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炎夏消尽,天气渐凉,已是秋天。

硃安世仍旧每夜去看那女子,每次去仍要带一朵花。

第二天,花朵总会不见。他知道定是那女子取走,二人虽然从未对过一眼、道过半字,但借由这花朵,竟像是日日在谈心一般。

硃安世以往只知道饮酒能上瘾,没料到,送花竟比饮酒更加醉人难醒。

只是入了秋,花朵越来越少,菊桂芙蓉又尚未开。只有皇宫或王侯花苑温室中,还有一些奇花异卉。他顾不得那许多,隔几日就去侯府御苑中偷盗一株,养在自己屋里。一朵一朵摘了,送到那女子窗前。

一夜,他又来到那女子窗外,刚要放花,却一眼看见窗棂上放着一块白绢,叠成小小一块。他吓了一跳,忙轻手取过来,就着窗内微弱灯影,打开一看,是一方手帕,帕子上绣着一株枝叶,上结着青色果子,帕角还绣了一团碧绿。

这一阵,那女子绣的正是这张帕子!

硃安世又惊又喜,忙向里望,但那女子仍安坐灯前,静静绣另一方帕子。

硃安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见那女子放下帕子,抬头向窗外望过来,轻轻一笑,接着竟站起身,向窗边走来!

硃安世惊得几乎倒栽下楼去,心跳如鼓,强撑着,才没逃开。

“你又来了,谢谢你的花!”那女子忽然轻声道。

硃安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如清泉细流。她背对灯光,看不清她面貌,但身影镇静而亲切。

硃安世大张着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更不知道该不该答言。

“你为什么不说话?不过你要小声一点,不要让我爹娘听见。”那女子又道。

硃安世仍张口结舌,浑身打颤,但心中恐惧散去,狂喜急涌。

“我叫郦袖,你叫什么?”

“硃——硃安世。”硃安世终于能开口了。

“你为什么每晚都要来这里偷看我?”

“我——我只是——只是想看你。”

郦袖笑起来,笑声也泉水般清澈。

“你不怪我?”硃安世小心问道。

“为什么要怪你?你又没吵到我,也没有做不好的事。”

“那我以后还可以来看你?”

“我也想见到你。”

“你能看见我?”

“现在看不见,外面黑,不过,四月十七那天,你来我家店里买夏衫,我见过你。今天是七月十七,都已经整三个月了。”

硃安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第一眼看到郦袖时,郦袖也留意到他。

郦袖继续轻声言道:“你那天试的那件衣裳其实不大合体,可你胡乱一试,也不还价,随手就买了,我猜你一定是个重义轻利的人。我还留意到你的靴子,已经很旧了,可你还穿着,我想你又是个重情念旧的人。”

硃安世一字一字听着,越听越惊心,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但郦袖就在眼前,那清澈话语正出自她口中,绝非做梦!

有生以来,他从未如此大喜大乐过,只觉得世上所有福泽都赐给了他。

“这绢帕是给我的?”他紧紧攥着那方手帕。

“嗯,你懂上面绣的意思吗?”

“这个——我是个莽夫,生来粗笨…”

“不要紧,我说给你听,你就知道了。那枝子上结的果子是青木瓜,角上是一块碧玉。这绣的是《诗经》里一句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硃安世虽然不通诗书,但也立刻明白了这句诗的意思,尤其是“永以为好”四个字,美过重过世间所有话语,简直如一轮红日,顷刻间照亮天地。

他睁大眼睛,呆住,说不出话来。

“我们不能再说了,怕爹娘听到。你回去时,小心一点。”

“好,好!”

郦袖转身回到案边,又回头朝窗外轻轻一笑,随后,凑近油灯,轻轻吹灭。

硃安世见灯光熄灭,呆立了一会儿,虽然不舍,却不敢久留,便悄悄翻墙离开。

他手里攥着那方绢帕,不断摩挲,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半夜,一个人大笑着,一路狂走,浑忘了夜禁。途中被巡夜士卒拦住,他拔腿就跑,那几个士卒在后面追赶。他心里畅快,便时快时慢,故意逗引那些士卒。奔了不知道有多久,那些士卒疲累之极,只得由他。他才扬长而去,直到天亮,才觉得倦乏了。

第二天午后,他才睡醒,起来出去买酒,途中遇见了一个旧识,名叫李掘,也是个惯盗,尤其精于盗墓。

两人见面亲热,一起去喝酒。酒间闲谈时,李掘指着手中一个包袱得意洋洋,说是盗了西楚霸王项羽墓,得了虞姬珠宝木椟。硃安世心里暗惊:就算当今卫皇后,见了这盒珍宝也要眼馋。

李掘问道:“你说这盒东西,现今世上,哪个女子配得上它?”

硃安世立即想到郦袖,却故意道:“我想不出来,你说是谁?”

“韩嬉。”李掘眼中陡然放光。

“嗯。”硃安世笑起来,的确,除了郦袖,他能想到的也是韩嬉。

李掘又问:“你猜韩嬉见到这盒东西,会怎样?”

“我不知道。”

“只要她能朝我笑笑,也足足值了。这是稀世珍宝,说不准,嘿嘿…”李掘眯着眼睛,咂舌舔唇,迷醉不已。

硃安世见他这般痴样,心里暗笑:这盒珍宝虽然稀贵,但韩嬉是何等样的女子?多少王侯豪富争相与她交接,送她的礼物哪一样不是奇珍异宝?硃安世就曾亲眼见过,好友樊仲子从齐王墓中盗得佶绿[佶绿:战国著名的四宝之一,除和氏璧外,其他三件都在战争中失传。《战国策·秦策三》:“周有砥厄,宋有佶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美玉,这玉光色如水,莹润如露,原是宋国镇国之宝,与和氏璧齐名,恐怕是齐国灭宋后,为齐王所得。樊仲子将佶绿赠给韩嬉,韩嬉也不过笑一笑,把玩一两日,就丢到了一边。李掘身形猥瘦、举止卑琐,韩嬉哪里会看得上眼?这盒珍宝送给她,不过是多一件玩物而已。

硃安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怀中,郦袖赠他的那方绢帕贴身藏着,心想:恐怕只有这盒珍宝,才抵得上这方绢帕。

于是,他暗暗盘算:如何把它弄到手?至于李掘,日后花力气另寻件宝物,再好好赔罪。

他知道李掘量小,便趁机猛力劝李掘喝酒。几盏之后,李掘果然醉倒在案边。硃安世忙去街上买了个大小相似的木椟,装了一盒廉价珠玉,偷偷换掉了李掘包袱里的木椟。

溜出来后,到了个僻静处,硃安世才拿出来细看,那木椟初看普通之极,一个暗红漆盒而已,但仔细打量,面上细细雕着花纹,布满盒身,是一幅凤鸟流云图,每根细纹都描着金线,无一丝紊乱。揭开盒盖一看,里面满满一盒珍宝,晶莹澄澈,璀璨夺目,都是从未见过的珠玉金宝,不由得心中大喜。

太阳才落山,硃安世便赶到郦袖家宅院后街,踅来踅去。好不容易天才黑下来,他立即翻墙进去,谁知郦袖父亲正在后院忙活,若不是硃安世应变得快,急忙闪身,躲到一只木桶后面,险些被察觉。郦袖父亲进去后,硃安世才攀到二楼,溜到郦袖窗外,屋内漆黑,郦袖不在。

又等了良久,郦袖才端着油灯,上楼开门,走进屋里。

看到郦袖,硃安世心又狂跳,趴在窗边,轻声学蝉叫。

郦袖轻步走过来,小声笑道:“早入秋了,哪里来的老蝉?”

硃安世忙将那个木椟递进窗口:“给你的。”

“什么?”郦袖伸手接过木椟。

昏昏灯影下,那双手细白如玉。背着光,她的面目仍看不清楚,但硃安世还是紧紧盯着,等着她揭开盒盖,发出惊呼。

然而,郦袖并没有惊呼,反倒轻声叹了口气,只说了两个字:“真美。”

硃安世略略有些失望,问道:“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硃安世大乐。

“这是你盗来的?”郦袖忽然问道。

“嗯——不过——”硃安世脸顿时红了。

“你为我盗的?”

“嗯。”

“我不能收它。”

“为何?”

“我能看一看就够了,我不喜欢藏东西。谢谢你!”

郦袖关上盒盖,递了回来。

硃安世沮丧无比,只得伸手接过木椟,心里不甘,又道:“这里面任何一颗珠子,都值十间衣店。”

郦袖轻轻一笑:“我知道。不过我家有这一间衣店,已经足够了,再多,就是负担了。那天我读《庄子》,很喜欢里面一句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鹪鹩巢林,不过一枝。’”

硃安世低下头,顿觉自己蠢笨不堪。

“你生气了?”郦袖察觉,语带关切。

“没有,哪里会?嘿嘿——”硃安世勉强笑道。

“嗯,我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你是在生自己的气。我已经说了,我很喜欢,你费心为我盗来,我也很感激。本来,我该收下它,不过我是真的不喜欢藏东西。这样的宝物,在富贵人家,只是个摆设;在我这里,则是累赘;贫寒之人,拿去卖了,却能疗饥御寒,解燃眉之急…”

“我知道了!”硃安世心里一亮,顿时振奋起来:“我去办件事,三天后我再来看你!”

“好的,我等着。”

硃安世到一家绣坊,订作了百十个锦袋,每个锦袋两寸大小,袋子上都绣了四个字:袖仙送福。

他把木椟中的金玉珠宝,一颗颗分装在锦袋中,等天黑,来到城郊最破落的里巷,挨家挨户,将锦袋一个个扔进院里、窗内。第二天,茂陵街市上四处纷传袖仙送福、救济贫民的神迹,硃安世听在耳里,喜在心中。

第三天夜晚,他采了两朵芙蓉,连一个锦袋,一起放在木椟中,回到郦袖窗前。

见到郦袖,他忙将木椟隔窗递过去,笑嘻嘻道:“这次你不能再推辞了。”

郦袖接过木椟,揭开盒盖,一看,忽然定住,默不作声。

“怎么了?”硃安世慌道。

片刻,郦袖才抬头望着硃安世,眼中竟隐隐闪着泪光,轻声言道:“我听说袖仙的事了,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你为我做的…”

“嘿嘿…”硃安世这才如释重负,心中畅快无比。

郦袖静默半晌,抬起头,忽然道:“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硃安世猛听到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郦袖继续道:“我其实不用问,我知道你愿意娶我。不过,今晚我就想跟你走,你能带我走吗?”

硃安世恍如惊梦,不敢相信。

郦袖又道:“我本来想让你托个媒人,去向我爹娘提亲。可是我爹娘已经把我许给长安未央宫织室的一个小吏,想借他的势,承揽些活计。明天那家就要来行聘礼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人一面。所以,你要娶我,今晚就得带我走。”

就这样,硃安世带着郦袖逃离,先是南经蜀道到成都,去游司马相如、卓文君的故地,而后乘船东去,四处漫游…

当年河间国封地数百里,现在却只剩一座小城。

进了城,很容易便找到河间王府,远远便能看到日华宫,五层殿阁,巍然高矗。只是窗内黑寂,栏外萧索,不复当年书声朗朗、儒衫如云之盛况。

走近时,看宅院甚是宏阔,但房宇门户简朴厚重,并无什么华饰。门前也十分清冷,并没有人进出。

刘德死后,河间王位至今已经传了三代,现在河间王为刘德四世孙刘缓。

卫真先拿了名牒,到门前拜问,门吏接过名牒,进去通报,不久,一位文丞出来迎接,引着司马迁进门过庭,来到前堂,脱履进去,堂中端坐着一位华冠冕服的中年男子,自然是河间王刘缓。见司马迁进来,刘缓笑着起身相迎。

司马迁忙跪伏叩拜,刘缓恭敬回礼,请司马迁入座,和颜悦色道:“久闻天下文章,两支笔、二司马。司马相如我一直未能得会,今日能亲见司马太史,实在快慰平生。”

司马迁虽然一直以文史自许,但向来谦恭自守、默默无闻,没料到刘缓远在河间,素未谋面,竟能如此赞扬自己,心中感激,忙谢道:“承王谬赞,实不敢当。”

刘缓微笑道:“司马相如以赋名世,《子虚》、《上林》二赋我都读过,虽然辞采富丽、气象浩阔,但总觉铺排过繁、奢华过当。几年前,我到京城,兒宽先生让我读了你两篇文章,字句精当,文意深透,正合孔子‘辞达’之意。尤令人敬重的是,先生文章情真意诚,无隐无伪,实乃古时君子之风。我当时就想面晤先生,谁知先生却不在京城,抱憾至今,今天总算得偿夙愿。”

司马迁从未听谁如此诚恳面赞过自己,一时百感交集,竟说不出话来。

刘缓又道:“先生不远千里来到河间,必是有什么事?”

司马迁忙答道:“在下冒然前来,的确有三件事向王求教。”

“请说。”

“三件事都与王之曾祖河间献王有关。”

“哦?”

“第一件,当年河间献王曾向宫中献书,天禄阁却不见当年献书书目,不知河间王这里可留有这些书目?”

刘缓神色微变,随即答道:“我这里也没有。第二件呢?”

“河间献王最后一次进京,曾面圣对策。在下查看档案,却语焉不详,记录有缺。王是否知道当时对策内容?”

刘缓神色越发紧张,问道:“我也不知,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下职在记史,见史录有缺,心中疑惑…”

“那已是三十几年前的旧事,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记得了。第三件呢?”

“在下要查阅古文《论语》,河间献王当年曾遍搜古文经书,不知是否藏得有古文《论语》,能否借阅几日?”

刘缓笑了笑,道:“惭愧,我仍帮不到你。那些古经当年全都献给宫中了。”

司马迁见刘缓虽然在笑,笑中却透出一丝苦意,而且目光躲闪,神色不安。

想到此前的怀疑,司马迁随即明白:这三十多年来,三代河间王定是受到监视、重压,处境远远艰于其他诸候王。刘缓即便知道当年内情,也只字不敢提。当年刘德所藏古经,就算留有副本,恐怕也早已毁掉。

他不敢再问,忙起身拜辞。

刘缓神色略缓,似有不舍,但随即道:“好不容易得见先生,本该多聚几日,畅叙一番。怎奈我近来身体不适,就不留先生了。”

硃安世、韩嬉和驩儿乘船到了僰道[僰(bo)道:今四川省宜宾市。]。

僰道是一座江城,蜀滇黔三地枢纽,岷江与金沙江交汇于此,始汇成万里长江。十几年前汉军平定西南夷,自蜀经滇,远达身毒国[身毒国:印度的古译名之一。《史记·大宛列传》:“东南有身毒国。”司马贞索隐引孟康曰:“即天竺也,所谓浮图胡也。”],一路商道畅通无阻,南下北上商贾不绝,这里汉夷杂居,律令宽松,正好藏身。

上岸前,硃安世因屡遭围困,怕再出闪失,便和韩嬉商议,在城里僻静处赁一小院宅子,避居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再带驩儿北上长安。

韩嬉听了,笑着问道:“你不去寻你妻儿?”

“等了了驩儿这桩事,我再去寻他们母子。”

“你妻子正在等着你去找呢,你不怕她伤心恼你?”

“她最爱助人,不会恼我。”

“她知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呢?”

“应该不知道。”

“她若知道了,也不恼你?”

“这个嘛——她知道我,也应该不会。”

韩嬉原本笑着,闻言脸色微变,但一闪即逝:“好,请你们进柜吧。这次得多在里面憋一阵子,等我赁到房子,才能出来。”

“实在是有劳你了。”

“我做的这些都记在帐上呢,到时候要你连本带利一起还。”

“嘿嘿,一定要还,一定会还。”

硃安世和驩儿又裹着锦帛躲进柜里。

一路听韩嬉打点关吏、雇牛车、请人搬箱、问路、寻房、谈价、赁下房子、搬箱进院、打发力夫,关门,等揭开箱子,硃安世和驩儿爬起来时,已经是傍晚。

三人便在这里住下,两间睡房,韩嬉居左边,硃安世和驩儿住右边。

住了几天,发觉这所宅子虽然院子窄小,房舍简陋,但位置选得极好,地处里巷的最角落,一边是一片低坡密林,另一边紧挨的邻舍只住了个聋哑老汉,十分清静,数日不见有人来。就算事情紧急,穿后门出去,钻进林子,也好逃脱。

几个月来,硃安世和驩儿一直提心吊胆,哪怕藏在成都时,也始终不敢大声说笑,又要日夜提防巡捕。住到这里,才总算舒了一口气。

不过,硃安世没料到:在僰道一住,居然便是大半年。

每隔一半个月,韩嬉都出去打探风声,京中有驿报传到各郡,不论水路还是陆路,始终都在严密搜查硃安世和驩儿。

硃安世挂念着妻儿,越等越烦躁。韩嬉却每天里外忙碌,丝毫不见厌怠,反倒整日神采奕奕、喜笑颜开。驩儿也越住越舒心,说起去长安,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却看得出来他心里舍不得离开。硃安世见他们这样,不好流露,只得忍耐。

韩嬉将屋内院外清扫得十分整洁,换了干净轻暖被褥,置办了一套精致酒食器皿,每日悉心烹制各样饭食菜肴,竟像是要在这里长久安家一般。

硃安世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叫苦。他虽然一向粗疏,但也渐渐看出来:韩嬉之所以一路相随、倾力相助,恐怕是对自己有意。

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初见韩嬉的情景:那日在长安,硃安世去会老友樊仲子,樊仲子正在宴客,刚进门,硃安世一眼便看到韩嬉,席间尽是男人,唯有韩嬉一个女子,她身穿艳红蝉衣,广袖长裾,粉面乌鬟,在席间嬉笑嗔骂、随意挥洒,满座男子无不为之神魂颠倒。

硃安世当时尚年青,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坐在一边,只是远远看着,却也目不转睛,神为之迷。

此后,硃安世时常见到韩嬉,言谈时,他始终不太敢和韩嬉直视。韩嬉对他,也像对其他男子一般,时热时冷、时亲时疏,花样百出,变幻莫测。起初,硃安世还心存亲近之意,后来见韩嬉与樊仲子分外亲昵,便知难而退,断了念想。

这之后不久,他便遇见了郦袖,自此也就全然忘了韩嬉。

想到天下多少男子热慕韩嬉,欲求一席同饮而不得,韩嬉居然对自己生情?

硃安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何况他心中已有郦袖,再没有丝毫余地做他想。

韩嬉似乎觉察了他的心思,不止一次提醒他:“你给我记住,我留下来,并不是为你,我是放心不下驩儿。”

硃安世见她如此,更不敢说破,只能事事小心,只盼是自己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