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杜若看看四周的办公桌,电脑,操作台,升降仪,“这是在车间里诶。”

景明从兜里掏出把车钥匙,轻抛给她:“玩儿去吧,撞坏了算我的。”

杜若接住他扔来的钥匙,金属片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在办公室里开赛车实在荒谬,可他说行,她便觉得没问题。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赛车只有一个座位,且矮小狭窄,她几乎是半躺着被卡住,离地面没多少距离。

景明站在一旁,俯视她:“座椅可以调整。”

他俯身降至她面前,整个人几乎将她拥在怀里,慢条斯理地调节座椅下的按钮。

杜若顷刻间被他笼罩,又是那淡淡的香味,男生棱角分明的下颌近在她眼前。她有些僵硬地坐在座位上,身子努力往座椅靠背上靠。

她丝毫不知,这样近的距离,她不自觉加重的鼻息热热地喷在了他脖子上。

深夜,银色的车间内,静悄悄的。

他拨了一下那个按钮,座椅突然往前一挺,杜若一个前倾撞上去,人扑到他怀里,嘴唇碰上了他耳朵。

男生的耳朵边儿凉凉的,又柔又软。

杜若瞪大双眼,立刻别过头去,脸颊擦着他的下巴而过。

她紧攥钥匙的手指尖都能感觉到剧烈的心跳了。

而肇事者呢,他扭头看她一眼,痞道:“哦,不好意思啊。幅度没控制好。”

人已站起,高高的身影挡住她头顶的灯光。

杜若咽了咽嗓子,当没事儿发生,在座位上动了动,说:“嗯,调整得刚好。”

景明:“我也觉得刚好。”

杜若:“……”

怎么觉得意有所指了呢。一定是想多了。

“好好玩儿。”景明再度俯身,给她关上车门,自己退去一旁。

Prime加车座后,做了两套启动系统,一套是比赛时的AI智能,一套是钥匙辅助开启。

杜若握紧钥匙,插进孔中,深吸一口气了,微微一拧。

赛车瞬间加速,几秒内速度狂飙,朝对面银色的托举柱冲去。

杜若心理准备不足,尖叫:“啊!!”

可不到下一秒,冲到半路离柱子还有几米远时,车猛地刹住。杜若一个前倾,蹦出去的心脏还没收回,赛车骤然急速转弯,朝办公桌冲去,飙到半路紧急刹停,再度转弯,朝远处的墙冲去。

如此往复,一边加速冲击,一边感应到障碍物就迅速刹停换方向。

杜若很快从惊吓变成习惯,跟开卡丁碰碰车一样!

红色的车在银色的车间里到处乱“撞”,撞的却是障碍物前几米处一道无形的空气墙壁。

“太刺激了!好好玩!”她在车里头晃来冲去,一边笑一边叫。

景明插着兜站在墙边看着,看不见她的人,只听见她的笑声哇哇啦啦的,从他的机器人内部传出来。

他一挑眉,拔脚朝车间中央走去,站在车的侧后方。

杜若坐在车里,透过狭小的玻璃看着赛车冲撞,转向,再冲撞,再转向——景明!

车高速朝他冲去,她吓脸色惨白:“让开!”

他插着兜,微抬眉梢,优哉游哉。

她惊忙抓钥匙,刚要拧动,车在他跟前刹停。她赶紧拧钥匙,车彻底停住。

她一身冷汗,心脏都快吓爆:“你疯啦!”

他有点儿乐了,轻嘲:“你傻还怂?能撞到我?红外线、生物信息传感器可是你负责的。”

杜若开了车门,没等下车就探出头来,用力将钥匙砸向他。

他伸手朝空中一捞,呵,还真疼。

“力气不小。”景明“嘶”一声,甩了甩着砸红的手,“也是,你从小爬树搬石头的。”

杜若狠狠白他一眼,过去整理赛车罩布,走路的背影都透着生气。

他跟在她后头,奚落:“这就吓到了?怎么?怕撞死我?”

“废话!你死了我就成凶手了!”杜若扯着银色的车布,气哄哄地说,“亏大了。”

景明过去帮她拉起长布另一角:“那凶手也不是你。是她。”

杜若一愣,看向已安静下来的赛车。

刚才她坐在车里,什么也没干,车里没有外置的油门,方向盘和刹车,全凭车身里的机器人脑。

Prime No.1,她是个活物啊。

这个想法又莫名叫她感受到后背一丝凉意。

两人一起把车布盖上,那一抹热烈的红色消失,世界又恢复成冷静的银灰色。

景明见她蹙眉:“怎么?”

杜若蹙眉:“如果真有一天,无人驾驶大面积推广,不会有安全问题吗?”

景明嗤笑一下,道:“去年全国交通肇事案25万多起,死亡人数六七万。”

“……”杜若无语,“你不加入辩论社可惜了。”

景明呵呵,不屑道:“辩论这种低级的东西。”

“诶,我是辩论社的诶。”

“我知道啊。”

“……”

她低声嘀咕:“去死吧。”

“我听得见。”

“我知道啊。”

“……”

关了灯,走出车间。

院子里,月光洒着,虫儿已经睡了,静悄悄的。

杜若上车,坐上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我是第一个试车的?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你就这么自信?”

景明发动跑车,嗤一声:

“你蠢吗?这车早去车场试过,不然能让你坐进去?”

第43章

七月中旬, 学校放暑假了。

北京气温已高达40度。阳光晒在身上, 如同针扎,一会儿就扎出细细密的汗。

放假那天,杜若宿舍四个女生一起吃了顿饭, 原地解散。

另外三个姑娘回家过假期去了。

杜若则在次日跟着Prime全队飞往深圳参加首届世界大学生无人驾驶赛车竞速大赛。

深圳也是炎热得要死。

不仅温度高,要命的是湿度也高。如果北京是烤箱,深圳便是蒸笼。一到户外, 皮肤上便又黏又腻,分不清是附着的热空气还是秘出的稠汗。

杜若来程是第一次坐飞机,本就很不舒服,去酒店的大巴车上又全程窗户紧闭, 空调大开, 憋得她愈发头晕胸闷。

她歪在椅背上像死了一样, 只有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 看着窗外成片成片疯狂生长的热带树林。阳光晒在绿叶上闪闪发光, 像泼了一层油似的。

“不舒服就闭上眼睛睡会儿。”景明手伸过来, 拉上车窗帘, 淡淡的蓝光笼着一小方天地,“过会儿就到了。”

“唔。”她在椅子里找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歪头睡去。

车停的时候,她迷糊醒来,嗅到男生衬衫上的体味, 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枕在景明肩膀上睡觉。

她一惊, 立刻坐直,抓了抓头发。

过道里还有其他队员经过,正往车下走呢!

“好些没?”他寻常的语气。

“哦,嗯。”一觉醒来,人完全清醒。

“下车了。”他起身,又递给她一张湿巾,“擦擦脸。”

她平复着心跳,拆开湿巾擦脸,跟着队伍下车进了酒店。

五星级的海边酒店,大厅装饰得金碧辉煌。杜若抬头,看见自己和队员们的倒影清晰地映在头顶高高的金色吊顶上。

室内冷气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雅的香水味,随处可见鲜花绿植。不远处的咖啡厅和下午茶餐厅里,衣着光鲜的精英人士们手持白瓷杯,低声洽谈着。

大厅显眼处立着首届世界无人驾驶赛车竞速大赛的标志和展示牌,设计炫酷夺目。

大堂一角有赛事组委会专门准备的接待台,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登记信息,有记者在一旁采访拍照。

此次赛事的确规模盛大,引人注目。

一队人登记参赛信息获取资料后,到前台办理入住。

队里11个人,安排了6个双人间。拿到房卡后,景明过了一眼,把中间的房间给了杜若。

上楼,各自回房。

杜若进房间后,兴奋地扔下行李箱四处看,她还没住过这么豪华宽敞的酒店呢!

浴室三面玻璃,清爽透亮;两张床整洁宽大,干净如新;电视,沙发,茶几,果盘;还有专门的办公区,书桌电脑文具应有尽有。

最妙是落地窗外一个露天的阳台,摆一盏落地台灯,一把摇椅,能看见不远处的海景。

趴在栏杆边俯瞰酒店楼下,游泳池,露天餐厅,咖啡厅,掩映在茂密高耸的树丛里。

世界一片碧海蓝天。

她太喜欢这座城市了。分明是城市,却又有身处森林的感觉,树木又高又茂盛,像她的家乡一样。

她站在阳台上吹了会儿热风,隔壁阳台里传来李维说话的声音:“现在去?”

行李箱拉链拉开的声音,

景明:“我先洗个澡。操,这南方的闷热真是要命。”

李维:“行吧,我等你。”说着,他走到阳台上,扭头一看,笑了,“诶?杜若。”

杜若挪去靠近他们的那边,趴栏杆上,问:“你们要去哪儿?”

“Prime No.1今早到深圳了,去接她。”

Prime No.1是昨天坐火车来的。

“你要一起去吗?”李维问。

杜若尚未回答,屋子里传来景明的声音:“她别去了。天热路远,吃不消。让她下午好好睡一觉。”

李维:“也对。商务车飞机大巴,折腾了一上午,你待在酒店好好休息。”

“噢。”杜若点头。

那边,景明进浴室了,听见门关的声音。

杜若也回房好好地洗了澡洗了头。吹干头发后,一身清爽,喝掉一大杯水,又吃了只香蕉和苹果,爬上床。空调风吹着,她窝在雪白柔软的床上,美美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醒来时已是下午六点半。

窗外,夕阳余晖笼罩在树林和海洋之上,天空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把海洋染成了红色。

杜若翻手机查看Prime群里的消息,说七点到酒店二楼东区的西餐厅吃晚饭,自助餐。

她简单洗漱下,六点五十分出门。

旁边的房门打开,景明正好出来,他似乎又洗了一次澡,头发刚吹过,还有几簇是湿的。

杜若问:“回来啦?”

“嗯。刚到一会儿。下午休息了?”

“嗯,我睡到刚刚才醒。脸都睡肿了。”她笑着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小脸红扑扑的,气色比上午好了很多,看来休息得不错。

走到电梯间,他扶着电梯门,待她先进去了,他再进去,摁了二楼。

柔软的电梯光照着,两人的身影映在四周金色的电梯壁上。

她看他一眼,虽然在这种天气出门一趟奔波,但此刻他人已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歪斜地靠在电梯壁上,偶尔低头揉一揉眼睛。

她问:“很累?”

“啊?”他松了手,侧眸看她,“还好,不习惯这儿的气候。”末了两秒,看她,“你还挺适应的。”

“啊。我蛮喜欢这儿的,有一点点像我家,所以觉得亲切。”

正说着,电梯门开,两个住店的客人抬着一副巨大的画框走进来。

景明把杜若拉到一边。

电梯内空间狭窄,那两人抬着画框进门,调整角度把框架安放下去。这一下,将杜若和景明卡在更加逼仄的空间里。

她面对着他,前胸几乎快贴上他的。

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落在她额头上,热热的,麻麻的。

她不太自在了,想要背对他。

正要转身,不想撞到那画框。扶框的人没抓稳,画框朝她后脑勺倾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