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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兴拿笔在黑板上画了一排三个圆圈。

“是排成一行的三个图案,具体还在辨认。难度很大,线洗没了,针孔也磨了。不过初步确认一点,这应该是三个字,中文字。”

王兴这话说完,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人名”。这是直觉,说“几乎”就是排除了老冯,因为对他来说,同时想到了许多与“人名”并列的可能性,比如三个字的商标,或者对个人有意义的三字词语,比如“勿忘我”“赚大钱”等。一件事存在千万种可能,但侦破需要确定一个方向,这就是老冯的问题。

事实上,哪怕遵循绝大多数人的直觉,把这三个图案假定为人名,问题依然很多。这是不是死者的名字,这会不会是凶手的故布疑阵(死者身上留下的唯一衣物竟如此反常)等等,忽略掉这些,单单考虑表层的最大疑问已经足够让侦查员们头痛——有谁会把自己的名字缝在内裤上呢?

线索的离奇程度,往往和重要性正相关。离奇意味着背后必然有一个特殊原因,一旦破解,会极大推动案件进程。所以,王兴才说,这条缝过字的内裤,是目前的最大线索。

基本案情说完,接下来大伙开始讨论。然而可供讨论的东西就这么一点儿,受害人身份不确定,死因还打着问号,尸袋附近的搜查没发现任何有效线索,所以都是围着分尸手法、抛尸地点、面部毁坏和内裤在说事。

目前为止,唯一让侦查员们庆幸的只有一点——三个尸袋里的是同一个人。孤立的激情杀人案件是大伙儿共同的期待,因为从残忍的手段和较为周密的事后处理来说,凶手具备相当的作案能力。

老冯没有发言,王兴也没有点他的名。那么多年下来,老同事有什么优点缺点,彼此心里都有数。

半小时后,王兴收到一条短信,表情变得有点儿兴奋。

他在黑板上三个圆圈的第一个里,填了一个字。

“王”。

“咱们开始的想法多半没错,是个名字。”他说。

“第一个是‘王’字的可能性最大,另外,这几个也不能完全排除。”

他又写了“玉”“士”“干”“马”。

还好,王以外的都是罕见姓氏,老冯想。

“最后一个字,可以确定的是草字头,比如‘芬’。”

王某芬,非常符合三十多岁女性的起名习惯。

“就是中间那个字,”王兴骂了句粗口,“针脚磨得太厉害,破不出来,能说的是笔画应该挺多。”

王兴停了停,拿眼扫了一圈大家,郑重地说:“那么,我就这么定方向了。”

这是重要时刻。案子总是越早越好破,方向如果定错了,空耗警力,再想调头,过了黄金期不说,专案组还能不能存在都不一定。都说要限期破案,背后还有另一层意思,上海一年那么多起恶性案件,警力有限,要是在一起案子上无限投入,那其他的案子不用破了?案子破了,专案组长未必是首功,方向定错了导致案子破不了,大锅肯定是组长的。

方向就定在这条内裤上。现实不是小说,故弄玄虚的可能性其实非常小。这条内裤大概率就是受害人自己的,上面的名字也应该就是被害人的名字。正常情况人不会把名字缝上内裤,那么就去看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会做这种事。

刚才就这个问题,已经讨论得比较充分了。内裤上缝名字,应是作为辨识用。也就是说,内裤的主人曾经常把裤子和别人的裤子混同起来。

除了统一的洗衣服务,刑警们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某些寄宿学校、养老院、精神病院、某些疗养型医院、极少数的特殊企业。目前想得到的就是这五种。

就这五种,范围先圈在上海,要扑进去的警力也不得了。比如寄宿学校,统一洗衣的想必不会太多,先算二十家吧,考虑到死者年龄,要么是近些年的教员,要么是二十年前的学生,这么多人里,符合这三个字条件的,怕得至少几百人。这几百人现在落在天南海北,要一一去落实生存情况,有电话联系不上的,就得去走访,还会碰到不在上海甚至不在国内的。至于养老院和精神病院,大多数都有统一洗涤,涉及的人数更是远远超过寄宿学校。没辙,现在就这点线索,只有死磕。

王兴把人马分了五组,养老院组和精神病院组人手多些,其他三组少些,撒了出去。

除了老冯。

目前发现尸袋的地点,要么在老冯的辖区,要么临着他的辖区,他都熟,得完成一大堆的走访,虽然没人对这活抱啥指望。王兴让他抓紧,做完了进精神病院组。

散会的时候,王兴又把老冯叫住。

“还有条线你兼一下。”王兴说,“装尸块的垃圾袋。”

这算是和凶手直接相关的物证,也是内裤之外仅有的。只是和不寻常的绣字内裤相比,垃圾袋普通得乏善可陈。普通也意味着指向性弱,所以王兴没抱多大期望,此类不得不做的基础工作,交给老冯最合适。

第5章

“主任,今天周六,我就是没有加班。”

“善斌呀,你是印刷机长,连了五年的先进个人,表率作用举足轻重。现在任务重,张总揪我头皮,要不我也不打这个电话费钱了。行,也没啥事儿,就当你听老伙计我抱怨两句。顺便呀,善斌你最近这个午休啊下班啊,怎么说呢,挺准时的。当然也正常,你把握好任务进度调动好大伙儿劲头就行。挂了啊,下礼拜找时间咱走两杯。问怡诺和小立好。”

李善斌把手机揣进兜里,抬眼寻找一对儿女的身影。

周围充斥着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大笑。这儿是全上海最让孩子向往的天堂,再乖巧的娃,只需放进来十分钟,就会疯得忘了自己叫啥,以至于公共喇叭里隔一会儿就要播一条寻人启事。

李善斌在“激流勇进”的码头上看见了李怡诺,她正把湿了半身的弟弟从船上拉起来,对着爸爸露出甜笑。女儿的个头快赶上他了,长发娇靥裙裾飞扬,拥挤的人群掩不住她的夺目光彩。曾经李善斌担心过她的性格,但现在他想,也许这样的李怡诺,才更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四岁的弟弟李立,令他不必过于担心。这是他的骄傲。

李立吵着要再玩一次水,李怡诺说我们去坐木马,李立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姐弟走到李善斌身边,李怡诺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挎着李善斌的胳膊,说爸爸我们要去骑木马,李善斌说好,爸爸我们一起去骑吧,李善斌说好,今天可以在锦江乐园玩到几点呀,李善斌说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李立欢呼。

在旋转木马前排队的时候,李善斌摸了摸闺女的头,李怡诺偏过头看爸爸,忽然张开手用力抱了抱他。李善斌说你长大了,这么样让人笑话,李怡诺朝他扮鬼脸。

排到的时候,李立一定要一个人骑大白马,李怡诺反要和爸爸一起。李善斌拗不过女儿,笑骂她今天不对劲。

爸爸你才不对劲,李怡诺骑在木马后面,把脑袋搁在李善斌肩膀上说。

我哪里不对劲?

爸爸,你知道下周我就要期末考试了吧。

李善斌呆了呆,然后说,你什么时候担心过考试关心过成绩了?

李怡诺不说话了。

要好好考,李善斌说。

李怡诺轻轻嗯了一声。

李善斌一时之间不知该讲什么好。木马转过两整圈,他才说,小诺啊,一会儿玩的时候你记得把弟弟看好了,我看他玩得太疯。

爸爸,我会守好弟弟的,你放心。李怡诺郑重地说。

就和你一样,爸爸。她补充道。

李善斌听了这句话,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小小年纪,这般心思。不过也好。

玩了足有六个多小时,回程转两趟公交一趟地铁,到家已经过了七点。吃过饭,李善斌苦笑着和老太太说,得去厂里加班了,让她看着孙子早点睡觉,然后又嘱咐女儿温课备考,进高中第一次学年大考,别搞得太难看了。

他夹着包走出破屋,走出破楼。炊烟渐散晚灯初放,这么片破落户区里,贫困把人间的温暖修饰得格外丰盛。李善斌跨上自行车,从这一团暖意里摇摇晃晃骑出来,他忽而意识到,这一趟并不是去巡游,无需假扮浪荡闲汉。他的车轮遂稳定下来,面容也随之肃然,卸下所有的人世烟火,像一块在夜色里沉默行进的生铁。

自行车从棚户区里穿出来,进入有路灯的街道。几年前这里还叫城乡结合部,如今一块块地被征掉,房子成片推倒,用不了多久就会盖出新楼,使这儿更符合“上海”的称呼。

十分钟后,李善斌又骑进一条幽暗的荒路,然后在已经废弃的铁道口前下车推行。他沿铁轨走到隧道桥下,把自行车停在桥洞口,往里走去。铁轨边有一条供人行的道,和铁轨一样,已经有十年没用了。

在月光和黑暗交接的隧洞阴影里,有顶彩条布扯起的矮篷。篷没有门,侧面敞着个洞,李善斌取出手电往里照了照,今夜也并无流浪汉在这儿寄居。他推了推眼镜,弯腰钻进去,把手电头朝下挂在篷顶垂下的钩子上。

锅盖大的光圈落在地上,轻轻晃动。几个平方大的篷里光暗分明,李善斌坐在暗处,并不能看清周遭的细节,有一些支撑的砖块和木条,有一些纸板和易拉罐,大致如此。他也无需看清,那些黑暗中或许会有的蛇鼠毒虫,空气里腐败骚臭的异味,甚而冥冥中游荡的孤魂野鬼,所有这些在荒凉的隧洞中拢作一堆,把矮篷和光明世界隔绝。他无法在能联想到日常生活的地方进行下一步的筹划,他得让自己习惯黑暗,而这里正是他需要的恶地,可以将他与一切白日的羁绊切割开。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明白,才能坚定,自己必须向黑暗而行,再不回头。

李善斌静坐了二十分钟,然后才拿出本子,摊在手掌上,移入光圈。

第六个。

豹哥。

三角头,窄眼,像蛇。

胸口文了一头老虎,两只手上也有文身,可能是龙。

字迹开始颤动,李善斌合上本子,把手稳住。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让他微微吃惊,想到背后种种,他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巨大的悲哀中。他看着自己伸在光圈里的手,不禁想,这个世界,终究是和此时的窝篷一样,只有这么一小圈的光明,可以始终生活在这圈光明里的人,是多么的幸福呵。

他把本子翻到后半,开始复习涉及他接下来目标的那一部分。

没有详细的住址,但毫无疑问自己能找到他。重要的是言谈举止的记录,以及生活上的细节,这些都可以反映出目标的性格。

当然,最重要的,是记录在上面的罪恶。有的时候,罪恶也可以是一种工具。

李善斌重复看了三遍,然后在新本子上写下行动要点。

并不算是完整的计划,只是一些提醒他自己注意的词语和短句。就算本子遗失,别人也无法从上面推断出他想干什么。

他颠三倒四地写了一整页,然后停下来沉吟片刻,画了一个把所有行动包进去的圈,在圈外写了“时间?”。

李善斌此时考虑的,不是他完成下个目标要多长时间,而是他还剩下多长时间。

警察现在到哪一步了?

如果可能,他还想和儿女多相处一段时间。然而,哪怕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光,也绝不能妨碍到下一步的计划,绝不能!

李善斌不禁叹了口气,殊难把握啊。

宜早不宜迟。

第6章

到六月十五号的时候,碎尸袋已经发现了五个,需要走访的工作量也随之增加。老冯没家要顾,每天走街串巷的时间远超八个小时,至今未发现有效线索。老冯也不觉得失望,他清楚自己的工作就是补漏,把该填的空都填上,让其他人没有后顾之忧地集中火力。万一他这里真有了突破,那是意外之喜,没准就能立个小功。只是这种情况很少见,少见到老冯从未立上可以记录在册的功劳。

晚上九点,老冯返回专案室。把当天的走访笔录归档后,他申请打印了证物垃圾袋的高清大图。正反面各一张,五个尸袋十张图,在拼接的长桌上一字排开。作为比对的,是五卷不同品牌类似规格的垃圾袋,这是他今天跑了两个大超市买到的全部了。这个尺寸的垃圾袋是特大号的,通常用于楼宇大垃圾筒或者街道公共垃圾筒,家里很少用到。

垃圾袋太大,老冯没办法把五个同时展开,只能一个一个地比对。

垃圾袋这条线,通常的搜索路径:第一步先找到生产厂家,第二步通过厂家确认售卖点,第三步走访售卖点锁定嫌疑人。三步里只有第二步是没有难度的,第一步的难度也不算太大——如果垃圾袋上有明显标志的话,走到第三步的时候,那就是大海捞针了。就这个案子来说,锁定不了嫌疑人的外貌特征,等于从海里捞啥都不知道,几乎是无路可走,这也是王兴没有把真正的力量用在这条线索上的原因。

垃圾袋上没有检出指纹。当然,也没人指望能从在河里或化粪池里泡了几周的塑料袋上化验出什么。而垃圾袋的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要走通第一步就不那么容易。

“用得着打十张这么多嘛,肯定是一个牌子同一卷的呗,正反面各打一张就行啦。”说话的是市队赵雷,和老冯一样属鸡,不过小了一轮,这次分在养老院组里。

老冯笑笑说有道理。话是这样讲,但他摆起的龙门阵也没收起来。

赵雷站在旁边看老冯比对。

“尺寸一样吗?”他问。

“80*100,凶手用的就是这个规格。”

“那怎么弄,这看上去都没区别啊。不知道手感怎么样,但是也不能随便碰证物袋。”赵雷在旁边出着主意,把老冯买的几个袋子都捻了捻。

“摸上去是都很厚实,这么大的袋子,不做扎实不行。这条路难,王队这是又扔给你个……”赵雷撇撇嘴没说下去。

老冯又笑笑。

“咱们鉴证这块的设备还是不行,要是在FBI,直接就化验垃圾袋成分了。每家厂子出的产品,应该说这成分都是有微小差异的。老冯我和你说,科技进步对咱们以后的影响一定会很大,从前破案动脑子,再过二三十年我看福尔摩斯这样的神探意义就不大了。拿现在开始布的监控探头来说,等到布全了,清晰度再一上去,犯罪人员还能往哪里逃?什么心理分析身份分析动机分析,直接调监控逮人!到时候看监控这样的死工作,缺的就是老冯你这种心思细坐得定的人。”

“再几年我就退休了,等不到那时候了。”老冯撕下一个垃圾袋,两手提拎着两头,举在面前仔细打量。

“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呸呸,老冯我瞎说的啊,你别往心里去。”

老冯把五种垃圾袋一一看过,然后才对赵雷说:“谢谢你咯。”

“谢我啥?”赵雷不明白。

老冯摇摇头。赵雷评价他生不逢时,这评价其实比许多话闷在肚子里的同事高了。

赵雷耸耸肩走开。等他把自己这两天的养老院线索整理完,要收工回家的时候,看见老冯把五个垃圾袋对折再对折,分别放在五张照片下面,歪着脖子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问老冯有什么发现,老冯没回答,他走出门却在外头走廊上听见屋里传出声音,具体说的啥没听清楚。

六月十七日,王兴在会上拍了桌子。

“这样的进度怎么弄?今天第五天,五个组,哪个组能说出点道道来?照你们的速度,再有十个五天都搞不定!”

这也有点夸张了,有人在下面咕哝。

不过王兴也知道这不是侦查员不卖力,而是人手问题,骂过以后,让各个组多去抓一点实习小警察帮着打电话。

到今天发现了六个尸袋,死者的主要身体部分,除右臂外都找全了。有了初步画像,有了死亡原因,有了更准确的年龄和死亡时间……但都没卵用,真正能用来破案的抓手,还是第一次开会时候的红内裤。只是干警们刚接触到这条特殊线索时的兴奋劲头,经过了这些天几乎看不到止境的枯燥排摸,早就消磨殆尽。就像赵雷所说,侦查员们享受的是用智力破案带来的成就感,这种大海捞针的水磨工夫,只有老冯能甘之如饴。

等王兴一通脾气发完,挥挥手让大家各自去干活的时候,老冯示意说他这里有点进展。

“抛尸点附近有居民报告可疑分子?”王兴问。

“是装尸体的垃圾袋这个方向。我在市面上买了几个常见品牌的垃圾袋比对,结果发现买到的垃圾袋的撕口和装尸垃圾袋的撕口全都不一样。”

赵雷一拳砸在手掌心,想起前天晚上老冯折起垃圾袋和照片比对的模样,说老冯你有一套啊。

王兴让老冯继续往下说。

“我买到的垃圾袋,撕口不是锯齿状,就是虚线状。装尸体的垃圾袋也是虚线状,但它那个虚线不太一样,不是均匀分割的虚线,而是一截长一截短的。昨天我上门拜访了一家本地的垃圾袋厂家,据他们销售部经理说,他知道一家嘉定小厂的垃圾袋是这种撕口。我打算下午去一次。”

“很好,老冯你顺着挖下去,到时候需要的话,我给你配人。”

会后王兴单独叫住老冯。

“刚才你说的那些,写进每日报告里了是吧?”

老冯点头。

王兴干咳了一声,说:“像这种比较重要的进展,以后你报告之外,直接和我讲一声,方便我及时掌握情况。每天报告太多我也不一定看得过来。”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不看好老冯这条线,没太关注他的进展。

“好的王队。不过再小的厂,每个月也得卖几万卷垃圾袋吧,要想从这条线查出东西,其实比内裤那条线更难。”

王兴拍拍他肩膀,说:“一会儿要是你确认了厂家,接下来走访的工作可以视情况放一放,基本面摸到就行,更多的精力放在垃圾袋上吧。”

当天下午三点半,老冯确认了“六一三”分尸案中,凶手装尸所用的垃圾袋,正是嘉定佳丰塑料制品厂生产的佳丰牌垃圾袋。这家厂的规模很小,只在上海和周边县市有为数不多的销售点,平均每月销售五千到六千卷特大号80*100的垃圾袋。老冯拿到了所有终端销售点的名录,共两百七十二家,其中一百九十家位于上海。就厂方来说,这样的销售规模,的确是小得可怜了。

六月十八日周六早上七点,老冯根据名单,照着由近及远的顺序,开始了佳丰牌垃圾袋销售商的走访。第一家是个菜场里的小杂货铺。

王兴没有给他加派任何人手,这在老冯的意料之中。能不能在退休前立个功,那么多年了,老冯第一次动这样的念头。

第7章

学期第一天,葛卫听完李怡诺的新生自我介绍,就知道自己摊上了个麻烦。第一周和几个同事一起出去唱歌时,王胖子说你们班有个小姑娘漂亮得像个明星胚子啊,葛卫开玩笑说眼红的话让给你带。现在恐怕转给哪个班,哪个班都要敬谢不敏,李怡诺是上宝四中高中部零五届学生里最麻烦的一个,这已经是公论。

葛卫真心不想找李怡诺谈话,谈了也白谈,但作为班主任,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谈又不行。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葛卫板着脸问。

李怡诺一进办公室就对着窗外出神,在葛卫不得不开口之前已经放空了好一阵,这时把视线移到班主任身上,慢悠悠变出一个羞羞怯怯的笑容,小意地轻声说:“葛老师。”

葛卫在心里骂了声“我去”。

“欧阳励勤和三班的易锋打架的事你知道了吧,后天期末考,现在两人都进了医院,家长来学校问为什么打架,你让老师怎么说?”

“他们两个自己没说吗?”

“他们有脸说?”葛卫反问。

李怡诺向后微微一缩,仿佛柔弱不堪地受到了惊吓。

四中水浅,你不去戏剧学院可惜了,葛卫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其实他知道李怡诺真想演不会这样子,她是肆无忌惮。

葛卫板着脸说了一套话,什么考大学有多重要,高中三年要以学业为主,同学之间要处好关系注意好分寸。他没说恋不恋爱的事,对那两个躺在医院里哼哼的男生来说是恋了,对眼前的李怡诺来说压根儿就不是。

李怡诺浅笑着乖乖听训,等葛卫说完了,她仰起脸问:“葛老师,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可以去医院探望两位受伤的同学。”

“千万别!”葛卫咬着牙说,“你想让他们再干一架?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谢谢葛老师,给您添麻烦咯。”李怡诺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到最低的时候,才用手把T恤的圆领轻轻掩了一掩。

葛卫心脏通通跳着,挥挥手让李怡诺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