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水平,奢靡富贵到令人难以想象。

  能出现在江忆梅晚宴上的人,又有几个不明白这些贵族大人们私底下的一点小癖好呢。

  那位江家的大人物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总是彬彬有礼,仪态雍容,端着贵族世家优雅的风度。

  实际却是个骨子里极端贪婪而狠辣的人,从不将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她能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脚下踩过的尸骨,可以用成山成海来形容。

  酒宴举办在军务大臣家的别院,有水榭楼台和数不清的房屋。

  灯光到处都打得很暗,空气里流动着酒精和一些濪色的味道。

  倪霁独自一人,站在水边看池塘中的几条鱼。

  他站着的位置很巧妙,一些零碎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既不显得太明亮,又不至于完全看不清人。

  这样迷蒙的灯光,让他的眉目显得秀美柔和起来。

  那拿过枪,杀过人的修长手指,这会捻着一点面包屑,漫不经心地往池塘里丢,诱惑着水池里几条肥胖的鲤鱼来吃。

  手指的形状很漂亮,修长而有力度,线条完美。

  白色衬衫袖口别着精致的黑色袖扣,露出一小节手腕,手腕侧边的有一小道显眼的刀疤。

  这样人站在水池边,眉目中都染着夜晚冰凉的水色,像是一个裹着西装的狂徒。

  有一点危险,又带着点刺激的诱惑。

  他在看着池子里的鱼。

  在高处的某个房间里,有一双眼睛透过玻璃看着他。

  “去,带他上来。”一个声音响起,“就他一个,别惊动任何人。”

第41章

  倪霁跟在一个哨兵身后进了专属电梯。

  领着他的那个哨兵的五官长得很秀气, 几乎比女性还要柔美。但身材却很精悍,举止之间暗藏着力量,倪霁只用眼睛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一位强大的战士。

  倪霁估摸他的精神体有可能是蛇蟒蜥蜴一类的冷血动物。他看人的时候, 哪怕眼睛带着笑, 目光里也总是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他和倪霁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乐若, 是军务大臣江忆梅的第一保镖。

  两个人乘坐的专属电梯开始往上走。

  “你很幸运。被大人看中, 就要飞黄腾达了。”电梯厢里,乐若打量着倪霁, 眉眼弯起, 目光很肆无忌惮,“好好表现, 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超过你的那位老师。”

  他看倪霁的眼神很放肆, 像是打量一条被剥了皮, 摆上砧板的鱼。

  倪霁很熟悉这种眼神,也知道这种眼神后面代表的意义。

  自从参加这些没完没了的酒宴, 他经常可以看见这种人,看到这种眼神。

  他们不过是手握着些许权柄,就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将他人的尊严乃至生命踩在脚下, 随意践踏,肆意凌辱。

  乐若把倪霁领到别院中心最高一栋建筑的顶楼。

  这是一间卧室, 有柔软的大床,和各种高低不同的座椅。墙面装饰着镜子,香炉中燃着甜甜的香。

  屋顶是全透明的, 还有大片的落地窗,视野非常好, 可以看见脚下风景宜人的园景和头顶的星空。

  乐若只让倪霁坐在他指定的一张沙发上。

  “你要适应这里的规矩,学会顺从。”乐若说,“一会声音好听点,不可违背她的任何话,哪怕只有一点点。”

  倪霁点头说:“好。”

  声音很温和,听上去像一只被驯化了的羔羊。

  乐若觉得倪霁还不错,他喜欢这样的识实务的家伙,这样大家都会轻松很多。他可能会受点苦,但也能得到回报。自己毫不费劲,还能跟着享乐。

  有时候大人会看上一些不太懂事的家伙,搞得他大费周章,甚至把场面弄得很不好看,收拾善后也是件麻烦事。

  大臣当然只管自己愉悦,干那些脏活还不得都是他们这些底下的人来吗?

  “那位大人不喜欢别人窥视她的私生活。你来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那位老师。”乐若说,“我带你上来的时候,特意走的专属通道,就是不想让其它人看见。”

  “好,不让任何人知道。”倪霁顺从地回答,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愉悦。

  乐若满意地离开。

  夜色已经很深,酒宴到了后半场,大部分人已经无心喝酒,都在各自寻找乐子取乐。树影花丛和那些大大小小的房间里灯光都调得非常暗,在那些影影绰绰的角落中,正上演着各种秽乱的情景。

  倪霁坐在那张指定的沙发上,看着这个园子,也看头顶点缀着星辰的天空。

  他突然想起了另一片星空,想起在那个画布一样璀璨的星空下,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拉着手奔跑的画面。

  那样迎着风,在马路上奔跑,在大海中畅游。

  他甩了甩头,强制自己把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在这样污秽的地方,真不该去想她,不应该去想那样纯净的人。

  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乐若拿来一些设备,先把倪霁全身上下仔细搜了一遍,再用金属探测器仔仔细细查遍他的身前身后。

  “不得不谨慎一点。”他说,“你知道总得提防一些刺客l,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些脑子畸变的,刻意靠近,想搞一些作死的事情。”

  他口里说着这话,拿出一支注射剂,按住倪霁的肩膀就往他脖子上打了一针。

  倪霁坐在那里,看他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他知道这些人想要做的事,非常的肮脏下流。他们一边随意地物色捕猎,肆意糟践别人。一边又对自己性命爱惜得很,步步小心,生怕遇到行刺和报复。

  乐若对倪霁的顺从表示很满意。

  “没事,就是一些助兴的小东西。”乐若高高兴兴地说,“不过是让你柔软一些,失去过度抵抗的能力。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你会发现,通过这种事比你去战场上拼命来得好多了,很快你就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想了想,又从托盘上拿出第二只注射剂。

  倪霁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得不这么做,为了大人的安全。”乐若说道。

  “曾经有一个哨兵,那是一个女孩子,明明给她一针了,我没想到她却居然还留有力气,在关键的时候突然暴起,差一点杀死了江大人。”他比划了一下喉咙的位置,“这里全切断了,幸亏及时抢救,用最高级的治疗舱才把人救了回来。”

  “当时多亏了我在现场陪伴,及时制住了那个女刺客。”他对倪霁笑了笑,“你想不想知道她最后的下场?”

  倪霁没说话,只是按着他的手,冷冷看着他。

  “这才像点像个哨兵的样子,一个在哨岗泡了几年的哨兵该这样的眼神。”乐若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我总觉得你表现地太温顺了,让我心里有点不得劲。但是不要紧,只要两针下去。你再厉害也没用了。”

  “如果你不同意。”他的神色冷了下来,“大人是不会出来见你的。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倪霁看了他许久,松开手,坐直了身体,不再说话。

  乐若就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尖锐的注射器抵住了倪霁的脖颈,“没事的,别怕。最多去治疗舱躺一段时间。我保证你死不了。”

  冰冷的液体被推进了倪霁的血管,他凑在倪霁耳边说,“很快你就一点都动不了了,只能任人摆布。不过没事,我会全程陪着你的。”

  开门的声音响起,倪霁已经坐不住了,笔直的脊背滑了下去,完全软在了沙发里。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只能看着头顶的天空。视线清晰,口中还能说话,四肢却发软,一动都动不了的模样。

  进来的人端着一个酒杯,手指上染着鲜红的指甲,站在他的面前打量片刻。

  “长得不错,他的精神体是什么?”那人的声音傲慢,神色冷淡。

  仿佛眼前躺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一个任凭她处置的玩具而已。

  “不知道呢。”乐若站在一边笑着回答,“他现在也放不出来精神体了,以后可以让他放出来让您看看。”

  倪霁听见那个声音问他,“几岁,叫什么名字。是自愿的吗?我不喜欢强迫别人。”

  躺在那里的倪霁,却开口问了一句和问题完全不相关的话,“你记得32号污染区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带着什么明显的情绪,也不太像是染了药的人。

  “污染区?我没什么印象。”对面的声音微微有点不耐烦,大概是嫌他不识趣,这个时候提什么污染区。

  倪霁继续说,“是你签署了调派的命令,让北境整个哨岗的士兵,去那里取一块活着的虫玉。”

  对面的人在他面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架起脚,露出鳄鱼皮制作的精致高跟鞋。

  “哦,我想起来了。32号污染区,那里出了一块活着虫玉。”说话的那个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活的虫玉是少见,但在我这也不算什么。只是北境的那些哨兵连一块虫玉都带不出来,简直是一群废物。丢了我这个军务大臣的面子,真是令人不愉快的事件。”

  “你问这个干什么?”

  倪霁轻轻嗯了一声,“我就是确认一下。”

  坐在对面的那位帝国的高级官员,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朝乐若比了一个动作,

  “人还可以,嘴不会说话,令人扫兴。”

  恭恭敬敬待在一边的乐若就站起身,向倪霁走来,他带着一点为难的表情,拿着一个封口的口枷,

  “看上去挺聪明的,怎么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呢。”

  他伏下身,一脸轻佻地靠近倪霁,看着倪霁那双淡淡的眼眸,后背的寒毛突然耸立。

  这是属于高级哨兵对于危险的直觉。

  乐若飞快地向后仰去。

  在那一瞬间,属于哨兵的动态视力,让他清楚地看见倪霁手腕上的那一道伤疤裂开,他竟用手指从自己的手臂里,生生抽出一条埋在肌肉中的细长银针。

  那银白的长针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沾着他的血,被他握在手心向乐若的喉头扎来。

  躲得过。

  乐若在那一瞬间做出判断。

  他只要避开的要害,只要能躲过致命的一击,哪怕伤得再重,事后他也可以通过治疗舱救回自己的性命。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倪霁还有攻击能力。但现在他要想的只是避开最要害的部位。

  哪怕拼命受了这一针,他也可以多少制住倪霁的手腕一会。

  那时候江忆梅就会反应过来,按下个人终端上的呼救按钮。

  这个该死的刺客,便会被他们拿下。

  下一刻,他的瞳孔收缩。

  他看见倪霁手上那只长针,那银染了血的长针,现出妖异的红光,细细的长针在空中陡然暴涨,变成了一柄血红的长刀。

  那抹鲜红的颜色,像是地狱中燃起的复仇之火,刺痛了他的眼睛。

  乐若感觉到了脖颈上一股滚烫的热流。

  天地开始翻转,视野变得很高,他看见了一个没有头的身躯,站在自己的面前。

  奇怪,那是谁,怎么穿着我的衣服?

  直到视野降低,人头滚落在地毯上,他才听见自己一直侍奉的军务大臣发出尖锐的惊叫。

  他那失去了头颅的身躯,几乎和江忆梅同时倒在地上。

  平日里,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国高官,临死前尖叫的声音和普通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尖锐,惶恐,不愿意接受自己死去的命运。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死得丑陋难堪,并没有多出半分的优雅高贵。

  两人流出的血把地毯都涂满了。

  乐若盯着眼前血红的世界,突然想到那一天,那天也和现在一样,满地毯涂满了鲜血,他掐住那个行刺大臣的女哨兵的脖子,把那个姑娘的脸按在这块地毯上。

  “你们会遭到报应的,总有一天。”

  那个姑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就算被他折磨到死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星火也没有完全熄灭。

  你们会遭报应的。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折磨着那个刺客,口中嘿嘿直笑,笑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傻瓜。

  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却从来没见到谁有真正的报应。

  原来她竟是对的。

  报应。

  地毯上的头颅闭上了眼睛。

  ……

  倪霁站在一片狼籍的屋子中。他要抹去自己留在这里的所有痕迹,指纹,脚印,乃至用刀的方式。

  现场变得一片血肉模糊。

  江忆梅的身份高贵,这件事必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他收拾残局的时候,需要更加地谨慎细致。

  在被叫上来的路上,没有任何人看见他。唯一知情的乐若也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电梯和道路上的监控被他彻底地抹除。还需要处理掉指纹和一些生物痕迹。

  不算太难,他走进这间屋子以后,基本没有触碰过任何东西。

  倪霁站起身,察觉到脑海一阵眩晕。

  他知道药效上来了。

  做这件事之前,他做了缜密细致的调查,知道这些人的所有手段和陋习。

  所以,当乐若来到水池边叫他的时候,他就悄悄给自己注射了藏在口袋里的稀释剂。

  因此药效发作地比那些人预料的晚上很多。

  只是那个笑眯眯的家伙太狠了,竟然给自己注射了双倍的量。

  倪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发觉自己一手的血。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镜子,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有镜面一样光洁的东西,

  镜子里的人杀气腾腾,脸上和身上沾满了大片刺目的血液,站起身的样子,像一只从地狱中爬起来的恶鬼。

  “那个人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我寄的东西。”

  脑海中莫名在这种时候窜过这个念头。

  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把这个念头甩走。

  为什么在自己这么肮脏的时候,还想起那个人?

  只是那念头一但起了,就再也甩不掉,海浪似地一波又一波层层叠叠涌上来。

  “她喜不喜欢我送的刀?会不会把那把刀随身带着?”

  “那个人回来了这么多天,都在忙些什么?”

  “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那些映着血色的镜子里,甚至出现那人微微笑起来的面容。

  疯了吧?

  我一定是疯了。

  在自己满手鲜血,恶鬼一样的时候,为什么敢去想那个像月亮一样的人。

  头脑的眩晕逐渐加重,心跳和血管搏动的速度都在变快。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张一张的笑颜,此起彼伏地冒出来。

  倪霁把身上染满血的白衬衫扯下来,擦干净手和脸,又把那件血衣服裁碎冲入下水道。

  他赤着上身打开屋子里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衣柜,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成排崭新的男士衣物。

  倪霁挑了一件最寻常款式的白衬衫,穿到了身上,把自己原来的袖扣,领夹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装饰品别上去。

  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又变回刚来的时候那副模样,轻浮又浪荡。

  脚步已经开始发飘,倪霁戴上手套,最后再看了一眼血淋淋的现场,推门离开。

  ……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倪霁走得很快,他的眼睛已经出现重影,地面都开始扭曲起来。

  他知道乐若给他注射的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必须走得再快一点,找到一个没人的房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熬过这段时间。

  偶尔有几个衣着华美,看不清面孔的人影笑嘻嘻地从他身边交错走过。

  他听见那些从各个角落里传来的靡靡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人拉住了他。

  “嘻嘻,快看,这里有一个喝嗨了的家伙。”那些人笑嘻嘻地推挪他。

  他们口里的喝嗨了,指得可不是喝酒。

  此刻的倪霁眼角泛红,体温高热,脚步虚浮,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在这样的夜晚中稀松平常,在这个奢靡的庭院里,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放置了大把供人取乐的“香料”和“糖果”。

  倪霁想挥手推开他们,手臂已经软得使不上劲。

  那曾经在怪物群中能杀上几个来回的手臂,如今软得推不开一个普通的纨绔子弟。

  他的抗拒不被任何人放在心上。很快就被这几个出来寻找乐子的家伙按在了墙角。

  “长得不错,是找不到伴了吗?不如陪我们一起玩玩。”

  “就是太高了点,把他扯下来一些。”

  “哇哦,这脸蛋绝了。”

  那些人笑嘻嘻地在不断说话,倪霁看不清他们的脸,眼前一张张恶心的面孔重叠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地,在不停晃动。

  倪霁挥手把一只企图摸向自己的手臂打开。

  只引来周围一阵嘻嘻哈哈的嘲笑声。

  “他还不愿意。”

  “腿都站不住了,还装呢。”

  “我喜欢这样带点刺的玫瑰花。”

  一柄小小的匕首从衣袖里滑出来,倪霁把它紧紧扣在指间。

  现如今,这把刀是他唯一的倚仗。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手指都在颤抖,脚和腰都往下软。

  但他还可以杀人。至少可以杀一个人。

  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那些朝着自己凑过来的人。

  只要一刀,一刀割断某个家伙的脖子,这一切就会结束。

  他了解这些家伙,看上去咋咋唬唬,很张狂的样子,但只要死去一个,这些人马上会像苍蝇一样散去。

  只是自己也就等于和这样的垃圾同归于尽,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了。

  倪霁红着眼睛,颤抖着虚软的手指往嗜血的刀刃上握去。

  他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探进海底的月光,是他时时悄悄想念,却从不敢轻易触碰的人。

  一定是幻觉,他这样想。

  这些药,让他已经疯了。

  四周的一切都是扭曲混乱的。唯有那人突然出现在远处的脸,异常清晰。

  恍恍惚惚中看见那张面孔向这边看来,心底的那最后一丝狠劲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是那个人。

  她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让倪霁放心交托一切,那么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一个向导。

  强大到让人安心的向导。

  倪霁看着分开人群朝自己走近的向导,只觉心头骤然一松。

  心底那汹涌澎湃的愤怒消散,涌起一阵他绝不愿意承认的,满腹委屈。

  咬牙绷紧的身体彻底松懈,冷汗淋淋的后背就贴着墙往下滑。

  有一只手臂伸过来,及时支撑住了他的身体,没让他不堪地倒下。

  “都走开,这是我的人。”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42章

  林苑发现自己变得很不耐烦应付这些酒宴。虽然从前也参加过很多。

  不耐烦——又一种新的情绪。

  很好, 至少最近体会到的情绪是越来越多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变得更正常了还是变得更不正常。

  这些事是向导的义务,大家都这样说。

  每周完成一两次分配下来的疏导任务,出席帝国的各种庆典和活动, 参加各种高端的酒宴和聚会。这是每一个正常向导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从小到大, 身边的人都这样认为,因此林苑也一直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事。

  向导是属于国家的士兵。从小起就被养在白塔中, 享受着帝国给予的丰厚资源长大, 当然也就必然有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只是,不过溜出去了个把月, 再回来, 从前习以为常的事情,如今再做起来, 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各种不耐烦。

  “你这是出去野了一趟, 就收不回心了。”身边的曹芸芸对林苑说。

  岂止是收不回心,简直就不想回来。

  林苑站在庭院的石桥上, 百无聊赖地看从水渠里游过去的一群鱼。

  军务大臣的晚宴上,有最多的美食,最好的酒, 往来不是权贵就是年轻的新秀。是很多人削尖脑袋都想来的场合。

  但林苑觉得很腻歪,触手们呸呸呸地抱怨了好久, 到处都是令人恶心,碰都不想碰的灰暗情绪。

  如果不是收到了不能推却的邀请函,她绝不会来这里。

  等下次再出去,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林苑心里埋怨起那些繁琐的程序, 想要尽快领到下一份工作。

  “这么说,这一次是江阳朔借着江家的名义给你发的邀请函?”曹芸芸问她。

  林苑的前未婚夫江阳朔,他的姑姑江忆梅是这次晚宴的主人,帝国的军务大臣。

  江家是老牌贵族世家,多年来在帝国的权力中心屹立不倒,江忆梅是江家这一代中,份量最高的人物。

  “他还找你干什么?还嫌事情不够难堪吗?你们明明已经解除婚约了。”

  “我刚刚已经见过他了。”林苑说,“他想让我以后继续给他做精神疏导。”

  曹芸芸被气得个倒昂。

  “他怎么敢?”她努力压低声音,控制自己外泄的情绪,“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厚颜的话来?”

  在外遇和不忠之后,在给前未婚妻带来那么多非议和麻烦之后,那个江家的哨兵居然好意思再来找林苑说这种话。

  “他还好意思找你?”曹芸芸几乎是咬牙切齿,“那个臭不要脸的男人,要做精神疏导,他怎么不找他那位新向导?”

  “他说那位姑娘的疏导太温和了,不能完全清除超感带来的负担。”林苑摊摊手,

  她也搞不懂江阳朔的想法。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嫌自己的精神疏导过于粗暴强势。偷偷摸摸换了一位新人,又来说人家过于温柔不够给力。

  这该用什么词?用“犯贱”这个词语形容好像挺贴切。

  林苑其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出去溜达了一圈之后,顿时觉得天空很高,世界很大。

  她已经快忘了曾经那一点纠纠缠缠的小事了。

  刚刚遇到前未婚夫,看到他一脸阴沉抑郁,活得好像还没自己滋润。

  “他和我说向导和哨兵,其实就是像医生和患者,虽然我们解除了婚约。但我也还是可以帮忙疏导。”林苑摸摸下巴,“其实我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曹芸芸气死了,“你不会答应他了吧?”

  “当然没有。”林苑说,“管他有道理没道理。但我又不需要讲道理,看到他就很不爽,干嘛要答应他?”

  曹芸芸就笑了,白了林苑一眼,“你也会说不爽?以前总觉得你对任何事都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