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了下来,觉得整个屁股都是冰凉冰凉的。

  之后的时间就变得无比漫长。

  我时不时的看表,才发现时间仅仅过去半个钟头。

  初一似乎很有兴趣,目光一直盯着走廊的最深处。

  我只能接着门外迎进来的月光,勉强分辨,也不知道这走廊究竟有多深。

  等着等着,我真的都有些困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俩同时听见了走廊伸出传来了一声咣。

  是铁器碰撞的声音。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我忽然想到,那火化炉都是金属制恶。这声音莫不是火化炉的门开了?

  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吗?

  这么想着,我眼睛也不敢眨了。

  死死的盯着走廊深处。

  可是过了好久,也没见有什么东西出来,甚至连声音都不见了。

  我问初一,要不要进去看看?

  初一摇摇头,意思该来的总会来。

  果不其然,刚过了一会儿。

  我眼见着,走廊的深处就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缓缓的走了过来。

  我觉得我的脚已经忍不住的开始发抖了。

  因为那个轮廓,远比我想象的要大。这么大的块头,就算是爬,这些椅子也是拦不住的!

  我挤着眼睛,越看越绝望。

  等到终于大致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样子。我打了一个激灵。

  眼前,是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抬着一个很大的轿子。

  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初一说糟了,这是囖官。

【6】囖官(下)

  起初我还没听清,以为初一说这是刘欢。

  当即就啊了一声。

  没等我反应,初一已经撒腿朝那东西狂奔过去了。

  我看他边跑边向后摆手,就没跟过去。

  眼见着对面的那顶大轿子像是落轿了。不知道里面走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只听见叮铃叮铃的一阵乱响。

  那轿子和初一都消失在走廊深处的黑暗里。

  我额头上全是汗。

  在原地等也不是,跑也不是。非常心急。

  我大喊一声初一。

  没人答应,只有回音不停的在走廊里碰撞。

  我把火化厅的大门欠开缝,但凡里面有什么东西冲出来,我好可以第一时间撤退。

  可是就这么心悬着等了半晌,里面再无任何的动静出来。

  我觉得这事情越来越不可控制了。

  难道是初一被干掉了?

  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义气还是讲的。

  入行初一是为了帮我还钱,如今冲进去也是为了保护我。

  我不可能不管不顾。

  这么一想,也不知道哪里来勇气。

  我一咬牙,就沿着走廊慢慢的走了进去。

  应该是心理作用,走廊越往里,越觉得冷。

  我不得已掏出了手机,四下照着。果然在地面上看见了炉灰一样的东西。估计就是骨灰和炉渣了。

  走廊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长,三五分钟的功夫。就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扇铁门,后头应该就是火化室了。

  门是关着的,我深吸了一口,拉了一下。能拉开。

  只好在心里鼓着劲,做好了看见任何东西的准备,猛地拉开了门。

  门后面是一片漆黑,我用手电扫了一下,发现这火化室其实很小,撑死了三十平米,正前方能看见几个炉口,我一看心里就是一惊,因为有一个炉口的封门是打开的!

  我小声叫了下初一。没人答应。

  这走廊也没有岔口,初一跑进来去哪儿了?

  一想,我心说坏了。

  必是初一冲的太猛,钻到轿子里去了?可那么一个庞然大物,也没地方藏啊。

  正想着,我就隐隐约约的听见初一叫了我一声。

  听声音他人像是在外头。然而我回应了几句,他却像是听不见一样,只是机械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只好顺声寻过去,刚出了火化室的门,我一下就懵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门外的走廊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条走廊。

  我之所以能如此确定,是因为此时我脚下踩着的,不再是老式地砖,而是一种青砖路。

  这种变化会让你感觉像是在做噩梦。

  甚至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怀疑,直到捏了自己几下才确信。

  后面是死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

  沿着青砖路慢慢的走。

  让我有一种错觉,说不定我刚才已经死了。而这条路,就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条黄泉路。

  正这么想着,我手电光忽然扫见了一个人影。

  这把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我反而一喜。这人是初一。初一此时正蹲在地上,研究着什么。

  我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头来。满脸诧异,指了指地面。

  我这才发现,地面上还躺着一个人。似乎是被人用铁链子锁死了。初一正在费力的想要解开。

  我想过去,初一就说别靠近。

  这人就是那个火化工人,他再尝试一下,要是能救出去,还是要仁义一些。

  我只好站在不远处等着,唯一的帮助就是用手电照着光。

  初一努力了好一会儿,似乎没成功,摇摇头走过来,小声告诉我,一会儿听他口令,跑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说完也没等我反应,他回头望了一下突然喊了一声跑。

  还好我没分神,立刻转身跑过去。

  这人刚一动,就听见身后一连串的怪响。像是有马蹄或是猛兽在狂追一样。这下我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也顾不上照亮了,没头没脑的狂奔。

  等到我实在跑不动的时候,猛然才发现人已经到了火化厅的外头。

  外面的月光很亮,照的人心安了一些。

  初一随后也到了,原地喘了几口气。又催着我跑到了遗体告别厅外头,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问初一,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走进去他已经不见了。

  初一说,刚才我们看见的,就是囖官,也称囖城主。

  这种妖怪十分凶险,也非常罕见。传说的来历有两种,一是那些深埋深山的大墓,长久吸收天地灵气,幻化成了妖怪。二是,那些因为战乱,瘟疫,或是天灾之类毁掉的城池。因为冤魂太多,聚众成妖。

  反正不管这两种来历那个是真的,这囖官说白了,就是一座移动的城市。

  当然这城市并不是我们人间所谓的那种。而是另一个世界。

  囖官,外面看起来像是一顶巨大的轿子,由四个人抬着。但其实不然,很多人以为它是轿子,只是因为没有近距离观察过。事实上,更准确的说,它应该是一座微缩城池。那些抬轿子的人也不是人,而其实是他的腿。

  腿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又因为它行动缓慢。所以才对人有视觉上的误导,以为这是四个人在抬轿子。

  囖官在行内,是属于非常难以处理的妖怪。很少有捉妖人能一个人搞定的。倘若无意碰到了,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囖官,囖城主。名字也不是白叫的。

  这东西以过往无家可归的游魂为食。觅食的方式,有些像是鲸鱼。很少主动捕捉,而是伪装成可以投胎的地府,等着猎物上门。它的胃口非常大,很难得到满足。吃的游魂越多,传说它的城里就会越繁华。更有人说,其实它吸收那些游魂并不是食用,而是要它们在城中做苦工,将整个城池修缮的越来越宏伟。这才是它存在的追求。当然这也是无法考证的。

  初一讲了很多,听起来他似乎有些沮丧。

  他说这东西他一个人是对付不了的,留在这里又是后患,只能尽快找到行内的朋友,共同解决。

  刚才他已经努力过了,那火化工这次没有得救,恐怕要永远的留在那里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又在火葬场停留了一阵子,确认那囖官没有再出现,才打道回府。

  初一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已经明朗了。

  因为有囖官在,甭管火葬场里本来有什么妖怪,现在肯定是被驱赶四散了。事情的罪魁祸首,一定是囖官。

  只不过他要思考一下,屡清楚这中间的因果关系。

  所以回去之后,我就没再打扰他。

  躺在床上自己回想了一下,还是有些后怕。

  多亏我的腿脚还算利索,这要是今天跑的慢了,留在那囖官城里的恐怕就是我了。

  当晚睡得也不踏实,天蒙蒙亮人就醒了。

  初一似乎一夜都没睡。

  见我起来,就说他已经约了殡仪馆的馆长见面。

  于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我们就出了门。

  殡仪馆的馆长恐怕没想到这么早会约他。

  一脸疲态。

  不过听初一讲完了事情的大概后,他整个人立刻就精神了。

  初一说,那囖官可能只是偶然经过此地。平日里它走过的地方,基本上一走一过,游魂尽失。也就是没再回去的必要。而这次不一样,火葬场这个地方,每日火化尸体,魂离躯壳。加上整日焚烧纸钱元宝,过路小鬼都会停留。又不像是医院人气兴旺,阻隔妖气。综合起来,俨然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的饭碗。这才停留了下来。但火葬场夜里没人值班,所以一直也就没人发现这件事。

  而那个火化工,倘若他没猜错的话,不仅是死的那一晚,事实上他每晚都会回来。目的很简单,取火化炉了剩下的骨灰。碰巧当晚,撞见了囖官,这才被吸进了城里。

  为什么要取骨灰呢?本来初一是不知道的。但听了馆长所说,他才突然明白。这火化工,应该是得到了民间一个邪门偏方,为了治好自己瘫痪在床的老伴,用骨灰敷身,长此以往下去,骨灰上尚存的魂魄侵蚀,到真能起到所谓治疗的目的。但代价也很明显,那火化工的老伴也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日子一长,整个人都会被吞噬,再也没有原来的意识了。

  想必那火化工,可能早就听说了这种邪门偏方,只不过一直没有勇气尝试,或是没有当真。直到临近了退休了,再也没有接触骨灰的机会,才不得已铤而走险,死马当活马医。没成想,反倒自己送了命去。

  说到这儿,初一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给我们时间消化。

  而后他才又说,事实上那火化工也很可怜。对自己的老伴也真是真情实意。每到夜里,他都想试图从囖官里爬出,无奈身上栓有铁链,从没有成功。这才会在地上留下炉渣骨灰和爬行的痕迹。

  这原因很简单,囖官的城门,也就是入口。现在就依附在火化炉口上。火化工作为一个活人,打开炉口,收集骨灰时,才被吸了进去。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毙命。

  初一讲完了全部,半晌没再说话。

  那馆长不知道是否相信他所言。也是愣了很久。

  最后,才叹了口气。

  这事虽然没处理完,但馆长还是按照约定给了我们报酬。

  因为初一也放下话来,这囖官,他无论如何也是要再回来处理的。只不过需要给他些时日准备。这跟钱毫无关系,求的只是一个心安理得。

  同时,初一也建议馆长,殡仪馆不能关闭的话,夜里千万不要再有人进去。否则运气好则罢了,运气稍差的还是会出事的。

  馆长自然也是连连答应。

  这次的事件解决完后,我对初一更加刮目相看了。

  休息了一天,专程在饺子馆里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饺子宴。

  薄皮大馅,花样繁多。

  可是没成想,约了初一之后,他却毫不领情,一口都没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嫌弃饺子。

  不得已,我只好又做了点下酒菜。

  两个人边喝边聊,他又讲了不少行内的有趣事。

  再之后的日子,基本上就没闲着。

  除了忙活饺子馆的生意,就是跟着初一东奔西走。

  而明天,我就来讲一讲另一个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