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一个选拔赛会进行到这样激烈的程度。

  黑色的独角兽在半空中疾奔, 身如闪电,蹑影追风。

  乌黑的四蹄和尾鬃幻化为烟,一路留下滚滚烟尘。

  擂台之上,雾起云涌, 虎鲸和独角兽双目燃着莹火, 巨大的身影在浓烟中时隐时现。

  碧绿的海潮随着鲸鸣声涌起,铺天盖地, 翻腾的巨浪倾覆穹顶。

  从地面抬头看去, 碧涛巨浪压在头顶,人似在深海之下。

  不少哨兵甚至承受不了这两人战斗时释放的威压, 不得不停止围观, 提前离开这片场地。

  倪霁妖刀的红芒,被云洛合金的手臂挡住。高科技的金属合金, 被血红的刀刃切开一道深深的裂口。

  刀刃拉锯着金属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红刃嵌入得太深, 一时难以抽离。

  在那一刻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彼此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眸,看见对方眼眸深处因为战斗亮起的莹光。

  云洛的机器手臂从手腕处自动炸开, 金属骨骼的拳头带着爆炸的冲击力,冲向倪霁额头。

  他拼着这条机械手废了,要逼倪霁弃刀后退。

  倪霁没有退, 死死攥着自己嵌在金属手臂中的刀,长腿携劲风一脚踢向云洛胸口。

  倪霁被铁拳击中, 拖着他的长刀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云洛被一脚正中心窝,同样倒飞数步, 一时站起不身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吐了一口血, 挣扎着缓缓从地上爬起。

  云洛的机械手臂废了,断口处不断跳跃的电弧滋啦做响。

  对面的倪霁缓缓站起身,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

  但他毫不在乎,血帘下的双眸燃着紫色的萤火,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兴奋的幅度。

  他不会退让的,云洛意识到。他和自己一样,对这件事有着豁出性命的执着。

  云洛想起这个人刚刚勾起嘴角说的那句话,“你见过她在战场上的模样吗?我见过。”

  那模样张狂地令人恼火。

  他从那个噩梦一样的地狱中挣扎着出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穿上衣服,接上断臂,回到熟悉的驻地,回归了从前的生活。

  好像变回了从前那个冷静自持,受人尊敬的皇家卫兵。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陷在那片泥沼中,拔不出来,无法逃脱。

  每一个夜晚,他总觉得自己还躺在那个狭窄的笼子里,被摆成屈辱的姿势,像一只家禽一样被强迫进食,承受着令人发疯的痛苦。

  不想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但每个夜晚那些画面都进入梦中。

  哪怕他睁着眼睛,那些可怕的记忆依旧鲜明地留在精神图景中。

  地狱中的火焰在精神图景中燃烧。永无宁日地侵蚀着自己,总有一日会将他烤干,烧成灰,变成一只怪物。

  他不知道能和谁倾诉这种痛苦,他迫切地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事。

  去战场,去和那些扭曲的怪物战斗,总之做点什么,别让他再没日没夜地回忆那些可怕的事。

  林向导想找一个哨兵一起去无瞳之地。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高兴。

  去的就该是自己。

  那个女孩出现在养殖场,打开笼子的时候。他心里发过誓,要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他知道无瞳之地的深处是个多么恐怖的地方。他想自己应该拼着性命,护她周全。哪怕把这条命还给她。

  云洛站了起来,他把自己断成半截的机械臂从胳膊上生生扯下来,砸在地面上。

  单手抽出了自己随身的佩刀,那是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刀。

  “非强者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有资格。”

  红刃和黑刀短兵相接。

  两个哨兵身上都挂了彩,各自负伤,但他们攻势不减,越打越快,刀刃交接声似雨点般的密集。

  招招见血,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太拼了吧。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这是打算拼命啊。”

  “谁让一步吧,没必要。”

  “路德长官还不打算喊停吗?”

  “陛下的命令,长官向来是坚决执行到底的。”

  观众席上的哨兵们议论纷纷。

  纪宣的身边,一位他的下属靠过来。

  “这个倪霁实力是顶级的。”他的声音压得非常小,加上隐晦的手语,“怎么样,你觉得他靠得住吗?”

  “我已经试探了。感觉他会成为我们的人。”纪宣推了推眼镜,“只是要小心,别让‘那位’召见他。”

  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高台上。

  那里站着他的上级,他的兄弟,皇家警卫队的指挥官路德。

  身姿峻拔,悍武威严,脸上留着一道明显的疤痕。

  站在他身边的向导已经提出结束战斗。但他的神色冰冷。

  “陛下的命令,是要给你选出一位最合适的哨兵,必需执行到底。”

  路德是纪宣的发小,两人相识多年,相互护持着,一起艰难地从边境苦寒之地打拼晋升上来。

  从前纪宣认识的那个路德,深深厌恶着白塔上层的腐朽和畸形。

  兄弟俩私底下聊起,他总是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桌上。

  “这样畸形的社会就不该存在。”年轻的路德咬着牙对他的至交好友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座塔塌了。”

  这样满腔忠义的男儿,在觐见过女王几次之后,突然就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成为了一个冰冷无情的机器。只知道效忠高居在塔顶上的女王陛下。

  以前说过的那些话,他好像全忘了。为了彻底执行女王的命令,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

  哪怕是从前最不屑的,最抵触的卑劣之事。

  彻底地成为了女王身边的一条狗。

  擂台上的战斗逐渐焦灼。

  云洛觉得自己的意志已经有些溃散,战斗全凭着本能。

  他确定自己手中的剑刺进了对方的身体,那种刀刃割开血肉之躯的感觉他很熟悉,不会弄错。

  但对方的攻击竟然完全没有停滞,他的小腿遭到了一次重击,他甚至清晰地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很疼,痛感强烈。

  但挺好的,痛苦让他察觉到自己还活着,在自己熟悉的军营。而不是在那个笼子里。

  他慢慢地站起来。眼中的视线很模糊,隐约看见对方也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那只虎鲸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能跟自己一样,一次次地咬牙站起来,到了这个程度还不肯放弃。

  “这两人都疯了。我真没想到他们执着到这样的地步。”看台上,杜圆圆摇头。

  “这样看来,我确实不如他们俩位。至少我没有这样拼命的觉悟。”

  缩小版的黑白熊猫出现她的脚边,很不甘心地滚了两滚。

  杜圆圆转头向附近的路德请示,“长官,该喊停了。”

  “战斗到倒下一人为止,剩下的那一位才是合格的人选。”路德的神色依旧冷淡。

  在远离白塔的外面。他或许还是一个有些许人情味的长官。

  但只要在白塔内,靠近女王的地方,他的一切行为标准,都以坚决执行女王陛下的吩咐为首。

  赛场上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云洛渐渐不敌倪霁。

  但他每一次倒下去,都非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仅余的一条手臂握着他的刀。

  不肯放弃,不愿认输。

  “给我一点血,让我把他一刀两断,烦死人了。”倪霁手中的刀柄,发出古怪的声音。

  那位伤重难支的哨兵,以刀支地,还想要站起身来。

  “你认输吧。”倪霁看着他,没有补刀,把手中的红刀收回刀鞘。

  认输吧。无数围观的哨兵忍不住在心底说。

  云洛撑着他的刀,不肯彻底倒下,断了的机械手臂上线条凌乱,闪跳着断断续续的电弧。

  他抬起头,用很悲哀的神色去看高台上的那个向导。

  向导站在高台上,注视着他。

  他想起当初这个女孩问他还想不想活下去。

  他很想活。

  可活在这个世界太难了。

  他的手断了,精神图景也快废了,大概是撑不了多久。

  最后只是想把欠下的人情还上,竟然也做不到。

  那位年轻的向导,身着白裙站立在高处,面无表情地俯视战场。

  所有人都看见了,在她的身后一双金黄的巨大瞳孔出现在阴影中。

  很多人打听过林苑的精神体。一位强大的向导的精神体能是什么?萌兔,小猫,还是可爱的麋鹿?

  这一刻,它具现了部分身躯,出现在一众哨兵面前。

  巨型,诡秘,充满强大的压迫感。

  金色巨瞳居高临下俯视全场,令人肌肤战栗,几不敢抬头昂视。

  无数柔软触肢在她身后的暗影中涌动。

  其中的一条触手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是一条带着大小吸盘的巨大腕足,它从擂台的地面冒了出来,柔软的尖端轻轻点在云洛的眉心。

  执拗不肯认输的哨兵愣了一会,像被催眠了一般,终于闭上眼睛,昏倒在了擂台上。

  随后,那条触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很高兴地缠住了倪霁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勾了勾。

  ……

  云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治疗舱碧绿的溶液中。

  他的精神体,那匹黑色的独角兽没有回到图景中。

  它半卧在治疗舱边,额头的长角低垂,任凭一个向导轻轻抚摸它黑色的鬃毛,偶尔轻轻甩几下尾巴。

  背对着治疗舱,蹲在独角兽身边摸头的向导,是那位带他离开养殖场的林苑。

  “抱歉,我输得有点难看。”他在心里说,“本来只是想陪你去无瞳之地。”

  【没事,不难看】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云洛骤然发觉,自己是在治疗舱里,有一条触手游荡在他身边,游荡在那些绿色的溶液里。

  治疗舱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们本该不容易交谈。

  但那个声音和他的意识相连,直接响在他的脑海中。

  【你的精神图景问题很严重,回来以后都没去找向导梳理吗?】

  这样精神的交流似乎让沟通变得很容易,一些平日里不愿启齿的话,似乎也能轻易地说出口。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看见那些画面。”

  他的精神图景满布污秽,污脏凌乱,烧着烈火。

  浓烟浑浑,无数可怖的记忆在污黑的烟雾中起伏,无处遮掩。

  那里快要毁了。

  他也曾经想要求助过白塔中的向导,好几次走到了帝国的疏导室门外。

  但那样难堪的记忆画面,他也绝不愿被外人看见。

  想到别人看见他曾经那样躺在铁笼中,会露出怎样嘲笑的神色,他就怎么样也无法接受。伸不出敲门求助的手。

  算了,这样漫山遍野的森林大火,也没有向导能够扑灭。

  【我来帮你做精神疏导,可以吗?】

  林苑平时说话的声音很简洁冷淡。

  但在精神沟通中,意识无需语言的组织直接交流,反而让她的话语听起来温和许多。

  最不堪最狼狈的样子,都被她看到过,在她面前哭过,说自己还想活下去。

  到了这样的时候,她愿意给自己做精神梳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独角兽用它的角轻轻蹭了蹭林苑的手心。

  治疗舱内的哨兵闭上了眼睛,敞开自己的精神屏障。

  绿色的治疗液里,一条触手轻轻盖住了他的眉眼。

  云洛的精神图景是一片广袤的森林。

  此刻的森林中燃烧着大火。

  林火已经在这里烧了很久,浓烟四起,遮天蔽月,火苗炙烤着大地,舔食着大片的花园、密林、莹草,烧毁了精灵们的家。

  云洛听见了一声微微的叹息。

  精神图景的天空走起了雷云,很快下起了雨。

  那雨水并不粗暴,是柔和而平静的雨。细密的雨水连绵不绝,慢慢扑灭那漫山遍野的火焰。

  雨下了很久,滴滴答答的雨声一直敲在广袤无垠的森林中,白烟弥散在较黑的密林间,涓涓细流将那些污秽浓黑的垃圾带走。

  从前郁结于心,看得极重的事情仿佛都在这样织密的雨声中变轻变薄,变得可以承担。

  有一个声音在雨水中说,

  【你生病了,需要向导的帮助。】

  【可能要很多次,持续一段时间的长期治疗】

  【我要去污染区了,你能找找其它向导帮忙吗】

  云洛没有回答。

  残破的森林开始重新呼吸,土壤中有绿意在复苏。

  这就是他的回复。

  “抱歉,本来我想要陪你去无瞳之地。但似乎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那个人很强,比我更执着。”

  【没事,只要还活着,一起战斗的机会还很多】

  “他说得没错,是我狭隘了。你需要的不是保护。是真正的战友。我也很期待看见你战斗的样子。”

  “那个地方很危险。请你们一定活着回来。”

  【上一次我们约定活着见面。】

  【还可以再约定一次】

  “等你从污染区出来”

  【等你彻底恢复了】

  “我们再见。”

第75章

  林苑带着倪霁一起回到自己的家。

  她告诉薰华他们事情的原委, 说的时候还卡壳了一下,女王那时候是用哪个词来着?

  专属哨兵?

  对了,专属哨兵,就是这个词。

  “他现在是我的, 专属哨兵。”

  “就是下次去污染区的时候, 他要和我一起去。”怕薰华他们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林苑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薰华戴着手套, 正在移植几盆月见草, 听见了林苑的话,银色的面具抬起来。

  “专属哨兵?好久没听见这个词汇了。我还以为你们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说法了。”

  园丁把最后一点土盖实, 站起身来, “既然您有了专属哨兵,要不要简单模拟一下二对二的配合作战?”

  “二对二?可是你只有一个人?”林苑比了比自己和倪霁。

  薰华招了招手, 把小螃蟹叫了过来。

  他脱下了手套, 露出黄金手指, 问郭锁,“可以吗?”

  小螃蟹咬着手绢, 瑟瑟发抖,但还是说,“我, 我试一下。”

  她觉得自己不可以。

  但薰华和她说过,这样能帮助小姐, 让小姐变得更强大,平安从外面回来。

  小螃蟹实在是很喜欢林苑小姐,为了小姐, 她觉得自己可以的,虽然打架什么的还是很可怕。

  薰华冰冷的金黄手指点在郭锁的眉心。咬着手绢怯生生的小螃蟹先是有一点迷茫, 随后双目中出现黄金色的光芒,周身气势一下就变了。

  她整个人在升高,八只步足从裙摆下伸出。

  那些尖锐的步足在变得巨大,宽阔,冷如寒刃。锐利的足尖点在地面,庞大的节肢支撑起身体,八把巨型镰刀撑开帐篷一般巨大的空间。

  下身是林立的刀林,上半身依旧是那个穿着女仆装的小小女孩。

  神色冰冷,双目金黄,杀气腾腾,冲着林苑和倪霁直冲过来。

  倪霁的反应很快。

  千锤百炼的战士之身,在任何时候都能及时做出战斗反应。

  矮身抽刀,挡在林苑身前,迎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大型“螃蟹”。

  就在下一刻,庭院,房屋,巨蟹,和身后的林苑凭空消失。只有一个戴着金黄面具的男人在远处注视着他。

  四周景物在旋转,倪霁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小小的治疗室中,绿色的液体在眼前如海水起伏,有什么正从水底游上来,向他靠近。

  想起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倪霁呆愣了一下。

  他很少在战斗的时候犯这样的错误。但就那么一小会,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大螃蟹”已经一跃而起,自他的头顶跃过。

  从天而降的巨大螃蟹一下扑倒了林苑。

  刀刃般锐利的八只步足制住了林苑的手脚,其中一只的尖端,抵在林苑眼前。

  林苑在薰华开始行动的时候,其实立刻对薰华展开回击。她已经很习惯面对薰华时的精神力战斗。

  但不得不说像郭锁这样吨位巨大,行动奇快,距离还近的战士是她的短板。

  躺在地上,面对小螃蟹冷冰冰的金色瞳孔,林苑投降认输。

  郭锁眼中的金芒褪去,从狂怒好战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看见自己用刀刃把林苑按在地上,脸都吓白了。

  手忙脚乱地缩小自己的八只脚,伸手将林苑拉起来,上下摸索林苑的裙子,看她有没有受伤。

  “您比我强大。”薰华指了指自己和林苑,又指了指倪霁,“他也远胜郭锁。但你们两位在一起的时候,却比不过我和郭锁。”

  “啊,确实。怎么会这样?”林苑和郭锁牵着手站在一起。

  “您知道原因吗?”薰华问她。

  林苑摇摇头,可能是她和倪霁配合的少,还不够默契?

  但郭锁和薰华也是第一次配合而已。

  不过她觉得输给薰华和郭锁没什么关系。

  握在手中的郭锁的手有些冷,可能是吓的。林苑把小螃蟹的两只小手捂在自己手心里搓热。

  “您的进攻意识太弱了。舍不得对郭锁下重手,也不肯对我下重手。”薰华很认真,很仔细地解释,

  “你们或许不知道,在面对向哨组合的队伍时。所有人第一时间攻击的目标不会是哨兵,而都会集中在队伍中的向导身上。在这样的战场,没有果断攻击对手,没有守护住向导,都是团灭的结局。”

  他感到很不放心,说了很多战斗细节。

  他和林苑相处了一段时间,很清楚林苑的性格。相比起不善表达冷冰冰的外表,林苑的心过于温柔。

  哪怕对郭锁和自己这样身体素质强大的畸变生物,她都有着一份不忍心。

  郭锁的心思单纯,只要对她加以强势的精神力攻击,完全可以击倒。但林苑舍不得。

  而自己,林苑几乎知道自己心中所有的弱点。但她从来也没有用过那些画面。

  她没有用过温莎的脸,没有用过那可怕的玫瑰营,一次也没有。哪怕在被逼急了的时候。

  “我们再试一次。”薰华听见那个哨兵站起来说。

  “那就再来一次。”薰华带着小锁往后退,他朝倪霁看去一眼,“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向导。”

  郭锁的眼中重现金芒。

  螃蟹有八条腿,横冲的时候速度极快,一路烟尘滚滚。

  倪霁和林苑在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苑转身后退,但倪霁却没有像薰华想像中那样护着她。

  倪霁足下发力,向着郭锁来的方向疾冲。

  他一脚踩上郭锁坚硬的足肢,飞身翻过过郭锁巨大的身躯。

  落地时,不出意外地发现地面化为了万丈深渊。

  倪霁一眼都没有看,闭上了双目。

  在他的脑海中睁开了另外一双眼睛,那是属于林苑的视线。

  他和林苑共享了视角。

  闭上了自己被干扰了的眼睛,用林苑的视角看前方。

  在林苑的视线里,他可以看见自己的背影。他看着自己飞跃过巨大的螃蟹,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这样的视角有一点不方便,但对他这样的哨兵来说已经很够了。

  倪霁落地前冲,风驰电掣,出腿横扫,把逃跑不及的薰华一脚绊倒,森冷的刀光在月色里出鞘,紧紧抵住了薰华银色的面具。

  一切尘埃落定,时间不过过去一两秒。

  郭锁才刚刚冲到林苑的面前。

  薰华躺在地上,看着那个用刀刃压制住自己的哨兵。哨兵的手很紧,刀锋冰冷,眼中有锐气有锋芒。

  自己刚刚其实说了很多要点,他一句没听,只记住了第一时间制住对方的向导。

  他和林苑有些像,永远有自己的想法,从不墨守成规,总能出人意表。

  这两个人虽然在配合上还很生疏。但却已经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

  他们或许还不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事。在四百年前,很多向哨组合磨合多年,也不能完全做到。

  林苑看战斗结束了,伸手摸了摸自己面前巨大的蟹足。

  小锁巨大化的时候,半只蹆都比自己还高。真正的大长腿,还有八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