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擎天勃然变色,喝道:“把这犯上作乱的贼子拿下了!”叶宗留振臂喝道:“不可动手!”营中虽然尽是毕擎天的亲信,但叶宗留的威望深得人心,众人被他一喝,竟然面面相觑,毕擎天越发大怒,向白孟川一抛眼色,道:“要你们何用?”白孟川奸笑道:“叶大哥别动肝火,身体保重要紧,到温州静养去吧。”跳上去就想把叶宗留架走,忽听得“铮”的一声,凌云凤陡手发出一枚蝴蝶镖,把白孟川的额角打穿,登时血流如注。

  这一下帐中大乱,毕擎天的党羽撕破了面子,便有几个人上来要逮捕叶宗留,凌云凤大叫道:“承珠,你截着这个反贼,我保护叶统领闯出大营!”

  毕擎天叫道:“承珠,你怎么与我作对?”于承珠斥道:“你又怎么与叶伯伯作对?”毕擎天道:“你这样快就忘了葬父之恩么?”于承珠道:“你这样快就忘了叶伯伯扶植之恩么?”针锋相对,半句不让,毕擎天有点气馁,退了两步,于承珠按剑斥道:“你放不放叶统领出营?”毕擎天红了双眼,提起狼牙大棒,喝道:“把这两个不知好坏的女娃儿也都擒了!”于承珠一声冷笑,唰地就是迎面一剑!

  毕擎天忙举棒一迎,于承珠知他力大,剑锋一颤,回剑反削,这一剑变招快极,凌厉非常,毕擎大吃了一惊,心道:“一年不见,她的剑法竟然精进如斯!”狼牙棒舞起一个“雪花盖顶”,护着身躯,于承珠抢了攻势,唰,唰,唰一连几剑,将毕擎天迫得步步退后,但毕擎天武功超卓,内力也胜于于承珠,于承珠虽然在剑法上稍占便宜,急切之间,却是胜他不得。

  帐中一片混战,凌云凤一口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霎眼之间,刺伤了三名卫士,但毕擎天的亲信之中,有好几个是绿林高手,蜂拥而上,终于将叶宗留与凌云凤迫到了一隅。激战中忽听得邓义七一声惨呼,嘶声叫道:“叶大哥,我先去了!你可千万不要放弃这个基业呀!”原来他着了白孟川一鞭,倒下来时,又被两刀齐肩劈下,竟自死了!

  多年战友,一旦伤亡,叶宗留肝胆俱裂,霹雳一声大喝,抢过了一口厚背斫山刀,奋起一刀,将那所死邓义七的卫士劈为两段,喝道:“毕擎天,你听我一言!”毕擎天架开了于承珠的剑招,纵声笑道:“事己如此,无话可谈!”狼牙棒一指,将那些被叶宗留威风慑住的亲信又迫上去。

  叶宗留这时端的是动了真怒,与凌云凤背向而立,大刀霍霍,奋战闯营,但帐中高手四布,哪闯得出,叶宗留虽然又劈了两人,肩头却中了一剑。

  于承珠本欲擒贼擒王,这时却反被毕擎天绊住,将她与叶宗留、凌云凤隔为两处,见叶宗留处境越来越险,心中急怒之极,猛地一剑刺出,回旋反削,剑光飘闪,宛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直洒下来,竟是不顾自身的拼命招数。毕擎天这时已是十八省大龙头之尊,哪敢和她拼命。急急避开,于承珠缓出手来,掏出一把金花,扬声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双指疾弹,一朵朵金花破空飞出,转眼间伤了数人,闯开了一条血路。毕擎天急忙拦截,于承珠扬手又是三朵金花,毕擎天大棒一荡,将三朵金花全都磕飞,但见这威势,却也不敢迫近,白孟川跳过来掩护,刚刚纵起,就被于承珠一朵金花打中了脚底的“涌泉穴”,登时跌了下来,三人会合,叶宗留奋起神力,一刀劈断大柱,帐幕罩了下来,将毕擎天等一干人都罩在里面。立刻闯出营门。

  营外千军万马,早已列成阵势,重重围困。叶宗留叹了口气说道:“为我一人,何须如此?”双目一张,大声喝道:“众位兄弟听着,而今官军压境,咱们四面受敌,绝不能自相残杀,妄动干戈,我德薄才疏,不能扶助你们的毕大龙头,共成大事,实深有愧,如今先告退了,托你们善自力之,营中没有什么事情,你们都散去吧!”大营外的军队当然都是毕擎天的人,人人都知道毕擎天要将叶宗留的势力消灭,预料必有一场火拼,忽听叶宗留口出此言,不但晓以大义,而且还为他们的大龙头掩饰,十人中倒有九人受了感动,轰然大呼纷纷四散,于承珠撮唇一啸,那匹照夜狮子马飞奔而来,于承珠叫道:“叶伯伯,快上马,咱们逃到屯溪去和成林会合。”叶宗留面色一沉道:“你们到屯溪去告知成林,叫他一心抵御官军,千万不可与毕擎天火拼。”于承珠一怔,问道:“你呢?”叶宗留道:“我去左营!”凌云凤刚刚道出“不可”两字,毕擎夭这一干人已揭开帐幕,抢了快马,追了出来。那照夜狮子马不待主人吩咐,立刻扬蹄疾跑,于承珠和凌云凤急忙也抢了两匹马,紧随着叶宗留闯营。

  只见叶宗留的马蹄到处,众军士纷纷让路,万马千军,竟无人发出一矢。毕擎天大怒,率了几百亲兵,亲自来追,于承珠反手一扬,发出两枚金花,射伤了毕擎天的坐骑,待他再换过马时,于承珠和凌云凤也都闯出去了。

  只这一刹那工夫,那照夜狮子马已跑出数里之地。凌云凤说道:“毕擎天调了重兵转攻左营,叶统领此去无异自投罗网!”两人挥鞭赶马,竭力奔驰,左营离开大营不过六七里之地,赶到之时,只见叶宗留单骑匹马,已陷入包围之中,左营的军士乃是邓义七的部队,本来就不肯缴械,这时见叶宗留来到,都空营而出,眼见就是一场混战。

  但见得叶宗留在千军万马之中高声叫道:“没有事儿,左营弟兄都回营去。我自愿解甲归田,你们以后好好听大龙头的号令,这个时候,绝不容自家人火拼!”登时几千军士都哭了起来,围着左营的兵将面面相觑,不敢动手。叶宗留一提马缰,避开了追上来要挽留他的人,疾驰去了。

  于承珠和凌云凤拍马追赶,众军士发一声喊,有那些跟随叶宗留多年,舍不得他走的,也跟着追来,再后面就是毕擎天的马队,但他来迟了一步,那些奉他命令包围左营的军队,都已四散开来,故意壅塞道路,乱成一片,毕擎天不得不下马镇压,重整队形,眼见叶宗留的白马绝尘而去,毫无办法。于承珠和凌云凤的马跑得最快,虽然迫不上照夜狮子马,但已把众军士抛在后头,追了一程,不觉到了海边,远远看见一条小船划到岸边。

  于承珠叫道:“叶伯伯,叶怕怕!”只见叶宗留下马上船,待她们赶到岸边,那船已到了海中心了。

  叶宗留立在船头,向于、凌两人扬手道:“你们骑这白马,上屯溪去吧。”于承珠道:“叶伯伯你为什么不回来!”叶宗留道:“我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我若不走,事情更要弄糟!权衡利害,让毕擎天独揽大权,总胜于自相残杀,两败俱伤!毕擎天这人心术不好,却也还是个人才!你们愿扶助他就留下,若不能共事,也不可向他寻仇!”这一段话说完,小船也只剩下一片帆影了。

  凌云凤拭了一下眼泪,道:“这还是我离开了天都之后第一次流泪!像叶统领才是真正的大豪杰,大英雄!”于承珠叹了口气,黯然无语,凌云凤忽道:“妹妹,你帮我干一件事情。”于承珠道,“什么?”凌云凤道:“找毕擎天去!”于承珠道:“我也恨不得刺他一个透明窟窿,可是叶伯伯的吩咐……”凌云凤说道:“我不是要你杀他,我是要你抢他的兵符。”于承珠想了想,道:“为叶成林。”凌云凤笑道:“是呀,难道你就不挂念他吗?”说到这里,后面的军马已将追上,凌云凤拉于承珠上了白马,笑道:“这个时候,他的女兵已在温州道上,准备截粮。你和我今晚抢到兵符,咱们也来演一出信陵君救赵的好戏。”

  叶宗留一走,左营的军士虽然不肯缴械,却也没有反抗,毕擎天大功告成,得意之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凌云凤那队女兵,早已开走。想来于承珠也是跟凌云凤逃走的了。想起于承珠的容貌武功,都是女中罕见,就不是肯归顺自己,每一念及,惘然若失。

  这一晚毕擎天和亲信属下狂欢“祝捷”,回到帐中,已有了几分酒意,正待安歇,卫士忽进来报道:“于姑娘求见大龙头。”毕擎天愕一愕,道:“她还敢来见我?”想了一下,吩咐那卫士道:“叫她把佩剑解下,空手进来。”那亲信的卫士低声道:“于姑娘这次前来求见,瞧她神情倒是挺和气的。那把宝剑也没有带在身旁。所以小的才敢擅自作主,让她进入大营。”毕擎天眉开眼笑,道:“原来她也还懂得规矩,好,那就传她进来。”

  毕擎天本来对于承珠就既是渴念,又是惧怕,这时想道:“叶宗留已去,莫非她因此而回心转意了么?”虽然还有些少顾忌,但想于承珠的武功纵好,自己尽可抵挡得住。而且她又没有带宝剑,更放了心。

  待了片刻,只见于承珠缓缓走进帐幕,似嘲似讽地道:“小女子于承珠参见大龙头!”毕擎天笑道:“好在今日没有被你刺个透明窟窿,怎么,我以为你随叶宗留走了呢。”于承珠冷笑说道:“叶统领自愿息事宁人,让位于你,如今总该称心如意了吧?”毕擎天眉头一皱,道:“听来你好像对我十分不满,是么?”

  于承珠道:“事既如斯,你还用管别人满不满意?你这大龙头的位子总是坐定了。哼,哼,要不是叶统领再三劝我以大局为重,不许互相残杀,我真恨不得刺你个透明窟窿!”毕擎天大笑道:“不错,如今局势已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这话,这话本来就不必我再说了。你今晚前来见我,打算如何?”于承珠说道:“你今后又打算如何?”毕擎天得意之极,朗声道:“挥军北上,号今天下,宰割河山!承珠,你留下来吧,给我整顿女军,我绝不计较旧恨。”于承珠冷笑道:“即算你他日登基开国,只怕也未必能令我称臣。”忽地声调一转,说道:“只要你要想得天下,我倒可以送你一样东西,让你完成心愿。”毕擎天道:“什么?”于承珠道:“彭和尚所留下的那幅地图,你得的那份,仅是江南部份,我身边带来的乃是全图!”

  毕擎天这一喜真是出乎意外,他盼望得这地图,已不知多少年月,不意于承珠竟肯送给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得于承珠冷冷说道:“若非叶统领给你迫走,义军舍你之外,无人能够统带,这地图也绝不会落在你的手中。”毕擎天与于承珠相处多时,早已知道于承珠刚柔兼备的性格,要是于承珠向他谄媚,他绝不会相信,而今于承珠一面骂他,一面却又以大局为重,说要送他地图,他心中更无半点怀疑。

  忽听得帐上似有轻微声音,若非落在毕擎天、于承珠这样行家的耳里,端的听不出来。毕擎天抬头一望,只见于承珠已取出地图,慢慢展开,冷冷说道:“这里面有点讲究,你快过来看,我不耐烦久留。”毕擎天酒意醉了几分,心中想道:帐外有毕愿穷等高手巡回,大营外更有三重守卫,料可无虑。见于承珠展开地图,急忙凑过去看,于承珠倏地一下展开,地图中竟包着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原来于承珠是师法荆轲刺秦皇的故智,绘了一幅假图,图穷匕见,就要用这匕首胁迫毕擎天交出兵符。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匕首一闪,刀锋已迫近毕擎天的咽喉,毕擎天忽地一口向于承珠手背咬下,两人动作均快,于承珠缩手斜刀,那刀锋刚刚刺出,毕擎天一个“斩龙掌”劈下,“当啷”一声,于承珠匕首落地,只听得毕擎天嘿嘿冷笑,道:“你这点伎俩,须瞒不过咱家。”

  笑声未绝,陡然间只听得一声裂帛,帐幕上穿了一个大洞,毕擎天未及回头,背心已给一柄长剑抵住,来的乃是凌云凤,她趁着于承珠与毕擎天纠缠之际,施展绝顶轻功,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进了毕擎天的帅帐。她拿的是于承珠那把青冥宝剑,剑气森森,抵着后心,寒气直透上毕擎天的心头!正是:

  欲仗龙泉三尺剑,盗符截饷救英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虎帐盗符 军中伤惨变

   征鞍解剑 道上赠嘉言

  毕擎天在凌云凤宝剑威胁之下,宛如斗败了的公鸡,垂首说道:“你要什么?”凌云凤沉声说道:“把你的兵符拿出来!”毕擎天道:“好,兵符在我怀中,待我给你便是!”说话之间,伸手作掏摸之状,忽然横肱一撞,一记“脱抱解甲”,反手擒拿,他料得凌云凤不敢杀他,这一招冒险施为,竟使出了极狠辣的小天星擒拿手法。

  但听得“当啷”一声,凌云凤手中的宝剑,给他劈落,毕擎天正想张口大呼,却想不到于承珠出手更快,就在他劈落凌云凤宝剑这一间,拍的一掌打出,事情紧迫,无暇考虑,这一掌竟是全力施为,使出了“玄功要诀”中拍穴的独门功夫,掌拍下,封闭了毕擎天的七道大穴,即算他武功再高十倍,亦已无力动弹。

  凌云凤冷笑道:“这厮真是奸狡凶狠!”啪的一掌打了他一记耳光,毕擎天双睛喷火,心头怒极,却是喊不出来。凌云凤搜他身上,不见兵符,急忙说道:“承珠妹妹,这兵符定在帐中,我给你把风,你赶快搜寻。”

  于承珠把毕擎天的机密档案,翻了满地,只是不见兵符,心中焦急之极。忽听得帐外人声嘈杂,有一个极熟识的声音大叫道:“毕擎天你摆什么架子,敢不见我,于姑娘,是我来了,你快出来呀!”

  这人竟然是铁镜心!想不到他也在这深夜,闯营求见,于承珠顿时呆了,凌云凤忙道:“快搜,快搜!”于承珠心头一醒,忽然想起毕擎天为人貌似粗豪,实甚精细,这兵符应藏在身上,如今既不在身上,也定当在离身最近的地方,想起进帐之时,他已卸下外衣,即将歇息,心念一动,伸手到床上的枕头底下一摸,翻起了一件外衣,果然底下压着一块金牌。

  于承珠大喜叫道:“兵符到手啦!”只听得帐外噼啪两声,铁镜心大喝道:“毕擎天,你再不放于姑娘出来,我可要动手啦!”似是有两个人已给他推倒地上。

  但见帐幕一揭,毕擎天的侍卫队长闯了进来,军号纪律森严,本来不得毕擎天的吩咐,谁也不敢进入帅帐,但这个侍卫队长名叫顾孟章,当年是和毕擎天同时称齐鲁的大盗,素得毕擎天信任,为人也工心计,见铁镜心在外面大嚷大闹,毕擎天竟然毫无声息,心知定有蹊跷,恃着和毕擎天称兄道弟已惯,进来禀道:“铁镜心定要求见,请,请大龙头……”“定夺”两字尚未出口,已是瞥见毕擎天给制住穴道的那副怪状,说时迟,那时快,凌云凤那一剑也已劈面斩到。

  顾孟章武功甚高,这一剑竟然给他避过,随手一招“分洪断流”,呼呼两声,左击凌云凤,右击于承珠。凌、于两人岂肯与他在帐中混战,凌云凤一剑挑开帐幕,于承珠立刻一把金花洒了出去。

  那些人见识过金花的厉害,金光闪处,纷纷躲避,于承珠和凌云凤闯出来,抬头一望,但见铁镜心已被几个高手围住,运剑如风,拼命冲刺。于承珠禁不住心内一酸,想道:“我只当他在沐国公府内贪恋繁华,却原来他还惦记着我!”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会想及铁镜心惹人讨厌的地方,急忙挺剑扑上,给他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