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愿穷嘻嘻一笑,道:“我叫化子最不讲究面子!”抖起木棒,往那胖和尚腰胁一点,胖和尚身躯虽胖,转动却很灵便,回身一个劈挂掌,将毕愿穷的打狗棒带过一边,跟着一个箭拳,平胸打到,那粗汉子双掌一挡,堪堪挡住,胖和尚左拳化掌,招数快极,轻轻一捺,掌风飒然,又照着毕愿穷胸膛印下,毕愿穷认出这是少林拳中铁琵琶掌的功夫,看似轻飘,其实内劲蕴藏,被他“印”下,胸骨必然折断,毕愿穷平素虽然滑稽突梯,这时却不敢有半点大意,将棒舞得风车般地团团疾转,这路棒法是毕家世代所传,有圈、转、点、打、劈、挂、刺、扫八法,变化甚为复杂奇妙,加上那大汉的五行拳也打得甚为纯熟,虎虎生风,以二敌一,旗鼓相当,打得桌子倒翻,板凳折断,客店中顿时空出一大片地。

  掌柜的不住叫嚷,这三个人打得性起,哪里肯住,正在打得不亦乐乎,门外又进来了两个客人,一老一少,老的像是个乡下老头,抽着一杆旱烟袋,少年也有三十多岁,却生得又矮又胖,像个冬瓜。这两人一进来,店中的客人们目光都注到他们身上。

  那老头子抽了一口旱烟,将烟杆一指,老气横秋地说道:“店中闹成这个样子,掌柜的你怎么不管?”掌柜的上前请了个安,道:“郭老爷子,孟大爷,咱们开店的可不敢管客人呵。”于承珠心中一动,想起师父曾和她谈过北五省各路英雄,其中有一个山东省的独脚大盗,名唤郭成泰,样子像个老头,长年捧着一根旱烟袋,他烟管打穴的功夫,在绿林中却是一把了不得的好手,他有一个徒弟名叫孟长生,像个矮冬瓜,郭成泰因材施教,传了他一套地堂拳,也是后辈中的英杰。想必就是这两个人。

  郭成泰听掌柜的说了,皱皱眉头,道:“该敬重的客人自该敬重,胡闹生事的客人么,也该管管。你管吧,有什么事情,我老头子担承。”

  掌柜的稍一踌躇,奔入场中,道:“客官看在郭老爷子的份上,停手了吧,小的在这儿给你赔罪了。”那胖和尚道:“什么郭老爷子?你要赔罪,给我叩三个响头,叫我爷爷。”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砰”“砰”两拳,左拳将那粗豪汉子打了一个筋斗,右拳将毕愿穷的木棒击飞,于承珠大吃一惊,这两拳正是罗汉神拳中的“龙拳”和“豹拳”的手法,虽然不及黑白摩诃传给小虎子的那样神妙,却也中规中矩,具见功力。看来这胖和尚竟是有心取闹,适才未出全力,见到有人来干预时,才显出功夫。

  郭成泰胡子一翘,掌柜的咳了一声,说道:“大师父,你这样闹法,小的只好请你出去啦。”两手一伸,搭在胖和尚肩上,别看他是个枯瘦老头,这一抓却是武林罕见的大鹰爪力的功夫。胖和尚肩头一沉,气达四梢,一个“渔夫晒网”,卸去了掌柜的大力鹰爪功,肩头却是火辣辣地疼痛,两人都是心头暗惊,知道是碰到了劲敌。胖和尚叫道:“我的银子可不是腥的,你开店凭什么不许我吃东西?哼,哼,你要撵我出去,我就先把你这店子拆了。”霎忽之间,连出三拳,那是罗汉五行神拳中的“虎拳”“蛇拳”和“鹤拳”的联合运用,三拳连出,三种变化,那掌柜的大力鹰爪功只是堪堪抵挡得住。

  毕愿穷拾起木棒,想上来助战,却见同伴倒在地上,还未爬得起来,不知他有否受伤,无暇攻敌,先行救友。郭成泰的徒弟孟长生已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那胖和尚一拳捣出,还未击中,他已扑倒地上,跌了个滚地葫芦。于承珠心道:“他在绿林中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怎么如此不济,未中拳就被拳风震倒了?”正是:

  有心挑战火,无意会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泼酒斗凶顽 夜奔荒野

   传书邀抗敌 义薄云天

  却见那孟长生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横掌便削那胖和尚的小腿,胖和尚急忙缩脚,孟长生仰卧地上,双脚一踢,又踢到和尚的膝盖,原来他并不是被和尚的拳风所震倒,而是在那里大耍北派的“地堂拳”。只见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有如辘轳乱转,忽而脚踢,忽而手抓,时而以肘支地,时而以肩承重,倒竖蜻蜓。身子灵活之极,肩、肘、指、臂,各个部分都是一沾地,即能借力腾起,竟如一个皮球一般,所发招数甚是怪异,却无一不是攻向敌人要害,于承珠虽然听师父说过有这路功夫,却未曾亲自见过,这时见那胖和尚被矮冬瓜迫得连连后退,形状滑稽之极,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忽听有人叫道:“反脚踢他背脊!”“奔坎位踏他手背!”“走离方挑他鼻梁!”郭成泰一瞪眼睛,只见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不住地指着场心口讲指划,竟是指点那胖和尚用鸳鸯连环腿去破孟长生的地堂拳,看来他对地堂拳极为精通,竟把孟长生的后一着,即将滚动的方向都喝破出来。地堂拳全仗在地上盘旋滚转,扰乱敌人心志以取胜,在不熟习地堂拳的人看来,但觉他乱转乱滚,难以预测,其实内中实有法度,并非杂乱无章。那胖和尚的功力本来比孟长生高出许多,这时一得同伴指点,更如生龙活虎,上面用罗汉五行拳,下面用鸳鸯连环腿,同时对抗两个强敌。那掌柜的施展大力鹰爪功,尚能应付裕余,孟长生却给他一顿连环腿踢得在地上东闪西躲,狼狈之极,猛听得那胖和尚喝一声“着”!腾地飞起脚,将孟长生踢了一个筋斗。

  郭成泰胡子翘起,一口口喷出浓烟,显见心中愤怒之极,只是场中已是以二打一,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再去帮场,毕愿穷这时已将同伴扶起,那粗豪汉子虽然中了胖和尚一拳,他皮粗肉厚,却无大碍,毕愿穷一晃大棒,盯着那短小精悍的汉子道:“阁下既然技痒,我这个化子倒愿陪阁下玩玩。”那汉子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哈,斜走巽位,再给他一脚,管保他不能再打。”胖和尚依言一脚,果然又把孟长生重重地踢了一脚,踢得他在地上连打三个大翻,碰倒了两张桌子,果然不能再战了。

  毕愿穷一生戏弄人,这时却反被那汉子嘲笑,心头火起,便待下场,只听得“格登、格登”的脚步声,有人走下楼梯,登时全场肃静无哗,毕愿穷将跨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显出恭敬侍候的样子。于承珠大为奇怪,抬头一看,只见一对中年男女,正在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这对中年夫妇年纪不过三十多岁,衣服华丽,乍眼看去,似是贵家公子携同眷属出游,但眉宇之间,英气勃勃,酒店中那些三山五岳的人马,一见他俩走下楼梯,立刻肃然起立,鸦雀无声。于承珠心道:“甚么人竟有这样大的气派?”看清楚时,却原来就是张丹枫要她寻找的那对画图中人——金刀少寨主周山民和他的妻子石翠凤。

  那掌柜的一听到脚步声,便想跳出圈子,胖和尚却是一点也不放松,他对周围肃静的气氛,竟似毫无感觉,忽地叫道:“掌柜的老儿,你要走这可不成!”左手骈指一撩,右拳突出,“砰”的一声,又将那掌柜的摔了一个筋斗,那掌柜的大力鹰爪功比起胖和尚的罗汉神拳功力虽然稍逊,但也不至于输得如是之惨。只因他忙着要迎接周山民,料不到胖和尚居然如此无礼,故此冷不防便着了胖和尚的道儿。

  这一下全场皆怒,有几个摩拳擦掌,便想跳出,郭成泰红了眼,提起旱烟管便奔下场,忽听得周山民道:“郭老爷子,你也来了?有劳前辈,实不敢当。”郭成泰涨红了脸,想起自己的身份实不宜在周山民面前跟这个胖和尚动武。周山民微微笑道:“有什么事过不去,坐下来谈谈不好么?”那胖和尚大叫道:“你们这一伙都帮着店家欺负俺出家人,洒家可是不惧!”周山民笑道:“怎见得我就帮定了店家,你说出理来,咱们评评。”有两个少年人忍不下气,在周山民说话的当儿,便奔上去要拉下胖和尚,胖和尚一招左右开弓,将两个少年都打倒了。

  郭成泰叫道:“好呀,欺负到我的头上还不打紧,如今竟然欺负到金——”底下的话还未说出,周山民摆了摆手,郭成泰猛醒起周山民不愿在生人面前表露身份,但这口气却咽不下,“金刀寨主”几字含糊带过,却跟着大喝道:“俺不教训你这秃驴,俺不姓郭!”这时他怒火攻心,再也顾不得在周山民面前失仪,一抖烟管,奔向胖和尚。

  那胖和尚大笑道:“我正要领教领教你烟管打穴的功夫。”随便立了一个门户,伸拳待敌,忽见面前人影一晃,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这几招把式,配向郭老前辈请教么?”这人身形快极,声到人到,倏地便是一个冲拳击到面门,胖和尚吃了一惊,心道:“怎么这厮也会罗汉神拳?”伸掌一拨,左掌用的是铁琵琶手,右手还了一招“鹤拳”,那少年身形左晃,避过他的铁琵琶手,屈起五指猛然一啄,用的也是“鹤拳”,但招数却是怪异之极,一啄之下,招式未变,立刻便是一个肘锤,接着长拳横拖,脚底一拨,胖和尚咕咚一声,跌倒地上,这少年正是于承珠。

 

  于承珠的功力本来不及胖和尚的深厚,却何以仅仅在三两个照面之间,便能将胖和尚击倒?原来胖和尚使的是正宗的少林派所传的罗汉神拳,于承珠使的却是黑摩诃所传、掺进印度拳法、经过变化的罗汉神拳,胖和尚不知道其中变化的精妙,用正规的罗汉神拳去对付,被于承珠一个巧劲,便将他的拳法破了。

  胖和尚一跌即起,满面懊恼之色,向于承珠望了一眼,大踏步便向外走,郭成泰喝道:“你这样便一走了事么?”胖和尚道:“这位小哥的拳技果是高明,我认输便是。你呢,我可还没有领教,你不许我走,也得像这位小哥一样拿出点本事来!”郭成泰大怒,将烟杆一摆,说道:“老夫也没什么本事,你要试尽管来试,你若能在我烟杆底下钻出门去,我今生永不在江湖上行走。”周山民见这个胖和尚似是存心挑衅,但却又十分直爽,输了便服,倒不像是个坏人,心中大是疑惑,当下拦在两人中间,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孟长生爬了起来,站在他师父的旁边,气呼呼地指着胖和尚道:“这个秃驴一进来就捣乱,人人皆见,你问他是什么道理?”那胖和尚双眼一翻,也嚷道:“大家都是进来喝酒吃饭,却为何要厚此薄彼,你问问这掌柜的又是什么道理?”两人七嘴八舌地吵起来,周山民好不容易才明白了原委,哈哈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一点小事。店家,摆好席位,再做一些拿手的小菜来,兄弟今日请客,郭老爷子,大和尚,这位小哥,都看在我的面上,来喝一杯。”周山民是个寨主身份,说话自有一股威严,那胖和尚果然不再言语,与他同来的那个短小汉子却打了一个眼色,道:“萍水相逢,无谓叨扰人,咱们还是走吧。”周山民哈哈笑道:“这位大哥的话太过不像江湖汉子的说话了,岂不闻红花绿叶,都是一家,一杯水酒,也值得扭扭捏捏,像个娘儿们的客气?”石翠凤横他一眼,说道:“娘儿们就都是扭扭捏捏的么?”周山民哈哈大笑道:“好,我说错了,自罚三杯!”那胖和尚见他如此豪爽,一屁股便坐下来,道:“好,我也自罚三杯!”那短小汉子瞪他一眼,周山民拉他道:“你也来同喝一杯!”

  正在拉拉扯扯,忽听得门外有人笑道:“好呀,咱们也来同喝一杯!”只见门外走进两个军官,都是体格魁梧,腰悬长剑,于承珠一眼瞥去,认得头一个正是大内总管阳宗海,门内诸人都变了颜色,周山民故作镇定,拱手说道:“好极了,难得两位大人到来,真是出门逢着贵客,请也请不到呢!”店家早已把桌椅重新摆好。那两个军官老实不客气就坐着当门的一桌。

  两个军官四只眼睛,不住价地在周山民面上溜来溜去,周山民沉着了气,道:“请教两位大人高姓大名。”阳宗海道:“兄弟小姓阳,贱名宗海。这位是御林军的统领娄桐荪。”众人吃了一惊,阳宗海是天下闻名的四大剑客之一,娄桐荪则是前任锦衣卫总指挥战三山的师兄,他们的师父是晋北武学大师石鸿博,以分筋错骨手,和五行剑点穴法称为武林双绝,娄桐荪的功夫尽得师父所传,比他的师弟要高明得多。阳宗海做了军官已是一奇,娄桐荪也变成了御林军统领,众人更是意想不到。原来战三山被张风府打死后,皇帝祈镇遣人请石鸿博出山,假说战三山是被张丹枫打死的,要石鸿博为他的徒弟报仇,石鸿博推以年老,但他一时胡涂,信了使者的话,一来是憎恨张丹枫不看他的情面,打死战三山;二来也想本派武技扬名中原。遂派了大徒弟进京,祈镇果然重用,立刻授了他御林军统领之职。

  阳宗海和娄桐荪占着了当门的桌子,众人心中一凛,看样子竟似拦门堵截,不怀好意。那短小精悍的汉子趁着众人不留意他们之际,把胖和尚拉了出来,也坐在靠近大门的一张桌上,与阳宗海、娄桐荪成为了犄角之势。郭成泰嘿嘿冷笑。阳宗海的眼光在众人面上扫过,看到了于承珠时,眼光停注一下,面上微现诧色,于承珠丝毫不惧,直着眼睛盯他。阳宗海哈哈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座中都是英豪,今日的酒喝得最痛快了。”不待人劝,仰着脖子就连喝了三大杯。

  周山民拱手道:“两位大人公事在身,兄弟不敢劝酒。喝了这三杯,大家随量吧。要酒要饭,各人自便。”阳宗海道:“兄弟的公事,得老兄帮忙,想已没有问题,这三杯酒我多谢了。”周山民吃了一惊,按着杯子道:“大人此话,是何意思?”阳宗海说道:“皇上请你老兄进京!”周山民虽料到阳宗海会知道他的身份,却想不到他对着自己这边这么多人,竟敢单刀直入,一按酒杯,昂首冷笑说道:“小弟一介书生,连考几次秀才都考不上,哪有福份见当今皇上,阳大人不是说笑话吗?”阳宗海哈哈大笑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少寨主,你文武双全,皇上想望得紧哪。”那胖和尚忽然叫道:“阳大人,这位小哥的武艺也好得很呀,你要请该一并请去。”这胖和尚是个浑人,他哪里知道此间危机一触即发,还以为阳宗海是好意邀请他们入京,保着他们一官半职,他佩服于承珠,也不问自己与阳宗海有无交情,便行推荐。阳宗海大笑道:“了缘大师说的是!所有这里在座的男女英雄,我都一并邀请了!”

  阳宗海这几句话轻描淡写,眼中竟似全不把各路英雄看在眼内。郭成泰纵横绿林,几十年来从未受过人这般轻视,首先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推开座位,叫道:“好呀,阳大人请客,老朽先去!”阳宗海紧紧盯着周山民,看也不看郭成泰一眼,一摆手道:“那好极了,褚兄,你接待客人。”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应声而起,一推那胖和尚:“了缘大师,咱们一齐接待。”郭成泰飞步抢门,铁烟杆一指,就点那汉子腿弯的软麻穴,那汉子扑地一滚,突然摸出一柄单刀,在地上一倒,便削郭成泰的胫骨。原来他也精于北派的滚地堂刀法。

  郭成泰“哼”了一声,冷笑道:“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烟杆往下一挑,当作短花枪用,那汉子一滚闪开,只听得“卜”的一声,郭成泰那支烧红的烟斗已在他的膝盖上敲了一下,那汉子的武功还算不弱,郭成泰这一记本来是用作打穴的,给他避过,但这一敲却是郭家独有的手法,将烟斗从“点穴镢”又变成了“七星锤”使用,那汉子却避不过了。

  胖和尚“咦”了一声,叫道:“阳大人好好请客,你怎么倒动起粗来了!”奔上去救,郭成泰恨胖那和尚适才打了他的徒弟,烟杆一抖,刺胖和尚腰胁,烟杆颤动不休,在刺戮之中,又随时可变为打穴的手法,胖和尚叫道:“好厉害!”一转身双拳齐发,左面的拳势是龙拳,右面的拳势是虎拳,这少林派的五行罗汉神拳,循环变化,妙用无穷,郭成泰年老力衰,只能巧取,不敢力接,情知这烟杆刺下,定可打中和尚的穴道,但自己最少也得挨他一拳,迫得撤招再刺,胖和尚哈哈笑道:“原来你只会吹牛,却不敢和我硬拼!”迈步直上,拳出如风,霎眼之间,就一连打了七八拳,拳势凶猛之极,有如铁锤击石,巨斧开山,只要中了一拳,便是筋断骨折之祸,郭成泰展开小巧的身法,一根烟杆,时而当“点穴镢”,时而当“小花枪”,时而当“七星锤”,或刺或点或敲,也是在霎眼之间,便变化了七八种手法,胖和尚打不着他,他也不敢欺身进击,看来两人是各有擅长,半斤八两。那胖和尚又叫道:“原来你还有这几下散手,我倒是看错你了,你确不是吹牛!”胖和尚是个浑人,说话戆直,这几句话,倒是真心称赞,郭成泰气得七窍生烟,将烟杆舞得更急。

  忽听得阳宗海叫道:“你们真的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哈哈,那就恕我不再客气了!”

  只听得一声长啸,周山民亮出金刀,振臂一挥,金刀在空中虚劈一刀,噼啪作响,大声叫道:“兄弟们抢门,阳大人这杯罚酒,兄弟来领。”阳宗海只是盯住周山民,对其他人毫不理会,但听得“铮”的一声,他的长剑亦已出鞘,刀剑相交,周山民的刀重,阳宗海的剑轻,周山民的金刀却反而给他磕开,石翠凤拔出柳叶刀,隔着一张桌子,便是一招“蝴蝶穿花”,盘旋飞舞地隔着桌子斫来,周山民一改刀势,从斜抹变为直劈,这两招全是拼命的招数。

 

  阳宗海冷笑道:“贤伉俪同来,那真是求之不得,阳某捉驾了!”腾地飞起一脚,将桌子踢飞,挡了石翠凤的刀,唰地一剑,刺周山民小腹,这一剑来得轻灵迅捷,周山民刀已劈出,回招不及,百忙中抓起一个盛汤的铜鼎一挡,汤水泼了满地,铜鼎被阳宗海一剑削为两半。石翠凤救夫心切,汤水溅污了她半幅罗裙,她丝毫不觉得,跳过一张桌子,挥刀便斫,“铮”“铮”两声,阳宗海一招“双龙出海”,剑势左右一分,将两口刀都同时架开了。

  这时众人都已抢到门口,娄桐荪关上了大门,当门一站。有两个少年好汉,各舞一柄铁锤,便冲上去砸门,娄桐荪“嘿嘿”冷笑,忽地叫道:“都给我躺下!”他手法快疾之极,众人连看都未看得清楚,那两个少年好汉的铁锤已是脱手飞出,厉叫一声,双双倒在地上,原来都被娄桐荪用分筋错骨手扭断了手臂!众人大惊,抢上来救,娄桐荪出手如风,左一抓右一抓,霎忽之间,又有几人给扭伤筋骨,这“分筋错骨手”在混战之时,最见厉害,一近身便得受伤。众人不敢近身肉搏,只好用长兵器迫着娄桐荪,娄桐荪也不进击,只是紧紧地把守门口,形成了相持之局。

  这时客店之中,桌倒椅翻,成了三处的混战厮杀之局,胖和尚与郭成泰打得难分难解,娄桐荪挡着了抢门诸人,周山民夫妇力敌阳宗海,那短小精悍的汉子早已爬了起来,裹好了膝盖,站在娄桐荪的旁边,拉开一张弹弓,噼噼啪啪地乱打,他的弹子还打得真狠,有几个想转身去助周山民的,都给他的弹子打退了。

  这三处混战,周山民夫妇的处境最危,阳宗海的长剑霍霍展开,剑势飘忽之极,似左反右,忽实忽虚,每一招都似同时攻击两人,周山民夫妇都仅能自保,双刀无法配合,虽然并肩抵敌,却似各自为战。

  激战中忽听得“咔嚓”一声,周山民的金刀已被阳宗海的长剑“截”了一个缺口,阳宗海用的并不是宝剑,凭着内家真力,竟能把周山民的厚背金刀弄得伤损,确是声威夺人,周山民、石翠凤都不禁心中一凛,阳宗海得理不饶人,唰唰两剑,左刺周山民的“阳白穴”,右刺石翠凤的“乳突穴”,剑势连绵不断,顿时把两夫妇迫得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