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送到了这里?”一个姓朱地县令叫了起来:“这最多一个县的退水捐,那其它六个县的,不都给他贪了,这——这也太过份了。”

他一时竟是愤怒起来,不止是他,边上几个县令也有这种想法,他们只是雁过拨毛,这个简直是把雁打了,只放过去一根毛啊!单简之贪,便是他们这些贪官也觉得过份了。

而随着他的叫声,边上一众大户也纷纷议论起来,官员过手要捞一把,大家都是知道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中间有个量,过了量,那就不可原谅了。

陈县令道:“就只怕没有证据。”

虽然他们是人证,但神官的事,他们这些人官和人间大户,未必做得了证,他担心这个。

“放心,这次是铁证如山。”张品生却是信心十足,于异这一系列手段下来,让他是刮目相看了。

大约到三更时分,粮队终于散去,下面的粮袋,堆成了几座大山,偶尔还有猪嚎鸡叫,又等半个更次,一股神风飘来,却是单简带了几个人来了,要单简亲自来,这是于异吩咐的,妖怪提出来的要求,单简也没办法,不过反正是送钱粮嘛!打打照面也好,下次更好行事,所以真就来了。

看到单简来,张品生弄了个法,他功力不是很高,但多少也会点儿,其实能做得神官的,多多少少都会点儿玄功,这时便起一个雾,本来是夜里,再起一层雾,单简便不可能发现在山上观望的众人。

单简其实根本没往山上看,他就没往这方面想,本来也是,他是庆阳府城隍,一个庆阳府,从神到妖到人,都归他管,都在他手掌之中,本来有个翻天的于异,也给他勾结妖怪干掉了,这会儿只怕骨头都给鱼妖啃了,他还担心什么?

单简一到,早有等着的小妖报进去,湖中起一个大浪,南湖老怪率伏泥王几个鼓浪而出,张品生便在山头介绍:“那为首的一个便是南湖老怪,是个鲤鱼精,左手边的是伏泥王,是个百年老忘八,右手边的是扬波散仙,是条黄鳝。”

他一一介绍过去,而一众县令和大户缙绅眼光却十九落在白鲢仙姑身上,有一个忍不住叫道:“怪不得她有仙姑之名,果然是仙女下凡。”

边上到有个清醒的,冷笑道:“不是仙女下凡,是鲢妖成精,漂是漂亮,不过你若给她那鱼嘴儿吸上一下,只怕整个人就给吸成了个空皮囊,可以挂在酒楼上当幌子了。”说话间,下面单简与群妖厮见了,这时却突然起了争执,伏泥王叫道:“说了你收的退水捐,我们要两成,这里有两成吗?七县发水,辛苦的是我们,结果大头给你捞了去,不公平,不公平。”

他声音叫得格外大,山谷回音,岭上众人自然也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朱县令顿时就叫了起来:“妖怪果然只拿了两成,这单城隍,手也伸得太长了吧!”边上一众县令齐齐点头,个个脸有怒色。

伏泥王这么叫,当然是于异安排的,就是要引起争执,让山上众人听到,张品生趁机煸风点火:“这二十年来,不仅是庆阳百姓给他骗了,就是一众妖怪也都给他哄了,这狗官真真好心机。”

“确实太狡猾了。”

“太黑了。”

“这次一定不能放过他。”

所有人都怒了,纷纷出言怒叫。

山上叫,山下却静了,单简来时,估计到众妖怪可能还会起妖风,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众妖一叫,他便退让了,又许下一批东西,众妖便转过脸去,个个堆笑,让小妖摆上酒席,请单简入座。

山下居然喝上酒了,山岭上吹风的七县令和众大户可就越发怒了,陈县令对张品生道:“土地大人,不知荡魔都尉大人在何处,还请他出手,拿了这狗官和群妖吧!”

朱县令等众人齐道:“拿了这狗官和群妖。”

“好。”张品生也知道火候够了,发个信号,侧面山谷中,猛然起一个浪头,浪头上站一个人,正是于异,不过这会儿装扮不同,穿的是全套荡魔都尉的官服,手中更执着一根打魔鞭,威风凛凛地叫道:“单简,你这狗官,身为城隍,却勾结妖怪,搜刮民财,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来人啊!与本都尉拿了。”

声响一起,单简便扭头看过去,看清是于异,可就啊的一声叫,直跳起来,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细一看,没错啊!确实是于异,情知不好,这时也不及多想,扭头便要跑,但三百神兵早四下埋伏,左跄右窜,跑不出去,随即给一网网翻,何克己过去,照着他肥脸狠狠的就是一巴掌抽翻在地,怒叫道:“狗官,你也有今天。”

神兵一现,南湖老怪立率群妖跪倒在的,高声叫道:“我等发水,都是受单城隍的指使威胁,非我等自愿,请荡魔都尉大人明察。”

171 违了天规又如何?

这话当然是于异教的了,不过他们始终不知道他们拜的酒天大魔王就是本府荡魔都尉,直到看见于异,这才知道中间因果,却更是害怕,妖怪也不傻啊!真是傻的,怎么成得了精,于异先抓他们,再隐神兵,再诱单简入毂,这中间手段,稍稍一想自然也能明白,法力高让人服,手段阴却是真真让人害怕了。

单简给捆翻在地,再听了群妖的辨词,更是惊怕交集,他却也知道,求于异是没用的,见于异过来,他怒瞪了眼睛叫道:“于异,你无权捆我,你是直辖官我是府道官,你拿我,便是犯了天条。”

“天条?”于异呲牙一笑:“我犯了天条,你却又犯了什么?”

“你没有证据。”单简尤自挣扎:“这些妖怪做不了证。”

“那老夫做不做得证。”却是张品生率七县令众大户下来了。

单简扭头看着张品生,眼睛猛然瞪大:“你是张——张品生,你——你怎么出来的。”

“于都尉于大人救我出来的。”张品生冲于异一抱拳。

又是于异,单简一张肥脸红了白白了红,垂死挣扎:“你是疯子,疯子的话,没人会信的。”

于异忽地嘎嘎笑了起来,单简扭头看他,心下无由的一跳,于异笑声不大,但笑得实在太怪异了,或者说,太瘆人了,笑得他全身肥肉起毛。

“你自己的话,有没有人信?”于异笑。

“你不会说的。”单简犟嘴。

于异摇头:“啧啧啧,饭要吃饱,话却不可说满,你确信你不会说吗,若是我把你的一身肥肉,一条一条撕下来呢。”!

单简全身肥肉一抖,却仍强撑着:“你休想威胁我?”

“你是说我在吓唬你是吧?”于异一笑,白牙呲出来,忽地伸手,揪着单简左耳一扯,单简嘶声惨叫中,他一只耳朵已到了于异手里,耳朵上犹有血滴下来。

单简跌翻在的,嘶声惨叫,场边所有的人,也包刮南湖老怪等妖怪,都给于异这一下惊住了,对妖怪来说,杀人吃人都不稀奇,何况是撕一只耳朵,问题是,这只耳朵的主人是庆阳府城隍啊!堂堂神官,这个就惊人了。

于异却恍若不觉,看了看,随手往身后湖中一丢,道:“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吓唬你吗?”

“于大人,饶命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这些年所都,全都给你。”单简终于给吓软了,却仍心存侥幸,盼望收买于异。

“全给我,好啊!”于异嘿嘿一笑:“这些年你拿了多少,先给我交待清楚了吧!”施一个法,就借南湖之水,凝数百匹水马,给众神兵与张品生所率七县令及大户骑了,连夜赶回庆阳府城隍衙门,到地头,于异散了水,对何克己道:“单肥猪贪污,肖运转孙专也一定有份,给我围了城隍衙门,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也不许跑出去。”

何克己兴奋至极,抱拳大声应诺:“遵令。”随后率神兵围了城隍衙门,冲将进去,将包刮肖运转孙专在内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也有百八十人,肖运转孙专两个押来与单简拘在一起,其他普通衙役便打进牢房。

宋祖根却不象何克己那般兴奋,悄悄对何克己道:“我们大人是直辖官,城隍衙门却是府道该管地,抓了单城隍就算了,这些人全抓起来,可是大大地违了天规啊!”

“违了天规又如何。”何克己冷哼一声,抬眼望天:“这贱老天,早就瞎了眼,我只是没本事,若有本事时,我先戳他一个大窟窿看。”转眼看宋祖根:“我是不怕,你若怕时,跟大人说一声,早早挟铺盖滚蛋吧!”他说得不客气,宋祖根到也并不生气,道:“我怕什么,我一个残废人,又五十多了,还有几天饭好吃,我只是担心大人,大人是好人啊!他这样的好官,难得啊!若犯了天规,这官只怕就当不成了。”

他这么说,何克己耳顺一点,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到也是,不过大人即然已经做下了,这会儿也不可能回头,你我尽心,替大人出尽死力就是,其它的也不必多说。”

押了肖运转孙专两个来,于异就在单简的城隍衙门大堂里连夜开审,那些县令大户养尊处优的,平日这会儿早睡下了,这夜却只能撑着,也不能说是撑着,因为精神很好,这是审神官啊!出娘胎没见过呢,而且后果是什么,只有天知道,一刺激,二紧张,哪还有心思打瞌睡。

于异请张品生坐主案开审,七县令陪审,更选几个笔头子好的大户记录,单简给于异一耳朵撕掉了胆气,问什么说什么,只求于异不再折磨他,肖运转孙专更是不堪。

单简二十年来,搜刮的确实不少,但也并不是全进了自己的腰包,肖运转孙专加下面衙役要分一点不说,上面也要打点,说起来,真正能进单简个人腰包的,不到四成,有两成要分给肖运转等人,还有四成,则要送上去,司道衙门要两成,还有两成,则要送进岳府,单肥猪这位子坐得稳,不是他治民有功,而是他送钱勤快。

听了单简供述,于异叫道:“单简,你要死还是要活?”

“要活,要活。”单简连连点头,他到底也练有一点儿玄功,左耳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但半个身子却尽给血污了,披头散发,一张肥脸上,油汗污血加上泥尘,看上去狼狈不堪。

“想活,那就想个办法,把这些拿了你钱的狗官都给我叫到庆阳来。”

“啊?”单简有些犯傻,哈着嘴巴看着于异。

“不明白?”于异一瞪眼。

“明白,明白,下官明白。”给他一瞪,单简点头不迭,他先前确实是不明白,于异到底想要干嘛!把所有贪了钱的都引到庆阳来,难道他想一网打尽?他以为他是谁啊?单简虽然跟他平级,已经就不归他管了,硬要管,借着单简贪腐,即便违了天条,也勉强说得过去,但石马道司狱可是庆阳府的上司,更莫说岳王府的官僚,那是于异管得了的?可给于异一瞪,单简彻底明白了,这野小子眼里就没有天规,没有官大官小,没有该管不该管,总之一句话,只愁天高够不着,若够得着时,他也就一杆子戳过去了。

“果然是个狂徒。”单简暗骂,却也暗喜:“也好,把他们都叫来,事情闹大了,我或可借机脱身。”略略一想,道:“过几天便是下官生日,我具一封书,请他们来喝酒,同时说在南湖旁边发现了一个大藏金洞,只不过有一点儿关碍,请他们来商议,接到信的,必然会来。”

于异盯着他:“你这法子可行?”

“应该可行。”单简有些些儿犹豫:“一般来说会来,尤其是说有藏金洞,但也不一定,有些人可能忙,若许不在家的也有。”

“嗯!”于异看他不象说假话,他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道:“那你就写来。”一看单简那样子不对,道:“放开他,且让他洗个手,不使污了信纸。”

何克己带神兵押了单简下去洗手,张品生拉于异到后堂,道:“于大人,单简已经招了,有了供词再取了脏物,这案子便是铁案,送去岳府便是,你让单简引司狱童抱林他们来,却是为何,难道你还想把他们也抓起来。”

“是啊!”于异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们即然收了单简的脏钱,就是一案的共犯,当然要把他们全抓起来,审结清楚,才能定案啊!”

张品生先前已觉得于异胆子大,手段狠,但这会儿还是给他惊到了:“你——你要把司道还有岳府的官员都抓起来,这个——这个——?”他很想说,你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但看了于异的脸色,这话却说不出口,于异那脸上,就没一个怕字。

“张老大人你不要担心,没什么了不得的,我即然管了这闲事,必就要管得底,只要是在这案子里面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可是。”张品生一生自诩正气凛然,上不畏神,下不怕鬼,中不惧人,这会儿却也有些气虚了,道:“这样一来,牵涉可就太大了啊!”

“难道牵涉大就不办了?”于异反瞪着他。

张品生给他一瞪,到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摇头道:“那到不是,只不过。”一时却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道:“这样一来,贤侄,我叫你一声贤侄,这与你的前途只怕大有干碍啊!”

“什么前途?”于异笑了起来:“当官吗,这个老大人不必操心,说句实话,这种官,当不当吧!都无所谓。”

他是这么个态度,张品生可就无话可说,到是心里越发佩服:“他不但胆子大,手段高,而且为百姓不恋官位,真真难得。”

出来,单简已写好了几封信,分别是送给石马道司狱童抱林和岳府一些官员,平日送信送礼,都是单简的两个家人,一个叫单途,一个单元,乃是他本家子弟,都练有一点儿玄功,算是身边的亲信,这次的信,当然也得他们送,始才不疑。

于异命何克己提了单途单元来,各赏了一个钻心螺,当即发作,单元两个痛得满堂打滚,直叫饶命,于异冷笑着在一边看着,看看差不多了,收了神意,对单简道:“要怎么做,你招呼他们两个,敢弄鬼,生死两难,包刮你在内。”

“是,是。”单简肥脸滴着油汗,细细嘱咐了单元两个,这时却也差不多天明了,两人随即动身。

172章 有什么怕的?

这案子暂时也就告一段落,于异让张品生告诉七县令和一众大户,暂时还不能回家,等案子审清楚了再说,这时七县令和一众大户也差不多明白了于异的想法,一众大户还好,七县令却是个个变色,人官与神官,有差异,也有类同,于异这么做,就好比他们手下的捕快头子,本是归他们管的,却不但抓了他们,甚至还要去抓知府和太守府的人,甚至还不止,岳城之主可是天帝之子,青州摇光王之名,他们也是知道的,摇光王的直系下属,于异居然也敢要抓,这个,怎么说呢,人家是天包着胆,他却是胆包着天啊!

七县令和一众大户本来还有些儿兴奋,这会儿兴奋却全没了,只剩下害怕,不过张品生安慰他们,他们只是证人而已,最多在审结全案后,借他们的嘴跟庆阳百姓说清楚,至于其它的,没有任何牵扯,七县令和一众大户这才放心。

仅仅五天,单元便引了童抱林来了,这家伙完全没有防备,仅仅带了两个会些儿玄功地亲信便飞了来,于异得报,迎上去,童抱林见了于异,到是一愣,因为单简信上说发现了大藏金洞,要他不声张,悄悄的来商议,即然是悄悄的,如何叫于异这狂徒知道了?还叫于异来接?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背着手看着于异,等着于异自己说明白了,不想于异手霍地变长,猛一下揪着他脖子,提起来便往下一摔,当场摔了个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