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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就知道了,”说着,赵小雨看到电梯口的霍景澄:“景澄来了,一起上去吧。”

一路上,石伽伊和霍景澄一句话都不说,两人之间气压极低,赵小雨几次想说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两个人浑身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一个一个都像竖起刺的刺猬,赵小雨权衡了半天,估摸着应该是刚吵完架还在气头上,于是选择沉默。

霍隽的病房中,除了霍隽贴身相随的秘书Karl,不太耐烦的霍景豪,还有律师团的几个人在。见到三人进去,霍景豪眼底闪过厌恶和怒气,霍隽坐在床上,笑呵呵地让三人坐,律师几人拿着文件站在霍隽旁边,等他点头后,其中一个清了清嗓子,将文件分发给了四人。

石伽伊莫名其妙地接过去,低头去看。

“曼思堵在路上,我们不等她了,她来了再签字也不迟。”霍隽说。

石伽伊手里的是一栋别墅转让书,她挑眉:“霍伯伯,这是什么意思?”

“景豪年轻时不懂事,我替他向你们赔礼道歉了……”霍隽说着,咳嗽起来。

赵小雨忙去倒水,霍景豪突然抢过赵小雨手里的文件,急急地翻看。赵小雨没搭理他,继续倒水,霍景豪又冲过去拿过霍景澄手里的文件,速度极快地看完,霍景澄面无表情地静静地看着情绪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霍景豪。

果然,下一刻霍景豪怒目圆睁地指着霍隽:“你什么意思?只给我一个酒店?股权全部转给霍景澄,就连赵小雨这个贱女人都有数个房产和门店!”

霍隽的秘书Karl和几个助理立刻挡在了霍景豪身前,霍隽喝了赵小雨倒的水,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显然知道他会如此,他缓了缓,才说:“我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不想和你吵,就你这个性格,给你个酒店我都不放心,还想要霍氏。”

霍景豪把茶几上、柜子上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中,他又将手里的几个文件撕得粉碎,随即砸向霍景澄和石伽伊的方向:“是不是你们几个?你们给霍老头灌了什么迷魂汤?”

霍景澄挡在石伽伊面前:“你不要在这里发疯。”

“这就是你们的阴谋,欺负老头子老糊涂……”霍景豪又踹翻了茶几,像个疯子一样,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

“霍景豪,就你们做的那些事,给你个酒店算是我顾及父子情了,其他的找你母亲要去,现在滚出这里。”

霍隽冷了语气,虽然依旧无力,却有震慑力,霍景豪突然定住不动了。

石伽伊厌烦极了,她走到床边,将文件放到霍隽的枕头旁:“霍伯伯,我们家不需要您的补偿,我也不想再与霍家扯上任何关系,文件我不会签字的,谢谢您,也祝您早日康复。”

霍景澄没看她,垂着眸子,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开门声关门声传来,他才闭了闭眼睛,太无力了,也太难看了,让她看到霍家如此不堪的一幕,简直无地自容。

石伽伊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外面不知道何时风雨大作,她走进雨里,就这样凭着记忆往前走,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走到了酒店。那时她已经犹如落汤鸡,酒店的人忙前来询问,她摇摇头表示没事,回了房间后换了衣服便趴到床上睡觉,大概在黄昏时才昏昏沉沉睡着。

晚间时袁淑慧来敲门,石伽伊头疼得厉害,没动,拨了袁淑慧的手机,哑着嗓子说:“帮我跟教授说我得了重感冒不适合再去参加手术了,这几天请假。”

“重感冒?是不是淋雨了?”

“嗯。”

“要不要去看医生?”袁淑慧的说话声从门口和电话中一同传来,异常清晰,说着她想到石伽伊想早点回学校的事,“还是你故意淋雨的?”

石伽伊直接忽略她最后一句话,有气无力地说:“我有药,不用管我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进手术室。”

后来,袁淑慧天天在医院忙,林止和江启更是忙着公司上市,没人打扰的石伽伊在房间安静地睡了两天,一切的需求几乎全部叫了酒店服务。第三天时,她盯着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开始有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虽然感冒还没好,但几日前被霍景澄和赵小雨搅得纷乱不安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

公司成功上市那天晚上,林止和江启带着团队在酒楼办庆功宴,席间,江启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石伽伊这个女人,手机关机房间内电话又不接,她是想睡死吗?”

林止拿了蛋糕给林小风,随口道:“要是明天感冒再不好就给她弄医院去。”

“爸爸你电话响了。”林小风蹭了一嘴奶油,他伸着小舌头舔着嘴唇,用手戳了戳林止的裤袋。

林止拿出来,见到屏幕上的号码,神色变了又变,手指在挂断和接听之间犹豫不决,林小风仰头看着他爸爸:“爸爸,是谁呀?”

林止看了眼脚边小小一只的可爱男娃儿,说了句:“我这都是为了你,不然我才不搭理她呢。”

林止接起电话,转身离开。

江启奇怪地看他一眼,问林小风:“你爸说啥呢?”

林小风专注着手里的奶油,没听到似的,头都没抬。

赵小雨约林止出来见面,林止拒绝了,这次她倒是好说话,直接要了地址来找他。

林止在酒楼门口接到她,语气不无讽刺:“这次怎么不偷情了?”

“石伽伊怎么回事?好几天没见到人了。”赵小雨不理会他的讽刺,只是有些担心石伽伊。

“感冒了,在酒店睡觉。”林止说完,瞥她一眼,“没别的事我上去了。”

赵小雨看了看周围,直接伸手将他拽到酒楼大堂休息区:“接着谈?”

林止双臂环胸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霍隽的……”没有找到好的措辞,赵小雨顿了顿,“所以很厌恶我?”

林止没想到赵小雨会直说,还用了“厌恶”这个词,他若是摇头,仿佛是不怪她,点头的话又不太对,每次都这样,轻易让她拿捏住。林止又怒又气,直接破罐破摔,也不和她端着了:“跟我回北京,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赵小雨没想到他会如此说,神色动容,明显舒了口气,但嘴里却说:“我曾几百次几千次想回去。”

林止有些急:“所以为什么不回去?你和那个人结婚了吗?”

赵小雨摇头:“我来香港时霍先生已经病了,我们……算不上情人,所以怎么会结婚?”

林止并不了解霍家的事,只知道当年霍氏在霍隽生病时被别人联手打压到差点破产,霍景澄和另一家豪门联姻挽回了局势。

听完赵小雨的话,林止眼中升起希望:“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又怎么扯上关系的?”

“我妈生病时,你天天在公司忙,我一天打几份工,机缘巧合面试时遇到了霍先生,因为在伊伊家见过,他让我做了他在北京那边的助理,”赵小雨回忆着几年前,她最走投无路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现在说起来竟然觉得不那么痛苦了,“后来他知道我家情况后主动帮了我,之所以帮我……他可能只是寂寞,因为和原配关系不好,景澄的妈妈又病了很多年,所以想要陪伴或者情感寄托,帮我的条件是我要和他来香港,当时我想只要能救我妈的命,给他当情人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你妈妈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止恨了赵小雨四年,现在发现,他最应该恨的是自己,那么无能。

赵小雨没说话,林止知道,那时候的他自身难保。

他坐到沙发上,低头,双手捂住脸,在她的沉默中,竟有种羞耻感,有什么资格怪她不告诉自己呢。

赵小雨见他如此,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当时我怀着小风,生下小风就带我妈来香港了,那时候霍先生已经病了,霍家也出事了,但我妈的手术还是做了,我也遵守了约定,留下来陪伴他。”

林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她,眼中有着水光,看着面前的赵小雨,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笑了下,却比哭还难看:“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这么悲惨呢?”

赵小雨笑了笑:“霍先生手术前怕有意外,分配了遗产,大概念及我这几年对他这个病号的照顾,我分得很多,怎么会惨呢。”

“手术成功吗?”

她点点头:“还在观察期。”

“那他的遗产可以还给他吗?你要什么?我给你。”林止又问。

赵小雨没说话,只是摇头。

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欢笑声,林止又盯了赵小雨一会儿:“什么恩需要报这么久?”

“能报的不只是恩。”

“你就是看上人家的财产了,”林止恶劣地故意地凶她,“财迷。”

林止起身准备离开,赵小雨没忘正事,在他转身前说:“帮我约石伽伊出来吧,她和霍景澄这样不明不白的我看着难受,不幸的人,我们两个就够了。”

“不明不白?”林止挑眉,对她的话很是诧异,“有什么不明不白的,他娶了别人,以后伊伊也会嫁给别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明明白白的。”

赵小雨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神色比他还诧异:“霍景澄娶了别人?”

“怎么了?不是吗?”

“伊伊说的?”

“对啊,就四年前石伽伊家出事那会儿,丫头整个人差点废了。”

赵小雨愣了良久,突然弯腰笑起来,笑得不行。

林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赵小雨你犯什么病呢?”

“果然不幸的人只有我们俩,”她擦了擦眼角,看着手指上的水渍,“这是羡慕又嫉妒的泪水。”

赵小雨笑得畅快,笑容退去得也快:“就求你这一件事,想办法约石伽伊出来就行,走了。”

她拿了包往外走,林止抬脚上楼梯,踏上第一个台阶时,他突然回头:“赵小雨,你妈妈病好了吗?我可以去探望吗?”

下楼梯的赵小雨顿住脚步,头也没回地说:“探望就算了,可以去祭拜。”

林止惊愕地看着匆匆离去的她,忙追过去:“赵小雨,你如果不着急回去就上楼看看小风吧。”

赵小雨已经走到街边停着的车旁,刚想开车门,听到他的话猛地回头:“小风……在?”

林止点头。

赵小雨有一瞬间的慌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高跟鞋、西装裤配衬衫,两手空空,她紧张地道:“我、我没准备好,你等我准备准备。”说着,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唯恐林止再出言挽留。

林止从赵小雨的态度中多少猜到了些什么,想着或许霍景澄和石伽伊之间存在着什么误会,当晚回去的路上,林止犹豫着问江启:“你还喜欢石伽伊吗?”

江启被问得愣了愣:“喜欢个屁!”

林止笑道:“石伽伊曾经也问过我还喜不喜欢赵小雨。”

“你怎么说?”

“喜欢个屁。”

林止说完,两人沉默了一下,突然一起笑起来,江启边笑边摇头:“难兄难弟啊。”

林止接着问:“如果石伽伊有了男朋友你怎么办?”

江启委屈巴巴地回:“她又不是没有过男朋友,还能怎么办,受着呗,她没男朋友的时候我不一样受着。”

林止叹了口气:“本来想撮合你们来着。”

“打住打住,我们俩能好早好了,你千万别撮合,给我弄激动了结果还是撮合不成我惨不惨啊。”

“知道了。”林止想,那就撮合她和霍景澄吧。

第三天的下午,石伽伊在房间吃了午饭,拒绝了林止和江启去大屿山兜风的邀约后,拨通了袁淑慧的电话询问霍隽手术的事,袁淑慧那边很忙,只说暂时看是成功的,但还需要后续观察,随即她提到了赵小雨,说赵小雨一直在找石伽伊。

“就说我回瑞典了,过段时间给她打电话。”不是不想见赵小雨,显然,赵小雨和霍景澄的关系今非昔比,她是向着霍景澄的。

袁淑慧那边很吵,好像有人在喊她,石伽伊让她去忙,刚要挂电话时袁淑慧突然又说:“对了,霍小公子也问过你……”

石伽伊没听完,挂了电话。

林止的房间里,江启和林小风在下跳棋,因为林小风不会玩只会瞎跳,气得江启在地上撒泼打滚假哭,林小风哪里理他,把跳棋当漂亮的小帽子往手指头上扣。林止盯着电话,想不出把石伽伊弄出来的方法,十分烦躁,瞪了眼哭哭唧唧的江启:“闭嘴,让你来哄小风玩,不是让他哄你。”

江启见他心情不好,疑惑地道:“石伽伊想在屋里睡觉就让她睡呗,我感冒的时候也只想睡觉。”

“我想让她和霍景澄见个面。”

林止话音一落,江启嗷了一嗓子从地毯上爬了起来:“为什么要让她见那个渣男?那渣男是不是想让石伽伊当小三?”

林止不搭理他了,因为赵小雨的信息进来,她说:明天晚上霍景澄要去Aqua Spirit,你想办法把石伽伊弄出来,我带你们进去。

石伽伊再醒来时头脑没那么昏沉了,但鼻子依旧不太通透,泡了个热水澡后也没见好转,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真的欠了霍景澄,几次重病都是因为他,他就是个讨债的。

她吹干头发换了衣服,这几天第一次主动走出了房门,去餐厅吃饭路上,正碰到林止和林小风。林小风伸着胳膊让石伽伊抱:“后妈后妈,抱抱。”

石伽伊瞥他一眼:“等你喊对了我再考虑抱不抱。”

林止抱起林小风,打量了一下石伽伊:“瘦了点,晚上跟我去胡吃海喝吧,保准你那病立刻好利索。”

石伽伊没什么兴致地随口问:“去哪儿?你们最近很嗨啊?”

“尖沙咀那边,有个朋友生日会,你跟我去撑个场。”林止见石伽伊似乎想拒绝,忙说,“我过几天可就回内地了,又会很久见不到。”

江启从不远处走过来,听到他的话:“你什么朋友我怎么不认识?我也想去。”

林止将林小风塞进江启怀里:“你在家看孩子。”

石伽伊拒绝的话立刻停在嘴边,想着去吃大餐和在家看孩子她还是愿意选前者,她现在的精气神真没法带小魔王玩:“好,几点去?”

“六点出发,你打扮好看点。”

石伽伊挑眉看他,林止咳嗽一声:“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

江启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觉得事情不简单:“有阴谋的味道。”

林止瞪他:“闭嘴,别说话。”

石伽伊回去后将带来的唯一一条裙子找出来,像模像样地化了个妆,江启抱着林小风哀怨地来送他们,看到“盛装打扮”的石伽伊后,先是惊艳了一下,随即又气了一会儿。

林止上车前,拍了拍江启的肩膀:“兄弟,对不住了。”

江启以为他因为带石伽伊去当女伴而向他道歉,摆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别碍眼。”

第八章

Aqua Spirit在尖沙咀北京道,路上堵了一会儿车,两人到地方停好车时已经七点多了,石伽伊踩着高跟鞋跟林止上了楼:“这地儿高档啊。”

“是啊,今天还是包场呢。”林止说。

“你香港的朋友吗?非富即贵啊。”石伽伊随意感慨。

林止胡乱应了一句,电梯门一开就见到赵小雨等在了门外,石伽伊看到她惊讶了一下,问林止:“这就是你的朋友?”

林止耸耸肩,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赵小雨走过来,笑嘻嘻地挽着石伽伊往里走:“我跟你说小伊伊,头发接着留长,太美了,比你小时候那短发漂亮太多了。这裙子也漂亮,哪儿买的?”

“不是,赵小雨,怎么回事啊,谁生日会啊?”石伽伊被赵小雨带进了酒吧中,看了看四周,人不多,却没一个认识的。

“我一个朋友,你不认识,怕你在酒店无聊,喊你出来玩,这家的酒特别好,一会儿多喝点,对了,你要是饿,先去二十九楼吃点东西再来也成,DJ和演出嘉宾八点才过来。”

赵小雨说了一堆,看似理由充足让人信服,但石伽伊还是觉得,这两个人今天不对劲。她没下楼,跟着赵小雨留在酒吧,周围的人在喝酒聊天,见到三人进去,有人认出了赵小雨,十分惊讶,有人低声讨论石伽伊和林止是谁。

三个人目不斜视地坐到吧台前,点了几款酒等调酒师调制。赵小雨没管别人嘀咕什么,神色自若地对石伽伊说:“他们家有不带酒精的鸡尾酒。”

“瞧不起谁呢?”石伽伊瞥她一眼。

“不是感冒呢吗,逞什么能?”这里的食物准备得很丰盛,赵小雨随手拿了个小糕点推给石伽伊。

石伽伊没什么食欲,没动:“酒精消毒啊,我这点病毒喝几口酒就全灭了。”

赵小雨瞪她:“学了这么多年医你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

林止随手拿了冰桶里小瓶装的啤酒,倒进杯子,听两人斗嘴,忍不住笑了笑,有点恍惚,像是回到了北京,回到了胡同,赵小雨和石伽伊如往昔一样,一个比一个贫嘴。

有人拿了酒过来和石伽伊搭讪,开口便是——靓女以前没见过,可以留个电话吗之类的,石伽伊想起了霍景澄当年拒绝人的招数,学以致用,用普通话说:“对不起,我听不懂广东话。”

没想,那人立刻换了普通话,虽然不太标准,但交流完全没问题。赵小雨和林止幸灾乐祸地看着石伽伊,两人的表情一模一样。石伽伊心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德行。随即,她又冲那个搭讪的人笑笑:“对不起,我结婚了,这是我老公。”说着,修长白皙的手指便指向林止。

赵小雨笑容立刻敛去,警告似的看着石伽伊。林止没反驳,挑着眉梢看着赵小雨,挑衅的样子让赵小雨十分不爽,赵小雨不甘示弱:“对,他们的孩子都四岁了。”

石伽伊点头:“抱歉啊,暂时不想出轨。”

那人尴尬地离开。

赵小雨问石伽伊:“拒绝得很娴熟啊,没少遇到这种情况?”

“比你差点。”

赵小雨本来想和石伽伊再斗几回合时,突然看到了吧台另一边站着的何曼思,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几人附近,她直接无视赵小雨,开口与石伽伊和林止打招呼:“你们好,又见面了。”

石伽伊见到她,眸色一深,扫了眼赵小雨,似乎在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林止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石伽伊直接回身喝酒去了,赵小雨更不会主动理她,这三人目中无人的样子,很有种老北京那种浑不吝的劲儿,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一样,有点儿嚣张。

何曼思也挺无所谓这几人的态度的,她晃着酒杯,几步走过来,站到了赵小雨那边,垂眸看了眼坐在高脚凳上喝酒的赵小雨,冷言冷语:“你怎么在这儿?有人请你吗?”

“张经纶请的啊。”赵小雨说得理所当然的。

最近,赵小雨给霍景澄打了几次电话,他都是醉酒的状态,消沉得不行,说不到几句就会被他挂断。得知张经纶今天有生日会,知道霍景澄一定来,赵小雨直接打给张经纶,要了张邀请函。张经纶惊讶得要死,却依旧给了,毕竟霍景澄和这个传说中的“小妈”关系貌似不错,他并不想得罪。

知道张经纶人脉广,但何曼思没想到他的人脉已经拓展到了赵小雨那里,她翻了个白眼,不屑再与她说话,于是视线再次回到石伽伊和林止身上。

“上次的事还没谢谢你们,有空一起吃饭吧?”何曼思坐到了林止旁边,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石伽伊和林止身上来回大量,对他们极其有兴趣的样子。

“我挺忙的。”林止一副挺可惜的样子,“来出差,马上就回去了。”

她看向石伽伊:“你也走吗?对了,你是不是认识霍景澄呀?”

石伽伊扭头看她,淡淡地道:“嗯。”

“没听他说过你呢?”何曼思一脸探究和好奇,或许这句话中也有试探。

“霍景澄又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你,没听说过很奇怪吗?”赵小雨嗤笑一声,因为和何曼思想看两生厌,说话也从未好言好语过,说完,她瞥了眼林止,“过来,坐这边。”

林止拿起杯子,站起身,坐到了她旁边,丝毫没有犹豫,样子别提有多听话了。何曼思意外地看着他们,一时竟然搞不懂几人的关系。

石伽伊对赵小雨说:“我下楼去吃点东西。”

见石伽伊要走,何曼思刚想站起来跟去,就被赵小雨按住:“干吗去,拼酒啊?”

何曼思瞪她一眼:“懒得理你。”

“赢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在调查的那件事儿,帮你捉奸。”赵小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何曼思挑眉,有些诧异,被赵小雨提起了兴致,坐回到高脚凳:“你知道?”

赵小雨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喝酒:“这一杯看谁先喝完。”

林止扔了个冰块在自己杯子里,看了眼赵小雨以及他们面前的大容量杯子,提醒:“悠着点。”

“我输了呢?想我怎么样?”何曼思知道来者不善。

“给我离Ginath远点!”

或许是到了吃饭的时间,楼下餐厅里的人似乎比楼上多,石伽伊拿着赵小雨的邀请函,服务生热情地将她请了进去。因为是日式餐厅,所以食物几乎都是日料,还有一些意大利菜和火腿来照顾不吃日料的客人。

石伽伊胃口依旧不太好,只拿了些寿司和手握,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说是靠窗其实是整面的玻璃墙,视野好到人仿佛悬在空中俯瞰香港岛,窗外是维多利亚海港,在一片璀璨灯火下安静又华丽。邻桌三五个客人在低声地用粤语交谈,其间夹杂着一些英文单词,石伽伊背对他们,慢慢悠悠地就着不夜城的星光夜景吃了一个寿司卷后不敢继续,毕竟是凉性的食物,于是准备去寻一杯热茶或热咖啡。

她站起来时随意往后一瞥,一眼便看到几人中背靠在沙发椅上眯着眼睛的霍景澄,穿着纯色的白外套,领子拉高到下巴,黑色长裤随着伸直的长腿延伸到板鞋上方,懒洋洋的样子,像是在垂眸思考,又像是在小憩,与周围热聊的人格格不入。

石伽伊心猛地一跳,不敢再看,抬脚要走却无意中踢到了椅子发出了不小的声音。那边几个人看过来,霍景澄倒依旧是那个姿势,动都没动。只是张经纶像是发现了什么,疑惑地看着她。石伽伊不动声色扶正椅子,抬脚要走时被张经纶叫住:“你好面熟啊。”

张经纶的生日会,都是他的朋友,或者朋友带来的伴,几乎都见过,所以他说石伽伊面熟别人也都没当回事,看了看石伽伊,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开始起哄。

石伽伊看他一眼:“不好意思,我们没见过。”她说的普通话。

起哄中的人说:“内地来的哦?”

一说内地,张经纶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霍景澄前段时间一直让他查的那个内地的女孩吗!想到这儿他立刻去看霍景澄,霍景澄还是那个姿势,不知道是不是真睡着了,他刚想推醒他,突然来了两个女孩,也不认生,直接走到霍景澄躺靠的沙发椅处喊他:“Ginath,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说话的是张经纶世交家的一个妹妹,很爱玩,因为和小明星传过几次绯闻,大家都知道她爱靓仔,某次party上遇到霍景澄便一直念念不忘,很有不搞到手不罢休的架势。

张经纶皱眉:“Joan,别打扰……”

他话还没说完,霍景澄便醒了,抬了抬眼皮看Joan,睡眼蒙眬的,随即微微皱了下眉,又垂下去,仿佛不认识一样。

Joan直接蹲下,扶着扶手,笑嘻嘻地看着他:“后天我在合和中心开派对,Ginath你来吧。”

霍景澄薄唇轻启,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没空。”

“你后天又没有官司。”Joan娇嗔。

其余人再次起哄起来,说她够厉害的,连霍大状的行程都摸透了。

瞧他这纸醉金迷的社交圈,社交圈里的漂亮迷妹们,石伽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不再看他们,准备直接下楼打车回酒店。

没想张经纶见她要走,立刻喊道:“你是叫石伽伊吧?”

霍景澄眯着的双眼骤然睁开,待看清不远处站着的人,他坐直了身子,那一双慵懒的眼睛突然睁大,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石伽伊诧异地看着张经纶:“你认识我?”

张经纶忙看向霍景澄:“听Ginath……提过。”

石伽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霍景澄已经站了起来,紧盯着她,神色上看不出情绪,她有点慌,还没想好是打个招呼还是直接离开时。来寻她的赵小雨和林止走过来,赵小雨扫了眼这一圈人,视线在霍景澄旁边站着的Joan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仿佛没感觉到气氛不对似的聊家常一样问石伽伊:“吃了什么?”

石伽伊垂眸,转身:“没什么胃口,我走了啊。”

霍景澄似乎想说话,赵小雨看他一眼,伸手拉住石伽伊:“走什么走啊,上去喝酒。”说完,赵小雨又看了眼霍景澄,拽着石伽伊往外走。

林止准备跟上,身子半转不转时对霍景澄说:“我们去楼上喝酒,吧台那儿。”

三个人就这样,没有寒暄与道别,逛街似的离开了。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问张经纶这几人是谁,有人说从没见过这几个人,有人问霍景澄那个女孩是谁,甚至有人直接说:“后来的那个人不是Ginath你那个小妈吗?”

张经纶踹他一脚:“管不住嘴就给我滚。”

私下里张经纶也没少调侃,但是拿到明面上当着众人说出来就太不知道分寸了。

霍景澄通常不会管这些猜测与言论,他如没听到一般,往外走:“上楼了。”

这话说给张经纶的,张经纶立刻跟上,后面几个亲近的跟着一起去了。Joan和同伴使了眼色,也出了餐厅。

石伽伊和赵小雨在电梯中僵持了一会儿以失败告终,她按了一楼按钮赵小雨就立刻取消掉,来回几次后,赵小雨使了个眼色让林止挡住了还想再尝试一下的石伽伊,电梯瞬间到了三十层,石伽伊就这样被赵小雨拽进了酒吧。

石伽伊气得不行:“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狼狈为奸的?和好了?”

“国外待了几年成语不会用了?”赵小雨拉着她朝吧台走,“抗拒什么呢,我还能坑你怎么着?”

“你们俩不就是把我坑来的吗?”石伽伊“呵”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啊赵小雨?咱们俩十几年的感情顶不上你跟他在香港的这四年?”

“是林止把你坑来的,你干吗一直说我啊?”说话间,赵小雨将她按到吧台前一个高脚椅上,让她坐好。

“还不是你怂恿?你一个标点符号林止都当成圣旨执行……”

林止打断她:“得得得,我至于吗我?早八百年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你妈妈上次说的那女孩我觉得挺好,回北京了让石阿姨安排见面啊。”

石伽伊挑眉,看看林止,看看赵小雨,这两人挑衅似的开始盯着对方,石伽伊笑了下:“要不,我们换个地方,你们俩谈谈?”

赵小雨收回目光,刚想说话,突然朝门口的方向挥了下手:“Ginath,这边。”

石伽伊看过去,见霍景澄从门外走进来,赵小雨笑嘻嘻地对石伽伊说:“我们俩不谈,今天你俩得谈谈。”

霍景澄不疾不徐地从远处走来,酒吧灯光昏暗,脸上表情也看不清,他身后跟了几个人,嘻嘻笑着聊着天,但他在众人中依旧是最显眼的一个,孤傲又冷清。

何曼思从另一边走过来,拦住了他,见两人站在那里说话,石伽伊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调酒师推过来的酒,拿起来喝掉。花花绿绿的颜色,看着像是各种饮料的堆叠,却很烈,她忍住要咳嗽的冲动,站起身:“喝完酒了,我走了。”

没想到这次是何曼思拦住了她,不知道何时她走了过来,热情地拉着石伽伊的手:“小妹妹,我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石伽伊诧异地看着何曼思,何曼思笑得温温柔柔的,脸颊较比刚才见时有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合理怀疑她被赵小雨灌了个微醺。赵小雨这次没有和何曼思对着干,立刻拉着石伽伊另一边的手,和何曼思一左一右地带着她往远处大落地窗边的卡座走。

林止抬脚跟过去,霍景澄转了个方向,也跟了过去,两人这自然而然的样子,仿佛理所当然一样。

很快,沙发座椅上七七八八坐了不少人,比较熟识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着天。背窗大沙发上坐着的四个人,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氛诡异。

石伽伊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坐到了霍景澄旁边,右边是赵小雨,然后是林止,与其他人闲适的样子比起来,他们四个人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

霍景澄最先放松下来,他靠向沙发背,对张经纶说:“让人送点吃的来。”

张经纶立刻伸手喊服务生,随即又转头问霍景澄:“酒也拿点吧,吃什么?水果、甜点之类的?”

霍景澄微微扭头,看着正襟危坐的石伽伊:“你吃什么?”

石伽伊没回头,但是多年的默契和该死的第六感让她知道他就是在问她,感觉到周围的目光看过来,石伽伊垂眸,低声说了句:“随便。”

Joan在霍景澄坐到石伽伊身边时心里就警铃大作了,偷偷问了附近的人那女的是谁,然而没有人认识她,全都茫然又好奇。Joan见霍景澄又主动和石伽伊说话,心中不是滋味,刚想询问,没想被何曼思抢了先。

何曼思端了酒过来,斜斜地靠在一侧沙发背上:“Ginath,这位小姐是汤玛斯教授的学生吧,叫石伽伊?他们千里迢迢过来给我们爸爸做手术挺不容易的,我们得招待好。”

何曼思的几句话给众人解了惑,了然了为什么霍景澄会如此主动,她认识赵小雨也在情理之中了。石伽伊觉得何曼思那句“我们爸爸”非常刺耳,今晚第一百次生出离开这里的冲动。

几个服务生将酒送了过来,各式各样,摆满了桌子。

Joan兴高采烈地提议玩游戏:“Never have I ever,谁玩?”

一圈人都来了兴致,石伽伊还没反应过来,赵小雨举手给他们四个人都报了名,通常不参与这种游戏的霍景澄破天荒地没有拒绝。石伽伊皱眉,考虑如何拒绝时,面前的四个杯子被赵小雨倒上了啤酒,是林止喜欢的德国啤酒。

赵小雨小声问她:“什么叫Never have I ever?”

石伽伊无语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怎么玩举什么手,瞧给你兴奋得。”

赵小雨耸了下肩:“你带着我点,难不难?”

“我说一件没做过的事,如果你做过,就得喝酒,要诚实。”最近在欧美流行起来的酒桌游戏,简单易懂,又满足了刺探别人秘密的好奇心,所以很受欢迎。

其他人的酒倒好后,一个男生先说:“我从来没见过雪。”

香港见雪的机会微乎其微,有人抱怨说去年冬天去国外也没见到雪,有人询问商场门口的人造雪花算不算,而沙发上坐着的四个人,几乎同时举起面前的酒杯,齐刷刷地一饮而尽,雪对这几人,简直太熟悉不过了,只不过几人没想到,第一轮就被精准地抓住了。

其余人看向他们四人,有人好奇,有人惊讶,惊讶于他们动作的默契程度。

“Ginath,你在哪里看的雪呀?”Joan掐着嗓子嗲声嗲气地问。

“他三天两头跑北京,见雪的机会多得是。”张经纶随口说完,兴奋地继续道,“该我了,我也要一下抓四个。”

赵小雨挑眉看他,林止一副“我很能喝我无所谓”的样子。石伽伊就有点心不在焉了,张经纶说完那句他三天两头往北京跑后,她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

石伽伊微微扭头,想去看霍景澄,又忍住,放在腿上的手指下意识缠着裙子上的布料,疑惑、不安。霍景澄靠在沙发背上,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白皙光滑的手指,不安分地动着,一下一下,像在撩拨他的心。

张经纶喊人给他们四个面前的酒杯加满酒,眼神在四人之间一转,霍景澄抬眸看他,张经纶冲他眨眼一笑:“今天怎么玩都不会翻脸吧?”

“你试试。”霍景澄似笑非笑,这话似鼓励似威胁。

张经纶也不怕,见霍景澄和石伽伊的状态,猜到八九不离十,自信一笑,大声道:“我从未爱过在座的某个人。”

一阵欢呼声中,Joan潇洒地仰头把酒喝了,喝完挑衅地看向霍景澄,尴尬的是霍景澄连余光都没给分毫。沙发上的四个人,谁也没看谁,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动的,总之,几人都是一脸酷酷的表情,依旧是,前后差不了一秒钟地一起举杯、一起仰头、一起放下,动作再次诡异的默契,整齐划一。

周围的欢呼声渐渐消失……

赵小雨和林止相视一笑,赵小雨嘟囔:“完了,霍先生知道后我的巨额遗产可能就没了。”

“我的遗产给你。”林止说。

“等不起,滚。”

听着两人拌嘴,石伽伊却笑不出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旁边这个男人身上,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无限放大,对外界,都无限迟钝起来。她学他,靠坐在沙发上,垂着眸子,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身侧的霍景澄极轻地扬了下嘴角,似乎是笑了。

于是,茫然的人们,更加茫然了,而让石伽伊惊讶的是,何曼思始终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没有喝酒。石伽伊终于忍不住,看向何曼思,何曼思察觉到,笑着回视,一脸坦荡无愧。

石伽伊那刚平复下去的剧烈心跳,再次卷土重来,她想回头看看霍景澄,即使理智在叫嚣不可以,但身体还是先理智一步。只不过,她刚微微转身,就听Joan急吼吼地问:“Ginath你喝酒了?你爱过……”

“不是你。”不等她问完,霍景澄瞥她一眼,直截了当地将她的问话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