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在曹阳看到病案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第三个男人。夏柔心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他!

他心里像针扎一样。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命令曹安:“把她带回来!”

“不行的。”曹安无奈。“她不肯。这可不是国内,这边……我要是强迫她,随便哪个路人看到报了警,我就得被关进去。到时候就得你们来保释我了。”

曹阳只觉得气血翻涌,无处使力。恨死了夏柔跑到那么远的、让他无能为力的地方去!

“那你怎么安排?”他只能问。

“下次预约在了一周后。固定了每周来见一次医生。”曹安安慰他,“哥,你先别急。柔柔还是很配合治疗的,她心里其实很明白的。”

“医生说,像她这样,内心里能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好,能主动的向外界寻求帮助,积极配合治疗的患者,是最好治愈的。”

好个屁!!!

曹阳暴躁得踢翻了椅子。

从他度过了少年期,便一天比一天沉稳,愈来愈有乃父之风。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不冷静过了。

他把那张病案反复读了好几遍。

【他?他是我的“兄长”,一直都是。】

【他?他是“阳”。】

【我以为他是“兄长”,是我搞错了,他不是。】

【“兄长”……已经……找不到了……】

曹阳每读一遍,心里便像是被割了一刀。

他回想起夏柔那曾经明媚的眼眸,笑意满溢出来。对他的信任和亲近,像是生自骨髓里一般。

他想起她来到这个家,孤零零的,他要连她的月事都过问,每一场家长会都是他去开。她的衣食起居,学习成绩,社交圈子,无一不是他劳心劳力的照管着。

对夏柔来说,或许,他甚至早就超越了“兄长”的范畴了吧?

孤零零的夏柔,看他,亦兄,亦父……甚至,代了母职。

她是近乎虔诚的依赖着他,直到……他以男人的身份将她拥在怀里。

曹阳,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他打了电话给夏柔。

“回来吧。”他低低的说,“我不碰你。”

“你要只想做我妹妹,我就还给你做大哥。”

可是夏柔的声音里充满了难过。

“回不去了。”她说,“早就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有些事一旦越过线,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曾经进入过她的身体,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这刻骨的记忆,他和她都不会忘记。

他纵然后悔了,也无法再让他们之间回到从前。

曹阳,心如刀割。

曹安在第二次治疗后才回到国内。

“她很努力,真的很努力配合治疗。”他说,“能感觉得出来,她真的想让自己好起来。”

“以后每期病案医生会直接传真给你。医生或许还会跟你通电话。有家人参与的治疗,效果会更好。”

希望如此。

曹阳沉默的抽烟。

曹安一走半个月,这件事再也瞒不了曹雄。

曹雄也是许多年没有发过这样的脾气了。他还亲自给夏柔打了电话。

曹阳不知道他和夏柔都交谈了些什么。但夏柔依然没有回来,曹雄也只是叹息,不再逼迫她。

得知结果的曹阳,失望的走出曹雄的书房。

望着走廊尽头长兄沉默抽烟的背影,曹安也叹气。

明明是很好的一件事。夏柔留在曹家,真正成为他们家的人,他们再不用担心她将来嫁人会受别人家的气。

可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地步。

明明夏柔,脑筋那样清楚……

他想起他和她在清澈的小河边用面包屑喂鸭子,她就提到了贺成哲。

“他喜欢你啊。你也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她问。

“对自己喜欢的人,不该好一点吗?”

“人的一生,充满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会死掉了。”

“你就算有天大的幸运,能重活一回,也回不到完全一样的过去,找不到完全一样的那个人。”

“那些过错,没法改正。”

“那些遗憾,弥补不了……”

“别让自己后悔。”

夏柔那时候望着水面,神情平静。

若不是瘦得太厉害,完全看不出来她在遭受着失眠、抑郁和臆想症的折磨。

明明,看起来是这么的……清醒。

曹安也抽了根烟,然后给贺成哲打了个电话:“我回来了。你在哪?”

“嗯,有些话跟你说。”

“当面说吧……”

在夏柔的授权下,医生每周按时将病案发给曹阳。

曹阳无须看医生的分析报告,单就从那些交谈记录中,他就能品味出夏柔那种挣扎的苦痛。

“兄长”,这个她臆想出来的男人,于她……太过沉重,是她一切疼痛的根源。

时间一周一周的过去,夏柔的臆想症没有起色。但她的失眠在医生的帮助下,开始有了改善。

医生与夏柔的交流愈来愈深入。

愈深入,“兄长”便愈栩栩如生。这个男人,简直仿佛真的在夏柔的生命中存在过许多年一样。

这份存在,已经刻入了夏柔的骨髓。

有一天,医生问了夏柔一个重要的问题。

医生:【你爱他们吗?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夏柔:【……】

医生:【不,我应该分别提问。】

医生:【你爱“阳”吗?】

夏柔:【我……不知道……】

医生:【那么,“兄长”呢?这位“兄长”,你爱他吗?】

医生在记录旁备注,病人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以至于他以为病人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最后还是回答了。

【……】

【i…dare not.】

【i do not…deserve.】

那张传真纸的一角,被曹阳捏烂了。

“夏柔,为什么看轻自己?”他问她,很生气。

夏柔沉默。

“你哪里比别人差?你做错过什么?夏柔,你完全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你不是一直觉得王曼才跟我般配吗?我告诉你,王曼再优秀,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好的!”

“不只是我。家里人谁不对你好?他们有谁欠你的吗?没有。为什么对你好?因为你值得别人的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但也一定会有自己的优点。你不要只看到别人的长处,却无限放大自己的短处!”

“别随便看轻自己。不是只有成绩优秀、事业成功才是好!你有你的好,因为这些,你才是你!因为这些,别人才会喜欢你!才会对你好!”

“夏柔,回来吧!你要接受不了我,不想再看见我,没关系。我离你远远的。你只要自己好好生活就行。”

“别跑得那么远。太远了,你有事,我无能为力。”

“我不求你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你平安幸福,有个男人真的懂得珍惜你,爱护你就行!”

“曹阳……”电话那边忽然响起夏柔的声音,呓语似的,尾音轻颤。“你说什么?”

“我说你回来。”曹阳说。

“不,最后一句,你……说什么?”她说。

曹阳想了想,想起来了。

“我不求你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你平安幸福,有个男人真的懂得珍惜你,爱护你就行。”他说,”这样,让我知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个人会把你照顾好,我就安心了。”

“不管你最后和谁在一起,在哪儿。你都知道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不管你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回来找我。”

“有大哥在,总能护住你。”

电话里,他听到了夏柔的呼吸声。

凌乱。

自那日起,夏柔的状况慢慢有了起色。

某天黄昏时分,她打来了电话,声音还有些喑哑。

“刚醒……”她说,“睡了好大一觉,好久没睡这么好了……”

“曹阳,我想你了。”

医生给了曹阳分析报告。

现实的“阳”与以“阳”为现实基础臆想、剥离出来的“兄长”,开始重新融合。

夏柔的状态一点点的好起来。

她的作息渐渐恢复正常,身体状态也好了很多。

“比上周重了两斤。”她说。

“十斤也不多。”曹阳磨牙,“曹安说你都瘦得一把骨头了。”

慢慢的,电话里曹阳能感受到,那个明媚开朗的夏柔仿佛回来了。

他又能听见她笑的声音。

虽然远隔重洋,千山万水,依然像天籁一样。

那天她跟他说了些学校里的事。他嘱咐了她一堆日常注意小心仔细。

她说:“知道了,大哥。”

这么久了,终于又一次听见她叫他“大哥”。

曹阳的眼眶忽然湿了。

“柔柔。”他再次叫她回来,“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好好的,就行。”

“不……”夏柔却说。

“我想明白了……曹阳……”她的声音轻得像微风,却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的勇敢过。

她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

“那就回来。快点回来!”曹阳咬牙。

“快了。就快结束了。”夏柔说,“我马上就要回去了。曹阳,你等我。”

“好,等你。”

等你回来,还要好久呢。

小混蛋!

曹阳恨得要死。

夏柔回来的那天,天清气朗。

她不要曹阳去机场接她。“我不是小孩啊。”她说。

等到小杨说夏柔到了,曹阳大步的走进主楼的门厅。

她站在那里,碰巧穿了条黑色的裙子。就如当年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一样。

可这一次她的身上没有悲伤的气息,满身弥漫的,都是“我回来了”的心安之感。

她静静的看着曹阳,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了笑容。

“大哥,”她叫他,“我回来了。”

曹阳嘴角绷紧,定定的看着她。

忽然大步上前,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小混蛋!”他骂道。

大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按在了自己的肩头。埋在她的头发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都是她的味道。

很好。

她终于回来了。

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

“不许再跑了!”他低声说。

“嗯……”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他宽厚的肩膀。“再不跑了。”

却忽然被推开。

睁开眼,曹阳已经从兜里掏出了天鹅绒的小盒子打开扔到一边,闪耀的戒指直接套在她的手指上。

“我妈妈的戒指。”他说,“给儿媳妇的。戴上这个,就是我的人了。”

夏柔明亮的眸子弯如月牙。

“好!”她笑。

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何以解相思?一吻可够吗?

自然不够。

曹阳搂得太紧,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还想抱她上楼。

夏柔吓了一跳,脸色绯红:“大哥!”

曹阳想得很。

奈何有不识趣的咳嗽响起。曹安一手撑着门,斜着身子,痞里痞气的道:“哟,我来的不是时候?”

“爸等你们呢!”他翻白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