的目光转到他的脸上,艰难地笑了笑,说:“你这被开除的小子…行不行啊…”

李舒白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注视着他,轻声说:“不必担心我,你安心去吧。”

景毓却只握着张行英的手,那已经开始溃散的瞳孔,转向李舒白,又转向张行英。

黄梓瑕和周子秦赶紧把景毓抱住。

张行英眼眶湿润,拜倒在李舒白面前。

景毓的眼睛一直看着李舒白,嘴唇嗫嚅着,却没说出什么来。

李舒白犹豫了一下,抬手扶起张行英,说:“你之前也是我仪仗队的人,现如今重新回到我身边,也算是有始有终。”

张行英仰头看他,眼中那层水汽终于化成眼泪滴落下来,颤声说:“多谢…王爷!”

景毓面容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他似乎想笑一笑,但那笑容刚刚出现,随即又扭曲消散。

旁边的门和围墙倒塌下来,里面烧伤的、摔伤的、踩伤的人争先恐后涌出。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景毓的手默默垂了下来。

李舒白握住他的手,放回到张行英的怀中。

黄梓瑕看见他紧抿的唇,还有微微颤动的睫毛。她默然伸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之上。

十 漫卷火龙(三)

大火直烧到凌晨,天边都被映成了红色。整个成都府的人都被惊动,从四面八方赶来救火。

景毓的尸身被义庄的人运走,修整遗容。

黄梓瑕与周子秦在那几具被丢弃下的尸身上搜索许久,发现他们做得非常干净,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连手中的武器都已经磨掉了上面的铸造印记。

在城中携带随扈,毕竟不好,李舒白命身边侍卫们散去,有时暗中跟随即可。余下他们四人望着面前这片灰烬,都是默然无言。为了追杀李舒白,对方不但敢杀害岐乐郡主,如今连周围整条街的无辜平民都全然不顾,害得多少人葬身火海,又害多少人流离失所。

“混蛋…我一定要亲手揪出这个纵火犯!”周子秦咬牙,愤恨道。

黄梓瑕皱眉道:“这么大规模的火,而且周围那几座楼全都被他们控制,前后门被堵被关,过程、细节无一不是事先策划好的。恐怕针对王爷的这群幕后凶手,其势力之大,远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周子秦撇撇嘴:“我管他们是谁,反正他们在蜀郡犯事,身为蜀郡总捕头,我就一定要跟他们斗到底!”

几个人走出烧成瓦砾堆的巷子,忽然看见前面人群之中,有个女子焦急地在逃出来的人群中四下里寻找,辨认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她身姿婀娜,步履轻盈,即使面容上焦急异常,身影在这样拥挤混乱的人群中却依然显眼。

周子秦朝她打招呼:“大娘,你在找谁啊?”

公孙鸢回头看见他们四人,怔了怔后,才长出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我找你们!”

“咦?担心我们吗?”周子秦拍拍胸脯,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差点被吓破胆,“别担心,我们是谁呀,当然是毫发无损!”

“你看看你们这样子,别吹了。”公孙鸢看着他们满面尘灰、狼狈不堪的模样,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好啦好啦,没事就好。”

“大娘,你如今住在哪儿?我们也一起过去你们那个客栈吧。”黄梓瑕问。

公孙鸢点头说道:“我被那两个人骚扰之后,就住到了两条街外的云来客栈,你们随我来吧。”

云来客栈十分幽静,虽然是间不起眼的小客栈,庭内却种植了修竹兰草,还引了一眼小泉,让刚刚被火烧过的几个人都觉得简直是太完美不过。

“旁边被烧的客栈里转过来的?”掌柜的是个老行当,看见他们的模样,顿时了然,“行李抢救出来了么?随身还带着钱么?”

一直在发呆的张行英,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有点感动:“多谢老板关心…”

黄梓瑕打断他的话:“放心吧,不会付不起你房钱的。”

公孙鸢立即说:“我来付。”

周子秦豪迈地一挥手:“放心吧,一切用度都由衙门出!”

见这么多人抢着付钱,掌柜的这才放心:“哦,那就好。”

张行英脸上的感动顿时僵硬,压抑悲痛的表情又回来了。

几人到了房内,第一件事就是叫小二打水把身上赶紧洗了一遍,然后才到前面店中集合,一起点菜吃饭。

“哎呀…从未吃过如此狼狈的宵夜啊…”周子秦看着外面即将破晓的天空,感叹道,“也而从未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啊…”

在火场之中摸索良久,几个男人还好,黄梓瑕的喉咙被烟熏坏了,一直按着胸口干咳不停。幸好周子秦已经叫店家煮了一大碗雪梨熬枇杷,在等宵夜的时候先让大家喝下,以去火气。

“崇古,你最严重了,你可要多喝啊!”周子秦给她拼命灌汤。

黄梓瑕喝了一肚子水,实在不适,只好借口去找公孙鸢过来相聚,逃离了周子秦的殷勤。

等公孙鸢随黄梓瑕来到店堂之中时,他们却发现她们身后跟着另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身材娇小玲珑,在摇曳多姿的公孙鸢身后如同一个毫不显目的侍女。

等她走到他们面前,向他们施礼之后抬起头,他们才发现她面容如海棠初绽,在灯下朦胧生晕,即使笼着一层忧愁,也别有一种妩媚动人的风情。

“这是我四妹殷露衣,今日刚刚到成都府。我之前在阿阮松花里的宅子上留了字条,露衣今日抵达成都府,便寻来了。”

周子秦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门上那张纸条是你给姐妹们留的?我还在想那个纸鸢是什么呢。”

公孙鸢点头,拉着殷露衣在他们旁边坐下。殷露衣沉默寡言,席上众人也都挂怀着景毓之死,这一顿饭吃得沉闷无比。直到快结束的时候,周子秦才问殷露衣:“不知四娘你擅长的是什么呢?”

见周子秦请教她绝活,殷露衣也不说话,只朝着他一翻手,指间冒出一朵石榴花来。

“咦?哪里来的花?”周子秦诧异地伸手要去拿,殷露衣将自己的手一转一收,合掌将花揉了两下,又再度向他伸出手。只见一个石榴出现在她的掌中,金黄中泛着粉红,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周子秦一把抢过石榴,惊喜地问:“原来你会变戏法?”

“扬州人家喜筵寿宴,能请露衣一场戏法,便是轰动全城的盛事呢。”公孙鸢说着,将石榴从他手中取过,将石榴掰成几瓣分给大家吃了。

石榴和树上刚摘下一样新鲜,滋味酸甜。唯有殷露衣手中捏着一块掰开的石榴,眼中含泪,食不下咽。

公孙鸢叹了口气,对她说:“我知道你素来多愁善感,其实死者已矣,阿阮能与情郎一起去了,她心中必定是欢喜的,你何苦多为她伤感。”

“是…是我看不开了。”殷露衣说着,却依然怔怔的。

“阿阮之死,我觉得必有内情,因此已经托周公子代为调查了。”公孙鸢望着周子秦,殷切说道,“如今我们姐妹全要托赖捕头,还请二位查明阿阮殉情真相,好歹…让我们知道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向我们求助,而选择了死路。”

“大娘请放心吧。”周子秦拍着胸脯保证,“我既然是钦点的蜀郡总捕头,在蜀郡发生的所有案件,我都会一一查明真相,绝不会让任何案件留下疑问!”

殷露衣抬头望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公孙鸢已经感激地朝周子秦说道:“多谢周少捕头!我妹子的冤情,一切都要靠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