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陷入沉默。

她抠着手上的赛车,抓着模型车门,开了关,关了开。

电梯到了,两人都停着,让对方先走出去。最后还是杜若先出去了。

走廊的地毯又厚又软,吸收了脚步声,静悄悄的,让人轻易就听见自己的心跳。

到门口了,杜若指指门:“我先进去了。”

“嗯。”他站在门口看她。

房卡靠近感应器,滴滴一响。她推开门,回头冲他摆摆手:“晚安。”

“晚安。”

她关上门,在门后站了会儿,听到隔壁房门滴滴开了。她才松了口气,走进房间,浴巾扔在旁,人倒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呆了不知多久,她起身,偷偷潜去露台,伸出脑袋瞄一眼隔壁。

落地窗关着,白纱帘也拉起,像一只白色的灯笼。

那边没有半点动静。

她缩回去,轻轻关上落地窗,准备去洗澡,门上突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吓她一跳!

她莫名紧张,走到门边,扶住门把手,低声:“谁呀?”

“我。”

她顿时手心冒汗,空调分明是开的。她拉开门,抬眸:“有事吗?”

她拦在门口,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他却直接闯进来,背后手一推,关上了门。

她立刻后退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深更半夜,空气都变得微妙了。

景明垂眸看她一眼,刚要说什么,看见她的白裙子,眼神挪去一旁,摸摸鼻子,命令:“把浴巾披上。”

“啊?”杜若没明白,余光突然看见落地镜,那湿漉的白裙子宛若透明,她面红耳赤,飞快冲过去拿浴巾披在身上。

难怪!

她稍稍平定了,再度匆匆看他:“有事啊?”

他插兜斜靠在门廊边,也没进来,就隔着一段距离,那样看着她,唤:“杜若春。”

“……嗯?”

“我还是喜欢你。”

……

……

门廊里的廊灯打在景明头上,穿过他额前的碎发,落在他眼睛里,深邃,明亮。

杜若站在沙发这边,嘴唇抿紧,手指无意识绞着浴巾,没吭声。

他也不催促,异常安静,等待着。

“我……没想过。”隔了许久,她终于轻声开口,“从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想着会觉得,不自在。”

景明盯着她看。

她却始终垂着眸:“我觉得,现在这种关系挺好。同伴也好,上下级也好,认真做同一件事。如果改变,感觉我们俩……性格合不来。

我不想放弃项目。如果因为和你的关系发生变化,两人相处不好,你受不了我,我也受不了你,导致关系恶化,让我不得不离开。我不愿意。”

他不置可否地勾了下唇。

她仓促抬眸:“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大项目,如果我能力不够,被开除出队,我认。可如果因为人际关系,因为谈恋爱失败关系破裂而不相往来地退出,我不愿意。也不肯。”

景明:“我就料到你会这么讲。”

杜若微愣。

他轻哂:“可我就是很喜欢你了,你说怎么办?”

她瞪大眼睛,僵在原地,脸颊哗地通红。

他从墙边站直了身子,走过来,拉拉她肩上的浴巾,目光缓缓上移,落进她眼睛里:

“我跟你保证:不会让我们的私人感情影响你在Prime的工作。不会给你加分,不会给你减分。这点儿原则,我还没有了?”

他离她太近,气息迫人,她脑子懵成一团,呐呐道:“合不来的……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瞒着所有人。”他说,“别管前仇旧怨了,也别管我们想法有多不同性格有多大差异。别管谁讨厌谁,谁好谁坏,都去他妈的,谈恋爱吧。”

“高兴,就亲吻;生气,就吵架;想和好,就道歉;不想和好,就分手。多大事儿啊。”

杜若胸膛起伏,被他这一番话震荡得晕眩一片,怔愣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我……我要想想。”她匆忙避开他的眼神,逃避道。书上说,不要在晚上做决定,以免后悔。

“不行!”他手放在她肩上,隔着浴巾握紧她肩膀,“答应,拒绝。必须给我一个答复。不然我今晚睡不着觉。”

“我真的……”她试图固守住最后的防线,扭着身子想要摆脱他,“明天早上……”

他一不做二不休,突然低头追去,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瞬间一道酥酥麻麻的电流自她头顶奔袭至脚板心,她僵直了身子,惊愕地看着他。

他的嘴唇……那么……柔软啊!

他眼睛漆黑,盯着她,趁她发愣没反应过来,又啄一口她的唇。刚轻啄放开,又没忍住,嘴唇重新覆上她的,含住了,轻吮一下。

她心尖儿直颤,惊得缩紧脖子,踮起脚尖,差点儿站不稳。

他再次短暂松开,拉开一段距离了,看她。

她脸颊涨红,烧到耳朵根,终于反应过来,要推他。

他掐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放到窄柜上坐好,身高正好齐平。她吓得呜一声。下一秒,他将她抵在墙上,双手捧住她的脸,略一歪头,深吻上去。这一次霸道,强势,吮咬着,舌尖直捣而入,和她紧紧交缠。

她浑身都烧起火来,剧烈跳动的心脏已不堪重负,快要爆炸。

舌根好痛!她呜呜出声。

他稍稍放缓,却不停下,不断辗转亲吻,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脑子轰然炸开,世界全是他的味道。她仿佛溺水,即将窒息。

她在他怀里抖筛般地打着颤,那感觉陌生,刺激,瘙痒,迷乱,仿佛有株狗尾巴草在她心尖儿上百爪千挠,快承受不住,却又并不排斥。紧抓在他手臂上的手也无意识地缓缓松开了。

他终于慢慢放开她了,轻轻喘出一口气,手心她的小脸烫得要命。

他隔着极近的距离上下看她一眼,她小脸通红,嘴唇微肿,眼睛湿润而清柔。

他忽而一笑:“你怎么突然变漂亮了?”

“看来要多亲亲。”说着又啄了她一下。

她羞急道:“你放我下来!”

他把她放下,却一时舍不得松开,直接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手掌用力揉揉她后脑勺。

她一愣,感受到耳边他的胸腔急速而蓬勃地跳动着。

她忽然没挣扎了,任他抱着。也渐渐,悄悄地搂住他了的腰,恍惚觉得不太真实。

好久,彼此都没有说话。

越线了,兴奋,忐忑;喜悦,不安。皆有之。

直到走廊上传来Prime那群小伙子各自回房的声响,他才松开她,离开时,抬手在她头上挠了挠,说:

“赶紧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第48章

杜若神游般洗完头洗完澡, 擦干身体吹干头发, 倒进软蓬蓬的床上, 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依然发懵, 心跳依然忐忑。

有种闯祸的感觉。

慌乱,激动,懊恼,窃喜,各种情绪都有。

而一想到刚才的吻, 她便脸如火烧,一扭身把脑袋埋进枕头, 呜嗷着拿脚哐哐哐踢床板。

他是解脱了, 可她今晚要睡不着了。

隔着一堵墙的另一端, 景明表面非常镇定, 因为答应了杜若要瞒着所有人。所以回房后, 他竭力克制, 过了头, 像心情不爽的样子。

可李维多了解他, 一眼看出他在装, 也不拆穿, 任他继续。

他独自在浴室冲凉时,扬起的嘴角都快飞上天。

关灯睡觉后也是, 在黑暗中无声地笑, 心里头激动不已, 笑一会儿翻个身继续笑, 又一会儿了,换个姿势再笑。

直到李维实在忍不住吐槽:“卧槽这都几点了。能睡了吗?”

他这才消停不折腾了。

那晚,Prime全队的伙伴们都睡了个安稳觉,幸福,满足。

梦想开启了第一步。

第二天大家都没早起,中午十一点,集合退房。一群人涌进走廊,景明和杜若短暂地对视一眼便移开眼神,心虚的。

乘电梯一路向下,大伙儿挤在一起欢快地聊天,他俩也在其中,但互不搭话。他有些忍不住,出门时故意落在最后,偷偷挠了下她的手心。

她吓一跳,回头瞪他一眼。他却看着前方笑了。

在宝安机场一起吃了顿午饭,众人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景明给大家放了一个多星期的假。8月1号,实验室集合。毕竟,在深圳取得的辉煌已留在深圳,主线任务得重新回到Prime No.2上。

景明在机场得知杜若不回北京要回家时,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队里有一半是北京的,登机口还在后头。

大家跟杜若招手告别。

景明没法做得太明显,磨磨蹭蹭拖在队伍最后头,经过她身边时,低声:

“早点儿回来啊。”

“噢。”她小声。

他和其他男生一道走了,走出一段距离,故作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

她已不在原地,去了候机区。

杜若坐下后,一个人清净了会儿,思考她和景明的关系,仍是有种模糊的不真实感。想来想去没个头绪,索性不管了。

登机,起飞。

深圳这座海滨之都很快抛去身后,几天前的光辉和荣耀也稍稍淡去了。

落到西南边境。

大巴,小客车,摩托,山路,折腾一整天,她终于再度回到山沟沟中那破败的小泥屋里。

一时间,恍如隔世。

她到家时,正是傍晚。

一只昏黄的灯泡吊在堂屋中央,家徒四壁,墙面上糊着的旧报纸早已发黄剥落。简陋的灶台炊具,破败的桌椅。穿过堂屋走进房间,祖孙三代共同生活的地方摆着三张木板小床。九十年代的木衣柜早已分辨不清原本的颜色,柜门几近脱落。

杜若轻声道:“不是往家里寄钱了吗?床和柜子怎么不换新的?”

“都能用,别浪费。”妈妈笑道,“钱要给你攒着。”

她回头看妈妈,四十多岁的母亲,苍老得像景家的奶奶,她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放下行李,转身出去烧火做饭剁猪草去了。

许久不干农活,还不习惯,睡觉前便发觉胳膊酸涩难受。

夜里,杜若躺在小床上,听着久病的外婆在睡梦中痛苦呻吟,迟迟没睡着。

她悄悄翻了个身,拿出手机,没有未读信息。

刷下朋友圈,景明在半小时前发了张图片,一盏灯,一台电脑,一杯茶。没有文字。

他是个从不发朋友圈的人,底下炸出一长串点赞留言。

何望:“活久见,你他妈终于发朋友圈了。”

何望:“装B!”

万子昂:“活久见 1,文艺男青年?”

李维:“活久见 2,我仿佛看穿了一切。”

涂之远:“活久见 3,我表示一脸懵逼。”

朱韬:“活久见 4,掐指一算,必有蹊跷。”

一直加到27……

杜若摸摸留言小方框,想点赞,想想又算了,收了手机翻身睡了。

之后几天,她安心陪着妈妈和姥姥,在家里帮忙做活,烧饭种菜,喂鸡养猪,忙得没心思去想别的事。

她没主动联系过景明,他也不主动找她,不知是在忙,还是隐约较劲。

他倒是在Prime群里发过一次消息,说见了言若愚老先生。言老看过他们在深圳的比赛后,联系了他,决定做Prime的投资人。

消息一出,群里顿时沸腾,留言讨论几百条。

可杜若在玉米地里捉虫除草,看到消息时已是晚上。

涂之远还在群里问呢:“诶?小草去哪儿了?消失了?”

景明回了句:“呵,谁知道。”

那是四小时前,此刻群已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