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猛地拍了下桌子,佛珠与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撞击声,果然,她动怒了,脸上狰狞的神色与霍景豪生气时如出一辙:“小畜生,胃口这么大别撑坏了!”

“没关系,我也不是非得要,只是一个建议。”霍景澄站起身,拿起档案袋向外走,转身前,睨视了一眼霍夫人,“法治社会,还妄想只手遮天?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

见他要走出客厅,霍夫人压下了怒气,微微S.M付費缓了语气:“你不是从来不屑于霍氏的东西吗?”

“可是你们喜欢,”霍景澄回头看她,嘴角扬着,自信的笑容在霍夫人眼里是那么刺眼,偏偏他又接着说,“你们喜欢的,我有兴趣抢一下,还有,权钱尽失对你们这种人来说会不会生不如死?”

霍夫人终于没忍住,砸了手边的茶杯。

霍景澄走出门前,又回头提醒:“你也可以不保他,那样我永远威胁不到你。”

他不再与霍夫人多说,走到院子里停着的车边,准备上车时,见到霍景豪的车疾速冲进来。霍景豪将车停在了别墅正门口,刚停好人就从车上跳下来,像是遇到什么大事,抬脚就往房子里冲,霍景澄目送他跑进别墅,诧异他竟然都没发现自己。

霍景澄没有急着上车,他站在车边点了支烟,慢慢悠悠地吸着,听着别墅里传来的怒吼和争吵声,还有摔东西的噼里啪啦声,一片混乱中,他只听清霍景豪的几句话:“凭什么什么都是他们的,老头子这样,你也这样,你们都鬼迷心窍了!我要杀了他们,一个一个都给我死!”

一支烟抽完,霍景澄坐上车子离开,一路上,心情并没有好转多少,只是隐隐有些担忧,虽说杀人诛心,但,会不会把霍景豪逼得狗急跳墙?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石伽伊醒来时,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仿佛更大了,窗边半透明纱帘外,是林立高楼上的璀璨灯光,在雨幕中有着说不出的朦胧缥缈,浪漫又梦幻。

石伽伊从床上下来,看了下T恤,长度可以,不至于太暴露,这才开门出去,客厅的灯光大亮,却没有人,厨房传来油烟机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食物香味飘来,她穿过客厅,站到厨房玻璃门外,看到霍景澄穿着家居裤和T恤,在料理台前弄食物,她敲了敲玻璃门,霍景澄回头,看到她趴在门上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眼睛一弯,也笑了。

石伽伊哈了口气在玻璃上,伸手画了个心给他,霍景澄笑容更加灿烂,他关了油烟机,擦了擦手,开门出去,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到餐桌前的椅子上:“坐好不许动。”

他没有回厨房,而是去了卧室,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双袜子,他蹲到椅子前,握着石伽伊的脚,帮她穿上,袜子比她的脚大了很多,好在不是很肥,可以固定在脚上不掉下来,霍景澄帮她穿好后,还欣赏了一下,看样子很满意:“不要光脚乱跑。”

石伽伊将脚踩在他蹲着的腿上,不老实地轻轻点着:“吃饭吗?”

“饿了吗?”霍景澄视线停在她白皙细长的腿上,考虑着先喂她还是先喂自己。

石伽伊点头:“饿醒的。”

还是决定先喂她,他起身:“马上就好。”

当石伽伊看到霍景澄端出来一个大碗,大碗里装满了泡面时,她突然想到睡前他的那句——应该会做。

信了他的邪。

“你一下午就鼓捣出了这一碗?”石伽伊并不是嫌弃,只是心理落差有点大。

“出去了一趟,刚回来,有得你吃就不错了。”他递了筷子给她,搬了椅子挨着她坐下,把大碗的泡面拉到两人面前,想到什么,去酒柜拿了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很有情调地倒了两杯,“以后我再学点别的你爱吃的做给你吃,有的是机会。”

石伽伊看着他边说边醒红酒,失笑:“霍景澄,你确定要泡面配红酒?”

霍景澄点着头:“其实我本来想煎牛排的。”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你跟我有点认生,”他扭头看她,一本正经,“所以泡面、香肠配鸡蛋,帮你追忆一下旧时光。”

石伽伊看了看大碗,想到以前两人偷偷吃泡面的日子,经常半夜煮一大碗泡面躲在西厢房中,关好门窗,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满头大汗,刚开始时他还让着她,把香肠都留给她,后来谈恋爱后,反而爱和她抢香肠吃了,她气急的时候还去他嘴里抢过……

想到这,石伽伊笑了,从碗里夹了块香肠放到霍景澄嘴里,在他准备吃之前,仰头亲过去,将香肠抢回来,得意扬扬地嚼着:“我没和你认生。”

霍景澄放下筷子,酒也不醒了,一口喝下去:“石伽伊,你要是这样,咱们的饭也别吃了。”

第十章

石伽伊挑了根面,疑惑地看着他,明明撩拨了人,却装作无辜的样子。

“去卧室。”他说。

石伽伊立刻摇头:“好饿呢,我要吃面。”

“在客厅也行,”他看了眼沙发,“晚点再吃来得及。”

她鼓了鼓腮帮,可怜兮兮地戳了戳泡面,说:“我饿呀,真的饿。”

霍景澄特别吃她这一套,失笑,停止脑中那些不受控制的想象,催促她:“快点吃。”

石伽伊扒拉着泡面:“虽然面是面,肠是肠,但是,和我们家胡同口小卖铺卖的不是一样的味儿。”

霍景澄像拿叉子吃意面一样,卷了一坨递到石伽伊嘴边,喂她:“为了凑齐我特意跑了趟超市,买不到你们那种泡面和香肠,等回北京我们再吃。”

石伽伊张嘴吃掉,想着他刚说的是,回北京,而不是去北京,心里立刻因为他话语中下意识的归属感感到喜滋滋的。

虽然味道不一样,但人还是那个人。

石伽伊和霍景澄围着餐桌,分食了一碗泡面后,仿佛真的回到了四合院的西厢房,他们这些年没有误会,也不曾分离,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伊伊,错过的时光,我们慢慢补回来。”霍景澄拿纸巾给石伽伊擦嘴,难得主动地说了动人的情话。

石伽伊弯着眼睛笑,手肘撑在餐桌上,托着头悠闲地看着霍景澄:“说得再好听也是老规矩,你来毁尸灭迹。”

他毫不犹豫点头:“老规矩,你回房睡觉。”

整个夜空猛地一亮,外面响起一声惊雷,石伽伊透过窗户清晰地看到了天边那撕裂天空的闪电,她眼波一转,继续道:“院子里太黑了,还打雷下雨,景澄哥哥你送送我。”

至此,霍景澄和她再玩不下去了,站起身将她抱起,转身走向卧室,抱得紧紧的,又放得小心翼翼:“毁尸灭迹的事明天做也不迟。”

石伽伊玩上瘾了:“会被爷爷发现我们偷吃的事的。”

霍景澄撑在她上方,想了下,说:“我们都是大人了,这种事不算偷吃。”

石伽伊立刻懂了他的意有所指,咯咯笑起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带向自己,仰头主动去亲吻他,含糊道:“那爷爷应该不会生气。”

房间内没开灯,他压在她身上,亲吻她,一遍遍叫她:石伽伊,十一,伊伊……

石伽伊回应他每一句的称呼,回应着回应着,就察觉眼角湿润了,很快有泪滑落到发丝中。本是开玩笑与他假装回到四合院,可偏偏上了心,动了情。因为是太过甜蜜的时光,所以也太过怀念,而记忆中最怀念的这个人被重新拥有了,别说感激上苍了,简直想对上苍顶礼虔诚膜拜。

霍景澄吻去她的泪,在她耳边轻声问:“石伽伊,我对你说过我爱你吗?”

石伽伊点头。

那个场景,她曾经回忆过成百上千次,她送他回香港时,他当着她爸爸的面,那样说过。

“我还想说。”

这话像是在撒娇,却又郑重。

她却问:“我说过吗?”

“没有。”

“那我现在说好吗?”

“那我接下来可能会不太温柔。”

石伽伊搂紧他,轻轻地说:“霍景澄,我爱你。”

很爱很爱。

他埋在她的肩头,良久,才低声说:“我知道。”

石伽伊以为他说的不太温柔是逗她玩,结果,当霍景澄扯她衣服时连带着把她的项链也扯掉了,她心下感叹,霍景澄诚不欺我。

迷迷糊糊要睡着前,石伽伊想起自己那可怜的项链:“霍景澄你把我项链修好,一定被你拽断了。”

“我再买一个给你好不好?”霍景澄问。

“不要,我就要那个。”

“好。”他说完,抓着她的手指把玩起来,石伽伊刚觉得自己要睡着了,又被他的说话声惊醒,他说,“送你个戒指好不好?”

“啊?”她稍微清醒了些。

“今天我问石叔叔,可不可以娶石伽伊,他说,你要问她。”霍景澄的说话声不大,却清晰地响在耳边,温柔动听,石伽伊又清醒了不少,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霍景澄回身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戒指,昏暗的房间中看不太清具体的样子,那颗大钻石却让人忽略不得。霍景澄捏在手里,说道:“张经纶曾经给他女朋友买过一枚钻戒,那姑娘喜欢得直尖叫,后来我也去买了一枚。”

石伽伊终于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问:“你在……求婚?”

不然呢?

霍景澄伸手将灯打开,将钻戒拿到石伽伊眼前,似邀功,又像是撒娇:“这颗钻石比张经纶买的那颗大。”

还是粉钻,石伽伊愣愣地看着戒指,心想,我哪里敢戴出去?我一定会被剁手,没想到霍景澄你也喜欢这种二世祖的风气。

“回瑞典前,先跟我去内地结个婚吧。”他等着石伽伊回答,拿着戒指的手指渐渐用力,微微泛白。

石伽伊察觉到他的紧张,同时意识到,他远没有表面这样平静,忙伸手接过来:“霍景澄你好浮夸。”

霍景澄看着空掉的手指,突然笑了,把戒指又从石伽伊手里拿了回来:“你说‘好’就行。”

他拿起她的中指,套进去,左右看了看,满意又开心,低头,虔诚地吻了下去。

石伽伊眨巴着眼睛,半晌:“这么有仪式感呀?我想着你也没跪下,我以为我接过来扔包里就行呢。”

“要重来一遍吗?”他说着,要掀开被子下去。

石伽伊忙阻止:“不要。”

霍景澄回身搂住她,摸着她的头发,继续刚才他还没说完的话:“我会保护好你的。”

石伽伊点头,她信。

“不要怕霍景豪,他会很快消失在我们面前。”

“你要怎么做?”说实话,石伽伊有些担心。

他却不再多说什么,霍夫人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前,一切都还不确定,于是,他只道:“睡吧,piggy。”

石伽伊:“……”你才是小猪!

可能是下午睡得太多,这晚,石伽伊一直睡得不太踏实,各种各样的梦接踵而至,从孙雯雯到何曼思,甚至最后霍景豪也出现了,张着血盆大口,满脸狰狞,在漆黑的巷子里追着她跑。她狂奔着,却怎么也跑不快,霍景豪也越来越近,慌乱中她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一下子摔了下去,她猛地被惊醒,外面轰隆隆的响声震彻天际,惊雷中,她醒了个彻底。

石伽伊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想起这里是霍景澄的家,外面雷声雨声大作,时不时有闪电出现,她缩了下身子想钻霍景澄怀里,一伸手,却发现另一边是空的,伸手开了灯,房间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人,洗手间那边也漆黑一片,石伽伊喊了声他的名字,无人应答。

放在桌子上的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在这样的雷雨夜显得那么诡异恐怖,石伽伊平复了一下心跳,拿起来,她以为是霍景澄,没想到是团队里的老师,这个时间打电话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不敢耽误,立刻接起来。

那边似乎是一直在找她没找到,第一句就问她在哪里,为什么没在酒店。

“对不起老师,我在朋友这里。”

老师没有多问什么朋友,下一句直入主题。团队千里迢迢从实验室带来的麻醉药剂丢了两支,这款麻醉剂是汤玛斯团队研发的针对某种手术的药剂,具有独家专利,如果被谁拿走丢掉了,就只是件小事,如果被有心人拿去研究,那可就是大事了。

最后挂断电话前,老师问,今天都有谁去过办公室里间?

石伽伊只记得,好多人都去过。

她急急忙忙地穿了衣服,走之前拨了霍景澄的电话,几遍都是关机,想着他可能接了什么案子临时出门了。

怕他回来找不到自己,准备写个便笺说明一下,见床头柜子的抽屉开了个缝,石伽伊随手打开,没翻到便笺和笔,只有一沓全英文的文件平整地放在档案袋上,她瞄了一眼,关上了抽屉,却又怔了一下,一扫而过时,仿佛看到了霍景豪还有二〇〇四年的字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打开了抽屉。

几页的详细报告她飞快扫完,石伽伊震惊地又翻回去从头扫了一遍,仿佛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再次详细看了一遍,瞬间竟然有些茫然失措,随即是惊惧,泥塑似的站在那里,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才回了神。

这次,来电话的是林止。

因为是高级住宅区,石伽伊走到楼下就被值班保安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石伽伊让他帮着叫了车,因为天气太差,所以她等了大概十多分钟才有出租车过来。上车前,石伽伊想到什么,询问保安:“霍先生是不是出去了?”

保安知道石伽伊是霍景澄带进来的,听到她询问,立刻点头交代:“开车出去的,快两个小时了吧。”

石伽伊道了谢,匆忙上了车。

这一晚,天气出奇的差,像是要发生什么似的,雷雨和闪电都让人不安,不仅丢东西,人也能跟着丢。林止应酬完回酒店后,发现带着林小风的江启没在房间,刚开始没着急,猜测两人是不是跑去哪里玩了,可随着时间推移,江启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林止就急了,去了石伽伊那里找人,没想石伽伊也没在房间,好在,石伽伊接了电话。

石伽伊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自从醒来,接了两个电话,心就堵得跟什么似的,还有那份报告,石伽伊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打了个寒战。

时至半夜,又是这样的鬼天气,酒店显得安静又冷清,只有两个夜班工作人员在前台,不远处的两名保安在昏昏欲睡,石伽伊从出租车上跑下来,迎面碰到袁淑慧和两个老师出来,他们神色都十分凝重。

“十一,我们还得去医院。”袁淑慧看到她,忙说。

“找到线索了?”石伽伊问。

袁淑慧摇头:“也可能是用过了忘了记录,我们现在去医院再查一下。”

石伽伊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去医院,毕竟自己是跟着团队来的,可一想到林小风不知所终,又说不出要跟着去医院的话。

袁淑慧倒是先开口了:“你感冒刚好,别淋到雨了,快回去休息吧。”说着,又提了句,“对了,师兄说晚上那会儿霍小公子去了我们办公室,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霍景澄去医院了?”石伽伊惊讶地回道。

袁淑慧和两个老师匆匆离开,随口道:“听说是,别忘了问下。”

石伽伊疑惑地看了袁淑慧一眼,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一句,快步往里走,和林止会合。

江启和林小风始终不知所终,饶是平时遇到什么事都不紧不慢的林止,也急得满头大汗了。酒店夜间负责人也帮着找人,问了交班前后的所有工作人员,几乎确定江启没有带林小风离开酒店。酒店很大,公共区域很多,负责人带着林止,一个服务生带着石伽伊分头去找人,石伽伊想着这个酒店的层数,觉得今晚应该没得睡了。

外面的雷和闪电也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大雨没完没了地下,这一夜,仿佛天漏了,要塌下来一般让人害怕。

霍景澄是早高峰过后回到公寓的,本可以更早,但路况太差,被堵了一个多小时的他差点儿下车走回去。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但天依旧阴得吓人,一大早的天色像是夜晚来临前似的,昏沉沉的,气压低,云雾更低,压得人喘不上气。他将车子停在车库中,焦躁不安地按着电梯按钮,急急忙忙地上了楼,开了门便直奔卧室,当打开卧室门后,脑中立刻“嗡”的一声。

床上空无一人,石伽伊不在。

霍景澄拿了座机拨了石伽伊的手机,提示关机时,他感觉通体发凉。

下楼询问保安,交班后的人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帮他查了监控,发现石伽伊半夜一点左右急匆匆地上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看至此,霍景澄脸色已经惨白,他拿了值班室的电话,打给了Karl:“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是你父亲的人,”Karl回答得那么干脆,他说,“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你。”

“石伽伊呢?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多少?”霍景澄急于知道石伽伊的位置。

“别人的事我不清楚,对不起,小少爷。”

霍景澄知道问不出什么,挂了电话取了车,抄小路去了酒店。

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酒店门口被围观群众以及拿着相机摄像机的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霍景澄看到这样的景象,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似乎有人认出了他的车,喊了一声后,记者们直接围上来,甚至用力地拍着车窗。

四面八方的人和声音全部涌来,霍景澄焦躁到极致,狂按喇叭,却没有人让开,他一下一下踩着油门,却只能龟速挪动,喇叭狂鸣,将所有的问话声掩盖住,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骼分明,指尖泛白,在保安来之前,翻出墨镜戴到脸上,让风挡玻璃外的闪光灯不那么刺眼。

最终,在保安的帮助下他把车子停在了车库门口,没有下去的原因是,警察在那里拉了封锁带。霍景澄熄了火,在车中坐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安慰自己事情或许不是他想的那样,缓了良久,抱有一丝希望地准备开门下车时,突然听到急促的敲窗声。

林止和江启站在窗外,在这阴冷的早上,两人却都急得满头大汗,霍景澄开了车锁,看了眼被保安拦在不远处的那些记者们,示意他们上车。

林止坐进副驾驶,江启钻进后座,一进来林止就急吼吼地道:“你怎么才来,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关键时刻你跑哪儿去了,你不是律师吗!”江启身思∏暮∏团∏队∏整∏理∏子前倾,声音大到霍景澄觉得脑子都嗡嗡响。

见到两人这样,霍景澄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缓慢地问:“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江启尖叫着重复道,“你家酒店出这么大事你还问我们出什么事了?”

林止见他真像是不知道的样子,示意江启别说话,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霍景豪被发现死在天台泳池里,石伽伊作为唯一一个去过顶层天台的嫌疑人,被警方带走了。”

霍景澄愣怔地看着林止,又看了下一脸焦急的江启,消化了林止的话后,突然笑了,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他妈的有没有心啊。”见他如此,后座的江启直接怒了,甚至想上手揍他。

就在一分钟前,他脑中已经设想了几遍最坏的可能,只是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不幸中的万幸不是吗?至少,石伽伊没事。

一个早上都在宕机边缘仿佛随时要停止工作的大脑,这一刻又开始飞速运转,霍景澄没有理江启,问林止:“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不远处,保安奋力拦着要冲过来的记者,有些人干脆放弃过来,架了三脚架开始对着霍景澄的车子录像,祈祷着能拍到一些东西回去交差。相对于外面的混乱,车内就显得十分安静了。

林止事无巨细地交代着昨晚的事情,虽然着急,但尽力控制着语速:“昨天我出去应酬,江启带小风在酒店,我回来后找不到他们,就给石伽伊打了电话,她从外面回来后我们分头在酒店里找他们,石伽伊什么时候去的天台酒吧我不知道,后来服务生去找她,发现除了她在,泳池里还有霍景豪的尸体,就报了警。”

这太诡异了,霍景澄皱眉,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来,急于知道更多,便问:“她怎么说?石伽伊怎么说的?”

“警察来了之后就开始调查,查了监控后,与尸体在第一现场的石伽伊成了唯一的嫌疑人,而石伽伊,自始至终都没说话。”林止也觉得奇怪,这件事到处都透露着诡异。

“没说话?”霍景澄皱眉。

“对,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不理我,我让她跟警察说跟她没关系她也不说,”林止说到这儿,有点急了,“我现在都不敢确定跟她有没有关系了。”

她不否认,也没承认,就是沉默,异常的沉默,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说啥呢,肯定没关系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杀得了一个成年男人,而且无冤无仇的……”江启更急,立刻反驳林止,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

无冤无仇吗?那是霍景豪啊,要说石家和谁有冤仇,除了霍景豪,没有第二个人了。想到这一层,林止和江启对视一眼,两人都不再说话,似乎,事情比想象的还棘手。

这杀人动机,不能再充分了。

“林先生,你联系石伽伊的父母让他们尽快来香港,我需要他们委托我成为石伽伊的辩护律师,”霍景澄沉默一瞬,立刻说道,“江先生,我需要你把昨天你们经历的大事小事的时间点以及细节书面整理给我。”

林止和江启下意识地点头。

“我现在要去律所召集所有律师开会,”霍景澄说着,看了两人一眼,“我会再打给你们的。”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应了几声忙开门下车。

霍景澄的车子在他们下车后关门的一瞬间,猛然掉头,嗖的一下冲了出去。有反应过来的记者们想追,跑了两步直接放弃,举起相机想拍照,却发现,车在那边转了个弯,汽车尾气都看不到了。

江启慢慢呼出一口气:“哥,他没结婚是吧?”

“对。”

“他还喜欢石伽伊是吧?”

“两人和好了。”林止点头。

“所以他会救石伽伊的是吧?”江启追问。

刚刚霍景澄的反应和他安排事情的样子,突然很让人安心,焦躁中又带着稳定人心的沉稳,头脑清晰,做事有条理。

林止拍了拍江启,宽慰道:“他不比你喜欢得少,而且听说他打官司很厉害。”

“我不太了解他,甚至有点讨厌他,”江启嘟囔着,“但是,事发到现在,我竟然终于觉得放心了点……”

石伽伊一直没有说话,这让警察很头疼。

其实她只是有问题没想明白,也摸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那个负责这个案子的女警员将调查报告摔到她面前。

“天气原因,天台在昨天下午六点十八分被工作人员锁了之后,就没有人上去,除了你!”女警员盯了她一会儿,见她不说话,用普通话又重复了一遍,石伽伊依旧没什么反应。

女警员继续摔了一个报告到桌子上,厉声道:“霍景豪是溺死的,但是,在他体内发现了汤玛斯实验室丢失的麻醉剂成分残留,你怎么解释?”

石伽伊微微睁大了眼睛,瞳孔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猛地收缩,女警员见她如此,立刻提高了音量:“医院办公室里间,除了你们团队极少有人去过,你比任何一个外人都熟悉那个药的位置以及它的作用!”

石伽伊低着头,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女警员哼笑一声:“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趁早承认了,大家都互不耽误时间,你在等什么,等更确凿的证据吗?要我把所有的监控都放到你面前,让你看看是不是只有你自己上过天台?”

终于,石伽伊有了反应,她抬头看向女警员,今晚第一次开口,嗓子发紧,低沉沙哑:“不用调查了,我说。”

石爸爸下了飞机直接被等在机场的林止和江启接到,紧接着,马不停蹄地送他到霍景澄的律师事务所,大概情况石爸爸已经知晓,见到霍景澄,直接省略了寒暄,开口便说:“现在需要我怎么做?”

“对不起叔叔,我食言了。”

时隔四年多再见面,霍景澄如何都想不到,是这种情形。明明昨天下午才答应保护好石伽伊,结果,今天就出了问题,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会儿竟然不太敢去看石爸爸的眼睛。

“您在委托书上签个字,我就可以以律师身份要求见当事人,只要见到伊伊,弄清楚怎么回事,我会想到办法。”

石爸爸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文件,几下翻到最后,直接签上大名,抬头看他,神色凝重,语气也是少有的强硬:“景澄,不管用什么办法,保证伊伊一点事都不能有。”

霍景澄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当女警员进来对石伽伊说:“你的律师来了,我带你去会见。”

石伽伊立刻摇头:“我不想见。”

室内陷入绝对的安静,石伽伊盯着严丝合缝关紧的门,紧紧地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想见,浑身亿万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见他,想见霍景澄。

但是,不行。

霍景澄在警局等待的时候,有路过的警员时不时看向他,多数是刻意路过,男的女的都有,仿佛他是公园里的猴子,可供参观。不过霍景澄没什么心思可以分给别人,也无所谓他们如何看,直到,有打过交道的警员壮胆过来寒暄:“霍大状,节哀啊。”

霍景澄敷衍地点了下头。

“霍大状这次来……”那警员等他接下去,霍景澄却完全没有再理会,他表面看似平静,但稍加注意就会发现,他在紧张不安,虽然极不明显,但做刑警的人一眼就能发现。

“紧张啊?其实我有点搞不懂,嫌犯的家人怎么会找你当律师,你是受害者弟弟的事他们不知道吗?”警员确实是理解不了,所以忍不住地主动前来询问。

“抱歉,我确实不太舒服。”霍景澄仿佛只听到了他的第一句话,回答的也是那句问话。

“不打扰你了,你先忙。”那人很会察言观色,说了结束语后便离开,回到一众八卦的男男女女身边,摇头,表示没打探出什么。

“听说霍大状和他哥哥感情不好啊。”

“那他这状态,不是伤心就是紧张咯,难道霍景豪的死跟他有关?”

几个警员凑在一起嘀咕时,负责这个案子的女警员从几人身边走过,她站到霍景澄面前,告诉他,石伽伊拒绝见律师。警方很惊讶她的决定,霍景澄似乎也是,但他很会隐藏,他只是挑了下眉梢,薄唇紧抿,一时间,没动,而后说道:“你们进行到什么阶段了?发现别的疑犯了吗?”

“对不起,暂时……”有个警员刚说了一半,就被女警员伸手打断,她看着霍景澄,说:“嫌犯已经认罪,她承认是自己失手杀了被害人,就现有的证据来看,几乎没什么疑点,调查应该很快就结束,如果没意外的话,我们将会起诉嫌疑人。”

霍景澄猛地抬眸看她,眉头紧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说话的女警员,仔细确认着她话语里的真实性。他了解石伽伊,她虽然有些任性,但不傻,甚至可以说十分聪明,他想不通为什么她不见自己,而且还这么快就认罪,就算,她真的失手杀了霍景豪,也不应该这么处理……

霍景澄沉默着,修长的手指摸到手腕,掀起袖口看了下时间,似乎在消化这一信息,半晌,他再次说话,语调平稳:“家属申请会见。”

“哪位家属?父母吗?”女警员询问道。

“未婚夫,”霍景澄抬眸,看着对面的刑警,“我。”

因为他律师的身份,平时没少往来于各个警局、律政司和法院,所以,与这里的人虽然不是熟识朋友,也算是点头之交,当他表明自己就是嫌犯未婚夫后,几个警员都惊讶地互相交换着眼神,以前甚至都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这直接冒出了个未婚妻,还是杀他哥哥的凶手?

“我去问一下。”女警员最先反应过来。

石伽伊不是不见律师,而是不见霍景澄,所以当他们询问是否见未婚夫时,她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女警员探究地看着她,似乎很疑惑,石伽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女警员见她又是这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刚准备走,就听石伽伊说:“帮我把这个给他。”

女警员看到她取掉了手上那个钻石大得离谱的戒指,放到了审讯桌上:“帮我带个话,戒指退回,项链留作纪念,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请他……尊重我。”

女警员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看着也不像受过苦的样子,白白嫩嫩娇娇气气的,在这种情况下,却不哭也不闹的,甚至恐惧和害怕的情绪都极少表现出来,她一字一句地、缓慢地、发音标准地用粤语说完这几句话后,还能冲她温和笑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