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又有人问,一把把利刀举了起来。

“出来!”

夜色里的眼睛,绿光如狼,兵士们怒吼着,举刀朝废墟里的众人冲来,凶悍的脚步几乎要将土地踏翻。

我是斯文人,不打架。”

“我是未成年少女,不打架。”

“我只喜欢打人而已,打别的物种没兴趣。”

家事三人组肉眼评估对方的战斗值后,像踩了弹簧般迅速消失在附近的树丛或者土坡后。灼灼干脆隐去了身形,消失得最彻底。只有钟小魁动也不动地坐在倾城前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朝他这边扑来的悍兵。

温晴天大叫一声,奋不顾身地朝钟小魁冲去。

正当所有人以为温晴天是去救人时,他的身子敏捷地跃起,以百米跳高之态越过钟小魁,落到石堆之后,放眼望去,附近最高最坚固的掩体,就是这片石堆,从石堆后可以安全绕到离摩托车最近的地方。

安全落地之后,温晴天松了口气,透过石头缝一看,寒夜悍兵正疯了般朝钟小魁扑来。他抹了抹眼睛,说:“小兄弟,我会多烧纸钱给你的!后会无期!”

温晴天正要拔腿跑路,身边那一丛枯草却动了动——一个七八岁的的男孩,头顶枯草,蹲在离他不到两尺的地方,眨着眼睛瞪着他:“大叔,你也在多这些坏蛋么?”

“咦?!”温晴天一愣,眼神朝下一落,之间这一身古代粗布衣裳的男孩,自膝盖以下,都是透明的。

温晴天的脸在短短时间内变了N种颜色。在他嚎叫出口之前,在他跟男孩之间的位置,一把森森的刀刃破石而出,扑面的利气将男孩的刘海都削去一半。

“在那里,那小鬼在那里!”

“抓住他!”

“五形皆固,灵识入石。出!”

石堆的另一头,一片混乱之声,然后,断电般安静下来。温晴天壮起胆子凑到石缝上一看,钟小魁站得笔直,一叠黄色符纸自他手中飞出,化成数道金线,直奔那几十个兵士,眨眼之间,每张都气势汹汹的脸上都被贴上一道符纸,纸中透出一串怪异的光纹后,缩成一个小红点,嵌在他们的眉心之间。

所有长刀停在了不同的角度,拿到的人,石像般凝固,画面定格。

“冻金咒?”温晴天张大了嘴。

“哇!好厉害的哥哥!”那小男孩竟欢乐地拍起掌来,嗖地跳了出去。

“小熊?!”灼灼突然从空气里蹿了出来,惊喜地落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抬头一看,脏兮兮的脸上开出了花儿一样的笑容,高兴地抱住灼灼:“灼灼姐姐!你回来了!”

灼灼抱起男孩,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儿,又狠狠地亲了几口,道:“这么多年,姐姐想死你了!”

其实,场面是有些诡异的,一边是一群凝固中的张牙舞爪的兵士,一边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快乐熟人。所有人明确表示不习惯两种相反气氛的对撞。

“你…他…他们…”钟小魁的手指在男孩跟兵士之间移动,最后落在灼灼身上,“放火的,你…”

凝固的空气中突然传出咯吱咯吱,如冰块碎裂般的声音,打断了钟小魁。

被咒固定住的士兵头头,高举长刀的手臂颤抖着,怒吼:“竟是你这妖女!还我身躯!我等被困此地两千年,不得解脱,皆因你而起!”

“哟,是你们这群匪兵啊!差点想不起来了呢!”灼灼不以为然,低头问那孩子,“他们一直这样欺负你么?”

孩子点点头:“一到冬月,他们就跑出来了,到处找我跟阿爹。以前阿爹在的时候,他们打不过他,后来只有我了,我打不过他们,所以只好躲起来咯。”他嘿嘿一笑,凑到灼灼耳边,“他们好笨的,从来都抓不到我。”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灼灼摸着他的脑袋,“你爹在寒鸩山,却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这个被叫做小熊的孩子,眼睛里滑过一丝跟他的年龄不符的深沉,很快又恢复到一派天真,指着北方道:“对啊,阿爹就在那里。他说山上太冷,不许我去。”

“可怜的。”灼灼把他揽进怀里,眼里分明有难掩的欢喜,喃喃,“他是守信的。”说着,她转向那堆兵士的眼神骤然冰冷,“你们这群恶匪,当年打劫他人不说,还放火烧屋,差点害死他们父子。我将你们烧成飞灰,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竟还敢阴魂不散,继续对这孩子出手!”

士兵头头更怒了,吼道:“你个疯婆娘!老子只是奉命带兄弟们来寻那虞姬遗骨,宫里的阴阳术士说遗骨在阴陵大泽附近的一间破屋里。老子带着兄弟们赶去,果然在南面竹林后的破屋里发现遗骨,老子取了遗骨离开,手里的火把不当心点燃了屋里的干草,只想着不过是间无人破屋,烧了也就烧了吧。谁知走了没多久,就在大泽边遇到了你,二话不说就燃起冲天妖火,将我们烧成了黑灰!虞姬遗骨也被你抢走了!你才是那杀人恶徒!你还有脸提那对父子,你不知道他们…”

“给我住口!”灼灼手臂一挥,烈焰如出海之龙,朝对方横扫过去,“我爱的人,容不得有人伤他分毫!当年如此,现在如此!”

“别…”小熊失声喊出。

“喂…”钟小魁来不及阻止,只觉一阵热浪在眼前炸开,火红的烈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四周的空气温度飙升,仿佛身陷熔炉之中。那些曾经凶悍的兵士们连喊都没喊一声,便以那骇异的撕裂之状,集体化在了火中。

那生于火中的巨大力量,竟将钟小魁冲得倒退了好几步,姜南海等一众人,尖叫着逃开,边跑边拍着落到自己的火星,“昏迷”中的倾城连眼都不睁,一展翅便飞到了安全区域。

这就是一只发怒的火精。自火中而生的它们,不论形体还是感情,归根结底,都是火。它们是火的孩子,又是火的主人。燃烧,是它们习惯的存在方式。

钟小魁记得父母都说过,妖精姐里,特别要小心的,便是这些罕有的火精,他们心思简单,却善恶未定,一只愤怒的火精所放出的烈火,不止肉体,连灵魂都要烧着的。

灼灼一挥手,烈火褪去,地上只留一片焦土,她微笑着对发呆中的小熊道:“好了,以后再不会有坏人追你了。”

“灼灼姐姐…”小熊嚅嗫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吓到了?”灼灼见他脸色不对,笨手笨脚地摸着他的额头,“是病了么?”

小熊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小声说:“不是…是我饿了。”

“咦?难道你还没吃饭?”灼灼拔高了声调。

“只顾着多他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小熊嘿嘿一笑,抓住灼灼的袖子道,“我想吃你以前做给我的烤鱼!”

“好!”灼灼哈哈一笑,对着钟小魁道,“替我看着小熊,我去去就回。”说罢,她欢天喜地地跑开。

温晴天见状,指着小熊,脱口而出:“喂喂,我说那个放火的,这孩子…”

一块黑泥不偏不倚地飞到了他嘴里。

小熊收回脚,冲他做了个禁止说话的动作。

温晴天在窒息前,拼命掏着嘴里的泥。

灼灼欢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你根本不是人类,哪里需要吃饭!”温晴天猛吐着口水,“那个女人脑子烧坏了吗?!”

“对不起。”小熊朝温晴天诚恳地鞠了一躬,孩童样的幼稚一扫而空,“我小时候,阿爹就说过,遇到多话的人,一定要请他们吃泥。”

温晴天擦着嘴边的泥,冲小熊大叫:“小鬼,你这叫道歉吗?”

“我比你大两千多岁,叫我阿公比较合礼数。”小熊挺起腰,正色道。

“让我叫一只…”温晴天恼怒地举起拳头。

“打孩子是不对的。”钟小魁抓住他的手腕,“刚刚那些士兵们出现时,怎不见你这么威风?”

“这家伙根本不是孩子!“温晴天甩开钟小魁的手,又问姜南海他们,”你们难道都看不见么?他分明是…“

又一块泥飞到了他的嘴里。

“我是一只幽灵。”小熊坦然地看向众人。

“不用特别强盗吧。太明显了。”

“根本连脚都看不见嘛。”

“很普通的一只嘛。”

家事三人组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无障碍评头论足中。一滴冷汗从小熊额头落下。

“她不知道吧。”钟小魁立起拇指,指了指某女消失的方向。小熊点头。

|“什么?”满嘴泥的温晴天含糊不清地叫道,“连我们这些人类都一眼看到的事,一个妖精居然会不知道?”

钟小魁道:“火精的眼睛,是分不出生死的,除非她亲眼看到你挂了,或者你明确告诉她。有一些缺心眼的妖精,比人类还不如。”

小熊笑了笑:“她一直不知道呢。以为我跟阿爹还活着。“他看着脚下那片焦土,叹气,“那些士兵们,不算坏人。这些年要没有他们喊打喊杀,日子还真寂寞。呵呵。”

“被追杀还有乐趣?”钟小魁一挑眉,“你还真是个恶趣味的小鬼。”

“毕竟事情也是因我们父子而起。”小熊走到废墟上,忽然回头问道,“你们如何认识她的?”

“我们是PKD快递,她要我们把她快递到寒鸩山上去,说她未婚夫在那儿等她。”姜南海道,“当然,如果你有办法劝她不去,我会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