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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盖聂,自幼便喜烹调,能巧手生花,其厨艺之精实在不下于剑术。只是此时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下厨乃是女子持家本分,盖聂精于烹调一事若是搞到众人皆知,那恐怕除了“天下第一剑”,还会被加赠一个“天下第一厨”的封号。武艺名冠天下的盖聂,虽觉得“天下第一厨”听起来也不错,但未免少了些男子气概,所以除了盖兰之外,竟是谁也不知他烧得一手好菜。

从此,盖聂在后院做包子,盖兰佯装是自个儿做的,拿去前院卖,不消多久,包子铺的名号居然在这淮阴城中越来越响,生活衣食自然也大为好转。

这一日,端木蓉回到淮阴,正打算进家门,却闻到阵阵芳香扑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家旁边竟然开了一家包子店。在这世上哪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能让端木蓉开心的?当下她食指大动,笑眯眯地便走到盖兰面前,说道:“姑娘,包子有些什么口味?”

盖兰回道:“就只有肉馅包子。”

“那好,给我五个。”端木蓉接过包子先闻过这才要咬,一咬之下,当真是心花怒放。

这包子馅外实内松,一入口中肉汗四溢,鲜美之后还有一股甜咸味久久不散,显是用酿了五年以上的陈年酱油拌调而成,包子的雪白外皮则另弹别调,厚度既不多也不少,难得的是这面皮口感十足,一咬下去仿佛会弹牙似的,显得一臂力极大之人揉制而成。

端木蓉狠咬上几口,满脸发光如枯木逢春,双眼迷离,摇头晃脑地说道:“根……嗥……棵……呀。”

盖兰一愣:“姑娘,你说什么?”

“火锅,根……嗥……棵……呀。”端木蓉不及回答,又把第二个包子塞入口中,看盖兰一脸愕然,终于在咽下包子之后,柔声说道:“我说,真好吃呀。”又问:“这包子谁做的?”盖兰哪里肯说实话,便答道:“是我做的。”

“哦?”端木蓉看了看盖兰的手,心想:“要是你的手臂骨比现在再粗上十倍,也许我会相信你能揉出有如此劲道的面团。”不过既然人家不说,当下也不追问。

“这包子还有没有?我还要三十个。”端木蓉吃完又问。

“姑娘要带走吗?小店今天的包子都卖完了。”盖兰说。

端木蓉嗤之以鼻,道:“卖完了不会再做吗?”说着便径直往屋内走去,盖兰连忙要拦:“姑娘,真是卖完了。”但被端木蓉轻轻的推便觉一股内劲涌来,盖兰这才发觉此人会武,想出手阻止,又握泄漏身份,犹豫之间端木蓉早已穿过小院,来到二进房中。

端木蓉心中所想,那做包子的人不过是个臂力奇大的莽夫。此时见到盖聂,一双剑眉略显浓厚,目如朗星,不怒自威,丰磊伟岸,虽不识得,但一眼便瞧出此人身怀绝世武功,若换作是旁人早已大吃一惊,端木蓉却只是挑了挑眉毛。

倒是盖聂见到一位貌美女子忽然闯进家来,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却听得端木蓉轻声有礼地说道:“你好,我要买包子。”

盖聂先是愣了一愣,接着报以微笑,道:“包子外头才有卖,这里是做包子的地方。”

“外面卖完了,我还要三十个。谢谢。”端木蓉说。

盖聂眼见端木蓉神情坚定,心想不卖她定然不走,于是答道:“姑娘稍等一刻钟的时间,包子就好。”说完将三十个包子分成五屉,放进蒸笼,别人家的包子一屉十个,但是盖聂做的包子料多实在,各个儿比一般包子大上快一倍,一屉只能放下六个。

端木蓉心痒难耐地在一旁等着。在做包子的时候还好,一放进蒸笼之后,盖聂便无事可做了。在这狭小的屋内与这面貌姣好的女子独处,他顿觉尴尬起来,留下嘛?孤男寡女的总不太好;要走嘛?这儿明明是自己家。真个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没话找话问道:“姑娘住在这附近?”

端木蓉答道:“我就住在琴韵别院。”

盖聂一听,方知这姑娘便是自家隔壁那片幽雅竹林的主人,心中暗暗想道:“这么灵秀的姑娘,果然与那雅致的住所极为相配。”

端木蓉可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她一心一意盯着蒸笼瞧。待到包子蒸好,盖聂刚刚掀开蒸笼正要拿起包子,端木蓉客客气气地阻止了盖聂:“不用麻烦。”竟然从长发中抽出一又一尺有余的铁筷子,说道:“吃包子就是要趁热。”

这一吃可是一口接着一口,快狠准兼备。筷子每伸出去一次,一个大包子就没了,三十个包子就这么消失在这秀美姑娘的樱桃小口之中,端木蓉吃完客客气气付了账,又款款有致地走了出去。

盖聂看着这姑娘的背影,心想:“看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谁能想到这么个娇小姑娘,吃起东西来竟然气吞山河呢?”

第三章 同窗共砚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木桐书院中伏念双眼轻闭,缓声吟哦,正在教授弟子。说也奇怪,这伏念平时说起话来风趣幽默,真个是谁不爱听,但是一教起书来却是言讲之间枯燥乏味了无生趣,书院中十来个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在伏念的念书声中,早已睡的睡、倒的倒。

课堂里除了伏念之外,还醒着的只有两人,一个是班长刘毕,他个性乖巧最喜读书,先生念一句他就低声背诵一句;另外就是荆天明,因为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

屋檐下一个满脸污垢瘦兮兮的小乞丐,穿着一身快散开的破衣站在那里。荆天明早就留意到这小乞丐每天必到,总是站在窗外,盯着他们上课。小朋友们嫌他脏,怕有跳蚤,谁也不愿上前跟他说一句话。

“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为大同。”伏念轻咳一声,说道:“大家都懂了吗?”从孩童虽皆睡眼惺忪,却齐声答道:“懂——了!”伏笑微笑说道:“那好,今天就上到这儿。”话音一落,孩子们登时精神大振,个个生龙活虎,收拾书包,互相攀谈,准备回家,只有刘毕还依依不舍地拼命追着伏念问问题。

忽然一个孩子看着外面院子喊道:“哇!好神气!”众孩童一听,大伙纷纷好奇地趴到窗边抢着观看,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孩子,端着架子,在八个衣着华贵长随的簇拥之下走来。

这新来的孩子名叫项籍,家中世代皆在楚国为将,他叔父听得名儒伏念于淮阴城中教席,项家虽远在下相,却愿大费周章在淮阴城中买下宅邸供侄子居住,以便项籍到木桐书院中学习。

众孩童指指点点钦羡不已。荆天明瞧见这男孩的长随之中四人腰间佩着刀,戒护在旁,想来是他的伴当,另外四人则抬着拜师礼,到处张罗打点,将携来的糖果糕点发给众孩,另有四色礼物呈送伏念。

荆天明心中似乎吃了一记,自己眼中明明看的是项籍,却又觉得看见的其实是以前身在咸阳宫中的自己。如果当初韩申与伏念没有带自己出宫,如今自己岂不是仍旧过着这前呼后拥的生活。来后淮阴之后,盖聂、盖兰虽处处对自己好,又哪比得上父王对自己的万一?

项籍在指点之下,跪下叩头行拜师之礼,待得礼成,伏念说道:“好好好,你一个小孩子在外独自居住,万事宜谨,若有需要可随时告知为师。”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到这里话头一变又道:“不过我看你仆从如云,看来只有为师的找你,没有你找为师的份。哈哈哈。”项籍看着伏念心中想道:“这糟老头,真的就是叔叔口中的儒学大师伏念?不会是冒充的吧?“

“嗯,你姓项,名籍,可有字?”伏念问道。

“学生未及弱冠,尚无字号。”项籍有礼貌地答道。

“你乃楚国世家之子,不用拘束此礼。”伏念说道,“既是如此,为师便为你取一字。这样吧,但愿你日后志向宏大,抟扶摇而直上。羽者,翼也,何不以此字助你日后行事图志?”

项籍心中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恭身一揖说道:“弟子自此称作项羽便是。”

当下吩咐从人准备酒菜设宴于庭院之中酬谢伏念,看着几个长随忙进忙出摆桌布菜,项羽大方地环视在自己四周的孩童说:“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大家别急着走。”众孩童听说自己可以坐上酒席,吃一些别说尝过、连见都没见过的菜肴,都是欢欣鼓舞拍手叫好,纷纷开心地跑到项羽身边与他说话。

项羽则朝着在众孩后头,低头看书的刘毕大喊了一声:“刘毕!”

刘毕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也是一声大叫:“项籍!”

“臭小子!只会看书,我来了你都不知道。”项羽说道,“先生刚才为我取了一字,你以后要叫我顶羽了。”

“这是说,你以后要来一起读书了?”刘毕笑嘻嘻地说。

“废话!你还是这么呆。”项羽扮了个鬼脸说道,“刘毕刘毕流鼻涕”众孩童听得项羽这么叫班长刘毕,也开心的齐声大喊:“刘毕刘毕流鼻涕!刘毕刘毕流鼻涕!”刘毕急得满脸通红,项羽笑不可抑:“刘鼻涕!走吧,到院子里一块吃饭。”说完,手搭上刘毕肩头,两人叙话不已。

原来项、刘两家素来交好,两家在楚国一个从政、一户经商,项羽跟刘毕两人可说是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彼此认识了。

项羽率着众孩童入席,孩子们兴奋地各找位置坐下,唯独荆天明站在树底下动也不愿动一下。项羽看过去,只见这身量颇高,举止雍容的俊秀男孩紧抿着双唇独自站在树下,便豪气地对他招呼道:“喂!你,过来一块坐呀?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吧?”

荆天明眼中虽看着项羽,口中却一言不发,只是站着。

项羽吃了个没趣,耸了耸肩,问刘毕道:“这谁啊呀”

刘毕答道:“他叫荆天明。书念得还不错,不过很少讲话。我们大家都跟他不太熟。”项羽一听,当下释然,吩咐长随到后院请出先生入席喝酒。

众孩童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正心痒难耐地等待伏念到来,忽然听见一阵巨大的饥鸣声咕噜咕噜地响起,众孩童大笑,东张西望了老半天,才发现那个老是站在窗外的小乞丐竟然还在原处,饥肠辘辘地瞧着他们。

“哪来的小要饭?这么脏。”项羽指点笑道。话才说完,就见那小乞丐拾起一坨烂泥向自己脸上掷来,项羽连忙一闪,噗嗒一声,烂泥已着在自己肩头华服之上,发出阵阵腥味。

“臭要饭!”项羽气呼呼站起,破口大骂阻止道:“你不要跑!”那小乞丐见打中了项羽,笑笑转头早已跑出门外去了。

“哼!可恶。”项羽气愤不已,但想今日初来乍到,众孩童均在身边看着自己,加之先生不知何时就会出来,只好压着性子又坐下来。 哪知自己方才就座,众孩童脸色一变纷纷站起东躲西藏,只有坐在旁边的刘毕扯着项羽的衣服,惊慌的道:“项羽快跑!快!”

项羽一阵莫名其妙,正想问自己为何要跑,那小乞丐已然折返,手中抓着满满的狗屎,对准项羽就是一扔。

原来班上有好几个孩童都曾嘲笑过这个小乞丐,当然也无一幸免地都被他赏过狗屎。项羽毫无防备之下沾了一身,不免暴怒说道:“还不给我拿下!”

站在桌旁布菜的长随一愣,这才会意到小主子是要修理这个乞丐,几人快步向前伸手就抓,眼看一个随从就要逮到那小乞丐,斗然间却有一个人挡在他身前,荆天明对那人喝到:“大人怎么可以欺负小孩子!”

荆天明抓住那人手腕一拧,右脚往后一步,身子微侧手肘带出,那长随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一个擒拿手摔倒在地。

荆天明居然会这一手,不只项羽,连项羽身后的四个武师都顿时眼睛一亮,留神起这个孩子来。项羽叫道:“好家伙,原来你会武?”荆天明自从跟盖聂学武至今,这还是第一次与人动手,没想到一出手便将一个大人摔倒,自己也吓了一跳。“会又怎么样?”荆天明答道。

小乞丐见有人相帮,更是顺杆子往上爬,做了个鬼脸讥刺那几个随从说道:“大人欺负小孩子,不要脸!不要脸!”又朝项羽喊道:“要打人自己却不动手?喔,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个子虽大,力气倒小,怪不得先生要给你取一个小鸟名字!哈哈哈!项小鸟,像小鸟……”一面说还一边拍手,一边拍手一边拍手还不忘一面躲到荆天明背后。

“什么小鸟名字?是大鹏鸟的名字!”伏念与后院听得众人吵闹不休,早已从屋中走出,只是众孩童争看招架,竟然谁也没注意到先生就在背后。

孩童们这下见到先生,个个七嘴八舌忙着分辨自己没做坏事,说了个语无伦次。最后还是刘毕把经过告诉了伏念,伏念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看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这样吧,你们一人带一盘桌上的菜回家吃去。”喊同门见先生非但不责骂,还可带着美味的菜肴回家,个个高高兴兴地离去,只留下荆天明、项羽和小乞丐三人在院中。伏念也不说谁是谁非,只是问荆天明:“刚才你动手打人是为别人出气呢,还是为自己出气呢?”又规劝项羽:“你看一个人可不能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而是要看他的心,知道吗?”

伏念走到小乞丐身边蹲下,笑嘻嘻的说道:“阿月,你也真厉害,才这么一会儿就能找到那这么多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