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道:“竹叶青是什么人?”

  这人道:“是大老板的军师,也是大老板面前最红的两个人之一。”

  阿吉道:“还有一个是谁?”

  这人道:“是铁虎。他的功夫比铁头高得多,和竹叶青两个人一文一武,谁都惹不起。”

  阿吉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这人道:“听说是到外地办事了,要过半个月才能回来。”

  阿吉道:“铁头呢?”

  这人道:“他有三个姨太太,三姨太最得宠,而且她一样喜欢赌,所以平时他通常都在那里。”

  阿吉道:“你的家住在哪里?”

  这人吃了一惊,道:“大爷你问小人的家在哪里干什么?”

  阿吉道:“我问你,你就得说,人死就没有家了。”

  这人苦着脸,道:“在芝麻巷。”

  阿吉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这人道:“有老婆孩子,连丫头算上,一共六个人。”

  阿吉道:“现在就要变成八个人了。”

  这人不懂:“为什么?”

  阿吉道:“囚为我要替你请两位客人,到你家去住两天,你若走漏了一点消息,那么我保证你的家马上就会变得只剩下一个人。”

  他冷冷的接着道:“只剩下那个丫头。”

  夜。

  灯光照在铁大刚的光头上,亮得就像是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光葫芦。

  他的头越亮,就表示越高兴。今天晚上来的客人特别多,赌的也特别多,除了“抽头”的不算,他自己和三姨太至少已捞进了上千两银子。

  现在他手里拿的一张牌是“二四”六点,虽然不太好,也不太坏。另外一张牌在他的三姨太手里。三姨太的领子已解开了,露出了雪白的粉颈,用一双春葱般的纤纤玉手,抱着自己的一张牌,斜眼瞟着他,道:“怎么?”

  铁头大刚道:“你要什么?”

  三姨太道:“金六银五小板凳!”

  铁头大刚精神一振,大喝道:“好一个金六银五小板凳!”

  “啪”的一声响,他手里的一张“四六”已经被用力摆在桌上。

  三姨太立刻眉飞色舞,吃吃的笑,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只公猴子。”

  她手里的牌赫然竟是张“丁三”。铁头大笑:“我要的也正是你这只母猴子,咱们倒真是天生的一对。”

  “丁三”配“四六”,猴玉对,至尊宝。

  铁头大喝:“至尊宝,通吃!”

  他双臂一张,正想把桌上的银子全都扫过来,突听一个人冷冷道:“吃不得!”

  三姨太的公馆里,赌局常开,只要有钱可输,就可以进来。所以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铁头大刚既不是怕事的人,也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可是说话的人,看起来不但很陌生,也不像是在赌钱的。

  他穿得实在太脏太破,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进来的。

  第十四回 有恃无恐

  铁头大刚瞪眼道:“刚才是不是你在放屁?”

  这人的样子虽然不中看,态度却很冷静,淡淡道:“我不是放屁,是在说公道话!”

  铁头大刚道:“你说我吃不得?凭什么吃不得?”

  这人道:“你凭什么要通吃?”

  铁头大刚道:“就凭这对猴王!”

  这人道:“只可惜这副牌到你手里,就不叫猴王了。”

  铁头大刚忍住怒火,道:“叫什么?”

  这人道:“叫剃光了脑袋的猪八戒,通赔!”

  铁头大刚的脸色变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每个人都已看出这小子是特地来找麻烦的。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找铁头大哥的麻烦?

  兄弟们全都跳了起来,纷纷大喝:“你这小王八蛋,你姓什么?叫什么?”

  这人道:“我叫阿吉,没有用的阿吉。”

  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顿,城里的兄弟们,当然已全都听过“阿吉”这名字。

  铁头大刚忽大笑,道:“好,好小子,你真有种,居然敢找上门来!”

  阿吉道:“我只不过想来看看。”

  铁头大刚道:“看什么?”

  阿吉道:“看看你的头,是不是真的是铁头!”

  铁头大刚又大笑,道:“好,老子就让你开开眼界。”

  一张铺着整块大理石的桌子,居然一下子就被他端了起来。至少有七八十斤的桌子,在他的手里,竟好像是纸扎的。

  石头也有很多种,大理石不但是最名贵的一种,也可能是最坚硬的一种,他却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上去。

  只听“卜”的一声响,这块比年糕还厚的大理石,竟让他一头撞得粉碎。

  他的头却还是像个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葫芦,又光又亮。

  兄弟们立刻大声喝彩:“好!”

  等他们喝彩声停止,阿吉才慢慢的接着道:“好……好……好一个猪八戒!”

  本来正在骄横自耀,洋洋得意的铁头大刚脸色又变了,怒道:“你说什么?”

  阿吉道:“我说你是个猪八戒,因为除了猪之外,谁也不会笨得用自己的脑袋去撞石头。”

  铁头大刚狞笑道:“我应该撞什么?撞你?”

  阿吉道:“好。”

  这个字刚出口,铁头已虎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肩,把他像刚才举石桌一样举了起来。

  铁头不但头厉害,这几招动作也快,而且准确。他知道现在要撞的不是桌子,是个有手有脚的活人,所以他一出手就抓住了阿吉的肩井穴,先让他不能动,然后再一头撞过去。

  没有人能受得住他这颗铁头一撞,看来这个没有用的阿吉,立刻就要变成没有命的阿吉了。

  兄弟们又在大声喝彩。可是这一次彩声停顿得很快,因为阿吉没有被撞碎,铁头反而被打碎了。

  它是被一掌打碎的。无沦谁的肩井穴被抓住,一双手本来是绝对动不了的。

  想不到阿吉的手却偏偏还能动。

  铁头的脑袋,本来连铁锤都敲不破,却偏偏受不了他这只手的轻轻一拍。

  惨呼和挣扎都已停止,屋子里闷得令人窒息。

  阿吉动也不动站在那里,棕黑的眼睛里全无表情,仿佛深不见底。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可是没有人敢动。

  这个没有用的阿吉,竟使得这些终日在刀头舐血的兄弟们,心里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杀人后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

  ——他以前杀过多少人?现在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看得出他心里正在呐喊:“我又杀了人,我为什么又要杀人?”

  秋风吹动窗纸,阿吉终于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站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带着种说不出的妖娆诱人的魅力。

  他知道她一定就是铁头的三姨太。她站得离他很近,已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睛里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既非悲伤,也不是仇恨,却带着几分惊奇和迷惑。

  满屋子的人都已悄悄溜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走。

  阿吉冷冷道:“我杀了你的男人!”