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摇头,圣人病重,她去逛什么御花园?她乖巧的说:“我给郎君磨墨。”她还挺喜欢陪郑玄处理公务的,这让她有种自己也在工作的感觉,而且看着奏章,她觉得自己眼界都开了不少,以前在家都养傻了。

郑玄觉得娇娇真惹人疼爱,他给王珞换了一块不大的墨条,“慢点磨,我也不急。”免得磨了手疼。

郑玄处理公务,王珞就在一旁磨墨,替他整理批阅好的奏章。长乐进来时,就见王珞正在给郑玄倒水,而郑玄头也不抬的写着公文,拿起茶盏随手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长乐忍不住扶额,她这阿弟是没药救了,都把妻子当丫鬟了。

王珞见长乐进来,刚想要唤郑玄,却被长乐阻止,两人走到外间后,长乐才说:“伺候了阿弟一天累吗?”

王珞说:“不累。”宫里那么多宫侍又不是摆设,她哪里会累?她关心的问长乐:“阿姐,你怎么来了?”

长乐轻叹一声:“阿耶睡了,我出来走走。”

王珞看到长乐憔悴的模样,想起外祖母去世前,她也慌乱的仿佛天塌了一样,可后来还是慢慢熬过来的,她低声说:“阿姐辛苦了。”

长乐说:“我不怕辛苦,就怕阿耶——”长乐说着哽咽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她对王珞说:“我听说你母亲再嫁赵翀了?”

王珞道:“本来阿娘觉得赵将军官职太高,她配不上,只是赵将军诚意求娶,我们都劝她应了。”

长乐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赵将军是好人。”那会赵翀跟他妻子闹得最厉害的时候,长乐还代替父亲出面调解过,只是他那夫人冥顽不灵,长乐见了就头疼,“赵将军幼时还教过我骑马,跟我有半师之谊,一会你把我的贺礼带给赵将军。”

王珞点头应了。

自王珞在紫宸殿给郑玄红袖添香后,郑玄便开发了新爱好,只要办公务,都会带着妻子,无论是紫宸殿还是禁龙司。幸好郑玄行事不算张扬,而王珞每次跟郑玄出门都是穿着男装,大部分是时候又都避着外人,众人只当郑玄身边来了一个脸嫩新人,不知这人是郑玄的妻子。大家都想,指挥使忍了十年,总算忍到了妻子育有嫡子,终于可以本性毕露了,就知道他是喜欢走旱道的人。

王珞还不知自己被人当成了郑玄的新宠,她正满心期待的跟郑玄一起回崔家,今天是阿娘回门的日子,她肯定要回崔家见见阿娘的。王珞到崔家时候,正巧赵翀也带着崔氏回门,郑玄主动跟赵翀见礼:“将军。”

赵翀下了马车对郑玄拱手:“指挥使。”他是武将,几乎一生都没坐过马车,也是今天陪崔氏回门才乘坐马车的。

王珞见崔氏几天不见,容光焕发,神情娇媚,就知道阿娘被赵翀滋润的很好,她不由瞄了赵翀一眼,希望他能一直对阿娘好,她屈身对赵翀行礼:“赵将军。”王珞喊赵翀官职,不是因为她还念着亲爹,纯粹是为了避嫌,她毕竟已是郑玄妻子了。

赵翀也客气的喊道:“王夫人。”

四人一起入府,自然有人分别招待他们,赵翀和郑玄去了前院,崔氏和王珞在后院跟女眷说话。

王珞陪了阿娘一会,见二娘对自己使眼色,她找了个机会,跟二娘、四娘一起去了花园里,她见四娘低着头,二娘一脸无奈,她眉头微挑:“你们这是怎么了?”

第152章 四娘的亲事(上)

二娘轻叹一声:“她这是跟我怄气呢。”

王珞奇道:“你做了什么让她跟你怄气?”四娘性子柔顺, 比三郎都听话, 怎么会跟二娘怄气?

二娘说:“郎君嫌她之前许的人家不好, 想给她换一个,今天把人带来了,想让她去相看,她不愿意去,正为了这个跟我怄气呢。”

四娘委屈道:“我才没有跟你怄气。”

二娘说:“你是跟姊夫怄气?”

“没有!”四娘连忙摇头,她可怜兮兮的说:“我就是心里难受。”

王珞问二娘:“六郎怎么不好了?他在外面有人了?”六郎就是四娘的未婚夫,他姓何,家中排行第六,他跟四娘定亲时,他也才九岁, 半大的孩子, 是故王珞和二娘也习惯叫他六郎,她记得四娘跟何六郎相处很和睦。

二娘摇头:“郎君嫌六郎门第低微,人也没什么出息, 觉得四娘嫁过去受委屈了。”何家是寒门,门第是低微,但家境很不错, 不然当初二娘也不会给妹妹定下这户人家。二娘对六郎印象挺好,这孩子性子斯文, 对四娘也当妹妹一样疼爱,两人年纪还小的时候,时常带着四娘一起去玩, 真要退亲,二娘也舍不得。

王珞讶然问:“为什么说他没出息?难道那孩子这几年沾染了什么不好习气?”六郎是她们几个一起挑出来的,当时大家都觉得这那孩子不错,读书也用功,怎么才过去几年就没出息了?

四娘忍不住小声辩解:“他不是没出息,他只是不喜入仕。”

王珞见四娘如此,柔声问:“那他喜欢什么呢?”

四娘说:“他喜欢画画,还要喜欢游山玩水。”四娘说着小脸微红,她知道自己跟未婚夫婿私下往来,不合规矩,可她还是想为未婚夫辩解:“他说以后他就在翰林院专心画画,他会努力赚俸禄的,还说要带我出去玩儿呢——”说起情郎的许诺,四娘满目憧憬。

王珞见状就知道四娘这是把未婚夫放心上了,不喜官场,喜欢画画、游山玩水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画画、玩也可以出人才。他能说出以后靠俸禄养家,就说明是有成算的孩子,至少不是那种单纯为艺术不顾一切的人。温柔又有情趣,对四娘又好,这样的夫婿去哪儿找?她问二娘:“你觉得何六这样不好?”

二娘无奈的对王珞说:“你不知道夫婿这几年脾气变了好多,我都不怎么敢违背他的意愿。”崔大郎这些年跟跟二娘感情渐入佳境,他本来性子就好,夫妻感情变好之后,对二娘更是温柔体贴,从来不对她大声说话。

可随着他官职渐渐提拔,他整个人从里到外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外表看着还是一派温柔,实则行事越发强势,二娘以前就顺着丈夫,现在更是绝少违背他的意愿,她心里隐隐有些怕现在的丈夫。

她略一迟疑,又对王珞说起了自己的担忧,“而且我也觉得夫婿说的不是没道理,四娘现在年纪还小,觉得有情饮水饱,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毕竟她们几个姐妹嫁的都不错,万一将来四娘见自己日子过得最不好,她心里难受怎么办?

王珞无言以对,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而四娘又不是阿娘,她能插手阿娘的婚事,却不好干预四娘的,她也不知道怎么给四娘选择。她娘是再婚,人选讲实惠,可四娘才多大,初婚又是青春年少,感情也很重要啊。将心比心,王珞要在十几岁的时候,知道要自己嫁个大十岁的老男人,她早跑了。

“再说去相看一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没人知道,你又何必拧着呢?”二娘有些头疼的说着阿妹,她真不知道这丫头脾气怎么突然这么犟了。

四娘低头卷着衣带说:“我就想如何何郎也瞒着我偷偷去相看别人,我心里肯定难受,所以我不愿意让他难受。”

四娘这话让王珞和二娘不禁动容,王珞微微轻叹:“何家家境富裕,四娘嫁妆也多,她跟六郎的日子未必不好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美好的感情,更难得四娘还是一片赤子之心,为什么要将这一切打碎?她跟二娘是一早就没了少女心,成亲那会身边又没有心动的对象,才会做最明智的选择,四娘完全不必如此。

四娘小声补充道:“我本来就是个没出息的人,何郎配我都是委屈了,我哪会嫌弃何郎没出息?”四娘很有自知之明,她比不上几个姐姐那么优秀,她的夫婿比不上姊夫也是理所当然,她没那么大的野心。她顿了顿继续说:“再说姊夫说那人才华好,才华好的人哪有可能看上我这样的?我才不想跟——”

四娘最后几个字含在嘴里没说,但王珞和二娘都明白,她说的是王琼,王琼是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嫁给了孟继宗。她眼光倒是不错,孟继宗是真有才华,这些年也渐渐起来了,可论夫妻感情,两人是三姐妹中最淡的。

二娘闻言心中感慨,她当年虽是得了祖父(良国公)的允许嫁进来的,但也算是厚着脸皮半强迫的送上门,当年崔大郎性子温柔懦弱,她自觉有把握能拿捏住他,要换成现在的夫婿——二娘肯定不敢嫁,她轻叹一声,对四娘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四娘小脸顿时亮了,“阿姊你真好!”

二娘正待说话,却听身后响起王夫人的声音:“你们姐妹说什么悄悄话呢?”

三人同时转身,就见王夫人、世子夫人、崔氏、王琼和崔九娘缓缓向她们走来,王珞三人上前行礼:“大母。”

王琼可以不参加崔氏的婚礼,但今天崔氏回良国公府,她是一定要来的,不然就是不给自己外祖父母脸面了,她来公府后也只跟王夫人在一起,王夫人见她跟姐妹们依然不冷不热的样子,心中暗叹,正好世子夫人有事找二娘,就干脆带着后辈们一起出来散步了。

二娘和王珞同时笑看了四娘一眼,二娘抿嘴微微而笑:“我们就随便聊聊。”

她说是随便聊聊,可两人暧昧的神色众人就知道她们在聊什么了,王夫人和世子夫人也笑看着四娘,王夫人感慨的对众人说:“这时间过得真快,眨眼点大的小娃娃都可以嫁人了。”

四娘闻言满脸红晕,世子夫人对着二娘说:“二娘,你可知今日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我听大郎说,那人叫什么桑叶白羊的——”

桑叶白羊?二娘懵了懵,这是什么名字?她如实道:“前院是来客人了,但客人好像姓杨。”

世子夫人满脸困惑:“是嘛?那大郎怎么跟我说,那人是什么桑叶白羊?还说那人才华很好。”

王珞试探的对世子夫人说:“桑弘羊?”她最近正在读武帝时候的史记,还跟着陈司籍读了盐铁论,对桑弘羊这人很熟悉。世子夫人说什么桑叶白羊,王珞下意识的想起这名字。

世子夫人眼睛一亮:“对!就是这名字!”她扭头问二娘:“今天只有一位客人?”

“好像是。”二娘也糊涂了,她记得夫婿说今天只来了一个客人,就是给二娘相看的对象。

王珞连忙解释说:“桑弘羊是汉武帝时期的名臣,不是这会的人,姊夫的意思应该是那人有桑弘羊的才华。”

家里女眷除了王珞和王琼,没人知道桑弘羊是谁,王琼其实也不大记得桑弘羊了,但是把杨姓和桑弘羊两个联系在一起,她就立刻想起了一人,前世孟郎手下的户部尚书杨信,他也是四娘再嫁的夫婿……

不过今生四娘的情况跟前世完全不同了,四娘前世初婚的对象是个体弱多病的世家庶子,很早就去世了,去世之后她就一直在娘家守寡,后来才经由孟郎撮合再嫁杨信。

世子夫人才不管这位杨公子才华到底像谁,她轻咳一声,对二娘说:“你们几个孩子陪着我们老人家也没意思,不如去前院玩玩?”

二娘和王珞瞬间了然,世子夫人这是准备让崔九娘去相看杨信,王珞困惑看了二娘一眼,难道崔大郎没跟世子夫人说杨信的具体情况?

二娘微微摇头,估计是没有,不然世子夫人就不会让九娘去相看了,九娘是世子夫人的幼女,跟四娘同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应该选人家了。

九娘上前揽住四娘的胳膊:“四娘,我们一起去吧。”她还是第一次相看人,心中有些忐忑。

四娘张嘴正想拒绝,却听世子夫人说:“也罢,你们都一起去吧。”免得别人看出自己太着急找女婿。

四娘哪里想到自己好容易说动了二姐,结果还是要陪九娘去相看,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九娘一起去了,她心中暗暗感激世子夫人,幸好她让九娘去相看杨公子,这样就算杨公子跟九娘不成,也不可能轮上自己了。

王琼神色古怪的跟在四娘和九娘身后,她也被王夫人赶着去凑热闹,目前这情况她都糊涂了,难道杨信和四娘依然还要各自婚嫁一次?可前世九娘身体很好,自己死前九娘都活得好好的……

四娘定亲的何六她没听过,但见四娘提起何六就满腹柔情的样子,这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前世大卫因孟郎洁身自好的缘故,他信重的高官大多也很少纳妾,杨信身边也无侍妾。

平时看他对四娘也十分温柔体贴,可四娘对杨信却始终很温顺,温顺的似乎完全没有任何脾气,夫妻两人堪称相敬如宾,跟她现在对何六的态度完全不同。这就是原配和半路夫妻的不同吗?

第153章 四娘亲事(下)

郑大郎的书房里, 几位男子按身份而坐, 赵翀年纪最长、身份也比众人高一辈, 郑玄很自然的让他上座,他坐在赵翀下方,对面坐着孟继宗,崔大郎坐在郑玄身侧。众人下方坐在一名约有弱冠之年的俊美青年,这名青年面对郑玄和赵翀这数位高官,依然面不改色,举止从容。

二娘带着姐妹小姑悄悄的从后面溜到了屏风后,透过屏风的隙缝看外面的人,女郎们走路的声音很轻,但这么多一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让屋里的男人们察觉到了动静, 郑玄和孟继宗轻而易举的听出了妻子的脚步声,众人不由望向崔大郎,他这是想一举多得?

崔大郎听到这么多声音也是诧异, 本来他就想让妻子带着四娘来相看,顶多再带一个王珞,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崔大郎哪里想到自己对母亲随口称赞了一句杨信, 让母亲把杨信放在了心上,让自己胞妹来相看杨信。

崔大郎也不是不疼爱胞妹, 只是杨信愿意娶四娘,却未必愿意娶九娘,四娘有郑玄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姊夫, 还赵翀这样的继父,就算看着王珞和崔氏的面子,两人也愿意提拔四娘的丈夫,但是隔了一层的九娘却未必了。就崔大郎也肯定是先考虑自家子侄,然后再考虑提拔妹夫的。

屋里郑玄几个以为是崔家女郎相看杨信,妻子们跟着凑热闹,倒是杨信比郑玄三人更有数,崔仅曾隐晦透露过自己有个姨妹正值婚龄。杨信派人了解过崔家情况,知道崔仅说的姨妹,是他妻子王氏的妹妹,成国公三房庶女。

要按这个身份,她是无论如何都不配当自己妻子的。可她生父虽不显,但却有个好姊夫,这让杨信很心动,他察觉屏风后,就猜是有人在相看自己,他神态举止越发从容。

王珞坐在屏风后,透过屏风的隙缝,看着款款而谈的青年,长相还挺不错的,比何六还俊美。四娘坐在二娘身边,低着头没去看杨信长什么模样,倒是崔九娘见了杨信后,小脸就红了,一脸含羞带怯的看着二娘。

二娘不禁有些头疼,她对官场的事不了解,但她也知道夫君是想让四娘嫁杨信,论身份四娘是比不上九娘,可是九娘又没有指挥使这个姐夫,杨家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屏风外几个男人聊得热火聊天,几人聊得内容,几个女子听得云里雾里,九娘双眸灿亮,更崇拜杨信了,这位杨公子真是好才华,她坐着不走,二娘几个也不好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

王珞偏头认真听着杨信的话,越听越惊讶,难怪崔大郎说这人有桑弘羊之才,这人在金融方面真算天才了,虽说很多理论都不成熟,但这会也没金融事件给他研究,他能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杨信并没有说很多,今天主要是赵翀带妻子回门,郑玄能抽空见见杨信,已经十分给崔仅面子了,杨信简单说了下自己的理论后便告辞了。杨信离开后,书房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赵翀、郑玄、孟继宗都没说话,屏风后或许有他们的妻子,但肯定也有崔家女眷,三人也不好先开口。崔仅无奈的敲了敲屏风:“还不出来。”他怀疑家里的姐妹们都来凑热闹了。

屏风后转出几名女眷,王珞抬头看着郑玄,郑玄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过来。二娘也柔顺的走到了崔仅身边,无辜的看着崔仅,她真不是故意的。

崔仅看到低着头、事不关己的四娘,再看看一脸怀春的九娘,头顿时大了,但也不忍责怪妻子,这事肯定是母亲的主意,都是自己说漏了嘴,他轻叹一声,责备九娘道:“疯丫头,怎么带你嫂子、表姐来书房了?”

九娘娇憨笑道:“大兄不是说家里来个大才子吗?我们都好奇过来看看。”她是被人宠大的,天真娇憨,喜欢一人就是喜欢,不会掩饰。

崔仅见幼妹如此,就知道杨信跟四娘不可能了,当然小九跟杨信没什么可能,他一面低声哄着幼妹,一面又安抚的对妻子笑笑,让她不要太担心,崔仅觉得二娘这段时间有些怕自己,这让他十分不解,他好像没凶过二娘吧?

王琼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崔仅,在她印象中崔仅永远是那副懦弱畏缩的崔大郎,因常年沉迷女色,他不过三十已经老态毕露,他的背似乎永远没直起来过。而现在的崔仅俊眉朗目、意气风发,王琼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少女时期第一次见表哥的样子。

王珞和二娘都是一出来就走到自己夫婿身边,唯有王琼魂不守舍的看着崔仅和二娘,孟继宗浓眉微皱,默默走到王琼身边低声问:“身体不舒服?”他倒是没怀疑王琼对崔仅有意,她要是对崔仅有意,两人早成亲了。

王琼脸色微白的对孟继宗勉强一笑:“我没事。”

小夫妻们相携去了内院,王夫人和良国公见了郑玄,笑得嘴都合不拢,良国公口口声声的称呼王珞为孙女,完全忘了王珞只是他外孙女。

王珞见阿娘跟赵翀时不时的眉目传情,心情大好,只要阿娘婚姻幸福,她就放心了。

崔氏趁着大家都围着郑玄和赵翀说话,她悄声问二娘和王珞:“那位杨公子如何?”

二娘和王珞惊讶的看着崔氏,崔氏没好气道:“你们当我傻?杨公子是杨家人,又是少年有才,肯定家族用心培养的,大郎怎么可能让九娘去相看他?”

二娘、王珞、四娘心头同时浮起一个想法,果然女人就是要生活顺遂,母亲/阿娘现在生活顺遂,脑子都比之前活络多了。

崔氏关切的问着四娘:“你对杨公子感觉如何?”崔氏现在能领悟到,婚姻对女人有多重要了,四娘勉强也算她养大的,现在二娘和女儿婚姻幸福,她希望四娘将来日子也能顺遂。

四娘说:“我没注意他长相,就觉得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四娘是没看到杨信的脸,但光凭他说得那些话,就知道他各方面都比何郎要好,可是再好也不是何郎,四娘莫名有点怕他,她更亲近何郎。

二娘也问王珞:“阿石能听懂他说什么吗?他是不是真有才学?”

王珞客观评价道:“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将盐铁论研究的很透。”崔大郎是真心替四娘选了一个好苗子,这样的人绝对大夏目前最急需的人才,但他这样的人对朝政贡献颇大,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却不是什么福气。

“单从仕途来说,他可能几年都能达到六郎一辈子都攀不到的顶峰。”王珞顿了顿说:“只是这样的夫婿,恐怕不大可能能跟你一起玩、一起说话……”

四娘小脑袋飞快的摇着,“我不要!”她崇拜有才华的人,何郎的才华足够她崇拜,杨公子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崔氏见三个女儿都这么说了,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要日子过得好就好。”横竖有姑爷在,大家日子都能过好。

阿娘日子过得顺遂,王珞心情就好,回去的路上,她倚在郑玄怀里满脸笑容,郑玄微笑的问:“这么开心?”

王珞仰头笑道:“大家日子过的都好,我怎么能不开心。”就算看着最不顺心的王琼,日子过得也不错,孟继宗当真为了她发嫁了两个侍妾,不过侍妾的孩子是留下了。

郑玄见了妻子兴致颇高,也顺着她话说:“今天你陪四娘相看杨信?”赵翀、郑玄、孟继宗是何等人,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见到四娘也来了,三人就猜到崔仅本来是想让四娘相看杨信,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变成了注定没结果的崔家九娘。

王珞摇头:“四娘都跟何六定亲了,是世子夫人觉得杨公子好,才让我们去陪九娘相看的。”

郑玄笑而不语,世家婚姻分分合合常见,崔家最近蒸蒸日上,四娘是崔仅养大的,崔仅肯定想让她嫁的更好,“杨信比何六有前途。”

郑玄也见过何六,资质普通,跟杨信没有可比性,郑玄也更好看杨信,他乐意提拔连襟,但提拔一个有才华的人,要比提拔一个普通人简单多了。

王珞不以为然:“两人成亲讲究的是情投意合,又不是说谁才华好,生活就能更顺遂的,四娘跟何六青梅竹马、年纪相当,就算何六将来成就没杨公子好,只要他们过的幸福也没什么不好。”杨信都二十出头了,四娘才多大?难道她们四姐妹都要老夫少妻不成?

郑玄闻言眉头微挑,低头看着妻子的小脸,柔声问:“娇娇喜欢青梅竹马、年纪相当的夫婿?那你当年看上谁了?”郑玄向来自负,即使自己比妻子大了十岁,他从未没觉得年纪大是自己的弱项。

但是今天王珞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让郑玄心里很不舒服,年纪相当、青梅竹马,她心里想嫁的夫婿谁?裴璨?郑玄也知道自己是迁怒,娇娇应该早忘了裴璨是谁,可郑玄要是讲道理,就不是郑玄了。

第154章 喜怒不定的郑玄(上)

王珞都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感慨, 居然让郑玄上纲上线,她愣怔的看着郑玄,有点反应不及,郑玄见她小嘴微张, 手指抬起她的下颚,缓缓凑近了她,王珞还当他又有兴致了,连忙偏开头,郑玄吻落在王珞鬓角。

王珞连忙提醒郑玄:“郎君, 我们在车上!”他们成亲两年多, 孩子都生了,再亲近的事都做了,在车上亲近点,王珞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这段时间郑玄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经不起挑逗。古代又不是现代,他今天要真在马车胡闹,恐怕明天国公府就传遍了,她真不要做人了。

郑玄揽着妻子肩膀,让她正对自己, 他淡淡道:“我不喊下车, 谁敢打扰我们?”这段时间无论他去哪里都带着娇娇,夫妻两人独处时,下人根本不敢靠近。不过他也没准备在马车对娇娇如何, 这马车窄小,两人躺着都勉强,还能做什么?下回他换个大些的马车倒是可以考虑跟娇娇在车上亲近亲近。

郑玄只是逗逗妻子,王珞却当真了,毕竟郑玄来带她去紫宸殿的事都做出来了!她又羞又气:“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随口说说而已,我哪有什么青梅竹马?”

她几乎是刚回隆平府,就碰上他了,之后自己每天的吃穿住行都在他眼皮底下,她哪有什么青梅竹马?又能看上谁?他这些天已经够不讲道理了,不许她想阿娘,连虎儿都不让自己抱,哪有他这样的!王珞脾气也上来了,一把推开郑玄,想要坐到马车的角落里。

郑玄见她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心中的怒气散了大半,郑玄眉头微蹙,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生气?娇娇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话而已,他怎么能怀疑妻子的品性?他弯腰将妻子搂在怀里,温声说;“抱歉,是我不讲理。”

王珞没想他会道歉,不由微楞。郑玄见她泪珠颤巍巍的挂在睫毛上,双颊晕红,心头又起了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从来未有过,太陌生,而他此时也没心情辨别这种感觉,他亲吻那颤巍巍的蝶翼,“是我不好,不该怀疑娇娇的品性,我——”

郑玄话说到一半,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道歉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不是没道过歉,但都是有口无心,所以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歉意?郑玄下意识的否决了。被他弄得家破人亡的人多得是,他虽不曾有过任何歉意,但也确定他不可能对别人有对娇娇这样的感觉……

郑玄眸色微暗,不由将妻子搂得更紧。王珞被他抱的透不过气来了,“郎君难受——”她很怀疑郑玄真在跟自己道歉吗?郑玄手微微一松,王珞身体立刻要往后仰,但被郑玄牢牢的锁住,他不悦的问:“你去哪里?”她为何总不喜欢亲近自己?

王珞觉得她对郑玄都快有心理阴影了,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明明早上他还好好的,她不想再刺激郑玄,没有乱动,而是乖巧的靠在郑玄怀里,小声的说:“郎君你怎么了?你这样我害怕。”

郑玄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情绪会如此失控,他轻轻抚摸妻子的面颊,“你若喜欢何六当你妹夫,我让他入中书省,先当通事舍人如何?”通事舍人官职低微,但是天子近臣,是许多世家精心培养的子嗣入官场的第一步。

郑玄不知应该怎么道歉,他只是下意识的顺着之前用惯的道歉方式,给妻子在别的方面的补偿。既然妻子看中何六当妹夫,那他也可以再培养出一个崔仅来。

王珞连忙说:“不要!”何六明明对官场没兴趣,怎么能让他去当通事舍人?“郎君,我听四娘说,何六他只想画画。”

郑玄“唔”了一声,“那就让他去翰林院。”翰林院有画院,最适合一心想画画的人。

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陈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郎君,别院到了。”

别院?王珞一怔,不解的望着郑玄,他们这是到了哪里的别院?

郑玄吩咐道:“取我斗篷来。”现在已是三月天,京城的天气已不算太冷,不过郑玄平时出门会骑马,还是会穿一件斗篷挡灰。

陈敬递了一件斗篷过来,郑玄将王珞整个人用斗篷罩住,抱着她下了马车,大步往内院走去。郑玄这间别院占地不大,前后只有七进,左侧有个后花园,但这间别院离皇宫很近,去皇宫不用骑马,走路只要一盏茶时间便能到宫门口。

这间别院是圣人当年赐给郑玄的,郑玄在婚前几乎是常住此处和禁龙司府衙。婚后却很少来,但他婚后就派人翻修了这间院落,直到最近才翻修好,他一直压着没说,就是想给妻子一个惊喜。郑玄入了主院,径自来到后院的浴室,他掀开斗篷,柔声问怀中的妻子:“娇娇喜欢吗?”

王珞抬头就见郑玄正抱着她在一方浴池旁,这方浴池约有一丈见方,周围用汉白玉雕成,水波在池中微微晃动,袅袅的白雾蒸腾而起,显然是热水,王珞下意识的仰头看着郑玄。

郑玄微微而笑:“你不是想要一个可以凫水的浴池吗?我先前答应过你的。”

王珞樱唇微颤,她之前只是顺口一说,哪里想到郑玄居然真记在了心上。郑玄抱着她缓步走入浴室一旁的更衣室,妻子出门回家是定要洗澡洗头的,郑玄都跟着王珞有这习惯了,“池中的水是温热的,等我以后空了,教你凫水如何?”

王珞看着那池子温水不出声,郑玄不在的时候,她说不定还能凫水,郑玄在就算了,她抬头问郑玄:“郎君,这处别院也在京城?”

郑玄说:“那处别院是以前圣人赏的,前后只有七进,所以我没带你来过,不过这里离皇宫近,我想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搬过去住好了,我回家也方便。”

王珞“啊”了一声,“今天就搬吗?”

郑玄颔首道:“这里我已经让人翻修过了,用具一切都是现成的,回头让人搬点随身物品即可。”

王珞问:“那虎儿呢?他也跟我们今天一起搬来?”他这么小,突然换个环境会不会不习惯?

听到儿子,郑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皱,寻常贵夫人生了孩子以后,大部分都会把孩子交给乳母抚养,可娇娇却跟别人不一样,对孩子大部分事都是亲力亲为,郑玄以前喜欢妻子这种贤惠,可现在——

他垂目看着妻子:“虎儿年纪小,我这段时间也忙,你又要随我入宫,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王珞戒备的看着郑玄,他这段时间总把自己往宫里带,她已经好多天没好好抱儿子了,他别告诉自己,他还想让虎儿做留守儿童。

郑玄眸色微暗,他莞尔道:“我本来想让他这段时间由祖母照顾,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王珞道:“祖母年纪大了,哪能老替我们看孩子?”她顿了顿,委婉的说:“我入宫也帮不了郎君什么忙,让别人知道了这事,对郎君名声也不好,不如还是让我留在家里?”他就不知道距离产生美感吗?两人这么黏糊,不用等七年,就要有七年之痒了。

郑玄闻言微微一笑:“好。”郑玄这么好说话,王珞反而有些不敢相信,郑玄刮刮她小鼻子,笑着说:“胡思乱想什么呢?”

王珞见郑玄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心头微松,她主动亲吻郑玄的唇:“郎君,你对我真好。”她身边人日子过得这么顺遂,都是郑玄的功劳,他对自己也很好,几乎千依百顺,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郑玄车上被妻子挑起的火气本就没消,王珞这一亲,更是火上加油。郑玄虽说时常对王珞耍流氓,可或许是因为在国公府的缘故,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温存体贴的,可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放开了束缚,让王珞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肆无忌惮。

要不是后来王珞抱着他求饶,郑玄还不知道收手,他哭笑不得的听着妻子喃喃的说着七损八益,娇娇怎么这么可爱呢?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妻子,她青丝披肩,眸光盈盈、肌肤胜雪。

郑玄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丝发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娇娇可不是何处不可怜吗?他手指抚去妻子眼角的泪痕,柔声说:“好,我不闹你了,你睡吧。”

王珞得了这句话,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全然不知郑玄之后又看了她许久。郑玄缓缓的将她散乱的长发收拢,颈如蝤蛴,纤柔白嫩,目光自她纤弱的颈脖缓缓往下看,只觉娇娇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是娇嫩细弱的,仿佛自己轻轻一用力便可折断,脆弱之极……

等王珞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都快午时了,虎儿早上都睡过一觉了,刚吃完了奶,依依呀呀的指使着下人抱他去花园遛弯,他年纪还小,下人伺候又周到妥帖,他并没有任何换地方的不适。

反而是王珞醒来的时只觉得头重脚轻,她心里把郑玄骂了无数遍,亏这人还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什么黄帝内经,他有哪一点是做到的?幸好夏尚宫早有准备,王珞一醒来就给她准备了热水,又替王珞按摩了一会。

昨天夫妻两人动静闹得这么大,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想来郎君也是在国公府憋久了才这么放肆。夏尚宫今天一早在郑玄离开前就委婉提醒过他,要惜福养身,别觉得现在年轻就可以为所欲为。

郑玄没接话,只吩咐她好好照顾夫人便离开了。

郑玄闹得这一出,让王珞有点担心他离了国公府后会自我放飞,天天跟自己胡闹,他身体扛不扛得住她不知道,自己是肯定扛不住的。

幸好郑玄之后好多天都没回来,这让王珞隐隐松了一口气。这才是郑玄当前正确的工作方式,圣人重病、郑玄干权,即使太子表面上再隐忍,私底下怎么可能没有动作?

别说他忙得数天不回府了,就是一月半载不回家都是正常的,王珞除了定时定期派人给郑玄送点吃得,关心夫婿吃穿住行以外,大部分时候都幸福的跟儿子腻歪在一起。

距离产生美感?不存在的!她觉得她家丑娃越来越漂亮了,不能再叫丑娃了,还是叫虎儿吧!

第155章 喜怒不定的郑玄(下)

紫宸殿中,郑玄面沉如水看着底下人奉上的混合了金箔的金栗纸, 这是将作监的工匠们连夜赶制的上等纸张。王家姐妹没看上杨信, 但杨信才华出众, 正是大夏目前最急需的人才,郑玄自然用了。

这种金栗纸也是杨信的建议之一,他建议将只在京城使用的飞钱,范围扩大到京城附近几个富庶的郡县, 鼓励富商们将铜钱存入官府开设的钱庄,这样大家都不用将铜钱带来带去了。

这样来京城做生意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就能收更多的厘金税。他甚至还提议, 用这种纸钱取代铜钱,再给官员发俸禄时, 都用这种纸钱, 以解决目前大夏铜钱不够用的问题。

郑玄当然不会杨信一提, 他就立刻推行,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杨信的建议的确能解决很多问题,所以他令将作署将制作纸币的纸张尽快造出来。

想要制作可以替代铜钱用的纸币, 材质和工艺肯定不能让人轻易仿冒了, 就跟武帝当年用白鹿皮当皮币的材质一样, 郑玄觉得白鹿皮太少见了,与其用皮不如用纸。

郑玄也不担心民间作坊会大量仿造纸币,因为将作署的手艺是民间达不成的,只是将作署这段时间奉上来的纸张让他一次比一次比失望。郑玄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将作监:“这就是你们用了三十斤黄金造出来的东西?”

将作监跪趴在地上簇簇发抖:“指挥使饶命!”将作署的将作监官职是从三品, 看似只比郑玄低了半阶而已,可在郑玄面前却犹如小吏对上官那般。

郑玄冷笑一声:“饶命?你的命值多少黄金?”郑玄抬手就想将书案上的镇纸朝将作监丢去,但又勉强按下了怒气,对着将作监喝道:“滚!”

将作监如获大赦,他生怕郑玄下一刻就会改口,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郑玄等将作监离开后,手指按压眉心,神色阴沉。

一旁伺候的陈敬和方慎行面面相觑,旁人都觉得郎君是因为将作监无能才大发雷霆,可近身伺候的陈敬和方慎行却知道,郎君这几天心情就从来没好过。

郎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发怒也很少让人看出,而他这段时间发怒的次数比平时多多了,这是极为少见的。陈敬犹豫了一会,轻轻戳戳了方慎行,示意自己出去一趟,让他暂时顶着。方慎行斜了陈敬一眼,这小子又出想什么歪主意?

陈敬出去了好一会,又蹑手蹑脚的回来了,鬼鬼祟祟的样子,引来了郑玄淡淡的一瞥。那冰冷的目光让陈敬腿一软,差点跪地,他下意识的夹紧双腿,两股战战的说:“郎君,时辰不早了,您可要用膳。”

郑玄懒得瞧他那没骨头的样子,继续低头翻阅公文,过了好一会才说:“奉上来。”

陈敬心头一松,他就知道提出夫人有用。方慎行不由暗骂这小子蠢货,天天只知道用一招,他坚决不承认,这招就是百试百灵,毕竟他想用这招都用不上。不过当方慎行看到跟着内侍们一起进来的人时,他不由神色古怪的看了陈敬一眼。

两人都是太监,可方慎行不得不承认,这货脑子比自己活跃多了,而且更符合世人对太监的看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摆饭的内侍训练有素,不过新来的人显然有点笨手笨脚,在放置食具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郑玄这段时间脾气本就大,听到声音不由不悦的看了陈敬一眼。

他是示意陈敬将扰了自己清净的宫侍拉下去,却见陈敬对自己满脸傻笑,他眉头微蹙,目光一转,看到一熟悉身影时,他不由一怔,下意识的起身:“你怎么来了?”

“郎君。”王珞在外人面前对郑玄向来很恭敬,却不想郑玄根本不按理出牌,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王珞连忙搂住了他的脖子,方慎行、陈敬和内侍们识趣的低头退下。

软玉温香入怀,郑玄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这些天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他的烦躁本来就因娇娇而起,他看着怀中的妻子,数天不见,这丫头倒是面色红润、明眸清亮,温柔似水的母爱似要溢出来了。

郑玄这段时间没回家,但王珞在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他没回家的这几天,这丫头在别院里没了长辈的约束,自己又没回家,她跟虎儿可着劲的腻歪,还没事抱着儿子浴池里泡个澡,一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心了。

郑玄沉默的看了妻子半晌,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天不回家简直是笑话。自己在宫里吃不好、睡不香,而这小没良心的恐怕都忘了自己了?就算她能影响到自己心境又如何?她都是自己妻子了,一辈子都离不开自己,只能仰仗自己,她也只能永远陪着自己……

王珞是被陈敬哭着求来的,他把自己处境说得可怜极了,说郑玄这些天如何大魔王,从本来来说,王珞真不想来,他们这种常年习惯高压的人都受不了,她过来能干什么?

奈何陈敬和卫风一起上,看着两个大男人可怜兮兮的模样,王珞心一软,就被他们忽悠着来紫宸殿了。刚踏入紫宸殿她就后悔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王珞只能硬着头皮跟内侍一起进来伺候郑玄用膳,她想着陪郑玄吃顿饭就走,郑玄总不至于连自己面子都不给吧?她哪里想到郑玄自看到自己后,就一声不吭的盯着自己看,王珞有些不安的动了动,“郎君,你要用膳吗?”难道他真进入更年期了?

郑玄对王珞突得展颜一笑,他容貌本就清俊无伦,这一笑更显得他温其如玉、丰神俊朗,王珞不由的心跳加速,郑玄见娇娇小脸晕红,脸上笑意加深,他亲昵的轻啄妻子额头:“饿了?”

王珞这段时间陪着虎儿作息,他醒了她就陪玩、他困了她就一起睡,他吃东西她也吃,哪里会饿?不过这种时候她肯定不会扫兴,她乖乖的点头,“郎君陪我一起用膳吗?”

郑玄微微颔首,也不松开妻子,而是抱着她一起用膳,他知道娇娇这段时间的作息,猜她刚用完点心,他也不让她多吃,只偶尔喂她几口,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用膳,等用完膳,他才对妻子说:“以后膳食还是要定时定量,别跟着虎儿一起用膳,对身体不好。”她好容易才养得好一点,不能再弄坏身子了。

王珞心虚的应了。

郑玄摸摸她小脸,“困了去后殿睡一会,我一会就带你回去。”

王珞眨了眨眼睛,“郎君不忙了?”不是应该她回家,他继续办公吗?

郑玄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很希望我忙得回不了家?”

王珞连忙摇头,“没有,郎君这样忙对身体不好。”王珞虽然有时候嫌郑玄烦,但也不希望他忙得连身体都不顾。

郑玄见她不困,也不让她去后殿,让她跟之前一样陪着自己身边,他指着将作署奉上金栗纸说:“拿去玩儿吧。”这些纸做纸币不行,给娇娇玩玩还是可以的。

王珞不知道这些金栗纸的价格,只当是将作署新奉上的金栗纸,她摸了摸纸张,发现这些纸颇为厚实,不适合用来写字作画,但做手工还是很不错的,她拿了小刀、剪刀做起手工来,这些成品可以给虎儿当玩具。

郑玄最爱她乖巧待在自己身边、只专心陪着自己的样子,以后还是让她陪着自己办公吧?郑玄心情大好之下,批阅公文的速度也快多了,殿中的气氛明显舒缓了许多。

陈敬得意洋洋看着方慎行,方慎行完全不想理会这厮。崔仅和何六来紫宸殿时,见殿中气氛是难得的放松,两人也跟着心头微松,崔仅对方慎行、陈敬拱手:“劳烦两位替我们通传下。”

殿内王珞听说有官员来了,她起身要回避,却被郑玄按住,“都是自家人,不用避嫌。”

崔仅和何六入殿时,看到王珞也在,两人都愣了愣,王珞有些尴尬的看着郑玄,都怪这人!还是崔仅老于世故,对王珞笑着说:“十七娘也在。”

“二姊夫、六郎。”王珞对两人见礼。

两人连忙还礼。

王珞奇怪何六怎么会来这里?难道郑玄真让他来了中书省?但三人接下来的谈话,让王珞震惊之极,原来郑玄想要发行纸币,他想要一种坚硬、不易损货又不容易被人模仿的纸币,正好何六精通书画,对造纸技术也烂熟于心,故郑玄让何六来参与纸币制作。

王珞听着听着,眉头不由微皱,他们这样发行纸币,是不是太儿戏了?华夏史上将纸币玩到极致的就是宋朝,但宋朝发行纸币引发的恶性通货膨也把宋朝带进了亡国大坑。大夏现在的情况,发行纸币的确能缓和钱荒,但后续引发各种问题,不比钱荒更好解决。

第156章 夫妻谈话(上)

崔仅、何六离开后,郑玄又处理了一会公务, 就带着妻子回去了, 王珞这会已经做好了两个立体小动物:一个长颈鹿、一个大象。

郑玄见过象, 时下中原已经罕见象,但还是有的,圣人的上林苑里就豢养了两头象,可是长颈鹿郑玄没见过, 奇形怪状的样子,让郑玄眉头微挑:“这是何物?”

王珞犹豫了一会说:“麒麟?”她不知道古代有没有长颈鹿, 但她之前在家给虎儿画长颈鹿时, 陈司籍曾说她画的麒麟有趣,在古人眼中这大约就是麒麟?

郑玄看着妻子做出来的圆头圆脑的小动物, 哪里像麒麟了?真是孩子气。不过——娇娇奇怪的东西知道的可不少, 郑玄很确定娇娇从来没见过象,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象的模样。

王珞做好的手工有自有下人收拾,郑玄领着她离宫,王珞来的时候穿着禁龙司的服饰,回来时郑玄也没喊马车, 而是让王珞一路跟他慢慢步行, 娇娇体质太差, 郑玄想让她体质好一点。

王珞见郑玄神情闲适,她踌躇片刻,还是问郑玄:“郎君,你真要发行皮币?”严格来说, 这时并没有纸币的概念,她之前使用的飞钱更像是银行支票,且只在京城流行,并不能完全取代货币。皮币倒是汉武帝时期就有了,但只推行了几年就废弃了,所以王珞提了皮币。

郑玄摇头说:“我暂时还没想好。”郑玄并不懂金融学,但他精通史书,历朝历代擅动货币的帝皇,往往下场都不大好,除非他可以像武帝那般派出酷吏推行各项政策,但他现在又不是皇帝,且还有太子监国,他暂时还不想跟太子大动干戈。他见妻子眉头微蹙,一脸忧国忧民,他好笑的问妻子:“娇娇也读过盐铁论?”

王珞点头说:“陈司籍带我看过。”她发现古籍真的很有意思,她一直觉得华夏很伟大,但因为从小不看古籍的缘故,她对祖国的崇拜只源于血脉,可现在细看了各种古籍,她才深切领悟到华夏的伟大!

原来早在汉朝就有国企这个概念了,武帝时候推行那一系列方针政策后世沿用了几千年,虽然一直遭人诟病,但不可否认,后世沿用了几千年,直到现代都还在用。

“武帝时发行的皮币太儿戏,我觉得并不可行。”王珞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现在大部分政事都是郑玄在做主,她不能让郑玄被人带入大坑。

王珞不反对发行货币,事实上她很赞同发行货币,一个国家必须要有自己的货币,这样才能缓冲外国资本对本国的冲击,甚至在发生钱荒时政府还有余力抵抗。

明朝为什么后期不行,就因为他们的货币是白银,而明朝的白银全靠进口,而欧洲爆发的贸易危机,影响到了白银流入明朝,明朝衰败有很多原因,但钱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缘故。

如果当年大明并不是以白银为货币,而是建立自己的货币,这种冲击就会相对缓冲些。但是王珞绝不赞同这时候发行货币,现在发行货币,并不能解决大夏任何问题,反而会让郑玄成为一群“改革家”的替罪羊。

“如果要发行纸币,我也不可能跟武帝那时候一样。”郑玄说。

王珞见郑玄对自己提议不上心,她眉头皱了皱,“货币发行来钱又不快,郎君为何不换个快一点揽钱手段?”

郑玄见妻子一脸正经的跟自己商议朝政,这感觉既新奇又有趣,他略带调笑的问王珞:“那娇娇觉得现在国库缺钱,我们应该怎么赚钱呢?”

王珞想了想说:“就看郎君是要快速见效,还是要细水长流了。”

郑玄见妻子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住笑意正经的问:“长期怎么说?短期怎么说?”

王珞知道郑玄在逗自己玩,她也不生气,她很清楚郑玄或许在古代男人层面,把自己当成了妻子,但是古代女人的总体地位不说也罢。她想要获得郑玄真正的尊敬,必须显示自己的真本事。

她要是把后世发明拿到现在来用,肯定能让郑玄刮目相看。可郑玄多精明的人,要是自己真透露前世的内容,肯定会被郑玄看出端倪,王珞对郑玄——还没信任到那程度,所以实际操作拿不出来的,但是政策层面上的内容却可以说。

王珞认真的跟郑玄提出自己的想法:“如果要快速敛财的法子,郎君可以将盐茶收归国有,然后统一收取盐税和茶税,同时可以再抽取过路费。”

“什么是过路费?”统一盐茶酒税,的确是郑玄目前想带的改善财政的法子,但是过路费他没听过。

王珞说:“就是商人南北运货时,在河道某几个关卡收取一些钱,毕竟朝廷开挖河道也是耗费了钱财的。”

郑玄发现娇娇或许不通文墨,但是她对经商方面的天赋似乎是天生的,他夸奖妻子道:“可惜娇娇是女子,不然又是一个桑弘羊。”

王珞不以为然:“敛财之臣,不当也罢。我说的这些都是短期手段,郎君要是长期使用,后患无穷。”国朝历史上大部分金融变法的本质都是增加财政收入,而不是改善本朝经济,这只能解决一时问题,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完全是饮鸩止渴。

郑玄没有想到妻子居然这么说,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妻子。

王珞顿了顿略带迟疑的说:“其实还有一种来钱更快的手段……”

“什么手段?”郑玄不知不觉间认真起来了,因为王珞提出的建议每样都很可行。

王珞没说话,郑玄也没多问,等两人回了别院,虎儿正由乳母抱着在院子里溜圈。虎儿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白天觉很少,半岁以前早上还能睡一会,满了半岁后只肯下午午睡了。

醒着的时候就喜欢大人抱着到处溜圈,他这会已经认人了,发现阿娘回来了,他伸出肉嘟嘟的小胳膊,依依呀呀的叫着,要阿娘抱。

王珞刚想抱儿子,却被郑玄一把拎了起来,他错愕的望着儿子:“这小子怎么变成这样子了?”郑玄实在太忙了,即使偶尔回来,也大部分时间都跟妻子在一起,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了,在他印象中儿子还是刚出生时黑黑丑丑的样子,咋见养的白白胖胖、粉嫩可爱的儿子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王珞:“……您这是多久没看过虎儿了?”虎儿已经变漂亮一段时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