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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初时听到端木蓉并非痴情于盖聂,心中顿时燃起希望,哪知道只在一瞬之间,这一丁点儿的希望又被浇熄。卫庄只觉脑中晕眩,忍不住低下头去,用两手深深扶住。这些年下来,卫庄对自己的一片深情,端木蓉焉能不知?只是装模做乔佯装不明而已。但此时见卫庄如此,端木蓉虽自号为铁石心肠之人,也不禁柔声出言安慰,「卫大侠何需如此?这世上人多千百,我并非喜谁爱谁之人,实是对世间男女情爱毫无兴致。不瞒你说,今日我与师弟本就要离开这桂陵城。日后这齐国江山,是秦王的也好,仍是齐王的也罢,皆与我无关。想我端木蓉不欲名利、不计毁誉,谁为天下之主,于我来说,就好比今天是个晴天,或是个阴天一样。但卫大侠,你甘冒奇险深入敌境提醒于我,这份情,我端木蓉记下便是。」

「端木姑娘无需替在下担忧,桂陵城内如今虽是高手齐聚,但真能拦得住我卫庄的,只怕没有!只是……只是……」卫庄极为痴情的抬起头来望着端木蓉,「姑娘对我……师兄盖聂……」端木蓉不待卫庄说完,先摇了摇头。

「唉!」卫庄长叹一声,自嘲的道:「我这一生中,只喜欢过两位女子。正所谓情之所向,半分由不得人。我只道两次都败于盖聂手中,哪里知道……」端木蓉道:「那第一位女子想来便是发簪的主人了?那簪子如今还在你的头骨之中吧?」屋内卫庄压低了声音,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回答了什么。荆天明在屋外无论如何专注精神,也只能听出卫庄语带哽咽,却再也听不清他的说话。「真没想到,卫庄也会落泪?」荆天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荆天明内心正处纷乱不清之时,却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荆天明急忙回头,却见颖川双侠之中的高石然,正站在走廊中开心的望着自己。「小兄弟,怎么这副模样?」高石然见荆天明一脸愕然,便道:「莫非小兄弟忘记我曾答应过要来桂陵吗?」

「是……是……高大侠啊。」荆天明有点结巴的说道:「刚才我……我只是有点出神了。」荆天明强行定下心神,反问道:「莫非……高大侠也住在这间客栈?」

高石然道:「我们刚到不久。内人与两位内弟皆在此处。小兄弟要见一见吗?」荆天明此时不知为何,极不愿让高石然发现卫庄便在木门之后,急忙点头道:「还请高大侠引见。」

「那好极,我顺道跟他们说上一声,待会儿还要劳烦小兄弟带我去拜望一下呢,你师父肯定也在桂陵吧?」高石然不知他的心事,边朝食堂走去边说,荆天明对那扇隔住了卫庄、端木蓉的木门看了最后一眼,这才赶忙拔脚跟上了高石然。

「婆婆,这样捶背还舒服吗?」客栈前方食堂中站在姜婆婆身后,用一种极尽谄媚的声音正在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对不知好歹、不敬老贤、不识大体,做人做事完全没有分寸的「谈不拢」马大声、「说得透」马先醒兄弟。马大声看马先醒为董婆婆捶着背,上前一步抢着说道:「婆婆,捶背算什么?还是让我帮您捏个脚吧。」说罢便蹲下身去,打算为姜婆婆服务。

「混帐!」姜婆婆拿着拐杖,坐在桌边,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堂堂五尺男子汉,帮我捏脚,像什么样子?」

马先醒见自己兄弟挨骂,一反常态,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兄弟挨骂了喔。不是我说你,兄弟,你打小人就长得笨,到了今天,虽说吃了几十年饭,只可惜饭都吃到猪身上了,只长肥肉、不长大脑。」马先醒换捶为拍,两支手在姜婆婆肩膀上轻轻的敲击着,「哪,婆婆,还是捶背舒服吧?」

马大声听马先醒骂自己,本想回嘴,但一眼瞄到姜婆婆那张老脸上的皱纹,毕竟还是把怒气给吞了回去。「那、那,你闪开点!」马大声用手将马先醒一推,「让我来帮婆婆捶背。」

「想得美!明明是我先来的,」马先醒非但不让,反而沉了个马步,牢牢的守住姜婆婆身后位置,「为什么要让你啊?」

「什么你先来的?别胡说八道!是我先来的。」马大声振振有辞的道。

「你才胡说八道!刚刚走进客栈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两支脚都走进客栈的时候,你的左脚还留在客栈外头!」

「谁跟你说客栈!我是说我们出生的时候。我比你早出生一刻钟!我放声大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里哪!」

「瞎扯!这跟捶背有什么关系?」「怎么没有关系?这就是说,我先来、你后到!我先来的就应该让我先帮婆婆捶背!」「你、你、你瞎扯蛮缠……」两兄弟为了谁能帮眼前这个丑老婆子捶背,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个不休,让众集在食堂中的各路英雄豪杰们都看傻了眼。也住在城西客栈的东瓯天鹰杨隼、玉碎昆仑辛屈节,在英雄大会上亲眼见到这马氏兄弟连儒家掌教端木敬德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如今竟会对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佣妇如此巴结,两人面面相觑,甚至没留心到那位正走进客栈来的白袍儒生。

那人虽身穿儒家洁净白袍,却天生长得一副武人模样,宽肩长背、高额阔唇,正是儒家黄带弟子之一的谈直却。这谈直却出身于豪富之家,原本只爱练武,后来听闻儒家学说,索性变卖了千亩良田、三代祖宅,追随端木敬德去了,二十来岁年纪也不娶亲,生平只好结交朋友,端地是一位视金银玉帛于无物的豪迈人物。

谈直却尚未走进客栈,人在门外已听到马氏兄弟喧哗的声音。待得见到两人那种奴颜卑膝、极尽巴结之能事的模样,不禁眉头一皱,向他们投去鄙夷之至的眼神。若不是临出门之际,大师兄杨宽文再三交代要以和为贵,他恐怕早已开骂。谈直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假装没看见那对活宝,径行走到辛屈节、杨隼桌前,躬身一倚,开口道:「辛前辈、杨前辈,我师恭请两位到官廨一晤,有要事相商。」

辛、杨两人见谈直却亲自来请,都感极为荣耀,两人急忙起身,杨隼更客气的让道:「谈兄过于谦虚了。前辈什么的在下如何敢当?你我年纪相仿,况且谈兄弟好客之名远播华北,真所谓车马轻裘与朋友共。跟我这只会玩轻功、走飞檐的人,哪里能论什么前辈、后辈的?」

谈直却一拱手,话中虽有谦让之意,但已经将「前辈」换成了「兄弟,回道:「是杨兄忒谦了。小弟如何敢当一个好客之名?只是心慕子路之行,处处仿效而已。」谈直却一边回头吩咐店家将八卦门、杨隼等人的帐目记在自己名下,一面招呼二人道:「两位如无不便,能否移樽就教?」

三人边谈边往客栈外头走,经过姜婆婆那桌时,马家兄弟却兀自争论不休。谈直却见桌旁那丑老太婆一副仆从打扮,显是受雇佣妇之流,偏生马大声、马先醒却待她如上宾,对自己师父端木敬德却是毫无礼数可言,心中愤慨实在难忍,遂小声骂了一句,「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罢脚下不停,就往外走。

「小伙子!你等等。」谈直却未出门口,姜婆婆沙哑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你方才说什么?我老太婆耳背,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

谈直却回过头来,见是那丑老婆子对自己说话,毫不客气的道:「怎么?一个操持贱业的人,难道还要端出身分,教训我谈直却不成?」

「你有胆就再说一遍。」姜婆婆声音难听至极,「就当是圣人之徒,教诲教诲我们这些不识之无的女子、小人好了。」马家两兄弟听到姜婆婆与谈直却斗上了口,哪肯放弃这为婆婆效劳的大好机会?两人虽不敢与儒家八俏剑阵较量,但拿起九齿钉耙、月牙铲揍一顿眼前这年轻小伙子的勇气还是有的。

马大声、马先醒接连抄起家伙,宛如一对门神似的挡在姜婆婆身前。马先醒大声喝道:「对啊!你这小子,有种的就再说一遍!」马大声也道:「对啊、对啊,再说一次!我很想听。」其实刚才这两人自己斗嘴都来不及,压根儿没听到谈直却说了什么。

「说就说。」谈直却毫不畏缩,「我就是说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看看你们这副模样,就是最好的见证。」

「大哥,他这是在骂我们?」马先醒问道。

「废话!难不成他只骂你不骂我吗?」

「可是我们不是女子?」马先醒又问道。

「对喔!且慢,兄弟别忘了女子前面,还有小人两个字。」

「疑?可是我们都是长得人高马大的……」马先醒再问道。

「混帐!人家都欺上门了还顾着斗嘴?」姜婆婆怒气上升,紧紧握住了拐杖,尖声道:「给我打!」两兄弟听到姜婆婆斥喝,难得有志一同,抡起耙铲,就往谈直却头上砸去。谈直却岂是省油的灯,随即闪身向右避过。他本是带艺投入端木敬德门下,当下也不拔剑,脚尖就势一勾,以巧劲儿将身旁矮桌整张顶起,两支手在桌脚上一推一拽,那矮桌登时如圆盘般飞转起来,桌上酒水菜肴竟丝毫不曾洒出,谈直却将桌子往两人面门前一送,叫道:「请你们喝酒!」

马氏兄弟见谈直却如变戏法般的使桌子飞将过来,都是大吃一惊。他二人自幼犯着傻气,高深一点儿的内功自是不曾学过,要他们亦以巧劲儿接下这飞转而来的一席酒菜,那是万难做到。但两人都力大无比,于是一个砸、一个扣,将好好一桌酒菜连着桌子、桌脚都砸了个稀巴烂。

「哼!」谈直却见马氏兄弟毁去了好好的一张桌子,认定是这两人决意要和自己过不去了,当下斥道:「真是不懂礼,也不知羞。真要动手,那就来吧!大师兄若是知道了,也怪不得我。」

「还怕你不得?」马大声手中钉耙一亮,使一招「祝融劈山」便往谈直却右胁击去,马先醒也道:「对!先打翻你!再打你家大师兄!」一招「共工开河」铲向对手左股。两人同心协力将耙铲往前一送,就听得噹噹两声闷响,耙铲已被一柄连剑带鞘的长剑挡住,与此同时,那持剑之人断喝道:「且勿动手!」

来人正是高石然。高石然带着妻子马少嬅与姜婆婆下榻城西客栈,只是稍离片刻,入房去放置行囊诸物。哪知非但在走廊上巧遇荆天明,来到食堂之中,又眼见马氏兄弟对谈直却痛下杀手,当下长剑不及出鞘,便挡下了这两人的攻势。

谈直却见有人相帮自己,再一回头,见得来人竟是颖川高石然,随即脸露笑容道:「我道是哪位有此绝技,原来是高兄啊!高兄何时得空再与小弟同饮个三百杯啊?」

「谈兄弟的酒量作哥哥的已经领教过了。」高石然微微一笑,指着一旁发愣的马氏兄弟,又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望兄弟看我薄面罢斗了吧?」

「自己人?」谈直却不解的问到:「怎么?这两位……」

「他们是拙荆的胞弟。」高石然伸手向坐在姜婆婆身后的美貌少妇一晃,言道:「少嬅,快见过谈兄弟。」谈直却与杨隼、辛屈节、荆天明,经他这么一说,才知道以娴淑著称的颖川女侠马少嬅,竟还有这么两个活宝兄弟,都是大为愕然。但双方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再要动手已是不妥,谈直却只消作罢,当下便邀高石然、荆天明同赴官廨相会,一时之间,众人有说有笑,唯有姜婆婆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难看。

第五章 人非草木

在桂陵城官廨之中,以端木敬德为首的一群人,正在商议对抗秦军之策。赵楠阳忧心忡忡的说道:「据说此次攻齐之战,除鬼谷四魈外,秦王请出老将王贲再度上阵,王贲这人极不好相与的啊,看来嬴政此次是势在必得。」辛屈节接过话来,道:「话虽如此,如今也只好斗上一斗。」

辛屈节望了一眼站在盖聂身后的荆天明,感慨万千的又道:「只可惜当初荆轲兄弟刺秦未能得手,若是当年诛灭此獠,如今更有何患?」高石然点头道:「辛大哥此言甚是。在下虽未见过荆轲兄弟,但见其子似见其人,有天明这样的孩子,荆轲兄弟长眠於地下,也该瞑目的了。」说罢向荆天明投去赞许的目光,荆天明却深深低下了头。

「死生之事小、名节之事大。」端木敬德完全没有察觉到荆天明脸上奇异的表情,续道:「荆轲此举定当名留青史,为后世人所不能忘。」盖聂听端木掌教也如此说,不禁喟然长叹。「但如今秦国大军在濮阳城中集结,无论兵源、粮草、器械之物,无不胜过我方十倍有余。」端木敬德咳嗽一声,语转激昂,若是只听声音,谁能想到这是个年近古稀之人所说的话,「依我看当今之际,唯有速战速决,方有胜算。」

「话说到这,」赵楠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道:「怎么今日议会,墨家钜子路枕浪等人竟不曾到来?莫非、莫非是不曾通知到吗?」

「这嘛……唉。我与路大钜子已然谈过,墨家军的主张仍是静观其变。」端木敬德叹息了一声,仿佛万般艰难的说道:「其中详情,叫宽文过来一问各位便知。」端木敬德将脸微微向右一摆,吩咐身边随侍的年轻弟子道:「刘毕,你叫宽文进来。」刘毕清脆的答道:「是,师父。」

但刘毕尚未出门去叫杨宽文,厅内已听得屋外人声吵嚷。儒家陶冶子弟历来讲究修身养性,是以英雄大会当日数百名儒家弟子集结一处,尚且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如今官廨里外皆无外人,却传来阵阵喧哗之音,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端木敬德双眉紧锁,一张老脸更显威严,吩咐道:「刘毕,把花厅的门打开。」刘毕依言走上前去,将三道花厅隔门一一拉开。只见外面接近天井的走廊上,十来位白衣儒生背对花厅,用身体挡成一道人墙,却是不停的在后退。屋内众人除了端木敬德之外,人人皆是伸长脖子探头看去。

儒家大弟子杨宽文、二弟子戚戒浊、三弟子邵广晴俱皆在场,杨宽文挡在人群最前方,口中不住喊道:「大小姐,您还是回去吧。」那擅自闯入官廨之中的女子,着一身青布衣袍,头上发髻木簪,身后还跟着一位背着包袱的年轻男子,正是神医端木蓉。端木蓉不管杨宽文、邵广晴如何劝说,执意便是要进花厅,「你们让开点儿,」端木蓉挥手道:「我见爹一面,即刻就走。」

「大小姐,您也不是不知道,师父老早交代过再也不见您。」杨宽文眼见离端木敬德所在的花厅只剩一丁点儿距离,急得都快要哭了,「大小姐何苦为难我们呢?」端木蓉道:「我为难你们?这天井这么大,请你们诸位稍稍移一下脚步,应当算不得什么为难吧?」

杨宽文见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端木蓉,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说道:「大小姐。算宽文求您了,师父每次见了您,总要不快三、四个月,就算不为我们,也请您为他老人家想想,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这把年纪了,您何苦……何苦……」说着说着不禁泪流满面。

端木蓉见杨宽文动了真情,停下脚步,将身一侧,表明不受杨宽文的礼,但言语之中已不像刚才那般逼人,「文哥哥,快请起。你长我七岁,自幼瞧着我长大成人。小时候父亲出门讲学,百日之中难得有几天在家。是你教我、疼我、陪我玩耍,无论你是不是儒家门下第一大弟子,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长兄。我怎能受你这个礼?」

「那……那您是答应不进去了?」杨宽文满怀希望的抬起头望着端木蓉道。

「我非进去不可。」端木蓉言道:「若是以前,文哥哥这样求我,我端木蓉好歹是个人,多少能够体谅。但在今日,谁都保不定是否还有明日,今日一晤即是永别,还望文哥哥原谅小妹。」说罢迈开脚步又往花厅闯。

戚戒浊眼见杨宽文拦不住端木蓉,当下灵机一动,大喝道:「众位兄弟,手拉着手结成人墙,挡住大小姐!」戚戒浊的声音原本就宏亮异常,此时听来更是如狮如虎,十数名原本就挡在端木蓉身前的儒家子弟,顿时遵命,互钩双臂。那些刚从外面赶来支援的弟子们,在端木蓉身后也是如法炮制,一时之间,竟将端木蓉身前身后围得个严严实实。端木蓉在几十名白衣儒生的人墙包围之下,想再往前挪动半步也难。戚戒浊见计奏效,言道:「大小姐,得罪了。我们这就护送大小姐出去。」

端木蓉见人墙向自己逼将过来,也不心急,只道:「你以为这样就挡得住我端木蓉吗?」边说边从腰带中抽出一把锋利匕首。

戚戒浊见端木蓉拿出匕首,以为端木蓉要以自戕相胁,又不敢放开双臂松了人墙,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大叫,「大小姐!您千万不可轻生啊!」端木蓉冷冷回道:「二师兄,你自幼除了声音大、听师父的话之外再无长处。没想到几十年过去,还是如此。」说罢手中匕首一挥,自行削去了左臂上大片衣袖,一条完好无缺的雪白粉臂就这么露了出来。

端木蓉割破衣服之后,将匕首吭当一声掷落在地,左臂略抬,便往人墙走,「想碰的人,就上来碰碰看啊!不想碰的人,就给姑娘我让开!」儒家子弟自进门便先学「男女授受不亲」,别说见了姑娘家一条赤裸在外的手臂,平时在外若是多瞧了一眼衣冠整齐的女子,轻则挨上几十戒条,重则革去学籍逐出师门。此时见端木蓉露了这一手,立时就有子弟松开双臂遮眼,至于那些头脑比较灵活一点儿的人,却又有谁敢与端木师尊的女儿有丝毫肌肤之亲?真是个粉臂所到之处,白袍子弟们纷纷退散,再加上端木蓉东闯西退的,过不了多久人墙自破,再也挡她不得。

儒生们见端木蓉已然来到花厅之前,个个自觉灰头土脸、面上无光。杨宽文更是满脸羞惭自责。花厅中赵楠阳、辛屈节、杨隼等人,心中虽感好笑,但见了端木敬德与端木蓉父女两人脸上神色,又有谁笑得出来?荆天明、刘毕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端木姑姑竟然是端木老爷子的亲生女儿,两人一会儿看看端木蓉、一会儿看着她身后背着包袱的毛裘,都惊得目瞪口呆。这其中唯有盖聂已在一年多前,便知此事,但盖聂心中思绪纷乱犹如涌泉,也不多言。高石然虽不解个中情由,却不知为了什么,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时之间,花厅里外静得像一潭死水,端木父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全无表情,其余几十个人则如钉死在地的木椿般动也不动。

沉默良久,端木蓉莲步轻移,踏上花厅,屈膝作礼道:「爹,女儿来跟您拜别了。」端木敬德那张老脸仍是冷峻异常,看不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见了端木蓉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端木蓉虽受斥责,但她眼神丝毫未曾离开端木敬德片刻,仿佛能多看一刻便是一刻,「爹,瞧您脸色,近来还是睡不好?每隔一个半时辰便要起身一次吗?」端木敬德并不答覆,说道:「我没有你这种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