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再见,才是好的。

他吹熄灯盏,睡到儿子身边。

猫尾巴还是有用的,比如叫人起床。

钟小魁连打了六个喷嚏,吐掉粘在嘴上的猫毛,抓起枕头就朝床前砸去。

“Hi!”停在半空的枕头后,露出姜南海的招牌狐狸脸,他扔掉捏在手里的,林七七的猫尾巴,凑到钟小魁面前,“乖孩子,起床了,春天就在不远处!”

“每一个长了猫尾巴的姑娘你都伤不起!”林七七委屈地把尾巴藏起来,一脸泪痕地把闹钟砸到姜南海头上,零件飞起。

“还在挺尸吗!要我把饭喂到嘴里吗?还不滚出来吃!怠慢他人劳动成果是一种罪!”标准厨娘打扮的玛莉欧举着菜刀,在房门口咆哮,电光火石间,雪亮的菜刀铛一声劈到了距离钟小魁零点零一公分的床头,冷冷颤动。

噩梦,一定是。钟小魁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埋起来。睡,再睡一会儿,醒来就好。

“Hi!”三个脑袋同时钻进被子,三排雪白的牙齿露出来,“孩子,这不是梦。”

“妈啊!!!”钟小魁从床上摔下来。

餐桌上,熊猫眼的钟小魁默默嚼着烤糊的面包,默默喝着把糖放成了盐的豆浆,默默看着身边那三个正火热争抢一只烤鸡的家伙。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从百慕大回来之后没几天,姜南海就以奉行低碳、节约资源为由,强行搬进他家,还说要征用他家作为PKD的临时办公地点。第二天玛莉欧带着大堆行李也搬来了,理由是紧跟领导脚步,以公司为家。当他们发现林七七也住在这里时,还罚她写了份检讨,反省自己对领导隐瞒事实,妄图独享免房租水电费居所的自私心态。

“你不能撵我走。第一,我知道你太多秘密;第二,我负责发工资。”姜南海住进来的第一天是这样跟他讲的。

“你不能娘我走。有我在这里,连蟑螂都不敢靠近你!安全问题绝无漏洞。”马莉欧用一根牙签凌空击中墙角一只倒霉蟑螂的心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他们俩你都容纳,更加没道理撵我走了。我会认真打理家务的!”林七七卖力地挥舞着抹布。

“我们三个可以再新家搞一个组合对不对?”姜南海把马莉欧跟林七七拉到一起,三个人叽咕叽咕半天后,齐齐朝钟小魁露出萌点与恶点等值的笑容,“我们是…青春无限萌动天下家事三人组!哦也也!”

钟小魁缩在沙发一角,抱着倾城,冷冷地看着他们,任血压狂飙。然后,他开始了每天都醒在噩梦里的日子。

“不要总是黑着一张脸嘛,我们不会抛弃你的,孤独的孩子。”姜南海大口撕着鸡腿,“你看,你父母不在,又没别的亲戚,总一个人会得自闭症的。”

“有我们在,打麻将也刚好一桌嘛。”马莉欧一边跟抢了鸡翅膀的倾城搏斗,一边补充。

林七七吞下一大块肉,哀怨地看着自己的屁股,“关键是,你们什么时候帮我搞定这条尾巴?”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们吃烤鸡,而我要吃糊面包?”钟小魁盯着盘子里的鸡骨头,“我似乎才是房东。”

“我们太瘦了。”三个人异口同声,连装可怜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难道我胖吗?!”钟小魁终于揭竿而起,跳到凳子上,愤怒地举起汤瓢,“你们这群霸占居民的强盗!”

餐桌上顿时剑拔弩张,每个人都拿起勺子筷子碗充当武器。一阵浓郁的焦味适时飘来。

“啊!我还煮了粥!”马莉欧扔掉筷子往厨房奔。

片刻之后,她端着一只被烧穿了的漆黑的锅走出来,嘀咕,“我记得我明明关了火的。”

“你…”钟小魁看着那堆废铁,抽动着眉头。

“好了,不跟你们闹了,我今天还有重要的约会。”姜南海满足地摸着肚子,哼着歌回房去了。

“差点忘了,要去做SPA!”马莉欧把锅一扔,飞奔回房。

“我要去看我妈。今天休假一天,你收拾一下屋子,反正你今天也没事。”林七七也转眼没了踪迹。

我做了什么孽?什么孽?我伤不起!伤不起!

看着满室狼藉,钟小魁的心在滴血。但转眼间,几声惨烈的嚎叫替他止了血——

姜南海抓着他那件挚爱的阿玛尼风衣冲了出来,咆哮:“谁烧了我的阿玛尼!!谁?!”米色的风衣上,胸口处被烧出了两个惊悚的大洞。

马莉欧曾经美丽的脸孔第一次扭曲到接近外星物种,遇着她被烧焦的首饰盒,咆哮:“我的钻石呢!那颗举世无匹价值连城的粉钻呢!“

只有林七七稍许安稳点,抽噎着托着她的猫尾巴,伤心地抚摸着被烧掉了毛的尾巴,喃喃:“我坐的是马桶,不是火箭筒啊…怎么着火了呢?“

这是哪位天神干的惩恶扬善的好事啊!

虽然痛快,却事有蹊跷。从那只被烧坏的锅开始,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跟火有关。难道家里有火灾隐患?

钟小魁连同伤心欲绝的家事三人组,全屋检查一番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也没有打雷,不会是被雷劈的。”钟小魁望着窗外的晴空万里,“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房东。不过…”他回头道,“没有火源,你们的火险是怎么来的呢?难道是你们昨夜梦游,自己烧的?”

“屁!我拿出来的时候,衣服上的还是热的呢!”姜南海抱着阿玛尼捶心口,“我最贵的意见衣服啊啊!”

“我的首饰盒也是热的啊!我是个穷人,就那一颗钻石啊!”马莉欧在沙发上打滚。

“你明明有一盒钻石。”林七七小声说,抹着眼泪,“秃顶的尾巴,好难看…”

钟小魁又在家里饶了一圈,仍旧没有发现异常。

只有倾城,不知几时蹲在了厨房门口,对着里头呲牙低鸣,一副发现外敌的模样。钟小魁警惕地进了厨房,一眼便看到炉灶上竟燃着火,刚刚明明是关掉的!

他冲上去关掉火,在厨房里上上下下的检查,连垃圾桶都没有放过。结果还是一切正常。

隐藏在正常下的不正常,往往是致命的。

钟小魁悻悻地走出来,对倾城道:“守在这里,万一着火了,你要负责!”

倾城不满地呜咽一声,趴在了厨房门口。

折腾了一上午,家事三人组谁都没了上【百度】街的兴致,居然全部悲伤地倒在客厅里睡着了。

三只瘟神!钟小魁摇着头回了自己的卧室,没有懒觉的星期天是不圆满的。他重重躺回床上。

迷糊中,手机响了。钟小魁眼也不张,伸手乱摸一通,抓起电话就问:“谁…睡觉呢…”

“是PKD服务么?”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颇好听的年轻女子的声音。

“是…睡觉呢…”钟小魁继续迷糊。

“我有一件重要的物品,需要你们替我送到。”

“去找十三叔。他才是揽业务的。”钟小魁咂巴着嘴。

“他睡得像头猪,我喊不醒他。”

“用火烧他屁股,一定会醒的。”钟小魁把脸往枕头里埋。

“哦…”两秒钟后,钟小魁怪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捂着屁股大喊大叫,一缕青烟从他手指尖冒了出来。

“谁烧我屁股!”他怒吼着,扬起手臂,顺手就想拿手里的电话砸人。但他很快又凝固了——一直拿在手里的不是手机,是一只拖鞋。难道刚才他对着拖鞋讲话吗?

“果然醒了。”拖鞋里传出清晰的声音。

钟小魁一愣,旋即将拖鞋一扔,跳上去就拿脚猛踩,骂道:“我让你妖孽!“

话音未落,一阵焦臭味传来,他一回头,床上的被子居然腾起了一撮火苗。他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灭了火。

然后,枕头又冒起了青烟,他抓起花瓶里的水浇了上去。

“这是我家!”他抱起枕头,怒喝:“滚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是来谈生意的。”空气中响起了几声清脆的笑,“你们PKD必须接受这单买卖。”

“我不受人威胁。”钟小魁对着声音的来向,指着空气,“连脸都不敢露的人,不配找我。”

有人敲了敲他的肩膀。钟小魁只觉背后轰来一阵灼热,猛回头,他的床上盘腿坐着一个年级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火红的对襟中式衣衫,黑亮的头发盘成两个丫鬟髻,用红色丝绦系得稳稳妥妥,小小的脚上套着一双精致的红色布鞋,鞋面上的花纹,是一簇簇生动的火焰。

不是鬼魂,因为他没有打喷嚏。

“你是…”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红彤彤的小丫头,对方长得并不惊悚,如果以现在的话来讲,算得上是个很萌的萌妹子,白净净的瓜子脸,标准的杏核大眼樱桃口,两排小扇子似的长睫毛上下忽闪着。

“春丽…”钟小魁突然想起了儿时的电玩。

轰!他的拖鞋烧了起来。

“春丽穿的是裙子!蓝色的!身材也不及我。”姑娘很是不满地抱着双臂,“我叫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