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照例准点去上班。

到了公司,她第一时间去找易坤讨论万向被收购的事。易坤那边也早已查到消息。

“收购万向的那家公司,春和科技。”

“春和科技?”杜若诧异。

她早有耳闻。

春和科技在三年前成立,名号新,经验老。法人代表叫杨姝,完全没听过的一个人,算是横空出世。公司对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也没发布过任何产品。但听说他们内部的研发水平已经到了国外同行中的顶尖。偶尔和其他公司有商业往来,老板却从不露面。

直到半年前,春和科技在市场上开始频频做出大动作。手段雷厉风行,非常明确地收购几个踏踏实实干实事的公司,搞研发的,搞调研的。有实力,有资金,有眼光,一时间声名鹊起,可外人实在看不出深浅。

杜若想了想,说:“对我们没什么影响吧?春和科技给人感觉是做大事情的,貌似和我们不在一个竞争平台。”

易坤幽幽看她一眼。

杜若一窘:“我不是那意思。我们是小而精嘛。”隔半晌,突然问,“师兄,我想起一个问题,你能接受元乾被收购吗?”

易坤思虑片刻:“我当然想做自己的公司,但元乾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要看其他股东的想法。不过你放心,你的项目你有绝对的话语权,这点我保证。”

“谢谢。”

他靠进老板椅里,想想:“如果现在退休去海边晒晒太阳,好像也不差。”

杜若轻叹:“我也想放假了。快累死了。”刚说完又打起精神,“算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易坤看她半刻,道:“最近放假是不太可能,放松倒可以。”

“怎么放松?”

“别人送了我两张钢琴演奏会的票,你想去看吗?”

“谁的?”

“马克西姆。”他将票拿出来,“不去的话,我给黎清和了。”

“去啊,我很喜欢马克西姆的。”

“那票你拿着吧,到时我找你。”

“好。”杜若收好,见座位是第一排,价值不菲,说,“你请我看音乐会,那天的晚饭我请吧。”

“行。”

杜若很费心地找餐厅。

票价不低,要好好还回去,是以选了个开在四合院里的高档法餐厅。

到了周末,易坤跟她走进餐厅,扫一眼四周环境,并不太受用,道:“票是别人送我的,真不用破费。”

“没啊。”杜若解释,“早听说这家很好吃,不好一个人来,是我自己想吃。”

易坤没再多说。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餐。

西装笔挺样貌帅气的服务员为两人杯中倒水,将水杯递给杜若时,嗓音低沉而礼貌地夸赞:“小姐,你口红颜色很漂亮。”

杜若一愣,继而嫣然一笑:“谢谢。”

易坤看了她一眼。平日工作中,她便是如此,从头到脚美好无比,和大学时期判若两人,俨然成了公司的招牌。他好些次在外洽谈商务,都会听人夸赞他那位漂亮的副总。

“您的餐前酒是香槟。”帅哥温柔说着,给两人倒好香槟,分拨桌子两旁。

易坤正要喝一口,杜若道:“是不是该碰下杯?”

易坤停下,递过来和她碰了碰杯,玻璃杯轻轻一响:“祝什么?”

“祝一切都好。”杜若认真道。

易坤:“太贪心。”

杜若:“那就多赚钱吧。”

易坤淡道:“意思是要加工资?”

杜若笑:“能加吗?”

“能。加一倍吧。”

“真的?那我要加倍努力做事。”

“做事倒不必,做点儿梦吧。”

“……”杜若无语,“师兄,这笑话好冷……”

易坤极淡地笑了下,说:“奖金不会少你的。加工资等年底了。”

“多发奖金我也感谢。”杜若细眉一挑,抬起杯子喝香槟。

淡金色的液体顺着绯红的嘴唇流入她口中。

他又看了她一眼。

这时,服务员上菜了,前菜是煎鹅肝,烟熏三文鱼。

杜若很快吃一口,点头:“嗯,不错。今天来对地方了。”

易坤尝了下,也难得觉得美味。

前菜过后,上来芦笋汤与豌豆汤。喝完汤,服务员撤走之前的餐盘餐具,重新摆上刀叉,端上主菜:煎鲈鱼配松露汁,芝士土豆泥鸭胸。

盘中食物异常精美,让人食欲倍增。杜若拿起刀叉,却瞄一眼他的盘子。

他察觉:“怎么?”

“想尝尝我的煎鲈鱼吗?”她问。

他心知肚明:“好。”

她嘴角微弯,切了块鲈鱼给他。

他亦从善如流切块鸭胸到她盘中:“你也尝尝。”

“谢谢。”她愉悦享受美食。

他嘴角也不经意扬了下。

一顿饭轻松吃完,两人步行去演奏会。

因晚饭吃得有些迟,到场时,离开场只剩两三分钟,大部分听众已入场,倒省了排队时间。

杜若跟着易坤进场,找到一层第一排的座位,刚要坐下,目光随意往旁边一扫,人便僵了僵。

隔一条过道,坐着景明。

她错愕望着他,还来不及反应,会场内灯光熄灭。

演奏会开始了。

第65章 chapter 65

chapter 65(9月5日加更)

灯光熄灭的前一刻, 景明转眸看了杜若一眼, 眸光沉静如潭,下一秒,目光移开。

这次他没戴眼镜了, 却仿佛还是那么遥远。

内场灯光熄灭。舞台上聚光灯起。

杜若机械地坐下,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扯了一道,疼得浑身紧绷,无法动弹。

急速慷慨的音符从台上飞出来, 第一首便是激荡的《野蜂飞舞》, 昂扬, 热情,激烈。她的心思却如何也跟不上钢琴节奏, 只觉晕眩,混乱,胸腔内各种情绪杂糅成一团。

好在易坤认真听着演奏会, 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而直到一曲结束,她才敢扭头看向景明。

隔着一条过道, 他望着台上的钢琴家,炫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 侧脸冷静, 棱廓分明。

他至始至终没朝她这边看一眼,似乎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不曾为她分心半点。

她深吸一口气, 看向台上, 思绪时而被音乐裹挟,时而抽身出来。就这样混混沌沌,上半场结束。

灯光亮起,原本安静的场内有了人声。

易坤扭头问杜若:“感觉怎么样?”

杜若心虚点头:“很好。”

那头,景明起身走去外边,从她面前经过,她心里头重重一磕,坐立不安了。

她在原地待了十几秒后,终于冲易坤笑笑:“我去下洗手间。”

“嗯。”

她起身飞快走出演奏厅,出了门,只见人来人往。她左顾右盼,终于找见景明的身影,他去了通往露台的方向。

杜若追去,刚绕过走廊,就撞见从露台返回的景明。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过道狭窄,黑色墙壁上挂着几幅印象派画作,几束柔白的小灯从头顶打下,照在他白皙的脸上,睫毛的阴影投在他眼底,看不出过多的情绪。

她却怔忡好久,当初医院走廊里单薄的少年一瞬之间变成了此刻高大的男人,她嘴唇轻轻蠕动,终于,吐出两个字:

“景明……”

她生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听着也有些陌生,良久,眸光略略一垂,上下轻扫她一道,落进她眼睛里:“有事?”

六年不见,他嗓音也变了,低沉了,更有磁性了。

“你,听说你半年前回来的?”她问,无意识抠着手指。

“嗯。”

“你……”想说为什么不来找我,说不出口,“你没见过何望万子昂他们?”

“见他们干什么?”他反问。

她哑然。

他目光无意落至她手腕,钻石手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光芒刺人眼。他移开目光,看向墙上的壁画。

她又问:“你过得好吗?”

“很好。”他说,“你看上去过得挺不错。”

语气中的疏离让人无法忽视。

她努力笑笑,还想说什么,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陌生感,让她无话可讲。

而他眉心浅皱,已不再看她:“走了。”

他拔脚离开。

初秋的风从露台上吹来,她的心凉了半截。

回到演奏厅,景明坐在自己位置上,低头看手机。

杜若坐下,易坤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她脸色已是挂不住了,好在下半场很快开始。

她坐在黑暗中克制地深呼吸,想平复心中翻涌的难受情绪,可惜,台上弹奏起Waters of Irrawaddy,悲怆伤感的音符倾泻而出,兜头砸向她,她一时忍不住,眼泪竟哗哗直下,慌忙低头拿手捂住眼。

易坤递给杜若一张纸巾,她又迅速平静下来,擦拭一下,强笑说:“这首曲子太悲了。”

易坤:“嗯。”

正说着,旁边景明起身,直接离了场。

一首、两首、三首曲子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奔驰车已开来停在路边,景明大步过去,司机拉开后座门,他坐进去。

陈贤坐在副驾驶上,奇怪:“就结束了?”

“嗯。”景明手肘搭车窗上,手背用力抵着鼻尖和嘴唇,像压抑着某种情绪。

陈贤伸着脖子望外头:“可是好像没有散场诶。”

“想到有工作要处理,提前出来了。”景明说,胸腔深深地起伏了一下,看向他,“万向的资料,送一份给我。”

“现在回公司?”

“回家。”

“好,我让杨姝姐送来。”陈贤说,看一眼车内后视镜,景明下颌紧咬着,脸色很是难看。

陈贤莫名紧张,万向公司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演奏会散场。

杜若站起身,表情平静,但恍惚的眼神暴露了她的魂不守舍。

易坤带着她,随着散场的人潮往外走,忽问:“怎么样,喜欢吗?”

杜若抬头:“……啊?”

他看她:“演奏会,喜欢吗?”

“……嗯,喜欢。”

“喜欢哪首曲子?”

“出埃及记。”杜若胡乱说了一个,垂下眼眸,“你呢?”

“和你一样。”易坤说。

“哦。”杜若低下头,没话了。

易坤低眸看她,晚餐时闪闪发光的女孩不见了,变得心事重重。他不是不知道她和景明之间的那些事,倒是没想到过了六年,他一出现,便还能让她如同失了魂。

出了演奏厅,走下台阶,她都没太注意,不小心一脚踩空,差点儿滚下楼梯。好在他反应快,立即拉了她一把,将她扯回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