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老人,身上怎么会有好看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封信而已。”

  他真的拿出了一封信,牛皮纸信封的封口本来是用火漆封住的,信封上只写着:

  “专呈屠大侠去恶密启。”

  这封信无疑非常重要,而且绝对机密,本来绝不应该让别人看的。

  屠去恶绝不是轻率的人。

  但是他却真的把这封信交给了一个小叫化,而且还说:“你看过之后不妨念出来给大家听听。”

  元宝皱起眉:“你不该要我念的,信上的字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全都认得。”

  幸好信上只有十四个字,连小孩子都不会不认得的字。

  元宝笑了,立刻大声念了出来:“要找三笑李将军,四月十五到济南。”

  他念完之后又皱着眉摇头。

  “这个人的字实在写得差劲极了,我写的都比他好。”

  “他是故意这么样写的。”屠去恶说:“他不愿意让别人认出是他的笔迹。”

  “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有没有人知道?”

  “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屠去恶说:“可是我相信接到这种信的绝不止我一个人。”

  元宝又在摇头:“你们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

  戴天仇忽然大声道:“因为我要找李某人已经找了二十年,只要有一点点线索,我都绝不肯放过它。”

  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告诉别人,他也曾接到过一封这样的信。

  他狠狠的盯着吴涛:“我根本不想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因为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你,你是想在这里动手,还是到外面去?”

  吴涛忽然也笑了笑。

  “十三太保横练这种功夫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练了,这种功夫简直不是人练的。”

  “可是我要练。”戴天仇厉声道:“就算我打不过你,至少已经比你能捱,就算捱你十拳都无所谓,你呢?你捱不捱得起我一拳?”

  “我为什么一定要捱你一拳?”吴涛看着他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一个人练功夫练成你这副样子,实在很可怜了,我好歹总得让你试试。”

  戴天仇什么话都不再说,怒喝一声,飞扑而起。

  他没有扑过去。

  因为他的身子刚扑起,就忽然有两块骨牌打了过来,他挥拳一击,骨牌碎裂飞出。

  但是他的身子却飞不起了。

  骨牌是从“天字一号”赌桌的庄家那边飞过来,萧峻苍白的脸上仍无表情,只淡淡的告诉戴天仇说:

  “你最好还是不要出手。”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冒险。”

  “你不想冒险?”戴天仇大吼:“是我去拼命,又不是你,你冒什么险?”

  “就因为你要去拼命,所以我才冒险。”

  戴天仇听不懂这句话,谁都听不懂这种话。

  “我不能冒险让你去杀了他。”萧峻冷冷的说:“虽然我明知你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你知道如果万一侥幸胜了他怎么办?”

  “萧堂主。”戴天仇脸色发紫:“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人你不能动。”萧峻说:“只要我还没有死,谁都不能动他。”

  这句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的,戴天仇早就去拼了,可是从天下第一大帮的刑堂堂主嘴里说出来,谁也不敢妄动,只能问他:

  “为什么?”

  “因为这个人是我的。”萧峻说:“如果我不能亲手杀他,我死也不瞑目。”

  戴天仇嘶声道:“萧堂主,你能不能让一让我?”

  元宝又插嘴了:

  “我看你们最好还是抽签吧。”他笑嘻嘻的说:“金老总、屠大侠、戴总镖头、萧堂主,你们四个人一起来抽签,还有别人再参加也行,谁抽中谁就先出手,反正你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谁抽中都没关系。”

  田鸡仔立刻拍手赞成。

  “好主意。”

  “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

  “哦?”

  “你去叫那位有恐富病的汤大老板再把灯关灭,索性让他们在黑暗中一起出手,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们也不会脸红的。”

  田鸡仔又拍手大笑:“这个主意才是真的好主意。”

  灯居然真的灭了。

  又像上次一样,一百九十六盏宫灯又在一刹那间同时熄灭。

  黑暗中风声四起——衣袂带风声,暗器破风声,刀刃劈风声。

  元宝只听见吴涛对他说:

  “你快走。”

  元宝没有走,因为他已经不能走了。

  就在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最少有三个人同时向他出手。

  他看不见这三个人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避开其中两个人的攻势,还回敬了一个人一招,却被另一个人扣住了他的腕脉。

  这个人的手冷得像是冰一样。

  这个人的力气真大。

  元宝只觉得半边身子忽然间就已经发麻,另外半边身子也用不出一点力气来。

  然后他就被这个人像抛球一样抛了出去,飞出很远后又被一个人接住。

  接住他的人居然就是把他抛出去的同一个人,因为这个人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

  就像是一个已经被香料炮制过,已经装进棺材里很久的死人那种味道一样。

  这种味道绝不是常常可以嗅得到的。

  元宝的运气真不错,居然在片刻间就已经嗅到了两次。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元宝醒来时,嗅到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味道,一种连死人嗅到都会心跳的味道。

  他从来没有嗅到过这种迷人的香气。

  然后他才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间风声四起杀机四伏的赌坊大厅里。

  他已经睡在一张床上,一张又大又软的床,香气就是从床上散发出来的。

  他那身小叫化的衣裳很臭,臭得要命,但是这里连一点臭气都没有。

  因为他的衣裳已经不见了,全身上下的衣裳都不见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是赤裸裸的睡在床上,而且全身都已经被人洗得很干净,就好像一个刚生出来的婴儿一样。

  元宝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是谁送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有一双死人般冰冷的手,味道像死人一样的人是谁?

  元宝完全不知道。

  他虽然真的被吓了一跳,却跳不起来,因为他身子还是软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个人在笑。

  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也许比他还小一点的女孩子,忽然出现在他的床头,看着他吃吃的笑,笑起来时也有两个和他一样可爱的酒窝。

  除了他自己之外,也许别人都会觉得这个女孩子笑起来比他更可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