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风崔潜等四大都头看见了,给拨得东倒西歪的神兵看见了,低下的百姓看见了,刑台上,张品生何克己宋祖根看见了,然后还有单简等贪官加南湖老怪等妖怪全都看见了。

却没有一人吱声。

仿佛天地在这一刻凝滞了,只有那满天飞溅的血,风筝般飘落的两片身子,还有那下坠的肚肠。

“呕。”

是单简最先做出反应,他肥大的身子猛然缩做一团,然后就倒栽在刑台上,猛烈的呕吐出来。

恰如一粒小石子,引动一潭死水,刑台上下,十数万人齐齐动了,无数的惊呼声,伴随着大量的呕吐声,大部份人都是来看杀头地,若是砍了单简等十几个脑袋,没有人会吐,很多人可能还会笑,但于异凌空生撕了邓愉,却让很多人吐了,这样的刺激,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即便张品生,也呀地叫了一声,雷箭射中了他肩头,从肩后穿了出去,虽然伤重,并不至死,他神智还清醒,甚至因为愤怒而更加清明,但看了这一幕,却也骇然色变,他隐隐的有感觉,于异不止是胆大,还颇有些狂野,但把荡魔大都督一把撕做两片,这样的狂野,仍然惊住了他。

何克己宋祖根两人也是一样,宋祖根的身子竟是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但手中的刀却死死地握着。

这中间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间事,于异一把撕了邓愉,仰天狂笑,把邓愉的两片身子一丢,却不停手,反手一捞,正捞到古弦,左手合拢来,抓住双脚。

“不。”古弦嘶叫声中,也给一撕两片。

于异撕开就丢,再一圈,又抓住了崔潜,同样一撕两片。

于异撕了邓愉,四都头先前都给惊呆了,再连撕两人,剩下的雷风朴无声反应过来,扭头就跑,于异手一捞,只捞住了朴无声,朴无声惊骇欲绝,反手一枪,扎向于异手臂,扎是扎中了,不可能扎不中啊!于异手臂那么粗大,但却仿佛是扎在一块老鱼皮上,呲一下滑了开去,只留下一条红色的长印子,而于异另一只手已经合了拢来。

其实若只想他死,于异手一捏,能直接把他捏死,但大撕裂手一发动,于异就只想撕人,双手一合一分,又把朴无声一个身子撕成了两片。只不过雷风却跑远了,他那夜给于异打过一鞭,深自惧怕,本来就躲得远,这会儿又逃得及时,总算捡回一条命。

撕了邓愉崔潜四个,于异犹不收手,这是大撕裂手的戾气,撕人有瘾,撕得越多,就越想撕,于异双手回转来,抓住一个神兵便是一撕,神兵上千,满天都是,实在是太好抓了,一眨眼间,给于异连撕数十人,他双臂间罡风呼啸,飞溅的血花落不下去,给罡风带着,凝成血雾,随着撕的人越来越多,血雾也越来越大,围在于异身周,随着他双臂的挥动,罡风旋转,血雾竟然凝成了一个漩涡,旋转着,仿佛要把天遮住,内中更发出凄厉的异啸,伴着于异张狂的笑声,直若恶鬼地狱,神魔乱舞。

“天爷。”何克己骇叫一声,膝盖一软,差点儿坐倒,而边上不远处的童抱林跪着地身子却摇了两摇,然后一头栽倒,昏过去了。

众妖怪胆子大一些,也个个惊骇欲绝,惟一例外的只有白鲢仙姑,她秀丽的鱼眼竟然瞪大了,脸上反而有兴奋之色,不绝地叫:“这才是好汉子,若得他睡一夜,便死了也甘心。”突然间全身一颤,娇美的身子不绝抽动,双颊更泛起一片艳红,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害怕得发抖,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一刻,她竟是因极度兴奋而春潮泛滥,是的,她高潮了。

这时候张品生终于反应过来了,猛地站了起来,仰天叫道:“于异,于大人,住手,不可大开杀戒。”于异越撕得人多,心里却越畅快,笑得也就越欢畅,一时间竟是没听到张品生的叫声,好在这会儿何克己宋祖根都反应了过来,跟着大叫,于异终于听到了,这时他手中又抓了一个神兵,正要撕呢,扭头看下来,张品生叫道:“于异,错不在这些小兵,不可多造杀孽。”

若换了其他人这么说,于异根本不会理睬,什么错不在小兵,那他放箭还有理了,打得过他,他就无错,若打不过呢,那不只是挺着脑袋让他杀?岂有此理嘛!好在张品生是于异心中尊敬的人,略一犹豫,还是松开了,那神兵自以为必死,而且是一撕两片死得惨不堪言,不想竟捡了一条命,颤声抱拳:“多——多谢?”

“多谢么?”于异回头看他,呲牙一笑。

他却不知,他这大白牙一呲,另有一份恐怖,那神兵身子一抖,猛地双眼翻白,昏了过去,身子随即下跌,他灵力不够,能立在空中,是大荡魔力生成的微薄灵力与御神牌相互作用而成,这一昏神,大荡魔力回收,不能感应到御神牌上的灵力,也就飞不起来,自然就跌了下去,他立在空中四五十丈高,这一跌下去,哪还有活命?

178凶与不凶

于异看着他往下落,只是啧啧摇头,道:“左右是个死,不如给我撕了,反落个快活。”

他竟不救。

本来也是,饶他不撕,已是看张品生面子,再去救人,这人情也太大发了吧!不做。

于异收了大撕裂手,掏出酒葫芦,一口气灌了半葫芦下肚,胸间那个畅快啊!真是难以言喻。

这时神兵鬼哭狼嚎,拼命奔逃,而下面的百姓也是娘哭崽叫,四散逃命,于异这一撕,不但吓落了神兵的胆,也吓散了百姓的魂。

于异一看不对,这百姓若都逃散了,公审大会还怎么开啊!猛地一声厉喝:“底下的百姓,都给我原地站住,谁都不许动。”

这一声出口,下面十数万涌动的百姓齐齐站定,就仿佛有千万枚钉子,钉住了所有人的脚。

他的话中没有钉子,但他的凶厉,却深深地钉在了所有人的心里,所以一言成钉,万姓不动。

不过随后又动了,却是前面地人首先跪了下来,然后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先有人叫:“饶命啊!”然后便是一片求饶声。

于异只不想这些人走,人都走光了还公审个屁啊!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烦燥,喝道:“嚎的什么丧,不许叫。”

顿时又是万姓闭嘴,十数万人的场地,针落可闻,有个小孩子哭了一声,随即中断,估计是给爹娘捂住了嘴。

无数双眼睛看着于异,还有地下那一地的尸体,人人两片的尸体,还有肚肠,这时却没人还能呕得出来,没有人知道于异想做什么,恐惧紧紧地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于异却不管他们了,回头到了刑台上,到张品生面前道:“老大人,伤没事吧!”

“我没事。”张品生摇了摇头,看着面前于异带着点关心的脸,却不由地想起先前看到那血雾弥天鬼哭神嚎的景象,心下暗叫:“这人真是个凶神,不过心中还有几分良知。”

这时何克己已给张品生拨出了箭,包扎好了,于异道:“老大人即没事,那就继续,把这些贪官斩了再说,免得再多生事端。”

“好。”张品生点头,到台前面对百姓,道:“大家都看见了,官妖勾结,还官官相护,荡魔都督府不问贪官,却反而要拿缉拿贪官的于大人,大家说说看,你们觉得这有没有道理,你们心中气不气愤。”wχɡ!

“气愤。”先是少数几个人叫,但慢慢地就多了起来。

“官官相护,一直就是这样的。”

“神界和人界也差不多。”

“老天爷是瞎了眼啊!”

看百姓情绪给调动起来,张品生一扬手,道:“于大人的反应是激烈了些,可他为什么这样,是因为他看不惯,看不惯人妖勾结,看不惯官官相护,看不惯黑白颠倒,你们很多人,是不是觉得于大人很凶残,是不是?”

他这话没人应声,明摆在那里啊!堂堂荡魔大都督都给一撕两片了呢,他不凶残,天下还有凶的吗?

“刚才谁在叫老天爷有眼无珠的了?”张品生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你们也和老天爷一样,看不见啊!”

张品生突然扯过于异:“大家看看,你们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吧!庆阳府荡魔都尉啊!神界正五品的高官,你们想过没有,他今天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他的荡魔都尉还能做下去吗?能不能?再拊心问问你们自己,如果你们站在于大人的立场上,也当着正五品的神官,你们会怎么做?会去得罪同僚吗?会因为看不惯而反抗上官吗?”

还是没人吱声,但眼光似乎已经有了些不同,先前没人敢直视于异,就是远处有些人敢看着他,也只是偷偷的斜着眼边儿看,但这会儿,却有很多人抬头看他,眼光中仍有恐惧,却也多了几分热切。

“你们想过没有?”张品生道:“于大人这么做,不但荡魔都尉以后当不成了,而且大违天条,会受到整个天庭和神界的追杀,天地之大,却再无他一处立身之地,你们想过这个没有?”

于异全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到有些搔头了,道:“老大人,你怎么说这个,快点儿斩了这几个贪官完事吧!”

“那不行。”张品生断然摇头,抓着于异的肩膀,四面环视道:“于大人这么做,得罪了同僚,得罪了天庭,得罪了整个神界,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为自己吗?不,他是为了我们,为了所有受欺压受搜刮的百姓,如果他泯了良心,完全可以不管我们的死活,让官妖勾结,单简勾结妖怪搜刮我们二十年了,以前的荡魔都尉管过吗?没有。他也完全可以不管,他甚至还可以从中间捞一把,可他没有?为什么,因为他心中有正气。”

越来越多的人抬起眼光,越来越多的眼光落到于异脸上,这些眼光也越来越热切。

“现在。”张品生拉着于异往前走了两步:“你们还觉得他凶吗?”

“不凶。”

“凶不凶?”张品生大叫。

“不凶。”这会应和的声音终于大了起来。

“他是不是做得对。”“是。”这次的声音更大。

“他是不是好官。”

“是好官。”声浪又高一层。

“你们喜欢这样的好官吗?”

“喜欢。”到这会儿,有些人几乎已经是声嘶力竭的在叫了,这中间也包刮何克己和宋祖根。

“那你们盼不盼着他留任?”

“盼。”

“盼。”

“盼。”

无数的声音汇成巨大的声浪,天地回响,山鸣谷应,十数万双热切的眼光,全落在于异身上,那种热量,几乎超过头顶的太阳。

于异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最初只想闯一大祸,嫁祸到风雷宗身上,后来碍着师娘和白道明,算了,自己兜着吧!想地就是斩了单简几个,然后拍屁股开溜,简单,直接,痛快,却没想到张品生会来这么一手,这种比较煸情的方式,着实让于异有些不习惯,但面对无数热切的眼光,不能扳起脸啊!只得抱抱拳,道:“多谢,多谢。”

不想张品生又叫了起来:“于大人说多谢我们呢,大家伙说说看,到底是他该谢我们,还是我们该谢他。”

“是我们谢他。”大叫声中,更有那会来事的,顿时就叩下头去:“多谢于大人。”

这下有样学样,所有人都跟关叩下头去:“多谢于大人。”

“青天大老爷啊!”

“这样为民做主为民着想的好官,千万要留下来啊!”

这下于异完蛋了,他完全应付不了这个,傻在那里,只能扯着张品生道:“张老大人,这——这。”

他这个样子,就仿佛初进洞房的新郎官一样,完全的手足无措,张品生面上好笑,心下暗笑:“他心中完全没有城府,到象个大孩子,只不过野了点儿。”

他又作怪,手拢到耳朵前面,装做顷听,随后扬手,百姓叫声略静,他大声叫道:“于大人答应我们了,他会留下来,荡一方妖气,保一方平安。”

“什么?”于异再傻一把,而下面已是万姓狂呼,声浪震天动地:“多谢于大人。”

“有了于大人,我们庆阳百姓再不受妖怪贪官之害了。”

“你不愿意吗?”张品生含笑看着于异:“你看看这些热情的百姓,你忍心不答应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